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區別？”陳默想了想沒想明白，皺眉問道，“報告給誰不都化解了危機么？”
顧硯聲搖搖頭，“這里面區別可不小，站在你的角度看，你覺得汪逆和日本人是一伙的，但實際上并不是。
我打個比方，76號的人發現了軍統的線索，這個人原本是李世群的人，但他卻把線索報告給了丁墨邨，最終破獲了一些人。
站在日本人的角度，都一樣，都是76號破獲的。
但是站在李世群的角度，能一樣么？”
陳默張了張嘴，隨即點頭，這么說他就明白了。
眉頭一挑，“76號這個匯報的人，相當于就是傅肖庵？”
顧硯聲點了點頭笑，“傅肖庵在向汪逆示好。”
陳默，“那我們怎么做？”
“潑臟水嘛。”顧硯聲笑道，“給報社透露消息，把國民黨少將被76號抓獲的前因后果透露出去，重點描述，市長傅肖庵心系汪偽，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把消息透露給了汪先生。
不要帶有主觀惡意，這就是一件好事。
用夸的方式把傅肖庵的愛汪政府的形象建立起來，讓這份報紙的內容，連日本的報紙，中華日報，都能發得出來。
傅肖庵看見了還高興。
然后消息發酵了，你找兩家親重慶的報社或者喜歡寫批判文章的人，順理成章的針對這份發表的內容，說一說傅肖庵從投靠日本人到投靠汪逆，實際上已經改換門庭的事。
從怎么當上的市長，日本人給他派護衛，到現在為什么第一時間告訴的是汪逆，而不是日本人，給他分析分析，好好幫日本人捋一捋這里面的邏輯。
成功了，日本人肯定對傅肖庵心里有隔閡，撤不撤護衛另說，這癥結算是埋下來。
不成功，我們也沒什么損失，試一試又沒關系，看看日本人對傅肖庵到底有多信任。”
陳默樂了，“這一試，怕要試的傅肖庵腦子大。”
顧硯聲也笑，“這就不關我們事了。”
“好，我來操辦。”
“寫小作文的事情可以花錢，但你別露面，不行發報重慶，讓他們去干，他們肯定有掌握的報社和文人。”
“放心。”
消息見報的很快，沒有審核煩惱，中華日報作為汪系的主要喉舌，接收了這篇文章，對傅市長的果敢十分稱贊。
標題：汪總裁明察秋毫挫敗渝方暗殺毒計，傅市長赤膽忠心護佑國府砥柱中流。
文章是這么寫的。
本報訊：
近日重慶蔣記特務機關妄圖以卑劣行刺手段，破壞我和平建國大業。
幸天佑中華，偽逆陰謀未及施行便遭粉碎！
據悉，蔣幫特務機關遣派亡命之徒潛赴滬地，欲對國府領袖汪總裁行不軌之事。
SH市長傅肖庵公忠體國，偵悉奸謀后即刻以十萬火急密電稟報汪總裁，力陳滬上危殆之勢，泣請總裁暫緩巡幸，免墮賊寇陷阱。
汪總裁睿智天縱，洞悉奸佞詭計。
閱后立命專機轉降南京行轅，并親自督辦剿逆事宜。
我特工人員秉承總裁英明訓示，以雷霆萬鈞之勢撒網擒兇，未逾旬日即將重慶派遣之匪諜悉數緝拿。
此等跳梁小丑，終難逃煌煌天威！
此案足以昭示：蔣幫畏我新政府如虎，黔驢技窮之際，竟效市井無賴之行，其心可誅，其行可鄙！
反觀傅市長臨危不亂、智勇雙全，于千鈞一發之際護持元首，實乃黨國股肱之臣。
省略1000字。
頭版頭條，一張報紙首頁全篇幅都是這個內容。
顧硯聲通篇看下來，十分贊嘆。
人都是他招的，他怎么不知道里面有這么多馬屁精。
拍馬屁的技術爐火純青。
光看著文章就知道，他招的這批人應該能讓汪先生滿意。
顧硯聲當即打電話給傅肖庵，好好夸贊一番。
這種官媒夸贊，確實榮譽不小。
傅肖庵接了電話樂呵呵的，顯然一早上沒少接電話。
說了句不打擾了，顧硯聲掛了電話。
第二天，各大報紙就這件事深挖之后，紛紛報道，中華日報的著重點是汪先生有多么英明，傅市長有多么公忠體國。
而各大報紙的關注點是，軍統刺殺是怎么失敗的，軍統刺殺的這個少將身份是什么，等等內容。
這都很正常。
而在其中，有那么三四家報紙，就對這件事展開了剖析，對事件的中心人物，傅肖庵，展開了評論。
不倒翁的稱號誰都知道。
傅市長有錢，富可敵國，這誰也知道。
怎么當上的市長，跟日本人達成了什么協議，為什么傅肖庵就能當上這個市長，在他當市長期間，發生了什么事，賺了多少錢，為什么日本人給他派護衛，就是因為日本人想靠傅肖庵撈中國人的錢。
淺扒之后，繼續深挖。
自淞滬戰爭以后，上海的幾次強征，都是在傅肖庵當市長以后，傅肖庵自己的生意一點沒受損失，反而越做越大。
連英美人都在華界執戟沉沙，但傅大市長的不倒翁還真就名副其實。
上海的強征能這么順利，傅肖庵這個狗漢奸，功不可沒。
給日本人當狗，傅肖庵是專業的。
別說什么汪總裁是為了和平建國，光看他用的什么人就知道，汪總裁到底是個什么貨色。
遠的不說，就說目前還在進行的米糧強征，起于新政府之前，到現在都沒有結束，如果汪政府真的是為了和平建國，為什么對百姓還要實施強征。
這征收的米糧是不是全部是幫日本人征收的？汪政府在日本人面前，到底有沒有話語權？
這幫人罵完了，還有下一幫。
另一家報社則是對傅肖庵此次爆料行為的解剖。
張嘴就是傅肖庵已經徹底倒向了汪偽，而對日本人視而不見。
證據就是，日本人和汪政府之間，只能說是合作關系，絕對算不上完全的上下級，或者同一個意志的部門。
傅肖庵以前投靠日本人，所以有了十幾個憲兵當做護衛。
那么按照常理，傅肖庵如果沒有變心，傅肖庵就該把軍統行刺的消息告訴日本人，由日本人再去轉告汪總裁。
這樣一來，汪總裁就得感激日本的救命之恩。
有道是，大恩大不過救命之恩。
從傅肖庵選擇直接向汪總裁示好，就能看出，傅肖庵對于日本人，現在其實沒那么重視，在他眼里，汪政府更加重要。
當然，這也不奇怪，畢竟，現在是南京政府時期。
但是，有一點其實令人很費解。
報紙提出一種疑問。
“傅肖庵通報了重慶會行刺汪總裁，那么我不禁有個問題，為什么事先知道刺殺的，會是傅肖庵，而不是76號？
是76號知情了不說？對汪總裁不滿，想讓他死？
還是76號不知道，只有傅肖庵知情？
可傅肖庵知情，就又有問題，76號都不知道重慶派遣殺手來了上海，傅肖庵是怎么知道的？”
殺人誅心啊，殺人誅心。
茶樓，顧硯聲看著報紙忍不住贊嘆，寫的真好，這幫筆桿子別的本事不說，給人上眼藥的本事，那真是崗崗的。
回頭，一家送200大洋的潤筆費過去。
這下子褶子啦，不止傅肖庵腦子要疼，76號腦子要疼，就連汪逆自己腦子也要疼。
哈哈哈哈。
周公館。
周部長是第一個接到消息的人。
雖然因為高仲武和陶希圣的事件，他安排的陶希圣這個宣傳部長跑掉了，以至于宣傳部長的位置被汪公館的人拿走。
但是中華日報的主編還是他的人。
主編一接到這個消息，立刻通知了他。
這件事，他思考了下，對于下面的事，不準備操作，既然宣傳部歸汪公館的人管，報紙針對的也是汪總裁本人，那就讓汪總裁自己來處理。
但是這件事，讓他有了點想法，指示主編。
“以后要少宣傳汪總裁個人的優秀，要不然個人聲譽對新政府的影響太大，會導致民眾不信任，在好的方面，要多宣傳是政府集體意志行為。”
南京。
汪逆尤其注重監控輿論，秘書篩選了今天有用的新聞，發現這條對他不利的消息，立刻匯報給了他。
當下新政府都成立沒多久，居然有人搞汪日摩擦。
先說的傅肖庵的事情。
汪逆指示，“沒什么大不了的，傅市長投靠新政府，有什么奇怪的？至于身份是軍統，可笑，他是軍統他還來通知我？簡直無稽之談。
告訴我們的媒體，澄清事實，這種事情，要堅定的相信我們的同志。”
“是。”
秘書緊接著就匯報強征糧食的事，輿論滔滔。
汪逆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
“先別發了，讓人處理這件事。”
“是。”
南京司令部。
一通電話打給了上海的情報機關。
市政府。
傅肖庵看著報紙，一甩手就將瓷器水杯砸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吳麥丁！吳麥丁！”
“哎哎。”秘書吳麥丁馬上跑了進來，一臉肅容，他看報紙了，知道什么事。
傅肖庵手指頭敲著桌子，厲聲道：“上海居然還有這樣的報紙敢惡意揣測政府，你們是干什么吃的？抓起來！通通抓起來！”
吳麥丁低頭道：“是，我馬上查，不過這些報紙主要是租界的報社，我們無權.”
“76號都快把租界掘個底朝天！他們能干，你有什么不能干的？”傅肖庵暴聲出言打斷，“讓盧英去！沖進去就給我抓，抓回來就審，看看是誰讓他們寫的這種文章！”
“這種事情是不是讓76號去比較好？畢竟76號唱黑臉，我們唱白臉，如果我們也和租界不合，以后遇到事情，難有緩解之地。”吳麥丁考慮周詳。
傅肖庵第一次發現這手下這么蠢，瞪著一雙死魚眼，冷聲道：“你覺得現在76號的李世群會幫我抓人？你是不是好日子過久了，腦子生銹了！”
“是！”
“讓盧英的手下扒了警服裝76號的人，不要再讓我教你做事！”
“明白！”
“蠢貨。”
傅肖庵瞪著手下離開。
他眼睛能瞪出血絲！
前面的這些污名擔了也就擔了，最要命的其實就是他怎么知道的殺手來的上海。
告訴汪總裁，汪總裁沒有多想，可以隨意糊弄過去，反而感激他。
但是日本人的情報部門不是傻子！
沒那么好糊弄！
搞不好，要出大事。
土肥原機關。
日式裝修風格的房間內，晴氣慶一的面前也擺著幾份和傅肖庵桌上一樣的報紙。
上海一天這么多報紙，引人深思的其實就這么兩張。
對面站著被叫來的李世群。
李世群匯報道：“我當時是接到了汪總裁的消息，然后去抓的人，汪總裁那邊我沒有敢問具體的，后來抓到了人，我問了問。
對方的說法是，他接到的任務是聯絡傅肖庵，策劃讓傅肖庵說動一個中間人，來當自己和汪總裁之間的介紹人。
然后在約定見面的地點，由他培養的一個殺手，拎著一個手皮箱，箱里裝滿高爆炸彈，在汪總裁下車進門握手的間隙，靠上去，引爆炸彈，完成自殺式襲擊。
我問他，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傅肖庵直接介紹不行么？
他說的是，為傅肖庵考慮，要不然傅肖庵可能不會愿意做。
說法也算是合理的，所以這一點我當時沒有深究。”
晴氣慶一不敢茍同，“你這個說法有問題，一旦汪先生遇襲，不管是你主導的76號，還是日本的情報部門，肯定會對這件事詳細調查。
爆炸不可能讓所有知情人全部陣亡，尤其是汪先生的出行肯定有多個知情人存在。
這樣一來，傅肖庵就一定會被牽出來。
所以，這算不上為傅肖庵考慮。”
李世群皺著眉點了點頭，認可道：“這個問題其實我考慮過，首先我們假定傅肖庵的身份是軍統，那么傅肖庵自己實施這個計劃，出于他的身份，比旁人都會容易成功許多。
除非，他不想死，不想用自己的命換掉汪先生。
可如果他是軍統的人，按照軍統的作風，戴老板強令他殺身成仁，他應該也沒有拒絕的余地。
對重慶來說，死他一個換掉汪先生，太劃算了。”
“這也不能排除傅肖庵自己身份上的疑點，要是，是傅肖庵自己不想死呢？”晴氣慶一挑眉追問。
李世群頓了頓，答道，“這就只能問他自己了，傅肖庵的身份，我查不了。”
晴氣慶一沒再說話，喝著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世群看他臉色，等了會補充道：“有件事我其實一直覺得挺奇怪。”
“什么？”
“是這樣，其實我調查過傅肖庵。”
李世群把曾經的一些疑點說了說，比如倒賣槍支給新四軍，比如幫軍統贖人等等。
說完，李世群補充道：“事情是這樣子，但是我在事后總能找到他不是軍統或者共黨的理由，而我不能對他調查，所以我就一直按下不發。”
晴氣慶一也沒想到，傅肖庵身上居然有這么多問題。
聽李世群說的事后理由，又好像傅肖庵確實又不會是，迷霧重重。
他看向李世群，“一個人如果總是讓人無端的產生懷疑，哪怕是沒有證據，這個人也一定會有問題。”
從土肥原機關出來，李世群站在臺階上呼出一口氣，久等的吳四寶立刻小跑過來。
希冀的問，“日本人怎么說？”
李世群嘴角帶起笑容，“查！他會讓南京撤掉傅肖庵身邊的護衛，給我們方便，但是有一點，得秘密查，傅肖庵背后的靠山雖然被調走了，但是南京還是有人吃他家的大米的，不要惹出麻煩。”
“太棒了！”吳四寶揮拳，無比振奮，等這機會等多久了？他都快窮瘋了。
要不是傅肖庵身邊日本憲兵太多，早他媽把他綁了。
今天，看到報紙就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果然來了！
天不虧我吳四寶！
千金散盡還復來！
吳四寶悄聲問道：“日本人覺得他是軍統么？”
李世群呵笑，斜眼看他，“都什么時候了，重要么？說他是就是，從今天起，他就算不是也必須是。”
“得嘞。”吳四寶歡天喜地的鞠躬，沖著轎車一揚手，“您請著。”
李世群都不惜的說他，屬狗臉的，有錢賺的時候，臉色比花還好看。
上車，走人。
十幾輛車魚貫而出。
自從查了傅肖庵，發現傅肖庵的防守，他這個76號的主任都沒有辦法攻破。
這簡直是模版。
于是在傅肖庵的防守模板上，再度加強。
車是防彈的，一次出行起碼四十個護衛，荷槍實彈保護。
只要不是國民黨打回了上海，就是上海區的軍統全上，都不可能在上海解決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