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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報道引起的科道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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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萬化一邊嘆氣一邊說道:“子霖兄,那篇文章怕是發不了了。”

  看到憔悴不已的羅萬化,沈一貫疑惑的說道:

  “一甫兄,你的報道不是寫出來了嗎?”

  羅萬化嘆息說道:

  “報道是寫出來了,但是這幾天編輯部的同年陸續來找我,請我暫時不要刊登這篇文章。”

  沈一貫疑惑道:

  “為什么突然又不發了?那幾位同年是受了上官的阻力?區區一個房山縣令,能有這么大的能量?”

  要知道,羅萬化這個編輯部的陣容堪稱豪華,光是翰林就足足有三位,剩下的都是留在京師的進士。

  這個陣容,組一個閣部的班子都夠了。別說是一個區區房山縣令了,就是當朝重臣撞上也要三思。

  按理說,房山縣令是沒有能量阻止《樂府新報》刊發文章的。

  蘇澤倒是已經猜到了緣由,他冷笑道:

  “一個房山縣令自然沒這個能量的,但是加上六科和都察院就不一樣了。”

  “六科和都察院?”

  沈一貫反應過來,連忙問道:

  “是不是六科和都察院,認為《樂府新報》侵奪了他們糾劾的權力?”

  蘇澤和羅萬化點點頭。

  羅萬化無奈的說道:

  “幾位同年都被他們的上官喊過去,提醒他們不要亂發文章,除了翰林院的趙兄和于兄不為所動,依然堅持要署名發表之外,另外幾名同年都起了退意。”

  羅萬化說道:

  “其實我倒是不怕,可若是因為這樣耽誤了幾位同年的前程,羅某又如何能安心。”

  沈一貫也露出遺憾的表情說道:

  “一甫兄說的也沒錯,糾劾風憲的權力,素來都是科道言官的權力,自然不愿意為報紙所侵奪。”

  “只可惜了你們這篇文章了。”

  沈一貫讀過羅萬化這篇稿子,稿件不僅僅詳細記錄了房山煤礦的重重問題,還將眾人如何調查的過程也記錄下來。

  甚至同年于慎行還偽裝成買礦的商人,親自去這幾座礦山探訪過,記錄下了第一手的資料。

  可臨門一腳,卻被攔住,這感覺確實讓人難受。

  蘇澤看向羅萬化問道:

  “那一甫兄是怎么想的?”

  羅萬化握了握拳頭說道:

  “子霖兄,如果這篇報道是我本人寫的,那豁出命也要發出去,但是涉及諸位同年,還是算了吧,不行就另尋題材吧。”

  蘇澤搖頭說道:“一甫兄,這寫好的稿子不能發,再尋題材就能發了嗎?”

  羅萬化無言,蘇澤繼續說道:

  “這天下不公的事情這么多,難道不是應該遇到一件就揭發一件嗎?難道伸張正義也要挑軟柿子嗎?”

  沈一貫看到羅萬化的臉紅了,連忙打圓場說道:

  “子霖別說了,一甫兄也是顧忌同年的前途。”

  蘇澤說道:

  “我就是想要知道,一甫兄是怎么想的。”

  羅萬化想了想說道:

  “發!還是要發。”

  “我再和幾位同年商議一下,將他們寫的部分刪去,重寫一篇報道,最后就屬我一個人的名字!”

  蘇澤卻搖頭說道:

  “一甫兄,我以為不妥。”

  “既然這些同年的上官都接到了消息,和他們單獨談話了,那施壓的人還不知道他們做的事情嗎?”

  “你以為刪去他們所寫的文章,只留你一個人的署名,這些同年就不會被忌恨嗎?”

  “他們若是要報復,難道是官府審案嗎?要看證據嗎?不過是一個理由罷了。”

  羅萬化沉默的低下頭。

  看到報館的氣氛冷下來,沈一貫說道:

  “子霖兄你是什么意見?”

  蘇澤斬釘截鐵的說道:

  “發!等一甫兄發文之后,出什么事情我會上書。”

  也不知道怎么的,聽說蘇澤會上書,羅萬化就來了勇氣,他說道:

  “那我再去征詢幾位同年的意見,若是愿意署名的就請他們署名,不愿意的就是隱去他們的名字。”

  二月十五日,京師,街頭。

  “號外號外!房山礦難,縣衙瞞報,私礦奴工,魂葬黑礦!”

  一群報童手里高高舉著報紙沿街叫賣,不一會兒就被一個青袍官員攔住。

  “站住!”

  報童看到來人的官服,連忙停下腳步。

  “你有多少報紙?”

  “回官人的話,小的報簍中還有十多份。”

  “本官都買了!”

  來了大客戶,報童連忙將報簍中的報紙遞上,這個官員扔下錢袋,夾著報紙就離開了。

  但是很快這名報童就后悔了。

  他提前賣完報紙,早早回到了養濟院,很快回來的同伴就說,這一期的《樂府新報》非常好賣,有不少人愿意出兩倍的價格購買。

  那些最后賣出報紙的報童,平白比以往多賺了一倍的錢!

  而就在這個報童懊悔的時候,綠袍官員帶著報紙回到了都察院。

  回到自己的官廳中,福建監察御史馬汲舉著報紙喊道:

  “諸位!《樂府新報》還是刊了那篇文章!”

  在場的御史一擁而上,將馬汲手里的報紙搶空了,等到眾人看完后,馬汲紛紛義憤的說道:

  “糾劾本就是我們科道官員的職責,《樂府新報》刊文誣陷朝廷命官,如果我們不站出來,日后豈不是要讓報社取代都察院?”

  馬汲說完之后,整個官廳內都沸騰起來。

  “上書!”

  “上書彈劾羅萬化!”

  “這篇文章署名的都要彈劾!”

  看到氣氛調動起來,馬汲又夾著報紙,來到隔壁獨立的公房。

  這是福建道資深御史邵學一的公房。

  都察院御史沒有太多的品級高低,以最資深的御史為掌印官,也就是說邵學一是整個福建道監察御史們的領袖。

  “邵大人,同僚們都群情激奮,人心可用啊!”

  邵學一見到馬汲進門,放下手里的報紙說道:

  “這件事干得漂亮,諸君先寫奏疏,我們去面見大司憲,這次十三道監察御史聯名上書,且看他報館如何應對!”

  聽到十三道監察御史聯名上書,馬汲全身都激動起來。

  上一次十三道監察御史一同出動,還是嘉靖朝大禮議的時候。

  馬汲仿佛有了見證歷史的感覺,這次都察院的上書也必將載入史冊,而自己就是歷史的推動者!

  這份感覺幾乎要讓馬汲飄起來。

  但是邵學一卻沒有馬汲這么樂觀,他說道:

  “區區一個羅萬化倒是沒什么,但是那蘇澤可是在報館中,整日和羅萬化廝混在一起。”

  馬汲聽到了蘇澤的名字,身體也微微一顫。

  都察院中,誰人沒有聽說過蘇澤的威名?

  如果讓馬汲單獨面對蘇澤,他自然是不敢的,但是這一次是十三道聯名,他自然有了底氣。

  總不能我們都察院,都抵不上一個蘇澤吧?

  就算是當朝閣老,面對如此洶涌的攻勢,也要閉門待參的。

  邵學一還是說道:

  “這些日子多關注《樂府新報》的動向,報館那邊也讓人盯著點。”

  “還是報紙上署名的這些官員,讓各道分別去盯著,再分別上奏彈劾!”

  馬汲立刻說道:“屬下明白!”

  交代完畢,邵學一帶著報紙,分別來到了其他道的資深御史公房內,緊接著十三道都察院是的代表,浩浩蕩蕩的來到了都察院一把手,左都御史王廷的公房前。

  “大司憲,他們要進來了!”

  面對身邊幕僚的提醒,王廷恐懼的抱住腦袋。

  王廷的幕僚也姓王,名叫王恩貴,算是王廷本家的親戚,從王廷出仕以來,就給王廷做幕僚。

  王恩貴看到自家東翁這幅沒出息的樣子,也只能心中嘆氣。

  左都御史多尊貴的職位啊,在京師誰不要稱呼一聲大司憲。

  在漢代的時候,大司憲就是御史大夫,這是僅次于丞相的當朝第三號人物。

  可大明朝的大司憲,也就是別人恭維時候說說罷了,誰真的坐上去都知道椅子扎屁股。

  都察院的監察御史雖然官卑,但是都有獨立的辦案權,就是大司憲也不能干預他們上奏,否則一頂“阻塞言路”的大帽子扣下來,就是左都御史也撐不住。

  在對普通御史的影響力上,左都御史甚至還不如各道的資深御史。

  要知道資深御史都是在都察院多年,能在多次政治風波中堅持不倒,對朝局的嗅覺都是一流的。

  至于左都御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走人了。

  除此之外,因為都察院的工作十分重要,所以日常的考核都會提級管理。

  經過蘇澤的考成法改革后,都察院的日常考核收歸六科,而監察御史的任命,都是要皇帝親自批的,推薦權也在內閣和吏部。

  所以王廷這個左都御史,既沒有考核權也沒有人事權,甚至連監察御史辦案經費也都是各道資深御史掌管。

  大明朝這么設計,大概也是因為前朝的大司憲太厲害,杜絕出現能掌控整個科道的權臣。

  “賜之(王恩貴字),我就說要早點辭職,如今又來事了!”

  王恩貴看著自家東翁這股沒出息的樣子,內心也忍不住吐槽。

  王廷上任至今,自己已經幫他草擬了幾十份辭呈。

  每當遇到事情的時候,王廷就準備辭職,但是等事情風頭過去,他又舍不得辭職了。

  你自己舍不得辭職,如今遇到事情了,又埋怨別人起來。

  但是王恩貴跟了王廷半輩子,自有一套相處之道,他連忙說道:

  “東翁,是屬下錯了,但是如今你躲在公房內,不肯和十三道御史相見,這也不是個事情啊。”

  但是王廷卻哭喪臉說道:

  “他們要彈劾《樂府新報》的報館,這事情老夫哪里敢摻和?”

  “報館是蘇子霖倡辦,總纂官是李閣揆,雖然現任總編官是羅萬化,蘇澤如今還泡在報館里呢!”

  “都察院彈劾《樂府新報》,這不是跳出來要打蘇子霖的臉嗎?”

  “這朝廷上下,凡是得罪蘇子霖的,又有誰討到好的?”

  “光是我們都察院中,因此被貶謫的官員就有十數個!”

  “如今他們要拉著老夫上書,不是要讓我晚節不保?”

  王恩貴嘆息一聲,他也明白這個道理。

  其實前段時間就有風聲,王恩貴還勸說王廷學著李首輔請病假在家,好躲過這場風波。

  可王廷留戀官位,不肯裝病在家,總是心懷僥幸,這件事能就此揭過去。

  大明官員的退休待遇,和任職高級官員的時間有關。

  王廷擔任大九卿級別才兩年不到,如果現在辭職歸鄉,朝廷也頂多發個封誥意思下,貼個回鄉路費就算是恩寵了。

  如果能賴上幾年再退,就能得到贈官,死后也能議謚,也能多蔭一子。

  所以王廷在任,不求有功,只有無過。

  這次的風波,王廷本以為只要《樂府新報》不刊登文章,都察院就不會動手。

  但是王廷沒想到,《樂府新報》的編輯部竟然這么硬!

  不僅僅全文刊登了文章,參與調查的人員名單一個不少。

  這等于直接向六科都察院開戰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不是王廷能控制的了。

  果不其然,門外的兵丁根本攔不住十三道資深御史,王廷的公房大門被沖開。

  王廷宛如驚弓之鳥一樣,面對氣勢洶洶的十三道資深御史,根本沒有一絲一毫大司憲的威嚴。

  他只能乖乖拿出御史臺的大印,在參奏報館的奏疏上蓋章。

  十三道資深御史也看不起這個大憲臺,拿到了都察院的大印之后,他們又再次前往通政司。

  “完鳥完鳥!這次是不得不請辭了!”

  王廷大呼一聲,而這一次王恩貴早就有了準備,直接掏出了一本寫好的辭呈。

  王廷接過了辭呈,又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要不等上書后,看看朝堂的反應再說?”

  王恩賜對自己這位東翁實在是太了解,立刻說道:

  “東翁所言極是,應該靜觀朝廷風向后再議。”

  二月十七日,六科和都察院還在上書,而報館明顯有些撐不住了。

  就連趙志皋和于慎行,這兩個在翰林院任職的同年,也遭遇到了巨大壓力。

  六科和都察院更是對羅萬化發起彈劾,指責他侵奪了科道糾劾之權,是公然違背祖宗之法。

  當然,這一次科道還保持了克制,所有的奏疏都在攻擊報館,沒有牽涉到蘇澤。

  可就在這個時候,蘇澤上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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