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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爺兒倆個一起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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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藩臺大人視察工商各業不過數日,藩司衙門又傳來可靠消息,說藩臺大人要視察省城各大錢莊、銀號。

  安慶城內目前主要有五家錢莊,除了浙江人開辦的天福號錢莊,其余四家錢莊中的瑞豐行、萬盛和、裕泰昌都是徽商經營的,余下一家則是近期剛剛創辦的咸豐行。

  都是地方資金,沒有內務府及京師王公大臣的身影。

  原因是安徽這地方不算富裕,且是旗員任職的洼地,對京師那幫“金融”巨鱷而言,與其把錢投在安徽,不如投在更加富有的揚州、蘇州、杭州、廣州等地。

  就是上游的漢口都比安慶這里更有吸引力。

  咸豐行背后是誰,安慶的“金融界”其實一直在議論紛紛,明面信息咸豐行是揚州人過來開辦的,跟趙安這個實任布政署理巡撫事的二品大員無關。

  但一家剛成立的錢莊就能全盤接收安徽藩庫,這很難不讓人聯想背后是否有“權錢交易”。

  原本瓜分藩庫業務的是瑞豐行和裕泰昌,這兩家承包藩庫兌換支取業務已經三十多年,和安徽官場可謂形成根深蒂固關系,一直以來雙方合作的都很愉快。

  結果突然就被取消“指定合作”牌子,還被迫將多達八十余萬兩的現銀取出交還藩庫,背后的徽商勢力肯定要發動資源查清原因所在。

  這一查還真查出點東西。

  那就是咸豐行的東家跟新任藩臺趙大人有千絲萬縷聯系。

  用后世話講,趙安從揚州到安徽上任專門帶了幫“自己人”用于承攬市政工程等項目,別的企業只能跟著喝點湯水。

  可明知趙安就是咸豐行背后的靠山,瑞豐行同裕泰昌背后的“大老板”們也不敢多說什么,畢竟,趙安如今不僅皖省軍政一把抓,還圣眷正隆,哪個敢得罪?

  退出就退出吧,反正對這幫“大老板”而言,藩庫的利潤也不算什么,因為他們的利潤來源是鹽。

  徽商,就是揚州的鹽商!

  乾隆時期是徽商的黃金時代,不過徽商的主要勢力范圍其實不在安徽,而在揚州及江南一帶。

  徽商只是對他們祖籍的一個籠統說法,再往后發展百年,徽商就變成了江浙財閥。

  靠著同內務府關系壟斷兩淮鹽業大發橫財后,鹽商們將從鹽業賺取的錢財又拿出來投資辦錢莊、典當行,插手茶葉、絲綢買賣,漸漸就形成所謂徽商勢力。

  安徽境內的木材、糧食、布匹、文具(徽墨、歙硯)等特色產業則被留在安徽境內的“本土”商人壟斷。

  就此形成一個很奇特的局面,于“政治”上有發言權的安徽最大商賈勢力是不在安徽的鹽商,留在安徽的商賈勢力倒是根正苗紅的徽商,但他們在“政治”上沒有發言權。

  后者,就是趙安之前在藩司衙門二堂接見的那些商人、工坊主。

  這些人由于同清廷沒有直接關系于商業上很難做大,趙安以一省之長來扶持他們的話,假以時日就能將“徽商”這頂帽子重新拿回本土,也不用再受制那些在外的紅頂“皇商”。

  想要大力發展工商業扶持本地徽商勢力,除政策上不遺余力支持外,“銀行貸款”這一塊也要跟上。

  趙安花了三天時間調研清朝金融體制以及安徽本土金融結構,發現安徽的錢莊本身就是揚州大鹽商產業的內部金融部門。

  例如,揚州大鹽商在安慶開設分號同時都會出錢投資開一家錢莊,既為自己的鹽業貿易提供資金支持,也對外吸收官紳、商號的閑置資金,并向商家和個人提供貸款,收取利息。

  這個模式本身沒有毛病,唯一的缺陷就是徽商金融體系是建立在血緣和地緣關系之上,也就是兌換存取業務因為信任關系受到限制。

  例如,一個商人在安慶將款項存入徽商錢莊,可以憑票據到徽商在漢口的聯號或關系密切的錢莊取款。

  但他無法在非安徽人開辦的錢莊中取款,有點內部局域聯網的意思,不像后世銀行可以跨行存取。

  這個支取業務的本質也是為徽商的大宗貿易服務,而不是一個為各行各業,為全民提供便捷金融服務的行業。

  而金融,也是造反的利器!

  造反也好,起義也好,說白了打的就是誰人多、錢多。

  用錢莊來吸收社會資金用于造反啟動金的同時,幫助趙安這位新任藩臺有效化債,發展地方經濟,同時把存款客戶們也給綁定,無疑是個天才設想。

  趙安想以咸豐行為基托打造出一個標準化、網絡化的全國性金融體系,不管是誰,只要在咸豐行以及關聯錢莊存了錢,天南地北都能取到錢。

  或者說,打造一個錢莊聯盟。

  想要達成這個目標,咸豐行就得全面開花,不過目前咸豐行僅在揚州、安慶、江寧三地開設分行。

  趙安前番寫信給江蘇巡撫福崧請求兩省三布共建金融聯網,江寧布政福昌沒有意見,福崧那邊目前還沒有音訊過來。

  如果福崧同意,這個計劃就算初步成功,也能讓咸豐行一躍成為東南第一大錢莊。

  但壯大咸豐行也未必要吃掉別的民間錢莊,趙安的基調是“共同發展,以我為主”,只要別的民間錢莊愿意加入咸豐行制訂的金融標準中,他都拍雙手歡迎,而不是一家獨大,不讓別人活了。

  朋友多多,敵人少少,才是上策。

  所以,趙安對安慶金融業的視察第一站就是鹽商開辦的瑞豐行,發表了一番官府極其重視民間“金融”的場面話后,浩大儀仗這才出發到剛開張才一個多月的咸豐行門口。

  排場很大,隨行官員多達數十人,兵丁數百。

  咸豐行坐落在安慶城南最繁華的商業區,如此排場自然引得百姓圍觀,人人都伸長脖子想要看看安徽新來的青天大老爺到底長啥樣。

  坐在八抬呢子大轎中的趙安不時掀起轎簾,面帶微笑同圍觀百姓點頭示意,甚至多次抬手同百姓招呼,要不是現場維持秩序的撫標官兵反應快,及時手拉手形成人墻擋住激動的百姓,藩臺大人那頂八抬大轎弄不好都會被百姓掀翻。

  這也讓趙安體會到為何當官的出行要警戒,要清街原因,事實上不可預測的意外的確太多。

  身份的提高帶來的不僅是權力的享受,有時候也的確會“擾民”。

  百姓聚集多了,是挺容易出事。

  一身二品大員服,頭戴雙眼花翎的趙安待大轎落地即笑吟吟地下了轎,抬頭就見“咸豐行安慶總號”七個燙金大字。

  匾額下,負責咸豐行的劉小樓和專門請的掌柜李青山帶著一眾伙計、錢莊護衛在門口躬身迎候。

  李青山是恒利錢莊石掌柜推薦給趙安的人才,早先在京師錢莊當了快二十年掌柜,趙安以工資翻兩倍的重薪將人請來的,于這年頭的金融領域算是資深專家。

  不過今天也是“董事長”和“經理”的第一次見面。

  “咸豐行上下人等恭迎大人!”

  李青山的聲音洪亮,透著精明。劉小樓則向趙安微微點頭,意思這個李掌柜是個能辦事、信得過的。

  “李掌柜,不必多禮。”

  趙安笑著虛扶一下,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人聽見,“聽聞安慶新開了一家錢莊,規矩好,信譽佳,本官今日便特來瞧瞧。”

  說話間,已然邁步走進咸豐行,里面窗明幾凈,柜臺锃亮,伙計們衣著統一,精神抖擻,算盤聲噼啪作響,看著就是一派興旺氣象。

  由于趙安要求咸豐行必須要氣派,所以劉小樓是把相鄰幾家鋪面全租下來改建的,按趙安給的圖紙改建,占地面積怕是有半個足球場,每年光是租金就多達七千余兩。

  柜臺建的也不像其它錢莊那般小氣,而是設了十數張精致的梨木桌椅,有專門的伙計接待客戶,不管富人還是窮人都能免費品茶。

  側廳還設有單獨的貴賓廳,里面裝飾更為典雅,專為辦理藩庫、官餉等公務往來,以及存取銀過萬的大客戶而設。

  難得的是,還設有供客戶方便的茅房,這可是安慶城中獨一份了。

  由于事先早就透過風聲,劉小樓讓咸豐行繼續營業,趙安進來時里面就有七八個百姓在做存取業務。

  突然到來的藩臺大人把這幫百姓嚇了一跳,緊張的連業務都不敢做了。

  “你們該存錢的存,該取的取,不必拘束。”

  趙安繼續發揚他平易近人的氣質,對著百姓頻頻點頭后,便走到最高的柜臺前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大聲道:“這是內務府恒利錢莊一千兩見票即兌的官票,也是本官的貼己錢,今日便存在貴號了,算是本官對誠信商號的一點支持。”

  此言一出,不僅圍觀的百姓嘩然,連錢莊里的伙計們都驚呆了:一省藩臺親自來存錢!

  劉小樓反應極快,立刻躬身雙手接過銀票,聲音都激動了幾分:“大人厚愛,小人惶恐!咸豐行必定恪守誠信,絕不負大人信任!快,給大人出具最上等的鑲紅邊銀票,憑票即兌,通行本行各地分號!”

  伙計趕緊忙活起來,手續辦得又快又漂亮。

  拿著那張制作精良、印有“咸豐行”字樣和復雜花紋的銀票,趙安頗為滿意,對著那幾個來辦業務的百姓笑道:“瞧瞧,這票子做得比官票還精致,存在這兒,比放在本官的后衙還放心吶!”

  百姓哪見過這等平易近人毫無架子的官老爺,氣氛頓時輕松起來,趙安裝模作樣勉勵柜臺工作人員幾句,這才在劉小樓和李青山陪同下往后院走去。

  隨行的還有辦公室主任老宋,以及兩個老宋從揚州帶來的兩個安排在藩司做事的“門生”。

  一進到后院密室,門剛一關上,剛才外面那副官民同樂的景象瞬間消失,劉小樓長舒一口氣,擦了下并不存在的汗,笑道:“大人,您這可真是神來之筆!經大人這么一存,一吆喝,比我們花一萬兩銀子找人替咱們說好還有用!”

  李青山也跟著笑道:“明天咱們咸豐行的門檻怕是要被存錢的人踏破嘍!”

  “有大人做表率,誰還敢懷疑咸豐行的實力?大人都敢把私己錢存進來,他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宋笑呵呵的從李青山手中接過茶壺給趙安斟茶。

  趙安哈哈一笑,自顧自坐下,拿出那張剛出具的咸豐行銀票細細把玩,對上面的防偽技術還是很滿意的。

  因為上面有個特別顯著的拼音“zhao”。

  除了趙安自個知道這是趙外,沒人知道,這會沒拼音概念呢。

  算是開創拼音防偽第一人了。

  劉小樓低聲匯報工作:“大人,目前安慶總號有賬房二十人,伙計三十人,護衛五十四人,分三班值守”

  待劉小樓匯報完,掌柜李青山開始介紹:“本行地庫是按京師最大的萬永票號規格改建的,夾墻灌了鐵砂和糯米漿,門是三尺厚的硬木包鐵,配有西洋轉盤密碼鎖,兩把大鑰匙,鑰匙由劉東主和我各執一把,需兩人同時在場方能開啟.”

  “噢?”

  趙安來了興趣,讓眾人帶他去看看地庫,進去后發現里面燈火通明,一排排鐵架上整齊地碼放著封好的銀箱,箱子上都貼著藩庫的封條。

  不禁側身問老宋:“藩庫的銀子都存過來了?”

  老宋立刻躬身回答:“回大人,按您的吩咐,第一批八十萬兩庫平銀已悉數存入咸豐行地庫,賬目已與藩庫那邊核對清楚,戶部撥付的款項因為前番支出太多,暫時未轉入咸豐行,至于其它款項,因解付周期原因須待年底統一核算”

  說完,老宋遞上一本厚厚的賬冊。

  趙安接過隨意翻看了一下,點點頭:“好,以后安徽一省的稅銀、官餉、工程款項,收支都要走咸豐行的賬總之,本省公帑哪怕一個銅子都要走咸豐行,另外,光安慶一個總號不行,你們要擴張,野蠻擴張!”

  趙安一邊說一邊負手踱步,“要盡快在蕪湖、廬州、徽州、鳳陽這些府城、州城把分號開起來,我對你們只有一個小要求,就是明年底要確保本省每個縣都要有咸豐分行!”

  頓了頓,看向劉小樓:“人手和銀子跟得上嗎?有沒有信心!”

  聞言,劉小樓忙上前胸有成竹道:“大人放心好了!揚州那邊調來了熟手,本地也招募了些可靠的伙計,另外還派人去江南招人,人手這一塊絕對不是問題。至于銀子嘛更不是問題,有藩庫這八十萬兩做底,咱們自己的本金幾乎可以不動用就能把盤子滾起來。”

  “好,這件事一定要抓緊辦,不管花多少錢,請多少人,都要給我把事做起來!”

  說完,趙安深深看了眼劉小樓和李青山,“你們若能把我的意圖執行到位,以后全省的銀錢流向就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了,哪個衙門支用超了,哪筆工程款被層層克扣了,哪個官員突然存入或支取大筆款項,甚至哪些商號資金充裕,哪些周轉困難急需借貸這些,對咱們而言都不再是秘密!”

  聞言,李青山心中一動,接口道:“大人意思錢莊就是一只洞察秋毫的眼睛,尤其是發放給商戶的貸款,給誰不給誰,利息幾何,期限長短皆由我行掌控,這無形中就能引著商賈們向著大人您定的方向走。”

  “正是此理!”

  趙安一擊掌,“聽話的就給低息,快放款。陽奉陰違、暗中搗亂的,就卡死他們的銀根,不用動刀動槍,就能讓他們乖乖就范,哼,比圣旨還管用!”

  “如此一來,這咸豐行不就是咱們的戶部和錦衣衛,既摟錢,又能監控百官商賈?”

  老宋佩服的連連點頭。

  “不要瞎比喻,什么戶部錦衣衛,這話傳出去是要殺頭的。”

  趙安笑著擺了擺手,吩咐老宋:“我要你辦三件事,第一,以藩司衙門的名義行文各府州縣,今后所有官府公帑必須存入咸豐行。”

  “好!”

  老宋記下。

  “第二,要大力吸收民間存銀,可以搞些新穎的活動吸引百姓存錢,比如存銀三兩送雞蛋一斤,存銀十兩送香油一壺,存銀二十兩送精米一袋。總之,要讓老百姓覺得把錢存在我們咸豐行不僅安全,還有實惠。”

  “噯!”

  掌柜李青山眼睛一亮:“若這么辦,本省百姓存銀盡入我行中矣!”

  趙安微微一笑:“第三,不要把眼睛光盯著城里,還要派人下鄉,去農村與各地的保長、里長、當地的族老打好關系,讓他們成為咱們咸豐行在鄉下的伙計,每吸收一筆存款便給予他們一些提成。

  拉十兩存款來就給他們二百文,以此類推還要在各行各業的行會旁邊開設分行,方便業務開展,要讓我們咸豐行的票子深入千家萬戶!”

  趙安這三個建議聽的“專家”李青山不僅大開眼界,心中更是對這位年輕藩臺的“金融”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大人不愧是大人,小人佩服,佩服!”

  “銀錢之道無非在于流通。”

  趙安負手向地庫外走去,“你們要做的就是讓銀錢流動起來,在流動中增利,而這流動又皆在本官掌控之下.”

  也不管劉小樓他們能消化多少,趙安先給灌了一通,沒人比他更清楚一省乃至多省財政同一家錢莊牢牢綁定,其中的權力和利益大到無法想象。

  離開咸豐行回藩臺衙門路上,趙安想到什么忙停轎叫來老宋,吩咐道:“你馬上派人去趟江寧。”

  老宋一怔:“是接大人家眷過來嗎?”

  趙安點頭道:“接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派人去江寧城中的通州錢店問問掌柜的,我這個從二品布政使能不能跟福中堂再借一百萬兩銀子用于本省災后重建,我可以本省藩庫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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