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一個幫派頭子,走,上去說。”
顧硯聲一拍傅肖庵的背,熱絡帶著傅肖庵上樓。
坐下問道:“新政府成立以后,市政府有什么變化沒有?”
“能有什么變化,普通的職員,上班掙三瓜倆棗,對誰當家,其實沒什么感覺,你要說汪先生上了臺,這上海就不姓日了?
誰都不是傻子,糧食強征開始于成立之前,到現在也沒停下來,為什么?
是不是這個道理?”
顧硯聲也只能嗤笑著點頭附和,“話是這么說,不過對外對他們的言談舉止還是要注意下,禍從口出。”
“在日本人底下干了這么久,這道理都不明白的人,死了也是自找的。”傅肖庵不屑的哧道:“要說變化,也還是有的,交接之后,分區域經濟的事情取消了。”
“現在還是按照以前各管各的部門?”
“對,可你要說緣由,我不認為是單純的交接問題,更像是興亞院知道這糧食強征下去,經濟必然動蕩,到時候各區域交出去的數據會不好看,所以干脆就把這爛攤子甩給新政府,出了問題讓新政府自己解決,他們就可以隱藏在幕后。”
這分析確實有道理,興亞院當時雖然強迫他們搞攤派包干,可實際目的可以說,還是為了經濟提升多收稅。
直到米糧強征這個決定突降,日本人的政策就變了。
興亞院代表內閣的意志,可以說是內閣決定短時間內攫取利益,而不是按原計劃發展上海。
這種殺雞取卵的做法,猜測理由,大概就是跟日本陸軍在蒙古的戰敗有關,國內經濟接近崩潰,軍部政策180度轉向。
“我聽說,你準備外面調糧進上海?”顧硯聲問道。
“哪里還能調到糧啊,老弟。”傅肖庵哀嘆一聲:“上海是東方巴黎,聚集著這么多國家的外國人呢,這是臉面,現在臉面都不要了,你覺得口袋里還會有么?”
“這么嚴重?去年的糧食,外面就一點都沒有了,比上海還差?”
“不是沒糧,而是有糧也調不到,日本人強征到現在半年多了,手里有存貨的普通人家底已經掏干凈,普通商人那點配額也早就賣完了,市面上糧價飛漲,但你只要有錢,就能買到糧,你說,剩下的糧食在誰的手里?
老弟,我能從哪里去調糧?”
顧硯聲點點頭,明白了,囤積居奇,大發國難財的還是一些漢奸。
要不說二鬼子比鬼子還要可恨。
顧硯聲想了想,笑道,“好事。”
“好事?”傅肖庵眉頭一挑,詫異道:“這哪門子好了?上海現在的罵名可都我擔著呢。”
顧硯聲哈哈大笑一聲,“有糧還不是好事?
你要沒糧我還真變不出來,可你要有糧.
我最近準備對全國的司法系統進行改革,地方派系把持地方權力已久,新政府成立,要達到政令通暢,少不得要砍一批頭顱,見一見人血。
不如就從這幫商人做起,官商勾結,為富不仁,我就把他連根拔起,用他們倉庫里的米糧安撫百姓。”
“動作這么大?”傅肖庵嘶的一聲,神情嚴肅,靠近點說,“現在手里有糧的人,背后可都牽扯著不少人,老弟,我得勸你一句,地方派,不是沒有實力的。”
“怎么,難道他們還敢反抗?”
顧硯聲還就喜歡對方反抗,攪的越亂越好。
“不用勸我,這是任務,沒有選擇。”顧硯聲篤定道,“這件事必須解決。。”
傅肖庵點頭,“那就明白了,那你說的借錢是?”
顧硯聲微笑,“我這個人講法律,也相信總有人識趣,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難看,如果有人愿意將功贖罪,把用這種吃人血饅頭賺的錢吐出來,那我也可以代表司法部做出承諾,給他優待的判決。
如果不愿意,那就給他公正的審判。”
“怎么吐?”傅肖庵聽出重點。
顧硯聲也不含糊,“他們的資產我一折收購。”
傅肖庵瞪大眼倒吸冷氣,顧硯聲就是笑面虎,下手比煤窯里的煤還黑,心都是黑的。
“優質資產我愿意放寬到三成。”
顧硯聲依舊微笑,“沒辦法,人吃馬嚼,調查這么多事情,每個人都來一遍的話,太費周章,我也需要補充辦案經費,你說是吧?”
“是”傅肖庵連連點頭,他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巧取豪奪,跟顧硯聲相比,自己還算善良。
“傅市長,現在就等你的錢了,我本來手上是有錢,但是新政府開業,我借來的資金都上交了財政部,手頭確實有點緊張,江蘇這么多地盤,還有安徽,一開始花的錢多,后面給點時間,騰挪開了,我就還你錢。”
“借錢沒問題,不過要算我一份,這么多城市,想必多我一份,應該也容得下吧?”傅肖庵動心了,臉不要了,直接要好處。
顧硯聲欲情故縱,想了想道:“可以給你留一部分,但是資金量不能太大,不是我不給你機會,而且這缺的錢只是前期,后期資產一倒賣,我們的錢就不可能缺,這生意可不止我一個人的生意,你吃的多了,他們就得吃的少。”
“我當然明白。”傅肖庵勸道:“可這行動再快也要時間吧?這么多城市,一個個來,你光弄完一個蘇州,就這風聲都傳到華北去了,剩下的人跑了,資產帶走了,怎么辦?
是不是要同時進行,同時收購,短時間內,吃的越多越好?”
哎呀,顧硯聲本來就準備就發個一兩千萬的死人財,看傅肖庵這意思,是嫌少。
“那你想投多少?”
“三千萬。”
顧硯聲肅然起敬,“你現金這么多?”
傅肖庵謙虛的笑笑,“前面賺了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再找人籌措一點,也就差不多了。”
還藏呢,傅肖庵從戴老板那里,還坑了一千五百萬。
這三千萬都掏空不了他的現金,更何況還有資產。
“多了點吧?你要這么多,我不好和其他人交代。”顧硯聲得勸一句。
傅肖庵嘖的一聲,認真道:“一點都不多,甚至還不夠,你別忘了,江蘇安徽都是產糧大省,3000萬,別說買資產了,光買他們手里的糧食都不夠,現在這糧食可是一天一個價,運到上海一賣,巨額數字。”
傅肖庵現在生怕顧硯聲不答應,大氣道:“這樣,只要你讓我參加這一筆,你借的一千,我就按七百算。”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火候也就差不多。
猛火收汁。
“不,一千還是一千,你收的糧我要兩成利。”顧硯聲盡顯貪婪本色。
傅肖庵也只是簡短思考,就下定決心,“成交。”
“你準備錢,蘇州那邊的行動馬上開始。”
“好!”
顧硯聲在窗臺目送走傅肖庵。
辛苦費拿了,現在就是想辦法怎么讓債權人消失了。
顧硯聲打電話給陳默,讓他過來一趟,詢問下專業意見。
陳默到了之后說,“我跟蹤過傅肖庵,他的日常行程多數情況下很規律,市政府,家里,還有就是租界。
市政府和住宅就不說了,靠近不了,尤其是住宅,你也有房子在那里,旁邊就是日軍的軍營,你很清楚。
前些日子,上海區想強殺傅肖庵,在市政府門口,狙擊過他一次,結果就失敗了。
家里,市政府都沒機會,那就剩下租界。
傅肖庵如果去租界辦事情,那他就一定入住國際飯店。
由于他身邊的護衛便衣化,而傅肖庵的身份又比較特殊,為了傅肖庵不出事,所以租界的人明知對方是日本軍人,也不會阻攔這些護衛進入,只要不穿軍服就行。
我們鐵血暗殺團當時想過殺傅肖庵,為此我研究過國際飯店,國際飯店的背景是四大華資銀行控股。
中南銀行,大陸銀行,鹽業銀行,還有金城銀行。
他們當時投資建這座大廈,是為了把這座大廈當做四家銀行在租界的總部,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才變成了大酒店。
可因為想打造成銀行總部,所以在安全方面,格外重視,想要從外界滲透進里面,基本沒有可能。
地下是金庫,別說打地洞,就是炸都炸不進去。
它還是上海最高的建筑,你想從隔壁跳到它的天臺也做不到。
所以如果想在國際飯店刺殺傅肖庵,要么從正門進,抵達傅肖庵入住的那一層,要么就是遠距離狙擊,等著傅肖庵出門上車的那一瞬間,一槍斃命。
可他身邊的護衛這個時候就是個大麻煩,傅肖庵很怕死,出行的間隙手下把他團團圍住,車就停在門口,一下子就上車了,想下手很難。
而他本身也不會在國際飯店久呆。
他來租界是為了辦事,要么聯絡幾個外籍的使館,或者工部局公董局,那種會面,事發突然,行程我們掌控不了,他們直接進內部,我們的人進不去。
如果是和租界的商人會面,聊一聊,吃個飯,吃完就走了。
我們就算想殺,等我們知道人家飯都吃完了,布置都來不及。”
明白了,下次有需要,住國際飯店,可能比沙遜大廈還要安全。
陳默無奈笑,補充道:“你不知道,當時為了殺傅肖庵,我還派了人去國際飯店當侍從,就為了有機會能靠近傅肖庵,可傅肖庵太謹慎了,日本憲兵油鹽不進,一點機會都沒有流出來,完全靠近不了,只能撤了。”
“謹慎也正常,他一把年紀,到這個位置,經歷了多少事?不謹慎,他這個不倒翁早被人錘爛了。”
顧硯聲拿起咖啡喝了口,“李世群也調查過他,76號監視總比你方便多了,也沒找到傅肖庵的漏洞。”
陳默眉頭一挑,“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李世群是想把傅肖庵打成軍統或者地下黨,你說我們有沒有機會借李世群的手殺了他?”
顧硯聲點點頭,淡笑道:“這件事我也在考慮,不過事情沒那么簡單,李世群以前是懷疑他,可傅肖庵不是舉報了一個少將么,現在李世群就算想動手,也沒理由了,日本人不會信的。”
“這倒是。”陳默皺眉喃喃,“確實麻煩,目前我能想到的辦法,就是你能拿到傅肖庵的行蹤,提前告訴我他什么時間會出現在國際飯店,我提前找人埋伏在附近的建筑高點,試試狙擊他上下車的瞬間。”
其他的什么尋找漏洞,我覺得都沒機會,最終,我們還是要到下手這一步。
傅肖庵身邊的保鏢跟了他很久了,對傅肖庵很熟悉,對傅肖庵會接觸什么人也很熟悉,陌生人出現,他們警惕性就會很強,根本靠近不了。
日本憲兵是這樣,他自己的保鏢也是這樣,都是跟了他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的老人,傅肖庵又不缺錢,對自己這些手下不吝嗇,收買都收買不了。”
顧硯聲心里有數,軍統上海區再加一個鐵血暗殺團,一定是所有辦法都想過了,沒難度,戴老板也不會找上他了。
想了想說道,“常規辦法都試過了,那就不要再試了,都是風險,目前,還是要轉換思路,第一點,就是讓這些日本憲兵消失,從內部瓦解傅肖庵的保衛力量。”
“消失?”陳默眉頭一挑,不解道:“什么叫消失?不干了,撤回去?”
“沒錯。”顧硯聲點了點頭,“這件事是有可能的,傅肖庵當時是因為被華中派遣軍司令看中,請出了山主持上海,為了安全起見才給他派了護衛。
說白了,既是怕傅肖庵這個撐場面的人物真死了,也是擔心自己撈錢的這只手沒了。
可現在的情況和當時大不相同,華中派遣軍撤了,司令官被調回了本土,新來的司令是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傅肖庵在南京的面子其實遠沒有以前那么大。
如果沒有汪偽,權力洗牌,傅肖庵這個市長都有可能被撤,換成新司令官的人。
可汪偽政府這個時候成立了,任命權到了汪偽手里,傅肖庵干的也中規中矩,日本人對換人這件事也就沒了什么興趣。
留下一個他們任命的傅肖庵,總比頭頭腦腦都是汪偽任命的人好。
傅肖庵是這樣,我其實也是這樣,我算起來還是外務省的人,這就是汪日之中的一種博弈。
可不管日本人怎么看現在的傅肖庵,有一點是日本人絕對接受不了的,那就是吃里扒外。
所以,我們可以試一下。
出點什么事導致日本人不信任,再點一點日本憲兵當保鏢的事,看看南京的日本人,會不會把傅肖庵的保鏢撤回去。
李世群當時想的其實就是這個路數,只不過他是想打死傅肖庵,而我現在,只想把憲兵撤走。”
那陳默不理解了,“可傅肖庵不是剛剛加強了信任么?一個少將,日本人怎么也不會懷疑他是軍統的吧?”
顧硯聲發笑,“軍統不行,還有中統,中統不行還有共黨,實在不行,還有汪偽。”
“汪偽?”
“呵,日本人憑什么給他保護?憑他靠日本人,還是憑他靠汪偽?”
“靠日本人。”
“對。”顧硯聲點頭,“可我要沒記錯,戴老板跟我說的是,軍統要行刺汪逆的消息,傅肖庵是匯報給了汪逆本人,而不是日本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