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天怒 沈心竹雙手緩緩按落虛空,發絲隨風狂舞,十指輕輕撥弄,天地之間就響起一聲不知從何而來,直入心靈的大美琴音。
就連陸無病,聽到這聲琴鳴,都感覺到心臟微微跳了一下。
以天為琴,七情為弦 聽著這聲琴響之中的韻味,他就明白了,這是心竹師姐怒弦震蕩,以己心代天心。只要在她的攻擊范圍之內,絕對無法閃躲,只能硬扛。
陸無病還是第一次看到沈心竹展現出如此殺機凜凜的模樣。
以往,她每次出手,都是暗中支援,從不作為主力。
一是因為不自信,二是因為她自認為就是一個治病救人的婦科大夫,從未想過要正面與人生死交鋒。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雖然她喜愛音樂,最擅長操琴。但是,她的潛意識之中,總是免不了會認為,這七情天音出自魔門天音堂,是見不得光的一門技藝。
無論自己怎么開解,終究是魔音惑神,傷人傷己。
這種既抗拒又依靠的復雜情緒,讓沈心竹的琴藝或許已經達到巔峰。
內心的信念卻不是那么堅定。
不到萬不得已,她其實從來不以琴傷人。
只是在遇到特別難以寬解愁緒的病人之時,才拿琴出來彈上一彈。
當那時,在金玉堂喜宴之上,陸無病一句技藝無好壞,人有好壞說出來之后,再憑借著一式七情天音,讓丐幫九袋長老吐露骯臟往事……
證明了術可殺人,也可除魔的道理。然后,再憑著手中劍,一劍斬殺三位先天,詮釋了不可違背的真理。
從此時開始,沈心竹心中豁然開朗。
再不以所習琴藝為恥,而是引以為榮。
她徹底想通了一個道理,只要立身端正,殺生刃也能成為救世刀。
只要自身強大,她,就是道理。
于是,她背著包裹,捧著琴,決定追隨陸無病,直至天涯海角。
明道而悟道,有些事情,終歸必須得踐行己道。
一杯夢黃梁,入琴而出琴,棄魔問道。
此時一縷琴音彈出,第一時間就引起天地共鳴。
一股怒意,無端端從眾人心中升騰而起。
恨天地不公,恨世間無情,恨眼前一切,直似要把這個天地這個人間打得稀巴爛……
首當其沖的就是一刀橫斬,破屋毀街,殺傷無辜的八兇虎譚八指……
此人眼睛變得一片血紅,兇悍猙獰的面孔,在琴音的操控之下,變得扭曲瘋狂。
怒,無邊無際的怒……
他只想殺,殺盡一切生靈。
眼前兩個飛來舞去的小姑娘,好像成為了不共生死的強仇大敵。
用強橫先天刀意斬殺,都有些不過癮。
一定要一刀刀的割下她們的皮膚,把骨肉一點點碾碎。
怒意一生,譚八指嘶吼一聲,如同野獸一般……
腳下重重踏地,一個騰躍如插翼兇虎。手中長刀,變得更是瘋狂猛惡,竟然在一瞬間,就已近身,斬向云朵的細細脖頸。
“來得好。”
兩女同時一聲輕嘯。
身形乍合還分,一劍起云煙,飄忽不定。
就連身形都變得亦幻亦真,劍勢迷蒙中,有細雨飄落。
譚八指的闊刀卷起狂風,刀勢連斬。像是斬到了風,斬到了雨,斬不到人。
一點劍光,不知從何處探出,在他的左眼處輕輕一點。
噗……
血光飛濺。
浮云遮望眼,微雨燕雙飛 當浮云劍和細雨劍聯手之時,兩女身形若隱若現,就如掠過湖面輕靈回旋的雨燕,劍法互補互助,殺機暗藏。
她們知道自己兩人出劍雖然輕靈快捷,變幻多端,但是,攻擊力卻不是十分厲害。
攻擊其他要害之時,很可能會被對方的先天真氣提前感應攔截。
因此,主攻目標,是在譚八指的眼睛。
不管什么樣的真氣,想要練到眼睛上面,那總是千難萬難。
更何況,眼前的譚八指一副被怒意沖昏了腦子的模樣,應變突然遲緩。
那還等什么?
譚八指痛吼一聲,門板大刀護身狂舞,心中怒意稍歇,神志微清,明白自己中了暗算。
琴音有鬼。
可是,一只眼睛已被刺瞎。
我是先天,打兩個內氣還不到上三品的小姑娘,為何要與她們比拼招法,近身格斗?
我腦子糊涂了?
琴音仙嗡仙嗡入耳。
這份清醒只是保留了一剎那。
轉首望向彈琴者,腦海殺意復熾,怒意沖頂。
耳邊就聽到狂雷炸鳴。
在雷音響起之前,流光早就映入眼角……
他瘋狂揮刀格擋,就見光芒流轉,跳躍轉折,如同幻影,從刀光之中一穿而過。
像是擋住了,又像是沒擋住。
喉間傳來風吹竹葉的聲音,有粘稠雨水從頸項處灑落。
這一刻,他感覺到全身的氣力,也隨著這蕭蕭雨聲,突然消失。
“不!”
八兇虎譚八指仰天一聲怒嚎,喉嚨處裂開一個嬰兒嘴巴大小的劍洞。
鮮血如泉水般噴出。
一刀剛剛斬到空處,他的身體就松垮了下來,雙眼無神,身體后仰轟然跌落。
在他身后,空氣迸裂,氣流狂卷。
出現一柄劍,一個人。
卻是鄭元彬。
在這聲天地琴音之中,五師兄福至心靈,突然就明白了,那一式打入腦海,美妙到無法想象的流光劍,到底是如何運作,又是如何牽動自己的精神和肉身。
往日里還有些理解不了的這式絕招,突如其來的,在腦海之中成像。
一劍刺出,他再也看不到眼前的局勢,也看不到四周的敵人。
離著七丈遠,只看到譚八指的咽喉,那粗大的毛孔,在眼前不斷放大,不斷靠近。
于是,他出了一劍。
此劍一出,風雷激蕩,空氣炸裂。
似乎穿過了層層攔截,一劍刺穿對手的喉嚨。
直至此時,他才感覺到身體一陣力竭,精神也微微疲憊。
“原來如此。”
刺死一位先天,雖然是在與幾人聯手之時斬殺,鄭元彬依然感覺到無比滿足。
難怪少掌門有時會說,真正的殺伐劍術,并不是練出來的,而是殺出來的。
只有在生死關頭,絕爭一線之時,抓住生命最濃烈的時機,才能明悟最根本奧義。
他說的話,以前自己不理解。
只是專注于劍,專注殺人,什么人情事故往來交際,全然不管。眼中只有劍,心中只有敵人。
鄭元彬有時覺得,自己好像是成了一柄劍。
不過,如此也好。
練天下至強之劍,殺天下可殺之人。
就算是先天,又如何?
鄭元彬仰面朝天,手中長劍滴血,面色似笑非笑。
劍法再進一層,心中卻是平安喜樂。
甚至沒注意到,四周一陣慌亂驚呼。
一柄長矛,從長街盡頭,破開層層虛空,震塌兩旁房屋,轟隆隆直射而來。
目標就是他的胸膛。
這一矛之威,簡直恐怖。
矛鋒未至,前方空氣已經層層崩裂碎碎,磚石地面成粉。
無窮氣浪隱隱幻出一只張牙舞爪的龍頭,似乎要摧毀一切,崩裂一切。
只是勁風前探,鄭元彬就感覺到,自己身體已然要在這股氣浪之中四分五裂。
身后遠遠站著的云朵、雨水,以及董寧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腳下離地,被氣勁震蕩飄浮起來,倒在地上的尸首,早就被震得崩碎裂開。
“轟……”
這一矛剛要從鄭元彬胸間一穿而過,洗蕩長街。
突兀之間,又停了下來。
一只如同白玉,五指修長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然出現在矛端刃尾三分處。
矛桿啪啪啪連串炸響,炸成無數鋼鐵碎片,仍自向前沖撞。再次震成細碎粉末,灑落地面。
一圈圓形漣漪,向著四面八方掠過,大大小小的歡呼聲中,一個身著青袍,劍眉鳳眼清俊靈秀的少年,早就站在那里。
腳下已是微微下沉,石板地面,如同泥沼一般,悄悄淹沒他的足背。
此人,當然是陸無病。
沒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現的,又是怎么一手抓住來襲兇狂長矛的。
更沒人能夠想得明白,剛剛那股像是要震碎長街的力道,怎么到他的手里,就已經消泯不見。
甚至,力量不曾外泄,傷到身后任何一人。
“不錯的力量,差一點就接不住。”
陸無病咧嘴一笑,抬頭望去,目光鎖定百丈開外一處三層酒樓。
窗戶開啟處,那是一個身形雄闊如山,腰間掛著兩柄漆黑大錘的黃面青年。
此人看上去年紀不大,五官雄奇,獅鼻闊口,雙目如鷹。
“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閣下也接我一矛!”
說完這話。
陸無病手中小半截鋼矛,突然消失不見。
視角殘影,隱隱見著他拉遠長臂,投出鋼矛。
身前空氣,噼啪亂響。
長街正中,仿佛出現一道藍紫色虹光。
光柱越來越大,越來越快……
連串炸雷震耳欲聾。
一點寒光,眨眼間,已是越過百丈,刺到酒樓三層。
“豎子敢爾!”
“螳臂……”
“小王爺……
三個袒著上半身的壯漢,如同鵬飛鷹走,在長矛掠空的同一時間,已然穿窗而出,怒不可遏的吼叫出聲。
一彎刀,一鏈錘,一長槍,破風炸鳴,攔截在前。
啵……
輕微震響如同燈花爆裂。
三道兇猛身影,如同煙花般,只是吼到一半,被氣流波及,身形還在半空,已炸成滿天血水碎塊。
兵器跌落。
站在三樓窗口之人,眼神已然怒極,悶哼一聲,突然舞動腰間烏金大錘,向前擂出。
轟……
酒樓煙塵四起,轟然倒塌,隱隱能聽到哭嚎之聲。
半支鋼矛在錘鋒之下,被打成無數碎片。
如同漫天花雨四下飛濺,身周又有七八人倒在血泊之中。
那雄闊青年面沉如水,愣愣的看著自家八棱紫金錘,眉間皺成一道深深川字紋,有些不敢置信。
他站在斷壁殘垣之上,似乎沒有聽到身后傳來的大喝聲和哀嚎聲,抬起頭來,終于認真看了一眼遠遠站立長街的青衣少年。
“好一個南劍陸無病。三日之后,朱雀臺上,你我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此人中氣十足,平平常常說話,卻是傳遍長街。
震得四周人等,全都耳鼓生疼,嗡嗡鳴響。
他一句話說完,轉身就走,身后十余人,連忙跟上。
緊接著,又有數十捕快,也跟著散去。
“宇文霸。”
陸無病冷哼一聲,這北地蠻子,在南離京師,竟然像是就在自己主場一般。
而自己這個南劍,卻好像成了客人。
朝廷針對,捕快捉拿……甚至,隱隱約約的還能感應到,人群之中極遠處,隱藏得極深的一些惡意敵意。
那些人看上去,個個都是武林中人,也是南離國人。
可是,竟然多數站在北周一方。
這是個什么鬼朝廷?
陸無病有些想不通,也不愿意去理解。
他只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能任由他們這么全無顧忌。
再怎么說,這個身體也是南朝百姓。
有這么一個朝堂存在,自己也感覺十分沒面子。
他捏了捏拳頭,微微感應了一番。
先前接矛之時,自己的手掌竟然有那么一瞬間酸麻劇痛……
那股力量,直如排山倒海,差點就把自己整個人震飛了。
借助了卸力打力的法門,把一部分力量,踩入地底深處,才穩住身形沒有后退。
以自己如今無限生機鑄就的不壞金身體魄,動動手臂,就有五六萬斤基礎力量的底子。竟然在力量上面,還被人隱隱壓了一頭。
這很不科學。
陸無病自家知道自家事情。
若說在劍意和真元層面,比自己強的可能還有不少。
無上大宗師不說,天下八王也不說,那些隱藏得極深的一些老骨頭,活了百多兩百歲的老陰、逼。真論起修為來,其實還在自己之上。
這是修練時間所造成的差距。
沒什么可說的,來日方長,慢慢追上就好。
但是,在劍法劍術層面,有著天道酬勤命格在身,他一直沒日沒夜的苦練劍法。
此時單論劍法,不說笑傲整個天下,能與自己比劃一下招式應變的,應該有如鳳毛麟角。
但招式這東西,只在雙方力量修為持平的情況下,才能大放異彩。
就如先前那先天高手八兇虎譚八指。
如果不是心境被迷,怒發欲狂失了智。憑借著強橫刀意和真氣,遠程壓制云朵和雨水幾人,還真沒有辦法與他抗衡的。
就算想要與他比一比招式也辦不到。
但只要對方近身,大意到與云朵、鄭元彬等人比劍快,比招巧,那是三兩招就能教他做人。
這就是天星絕學的含金量。
除了劍法的層次極高,陸無病自問不弱天下人之外。
他最感覺自豪,也當成自己的一張王牌后手的,就是無雙體魄。
打不死,砸不爛,力大無窮,雙膀一搖,運勁發力,就有數十萬斤強橫殺傷力。
攻擊力和基礎力量不是一個概念。
數萬斤的基礎力量,運用各種發力招數之后,有加速度的增幅,有著力點的增破壞增幅,有爆發力的增幅。還有重迭勁、螺旋勁、滲透勁、針芒勁。
能想像得到,前世一臺幾十噸力的巨型挖土機,所有力量聚集在針尖般大小的攻擊點上,會有多大的穿透力?
假如,二三十噸的力量,能集中在針尖般大小的攻擊點,再加上超音速般的攻擊速度加持,破壞力又能達到多少。
所以,力量是力量,攻擊是攻擊,這是兩回事。
真的與人生死交鋒,就算真元被壓制,這股無窮肉身力量爆發出來,也能奠定勝局。
這就是他明明修為還淺,卻并不擔心,大離京師會有什么了不得的高手,讓自己出現生命危險。
再不濟,放開底牌惡斗一場,誰生誰死還得兩說。
自己這個隱藏得最深的底牌,如今竟然被別人生生壓了半籌,就很不科學。
“十方無影像,六道絕形蹤。十有八九,這位與我齊名的北霸宇文霸,也掌控了某一張不講道理的印圖。多半還是力量向的。”
陸無病只是腦子一轉,心臟怦然亂跳,他明白,這很顯然,自己的機緣又到了。
“正常人哪有這么大的力道?你又不是我這種掛逼,也沒有形字圖無限生機供應體魄蛻變。這合理嗎?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陸無病想通了這個道理,看著遠走的一行人,心中再無沮喪,反而隱隱興奮起來。
三日后是吧,那就分個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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