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他不能姓愛,得姓趙。
所以,跟愛有關的一切都不允許存在于安徽。
但趙安又不能有效甄別哪些人心中有愛,哪些人心中無愛,為此,只能一刀切。
凡是操著一口純正京師方言的統統不予任(錄)用。
也就是被環京畿貧困帶包圍的那座城市里的人,不管你是旗人還是漢人又或包衣,一律不許在安徽為官。
談不上歧視,就是一個預防措施。
安徽同云貴兩省一樣是旗員任職的“洼地”,整個安徽除了趙安這個包衣署理巡撫外,壓根就沒一個旗員任職,所以趙安針對的就是京片子漢員。
這幫土生土長的京片子大多是漢軍八旗后人,祖上的漢奸賣國行為導致這些京片子對清廷的忠心恐怕比下五旗的旗人還要高些,如此勢必對趙安即將在安徽推行的“去愛化”政策產生影響。
為確保政策不走樣、不變樣,不被非議,不被攻擊,只能請這幫京爺滾蛋。
不過趙安也不能直接宣布凡身份證歸屬直隸順天府的一律不用,這樣很容易被人無端聯想,所以只能以各種理由開革人員,哪怕荒誕一些也行。
比如方才本撫講話時,爾為何眼神閃爍,面帶桀驁之色,莫非爾想取本撫而代之?
又如本撫方才講話難道不夠精彩,既然精彩,爾為何不鼓掌?
不鼓掌就是對本撫心存不滿,對本撫不滿是不是就是對皇上不滿?對大清不滿?
亦或本撫方才講話時,爾為何時而疑惑,時而恍然,你當你是馬麗么?
總之,一個字——滾!
在趙安一通莫名其妙操作下,廳上的一百多撫衙工作人員瞬間就去了三分之二,只剩不到四十人。
這年頭開除可沒有補償工資的說法,就是收拾鋪蓋滾蛋。
也就巡撫大人心情好,心情不好倒查你三十年,鐵定鋃鐺入獄。
便是那位正六品的經歷官張德全也是如此,甚至其比吏員還慘,因為他的人事檔案中肯定要被趙安添上一筆不堪的評價。
這句評價也將貫穿他的任職生涯,除非朝廷肅清趙安流毒,否則張德全這輩子都別想洗白檔案。
沒辦法,誰讓趙安如今是巡撫呢。
代理的巡撫,他也是封疆大吏!
一下革除這么多工作人員,巡撫衙門的日常工作還能維持不?
答案是肯定的。
留用下來的那幫官吏跟小雞啄米似的,就差拍著胸脯向撫臺大人保證一定完成任務。
趙安很滿意,美其名曰“精兵簡政,裁撤冗余”,減少地方財政負擔的同時也減輕基層百姓的壓力。
有這么一個大義擺著,哪怕都知道趙安是在肅清前任遺毒,誰還能說個不是出來?
先前已經讓老宋去藩司衙門“奪權”,如今巡撫衙門也歸趙安管,總不能讓老宋一個人充當省府和省院兩個機構的辦公室主任吧。
忙不過來的。
趙安倒是想安排自家岳父出任省府辦公室主任,奈何岳父只是個秀才,這個文憑根本不可能直接出任正六品的撫衙經歷官,只能先在糧道衙門的辦公室攢資質,回頭再給安排捐監補上文憑不足這個短板,如此,再予以提拔就符合大清用人程序了。
辦公室主任被開了,這個職務又關系整個系統的運轉,總不能空著吧。
思來想去,趙安一道公文派給江寧糧道衙門,直接提拔管糧通判鄭符陽擔任巡撫衙門辦公室主任。
管糧通判和經歷官都是正六品,但撫衙經歷官干上一兩年外放的話是能出任五品同知的,如果跟巡撫大人關系鐵,跟吏部打個招呼破格提拔為知府也不是不行,這就遠比鄭符陽現在擔任的管糧通判有前途。
四品以上官員任免歸吏部直接負責,就是地方上的四品以上官員空缺什么的,地方督撫有保薦權但無任免權,吏部可以給你地方面子也可以不給,由誰來任職最終是由吏部說了算。
但四品以下官員的任免調用地方督撫說話份量就極重了,督撫開了口吏部就要給面子,要不然就會壞了雙方長期以來形成的“規矩”。
趙安現在兼著江安糧道,朝廷一天沒有叫他卸任,糧道那邊就仍是他說了算,把鄭符陽調到安慶撫衙當辦公室主任,讓自己岳父丁太在江寧以主任身份主持糧道運轉問題不大。
畢竟糧道衙門那幫官吏被收拾的差不多,悔過書都寫了一大堆,誰敢不把撫臺大人一口一個尊稱的“丁先生”放在眼里。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趙安身邊可用之人太少,缺乏大量務實的專業官吏,搞的他都想等年后在安慶辦個專門的行政學校培訓業務人材,再辦個講武堂培養軍事人材了。
這也不怪他,畢竟竄紅速度太快,沒有根基也是正常。
目前接觸的安徽官員中只有三官一吏讓趙安覺得還不錯,“三官”指的是泗州知州戴志遠、滁州知州嚴昆,懷遠知縣崔映淮;“一吏”指的是定遠縣的那個驛丞范濤。
在給老太爺的請功折中,泗州知州戴志遠和滁州知州嚴昆被定的是二等功,知縣崔映淮同驛丞范濤定的是三等。
理由是救災積極,督運糧草有功。
老太爺若準了這道請功折,趙安可以適當給這幾個人調整一下崗位,倒不是為了肅清朱珪派系官員,就是單純看中他們的務實能力。
羅家集現在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留下來的官吏自是喜笑顏開,勒令離職的雖不致于哭天喊地,但心中肯定要問候趙安他家女性的。
好在,趙安不在乎,因為他們罵的是趙有祿,關他趙安什么事。
為防止這幫滾蛋的臨走時為了發泄私憤毀壞“公家”財物,趙安讓葉志貴他們安排人跟著這幫家伙,每人都給配兩名“保安”,只允許將自己的東西拿走,其余一律不得碰。
這就搞得巡撫行轅跟個辦公室離職差不多。
被趙安“暫扣”下來的侍郎朱大人已經見了幾撥前來告辭的幕僚、門生。
看著這些隨自己前來安徽任職的熟悉之人一一黯然離去,朱珪心中肯定是不好受的,奈何他自己也要離開,只能寬慰眾人幾句。
汪兆興同朱珪之子朱錫經則與吏部的蕭郎中做著最后的交接清點工作,印信文書,府庫錢糧、兵丁武備、卷宗檔冊這些實際沒什么可清點的,完全就是做個樣子,畢竟巡撫衙門在安慶,巡撫行轅這邊可供清點的有限。
朱珪又是有名的清官,說他挪用公款貪污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別說蕭郎中心向這位清流領袖,就是趙安都不指望能查出朱珪什么經濟問題。
就算是想給朱珪整顆“地雷”出來,炸的也是他趙安自己,因為安徽的藩庫歸他管,藩庫真要有什么大的虧空,也是他這個暫署藩臺頂在前面。
象征性的清點盤查一個下午后,蕭郎中便將封存的行轅各式卷宗檔冊全部移交給趙安派來接收的人員,又將一份詳細清單呈給趙安。
趙安粗略看了眼,沒有為難朱珪,提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后抬頭對蕭郎中道:“朱大人可以走了。”
朱珪真的走了,三輛馬車,一輛坐著他和兒子朱錫經,一輛坐著唯一跟其回京的幕僚汪兆興,還有始終陪伴他父子的老管家,另一輛則裝著朱珪不管到哪都帶著的藏書古卷。
明安泰和蕭景倫工作已經完成,便同朱珪一起回京,趙安自是要到鎮口送送二位“欽差”。
老天爺這會特別給面子,不僅雨停了,還難得的開了個夕陽紅,陽光曬的趙安小心暖和和的。
同明、蕭二人一番客套后,朱珪的車隊緩緩駛了過來,明安泰以為朱珪會停車,未想這位朱侍郎卻讓車夫直接從他們面前越了過去,弄的明安泰有點訕訕。
蕭景倫面帶微笑心中并無不滿,可以理解朱大人此時心情。
讓蕭郎中意外的是,趙安竟然也面帶微笑絲毫不著惱,并且還輕笑一聲道:“朱大人應該跟灰太狼一樣喊一嗓子的。”
“灰太狼?”
明安泰好奇詢問這灰太狼是誰。
“唔”
趙安不好解釋,吱唔幾句把這話題岔開,看著遠去的朱珪一行感慨道:“朱大人這一走,安徽百姓就有救了。”
“嗯?”
縱是明安泰在京里臉皮也夠厚,都覺實是比不得這位新任的署理巡撫。
蕭景倫暗自搖頭,心道這捐監的果然比不上正途,便是再與朱大人不合也不能說這種話啊。
有一搭沒一搭的客套幾句,便與明安泰翻身上馬回京。
京師,這兩天同樣也下了兩場雨,北方氣溫本就比南方低,兩場雨一下京師天氣一下涼了下來。
按往年習慣,老太爺怕是就這幾天便回京了。
內務府那邊正忙著組織人手清理紫禁城的積水,順帶將各處宮殿打掃一新,好讓老太爺回來后能眼前一亮。
軍機處這邊,福長安懶洋洋的靠在榻上打著盹,作為留守京師的軍機大臣,他真沒啥事。
正瞇著呢,有章京火急火了的拿著一份文書沖了進來:“中堂,捷報!”
這一聲喊嚇了福長安一跳,待聽是捷報還以為是兄長福康安發來的,猛的一下從榻上翻起,一把接過章京手中的捷報拆開便看,看完愣住,難以置信道:“媽的,這趙有祿比海蘭察還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