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材,要自己培養。
不過文武雙全才能扛住老太爺家的催收隊,要不然爆通信錄也煩。
安徽政務培訓學堂是趙安用于培養文臣的機構,武將如何培養呢?
趙安很想趁熱打鐵再辦一所安慶講武堂,然而“體制”不允許他辦軍校。
滿清也沒有軍校這一概念機構,中央軍八旗采用的是世兵制,旗人子弟天生就是軍人,軍事技能為家族傳承,說白了,就是老子教兒子。
八旗內部所設的官學也是以教滿、漢、蒙及儒家經典為主,雖然騎射訓練是必修課,但與后世的軍校教育是兩碼事。
武科舉考試考的也是個人武藝,與指揮軍隊、運用戰術、步炮協同無關,選出來的也是“武夫”,而非“將才”。
便是滿清有軍校,也不可能讓一個地方官開辦。
私開軍校跟寫“清風不識字”有何區別?
八旗那邊高級將領主要看出身,綠營這邊一個士兵想當上將領除了在戰場上自個磨練,別無它途。
壓根沒人教。
漢人就是自個悟出來成功當上軍官也無法獲得清軍的統帥職務,只能作為旗員的下手使用。
如現在福康安身邊的楊遇春。
發展工商業為的是財,可造反光有銀子不行,必須要有人——一支軍事技能點滿的軍官團。
無法開設軍校,如何解決軍官團培養?
趙安有點犯愁,秘密搞肯定不行,因為他需要官方身份的掩護,不可能一開始就告訴這些將來的軍官咱們學習是為了造大清反的嘛。
凡事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你們先學,等白蓮教起義后上戰場實踐,打出威風來保得趙校長平步青云上殿都能帶刀,反不反也就由不得這幫軍官了。
誰讓你們叫校長的。
不過趙安思來想去還是將軍校這一概念擱置,決定先把安徽綠營的“人事權”拿到手中。
綠營那幫軍官,尤其是淮南綠營、撫標這幫將領前番殺良冒功,胡作非為,趙安可是記在心里的。
只是為了穩定,暫時沒動他們而已。
如今自己有雙眼花翎、遏必隆刀、黃馬褂三件“神器”在手,于安徽的地位已經穩固,是時候撥一撥綠營這副算盤珠子了。
在此之前決定先爭取一個人的支持,若無此人支持,不僅他的“新政”將事倍功半,甚至寸步難行,就連他對綠營下手也會很困難。
這人便是安徽按察使,被人恭稱為“臬臺大人”的張誠基。
張誠基執掌一省刑名、驛傳,權柄赫赫,若他對趙安心存抵觸,也無須明里直接對抗,只消暗示手下對那些積極響應新政的商人照章辦事、嚴加稽查,便足以令商人們膽戰心驚,剛剛被趙安燃起的熱情頃刻間便能被澆滅。
趙安想動綠營將領也要通過此人,因為只有按察使司衙門才能動用“司法”程序,也才能避免趙安被人聯想“抓軍權”。
形象一點講,某綠營軍官殺良冒功,強搶民女,苦主上告,按察使司衙門啟動程序,趙安這邊就只需配合,無須親自動手。
一個案子說不定就能牽涉一批綠營將領,比趙安一個個的弄要快多了,且程序正義無瑕疵。
只是現任安徽按察使張誠基對趙安似乎抵制,趙安到安慶上任都過了好幾天,弄出的動靜也不小,可這位張臬臺身體始終抱恙,一直沒有照規矩到藩司衙門同趙安會面。
對此,趙安心知肚明,這位張臬臺多半是見自己圣眷優渥,不敢公然對抗,索性稱病不出暫避鋒芒。
換位思考究其根源的話,當是張誠基那根深蒂固的優越感在作祟——他乃正經科舉出身、兩榜進士,瞧不起趙安這捐納雜途起來的“幸進之徒”合情合理。
趙安一上任就大談工商興省,還把商人們叫到衙門開會,一幅要與商賈為伍操持“賤業”的做派肯定也讓人張臬臺大為不滿。
有些局面不能被動,必須親自去破才行,老宋那邊雖然已經暗中活動收買按察使司的屬員,但短期內肯定不會有什么效果,故趙安決定會一會這位臬臺大人,便命人備了幾樣尋常滋補藥材,也不張揚,只帶了幾名護衛便往按察使司衙門的后宅而去。
張誠基就是裝病,趙安過來時其正與小妾飲酒作樂,聽得門房來報說是新任藩臺趙大人來探望大人,張誠基頓時愕然,旋即眉頭微皺,眼中掠過一絲厭煩,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迅速回到臥室躺好裝病。
“大人請!”
在張家仆人引領下,趙安來到張誠基臥室,一見躺在床上的臬臺大人,臉上頓時堆滿關切:“慚愧慚愧,本官上任已經數日,今日才來探望張兄病情,實是失禮至極啊!張兄這病情如何了,可要緊的很?”
“趙大人,”
張誠基掙扎著要起身,努力使自己看著像是久病的樣子,“不想下官這病竟勞動趙大人大駕,下官也是慚愧萬分唉,不瞞趙大人,下官這身子骨向來不行,偶感風寒竟至臥床不起,以至未能恭迎大人赴任,也是失禮至極啊!”
“張兄快躺下,快躺下,你我同僚,何須如此見外?”
說話間,趙安已經快步上前按住作勢要起來的張誠基,順勢一屁股坐在床邊凳上,目光掃過張誠基那并無多少病氣的面龐,以及鼻間隱隱嗅到的淡淡酒香味,心中更是了然。
這王八羔子就是在裝病!
“張兄,如今安徽百廢待興,諸多事務都離不開張兄你這根頂梁柱,你這病可是半點都不能耽誤,可請了什么名醫診視?用了什么藥?若需什么珍稀藥材盡管開口,我便是上天入地也定為張兄尋來!”
趙安聲音聽著誠懇,面上更是誠意滿滿。
張誠基聽著卻是心中厭惡,面上卻只能勉強笑道:“唉,有勞趙大人掛懷了,下官請大夫瞧過,說是積勞成疾,又感了時氣,吃幾劑藥,靜養些時日便好.咳咳”
說完,臬臺大人還配合地咳嗽了兩聲。
“噢,這樣啊,靜養好,靜養好!”
趙安點了點頭,旋即話鋒一轉,似不經意般提及,“張兄這一病,下頭那些刑名案子、驛傳公務怕是堆積了不少吧?如今省里正要大興工商,市面上龍蛇混雜,難免有些奸猾之徒想趁機興風作浪,治安刑獄乃重中之重,臬臺衙門若運轉不靈,我這心里著實不安啊。”
稍頓,不無擔心的看著臬臺大人那容光煥發的臉,無比鄭重道:“不過張兄身子要緊,不如這樣,我上折子向朝廷說明張兄病情,替張兄告假如何?”
張誠基眼皮一跳:媽的,告假?你干嘛不直接上書說我死了!
這事卻也麻煩,這小子真上折子說自己病的不輕,皇上弄不好還真能讓他“病退”。
前任布政使陳大人不就真的“病退”了么。
念及此處,趕緊道:“趙大人好意下官心領,不過趙大人放心,下官雖然病了,但衙門里尚有得力僚屬處理日常公務,一時半會兒還出不了大亂子.至于大人所言工商治安諸事,也請大人放心,臬司衙門自當竭力配合。只是這刑名之事,關乎律法綱紀,程序繁瑣,有時未免遲緩些,還望大人體諒。”
趙安聽后不由輕聲笑道:“既然張兄這么說,那我這個署理巡撫就放心了,嗯,律法乃綱紀所在,所以我才特意設了那商務督辦署,其中稽查處就是專為稽查胥吏不法事,杜絕吃拿卡要,如此也能輔助臬臺衙門肅清不法奸小,令本省政通人和嘛!”
督辦督辦,名為督辦,實際是分按察使司的權。
這一點張誠基也是心知肚明。
“.張兄,說到底,你我皆是皇上的臣子,為朝廷辦事,為安徽謀福,目標一致。只要底下人不生事、不掣肘,這工商興旺起來,稅賦充盈,吏治清明,你我臉上都有光,朝廷也方能知曉我等實心任事之功啊!”
趙安一臉希望雙方能夠攜手共進的真誠樣。
張誠基心中則是冷笑,面上卻道:“大人所言極是,請大人放心,下官定然督促下面的人用心辦事,不敢怠惰。”
“好!”
趙安知一時難以說動,也不急于一時,又閑話了些天氣、養生之道,便起身告辭:“張兄好生將養,真誠盼你早日康復,你我同舟共濟,方能不負皇恩浩蕩。”
“多謝趙大人關懷,恕下官不能遠送!”
張誠基在榻上微微拱手。
趙安轉身離去,臉上的關切笑容在轉身瞬間便收斂起來。
送走趙安,張誠基則是一把扯下額頭毛巾,坐起身來,滿臉陰沉。
趙安言語間的敲打與拉攏,他如何聽不出?
只是他打心眼里瞧不上這驟貴的幸進之輩,更覺其所謂“工商興省”乃是舍本逐末,敗壞風氣。
次日,不知道是不是真擔心趙安會直接替他向皇上告假,還是覺得衙門里的事得管一管了,張誠基竟然病愈了。
于堂上正看“文件”時,管家悄步進來奉上一封家書:“老爺,蘇州老家送來的信。”
張誠基“嗯”了一聲,接過信拆開。
信是老家侄兒寫來的,多是些家常問候、蘇州本地“新聞”。
讀至后半,忽有一段文字吸引了他的目光:“.近來江南之地,有一奇聞流傳甚廣,街談巷議,頗引人遐思。皆言今上昔年南巡之際,于蘇杭等地,曾有一二風流遺韻,留有龍種在民間。又言朝中忽有年輕官員簡在帝心,圣眷隆厚,超擢飛速,官至二品大員。
眾人皆私語,此或乃天家血脈,今上私訪得之,故而大力提拔,以作補償,兼因其確有才干,遂成一段君臣骨肉相得之佳話此雖市井謠傳,荒誕不經,然言之鑿鑿,竟似有其事。侄兒姑妄聽之,亦覺有趣,特書于叔父一笑.”
讀至此,張誠基的手指猛地一頓,眉頭緊緊鎖起。
皇上南巡私生子?年輕官員圣眷隆厚?超擢飛速?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像一道閃電,驟然劈入臬臺大人的腦海!
下意識就想到昨天假惺惺來探望自己的趙有祿,此人原不過揚州府學微末小官,何以突然得了圣心,賞賜優渥,竟直接擢升安徽布政使?
縱是有主動繳納議罪銀千兩得圣寵,此等出身也不當平步青云至此啊!
從二品的實任布政署理巡撫,那是多少官員耗盡一生也難以企及的位置,他趙有祿何德何能位居此位?
再看那特賜同進士出身,黃馬褂,尚方寶劍,以及那雙眼花翎!
此等恩遇,已遠超常理!
先前只道是皇上急于斂財,故而特寵能搞錢之臣,如今結合這江南謠傳,難道.難道這荒誕不經的流言,竟并非空穴來風?
觀趙有祿在安徽所為,當真是敢于任事,知府總兵說殺就殺,甚至肆無忌憚,若真是毫無根基的尋常臣子,豈敢如此?
張誠基越想越是心驚,手中信紙飄落在地渾然不覺。
若趙有祿真是那自己這般抵觸豈非是自尋死路?
天家之事,諱莫如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回想此人昨日來訪雖言語帶刺,卻也未失禮數,甚至主動釋放“合作”之意,自己若一味端著科舉正途架子,硬頂著不與之“合作”,萬一觸怒了“上面”,后果不堪設想!
一時之間,堂內寂靜無聲,只有張誠基粗重的呼吸聲起伏不定,看的邊上管家也是緊張,莫非老家出了什么變故?
“趙有祿啊趙有祿,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張誠基喃喃自語,抬頭看向堂外的目光無比復雜。
許久,臬臺大人深吸一口氣,似下定決心看向管家。
管家忙道:“老爺有何吩咐?”
“去,備一份厚禮,以我名義送到藩臺衙門,就說是多謝趙大人昨日親自探病,下官愧不敢當。”
說到這,張誠基遲疑了下,又道:“另外,說待我身體稍愈,必當親往拜謝,并與趙大人詳細商議工商興省,肅清胥吏積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