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期武監其實也只有三百多人,還要分成步兵、騎兵、炮兵三個科,如果只是三百人站在校場上,實際上也沒幾個人。
所以在上個月,徐文壁就提出了建議,騎兵科和炮兵科就算了,他以自己五軍都督的名義,從京營抽調了精銳兩千人,交給步兵操練列陣。
說是列陣,其實就是訓練走步。
如果只是列隊訓練,其實一個月就能有不錯的成效,看前世大學生軍訓就知道了。
一個月時間,這些京營士兵也能列出整齊的方陣。
成衣坊自然也沒有辦法給他們制作軍服,所以他們穿的還是大明舊的棉甲。
不過在每一個方陣中,都有一個身穿藍色軍官服飾的武監生,這整齊的方陣也讓閱兵臺上的君臣眼睛一亮。
徐文壁一聲令下,首先是步兵方陣開始經過閱兵臺。
因為時間倉促,所以只操練了齊步走,每一支方陣邊上都有武監軍官吹著哨聲指揮,等到經過閱兵臺的時候,武監軍官則會對著臺上大喊:
“萬歲,萬歲,萬萬歲!”
隆慶皇帝臉上掛滿笑容,他則會回一個“朕躬安”。
站在皇帝身邊的群臣也陪著笑容,而躲在角落的蘇澤,看著騎馬的徐文壁,只能感慨果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才能。
這位定國公徐文壁打仗也許不行,也沒有什么政務能力,但是搞這種大型典禮還真是一把好手。
就別說這戰斗力,就說這閱兵好不好看吧!
也難怪他在原時空,主持隆慶萬歷兩朝的祭祀,活生生的靠著祭祀混到了三公的位置上。
在大明朝,就算是勛臣,生前能授予三公的也沒幾個。
等步兵方陣過去后,接下來就是炮兵了。
炮兵班是人數最少的,但是人少沒關系,徐文壁征調了大量的騾馬,只看到一群騾馬拉著各種大炮進入校場。
蘇澤對徐文壁也是佩服極了,為了湊數,徐文壁不僅僅拉來了京師炮廠的新式火炮,還拉來了佛郎機炮和大將軍炮這類的古董火炮湊數。
但是別管是不是湊數的,這些騾馬拉著各式各樣的火炮經過校場,還真有一種唬人的感覺。
隆慶皇帝看完也是龍顏大悅,這閱兵臺上也只有少數大臣能認出火炮的型號,反正就是我大明的神兵利器,拉著過場就行了,你就說威猛不威猛吧!
隆慶皇帝又對左右說道:
“昔日太祖閱神機營,也不過如此?”
這時候站在角落的蘇澤反應最快,他立刻說道:
“請陛下仿效太祖,賜此軍營號。”
兵部尚書曹邦輔看向蘇澤,賞賜營號就是要編練新軍了,你蘇子霖露出馬腳了吧!果然武監就是要繞過兵部!
但是可是此刻曹邦輔也沒辦法,皇帝正在興頭上。
隆慶皇帝想了想說道:
“就叫武威營吧。”
蘇澤連忙說道:“臣替炮兵科諸生,謝陛下隆恩。”
騎兵和步兵可以分散使用,但是炮兵不行。
蘇澤早就有籌建專門炮兵的想法,正好乘著閱兵的機會讓皇帝開了口。
等到騾馬喧天的炮兵過去,接下來就是騎兵了。
群臣都看向校場遠處,兩支騎兵部隊分別在兩邊立馬列陣。
這時候司禮監的大太監李芳給皇帝遞上望遠鏡,又有太監們給其他眾臣也送上望遠鏡。
李如松和朱時坤此時也緊張起來,但是隨著軍令下達,他們的緊張感也消失了。
“上馬!”
馬側的騎兵整齊劃一的翻身上馬,引起了閱兵臺上的贊賞聲。
兩個班的騎兵分列兩邊,相向列陣,李如松和朱時坤立馬在隊伍正前方,兩人默契的同時抽出配劍。
“全體都有!沖鋒!”
兩個班的騎兵開始相向沖鋒,只看到兩陣騎兵都邁著整齊的馬步,先以慢步開始向前。
“快步!”
隨著一聲命令,騎手開始切換馬步,騎兵們開始加快速度。
閱兵臺上的歡呼聲,基本上都是外行看熱鬧。
但兵部尚書曹邦輔是懂行的。
騎兵沖鋒列陣,這是相當精銳的騎兵才能做到的事情。
這些武監生還不到一年,竟然能做到如此的地步。
而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操典,這些騎兵各個人馬合一,都能按照同樣的節奏前進!
曹邦輔曾經擔任過薊遼總督,他在薊遼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騎兵!
戰馬踏地聲如悶雷,而隨著兩支騎兵越來越近,閱兵臺上的眾人也都緊張起來。
“跑步!”
兩支騎兵竟然還在這個時候提速,這下子就連曹邦輔都緊張了,這樣高速運動的騎兵對撞,那不死也要傷殘了。
“轉!”
隨著兩名班正一聲令下,兩班的騎兵分別開始右轉,兩支騎兵就這樣擦身而過。
閱兵臺上爆發出雷鳴的歡呼聲。
就是再不懂行的人,也知道剛剛這場沖鋒的難度。
觀禮勛貴們目睹自家子弟這般英姿,激動得頻頻捋須。
身穿軍禮服的隆慶皇帝更是激動到臉色潮紅。
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大明內憂外患,東南倭亂西北變亂。
自己繼位四年,外患平定,還練出如此強軍。
這時候幾位內閣輔臣站出來,對著皇帝說道:
“恭賀陛下得此強軍!”
隆慶皇帝當場擲下敕令道:“武監生賞金元十枚!”
又有太監將皇帝的賞賜通報給武監生,眾人又齊聲呼喊“陛下隆恩”。
隆慶皇帝又看向校場,又下令道:
“武監教官皆升官半品,賞金十枚!”
“定國公徐文壁公忠國事,增食祿五百石!”
定國公徐文壁的食祿本來是兩千五百石,僅次于成國公的三千石,所以名義上位列勛臣第二。
增加食祿只不過是象征性的,這些勛貴的食祿也不是實領的。
但是給定國公增加食祿,就是拔高了定國公府的地位,從此定國公就和大明勛臣第一了。
一旁的成國公朱是泰神色復雜。
他剛剛承襲爵位,自然沒辦法和定國公徐文壁相比。
不過這次自己的弟弟在校場演武表現出眾,家族說不定還可以走別的路。
不僅僅成國公這么想,在場有子弟在武監的勛臣也都這么想。
誠意伯劉世延更是嘴都笑開了,只有他是將自己的世子送入武監。
劉世延好不容易才恢復家族爵位,他和別的勛貴不同,他需要將自家爵位穩固傳承下去。
只要兒子繼續進步,那自家爵位就穩了。
“教務長蘇澤,賜金百枚。”
隆慶皇帝頓了頓,因為科場的潛規則,前一屆進士還都卡在五品位置上,再給蘇澤升官已經有些不合適了。
“追封其父母,再蔭其子尚寶丞。”
在場眾臣都是一陣錯愕,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謝恩的蘇澤。
追封父母這也是正常的封賞,這種榮譽性質的獎勵,是給官員衣錦還鄉的,蘇澤的父母已經去世,這種追封也就是在家廟中增加祭祀規格罷了。
但是“蔭其子尚寶丞”就很有講究了。
恩蔭也是有等級的,尚寶丞是正六品的職位,在恩蔭官中也是非常高的起點了。
也就是說,蘇澤的兒子就算是不科舉,上來就可以成為京官六品。
更讓百官玩味的,尚寶司的職位,素來都是留給重臣子弟的。
比如徐階的兒子,徐琨、徐瑛,是恩蔭的尚寶卿。
緊接著,隆慶皇帝又著令兵部,將本次演武中優異人員列出來,皇帝要親自在皇宮接見他們再行獎勵。
這場隆慶四年末的閱兵終于落下了帷幕。
過了武監演武,詹事府也開始放假。
不過蘇澤倒是也沒能閑著,而是被兵部抓過去,商議年后向京營派駐見習軍官的事情。
但這件事本來就是蘇澤所倡,蘇澤也推脫不掉,只能頂著兵部上下官員異樣的目光,每日前往兵部報告。
到了年底,各大衙門也都忙著年終總結和考核,外任官員也會回京覆命。
蘇澤的好友工部郎中傅順,五月受命前往直沽修造炮臺,這個月的時候直沽炮臺修造完畢,傅順也返回京師。
同樣是蘇澤的好友,工部郎中萬敬,受命協助建造新式土樓,在京郊督造了兩座水泥廠,也在近日才返回城內。
等兩人一回京,蘇澤就在家中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
“應和(傅順字)兄,欽之(萬敬字)兄!”
蘇澤在府門前迎接二人,兩人都帶上了家眷,女眷和孩子被妻子迎去了后宅,三人就先來到了后花園中。
蘇澤這座宅子還是兩人幫忙修的,傅順指著后宅說道:
“當年傅某在這里搬過磚的。”
三人哈哈一笑,蘇澤又引兩人登上了假山頂上的亭子。
這座亭子視野很好,蘇澤閑暇的時候很喜歡在這里讀書品茶,但是冬季的假山頂上風實在是太大。
趙令嫻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辦法,買來幾塊玻璃將亭子封住,這樣就能不影響觀景的同時,又在亭子里喝茶了。
這不就是玻璃暖房嗎?
蘇澤原本想過溫室的計劃,但是玻璃的成本現在還是太高,他本來準備等過幾年玻璃價格降下來再推廣。
可沒想到妻子竟然走在自己前面。
傅順和萬敬都對這座暖亭十分欣賞,兩人也想著自己回去也造一座。
喝上茶后,三人又談起了公務。
萬敬說道:
“兩家水泥廠已經開工,產出的水泥品質也不錯。”
蘇澤在報紙上看到的消息,是兩座水泥廠已經開工,靠著兩座水泥廠的水泥,年前又有兩座新式土樓交付。
報紙上的局勢是一片大好,但是在萬敬看來這還不夠:
“但是受限于燃料,產能還是上不去。”
蘇澤問道:
“難道京畿還沒有足夠的燃料嗎?”
現在使用的水泥,是石灰、礦渣、石膏,經過高溫煅燒而成的。
高溫煅燒爐用的是煤炭,按理說京師不應該缺煤。
傅順也奇道:
“我聽說房山的煤礦已經擴產,產量也不錯,不應該缺燃料吧?”
萬敬嘆息一聲說道:
“為了京師供暖,工部下令京畿周圍的堆煤場優先供應民用,能分給水泥廠的煤炭就不多了。”
“房山煤礦鐵礦我也去看了,產量是不錯,但是這些東西運不到京師。”
等萬敬說完,蘇澤這才明白了。
煤炭不缺,但是缺的是運力。
京畿地區的發展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在蘇澤這么一番折騰下,京師已經有了產業革命的萌芽。
如此巨大的需求下,讓原本京畿周圍的運輸系統開始不堪重負。
能行車的就是官道,如今京師附近的官道十分擁擠,房山縣距離京師并不遠,但是這些煤炭需要運送京城附近的堆煤場,然后再分發給各個部門。
最先需要保證供應的自然是民生部門,絕大部分的煤炭都被制作成蜂窩煤,賣給京師的百姓。
剩下的工業部門,鐵廠的鍋爐是不能停火的,自然也要優先供應。
剩下的工廠,玻璃窯廠、堿廠、還有傳統的瓷器陶器工坊、鐵匠鋪,這些都是要煤炭的。
在冬季煤炭需求激增后,水泥廠自然就被排到了后面。
萬敬也抱怨說道:“明明距離房山距離京師就百里路,這些煤就是運不過來。”
“如今工部也有議論,準備拓寬官道,但聽說明年的預算要留給河工,實在撥不出這筆錢。”
萬敬說完,蘇澤也開始發愁。
工業發展也是需要地利的。
原時空為什么英國率先爆發工業革命,除了技術原因之外,英國內部發達的水運網絡,也促進了各種原材料的運輸,讓各種工廠能整合資源,用更低的成本生產商品。
江南地區為什么適合發展工業,也是同樣的道理,發達的內陸運河網絡,就是工業的血管。
京畿地區的水網條件其實也不錯,但是這是東南方向的水網。
京師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將西北方向,也就是山西地區的煤礦運輸到京師。
陸運成本太高,還要優先保障城市采暖。
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蘇澤要將京畿打造成產業中心的計劃就要破產。
這也會影響蘇澤先北后南的產業政策,造成南北方政治勢力的進一步失調。
蘇澤看向萬敬問道:
“欽之兄,你聽說過鐵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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