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棠聽完了黃文彬的話,腦子亂作一團。
但是這個時候也就體現出中華歷史的一個厲害地方了,因為中華文明實在是太久遠了,歷史資料也太過于豐富。
島國上發生的事情其實很容易找到中國古代的例子。
朱俊棠很快就完成了類比隱射,將局勢搞清楚了。
朱俊棠說道:
“所以黃兄的意思,現在倭國類似于三國時期,那織田信長就是倭國的曹操,那武田信玄就是袁紹,而我們所在的島津氏,就相當于偏安一隅的孫權?”
黃文斌糾正說道:
“島津氏算不上是孫權,頂多算是江南的偏安勢力,整個九州島加起來才能算是孫權。”
接著黃文斌冷笑說道:
“區區倭人,竟然稱之為九州島,實在是太妄自尊大了。”
朱俊棠也點頭,他們所在的地區就是倭國的九州地區,島津家就是割據九州島的一個軍閥。
吐槽完了倭人之外,黃文彬帶著憂慮說道:
“這些日子,我聽那幫倭人說,他們這個島津家的局勢可不太好。”
朱俊棠連忙問道:
“怎么不太好?”
“這島津家能一統九州,算了,就叫九州島吧,靠的就是他們的水師和火器。”
“因為九州島地處在倭國最南的地區,很早就和佛郎機人通商,佛郎機人的鳥銃和佛郎機炮都從此地輸入倭國,島津家也有九州島最大的鳥銃隊。”
“但是這些日子,島津家和堺港的大商人今井宗久交惡,今井宗久禁運硝石給島津家,導致島津家沒有火藥可用。”
“島津家如此善待我等,就是為了讓拉攏我們,讓我們從大明走私硝石過來。”
朱俊棠臉色有些難看,他說道:
“黃兄,這倭人的火器發展竟然這么迅速,我等一定要將這個消息帶回大明!”
黃文彬也點頭說道:
“這個自然,這些日子我也偷偷看過倭國的鳥銃,還是我大明十幾年前的樣式,和今日大明的火器不能比。但是也要提醒朝堂諸公,切不可將新的鳥銃火炮技術泄露給倭國。”
朱俊棠說道:
“黃兄,我們要怎么辦?”
黃文彬想了想說道:
“如今之計,還是先裝作合作的樣子,只要能回到大明本土就行了。”
朱俊棠也點頭,定下了先假裝和倭人合作的態度。
果不其然,兩人表現出合作態度后,島津貴久對他們的態度又好了不少。
島津貴久主動提起了走私硝石的事情,兩人都含糊應付了過去。
但是島津貴久看到了希望,兩人的待遇更好了。
兩人甚至可以在倭人武士的陪同下,離開島津家的城堡,在城堡附近轉悠。
緊接著黃文彬又在夜里教授朱俊棠倭語,能考上舉人的朱俊棠本身就天資聰慧,如今又在倭國這個語言環境下,再加上求生的壓力,朱俊棠進步很快,如今已經能聽到島津家下人的議論了。
等到二月十日的時候,朱俊棠突然沖進房間,對著正在看一本漢字書籍的“黃兄,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今日我聽島津家下人說,今天島津家來了能幫他們家主解決難題的貴客!”
黃文彬一愣,島津家最大的難題,就是硝石不足,火藥短缺的問題。
如今織田信長和武田信玄鏖戰,本來正是島津家擴張的機會。
可偏偏因為火藥短缺,不得不坐視大好機會的流失。
島津貴久需要兩人幫著解決硝石問題,這才給兩人禮遇,如果島津家自己解決了這個問題,那還會給兩人禮遇嗎?
等那個時候,雙方的地位就要轉換過來,說不定島津貴久就會脅迫兩人了。
倭人是多么不當人,這些日子兩人也見了不少。
島津家的武士,可以因為不順眼就打罵砍殺附近的農民,島津家周圍的農民都矮小瘦弱的和猴子一樣。
而這些低級武士,又會被高級武士欺壓。
黃文彬又問道:
“島津貴久到底用了什么辦法,解決硝石短缺的問題?”
朱俊棠努力回想,接著說道:
“我好像聽到了那些武士提到了夷人。”
黃文彬臉色一變,他迅速分析道:
“那就對了!如今整個東方,能給倭國提供火藥的,除了大明,就只有這幫西方夷人了!”
黃文彬站起來說道:
“佛郎機人和島津家早就有交往,佛郎機炮和鳥銃,都是佛郎機人帶來的。”
“顯然島津家和佛郎機人又重新聯絡上了,準備從他們手里購買硝石!”
黃文彬迅速思考了一下,緊接著從被子下拿出兩把短刀。
這兩把短刀,是黃文彬在出城堡游玩的時候,從護送的倭國武士手里換來的。
黃文彬將短刀塞進衣服里,接著對著朱俊棠說道:
“島津貴久必然在天守閣議事,我們現在就過去,你聽我的命令行事!”
朱俊棠心中咯噔了一下,但是他也毫不猶豫,直接將短刀塞進衣服里。
當年他和父親闖關到京師告御狀,身后有代王派來的殺手追殺,局勢要比現在還要險惡。
既然當年能熬過來,那現在也能熬過去!
兩人走出臥房,直接向天守閣走去。
剛開始的時候,城堡內的倭人都知道兩人是家主的貴客,所以都讓著兩人,等快要到天守閣前的時候,就開始有持刀武士阻攔二人。
黃文彬直接用漢語訓斥這些武士,他的嗓門放的很大,說了一堆武士聽不懂的話,但是這些守門武士反而被嚇住了。
黃文彬的身材不算高大,但是朱俊棠在國子監讀書以后,又長高了一些,已經接近一米八。
這個個頭,放在倭國就是“巨人”一樣的存在。
黃文彬是大明進士,罵起來人來自然也有一股上位者的氣質,這些倭人武士哪里敢阻攔。
黃文彬和朱俊棠就這樣堂而皇之的登上了天守閣。
兩人推開天守閣的大門,果然見到島津貴久坐在上座,他下首坐著一名身穿黑袍的西洋人。
島津貴久也愣住了,他沒想到兩人會闖進來,但是黃文彬卻直接上前,對著島津貴久,用流利的倭語說道:
“島津家主,你不是要和我們做硝石生意嗎?為何要和佛郎機人接觸?”
說完這些,黃文彬直接掏出短刀,刺向那個佛郎機人。
在場所有人都傻眼了,不過這個佛郎機人動作還算快,他連忙讓開,但是很快又被高大的朱俊棠攔住。
“動手!”
黃文彬用漢語說道,這下子朱俊棠再也不手軟,直接掏出短刀,一下子扎進了這個佛郎機人的胸膛。
這佛郎機人根本沒來及的反應,就此一命嗚呼!
這時候島津家的武士才沖進來,他們將島津貴久保護在身后,利刃包圍著黃文彬和朱俊棠。
島津貴久的臉色難看,他看向黃文彬怒道:
“原來你懂我們的語言,是老夫看走眼了,你們是今井宗久的細作吧!”
黃文彬卻一下子扔掉了短刀,用流利的倭語說道:
“你也沒問我懂不懂倭語,又不是我讓你指定通譯的。”
“至于你說的那個今井宗久,不認識。”
朱俊棠站在黃文彬身后,也坦然的看著島津貴久。
島津貴久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最后他揮手,包圍兩人的倭人武士撤去,但是他身邊的武士還簇擁著他。
剛剛看到朱俊棠動手,島津貴久也不敢和他單獨在一個房間里。
島津貴久冷著臉說道:
“那你殺死佛郎機人的使者,是為了什么?”
黃文彬冷冷的說道:
“我剛剛說了,你們島津家不是要和我們做生意買硝石嗎?為何又和佛郎機人接觸?”
“我們可以幫你們島津家搞來硝石。”
島津貴久的臉色舒緩了一些,他不再看死掉的佛郎機人,而是盯著 “黃生果然能運來硝石?”
黃文彬學著大銀臺楊思忠,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
“區區硝石罷了,這有何難的,家主要多少,黃某就能運來多少!”
島津貴久露出喜色道:
“當日見了二位,就覺得二位不凡,也不枉老夫厚待兩位這么久。”
“來人!上酒!”
島津貴久揮揮手,擋在他面前的武士收起倭刀退到兩邊。
朱俊棠計算著自己和島津貴久的距離,如果他現在沖上前去,應該就能一刀砍死島津貴久。
但是砍死這老倭,自己二人怕是也要死在這里。
朱俊棠又看向黃文彬,只看對方表情平靜。
既然黃文彬沒有下令,朱俊棠也跟著黃文彬一起坐下,直接坐在了佛郎機人的血泊邊上。
不一會兒,上酒的侍女拉開和室的移動,就看到死不瞑目的佛郎機人,嚇得差點將酒弄翻。
黃文彬接過酒,然后就和島津貴久用倭語交談起來。
朱俊棠的倭語不好,屬于只能聽懂日常用語的水平,他也聽不懂黃文彬和島津貴久在說什么,只聽到兩人不停的提到佛郎機人。
等談判到了最后,島津貴久的態度更加熱絡,甚至連身邊的武士都撤去了。
最后還是朱俊棠扶著黃文彬回到了房間。
等回到房間里,黃文彬立刻從朱俊棠的肩膀上下來。
“黃兄,你沒事了?”
黃文彬笑著說道:“這倭人的清酒比蔗酒還不如,在船上的時候你幾時見我醉過?”
既然黃文彬沒醉,朱俊棠連忙詢問他,到底和島津貴久說了什么。
“被朱兄砍死的那個佛郎機人,是耶穌會的傳教士。”
“耶穌會?”
“我在通政司的時候讀過南洋通政署的報告,耶穌會是歐陸教會下的一個分支。”
“在我大明澳門地區傳教的,就是這些耶穌會的傳教士。”
“這歐陸的‘和尚’,似乎把傳教當做了最大的功德,耶穌會的傳教士更是熱衷傳教,他們滿世界亂跑傳教,呂宋很多土人也跟著改信。”
“這些耶穌會的傳教士,也在滲透我大明的沿海地區,還一度在澳門修建了教堂,最后還是蘇翰林奏請朝廷才拆除了。”
朱俊棠不解的問道:“那我豈不是砍錯了人?”
黃文彬搖頭說道:“朱兄沒砍錯,這西洋的和尚也和我們的和尚一樣,也喜歡做買賣。”
“耶穌會也有大量的產業,和佛郎機人、西班牙人高層關系也密切,剛剛如果不是我們沖進去,島津貴久就要和他達成協議了。”
聽到這里,朱俊棠一陣后怕,暗暗慶幸黃文彬的果斷。
黃文彬繼續說道:
“島津貴久和耶穌會的代表就只有一件事沒談妥。”
“什么事情?”
“那個傳教士提出,要和耶穌會做生意,島津貴久舉要允許耶穌會來九州傳教。”
朱俊棠驚訝道:
“也難怪那島津貴久不愿意答應啊。”
黃文彬冷笑說道:
“傳教這套,別說是咱們大明,就是倭國也明白其中的危害。”
“耶穌會在堺港傳教,如今已經在堺港發展了一萬信徒,就連堺港的大商人今井宗久都改信了。”
朱俊棠也聽過淫祀害人的故事,僅僅是一些大字不識的巫師神婆,就能將百姓迷得團團轉。
這些西洋和尚可是歐陸蠻夷中的知識階層,他們發展信徒的方式肯定更迅速。
“所以我說,我們不需要島津貴久開放傳教,只要給錢就能提供他們硝石。”
朱俊棠道:
“那島津貴久怎么說?”
“那老狐貍開始還不信,后來我說你是大明皇商,武清伯世子李文同的親戚,只要給我一艘船去澎湖,就能運回硝石。”
“等等!黃兄,我什么時候是武清伯世子的親戚了。”
“你不是大明宗室嗎?武清伯世子是皇親,你們不就是親戚嗎?”
朱俊棠無語道:
“那島津貴久同意了嗎?”
“同意了,但是他只肯放我一個人去,要將你扣下來當做人質。”
朱俊棠毫不猶疑的說道:
“黃兄你盡管去吧,我愿意留下來當人質,只要能將消息傳回大明,我就是死在倭國也沒事!”
黃文彬卻說道:
“誰說讓你留下來的?你的倭語才入門,你留在這里有什么用?”
“我和島津貴久說了,由你去澎湖買硝石,我留在這里做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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