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周明遠一只手握著方向盤，瞥了一眼后視鏡，云淡風輕道。
“這個啊不是我買的。”
“小荔枝給我的。”
停頓幾秒后，男人接著說道。
“你也知道，她前幾天不是出了個小事故嘛，車子追尾送到4S店修理了。”
“要我說她們廣府人就是迷信。”
“非要弄個平安符，為了感謝我這段時間當司機順路送她去律所，順手也給我帶了一個。”
“說是圖個心安。”
男人語調輕松，前后聽起來更是大大方方，合情合理。
“這樣哦”
顧采薇面不改色：“她倒是挺細心的哈。”
平安符是閨蜜送的。
黎芝的名字像一顆小石子，投入顧采薇看似平靜的心湖，蕩開了一圈圈細微漣漪。
果然是她。
顧采薇偏過腦袋，雙手捧住棕色泰迪熊，指尖發緊，在玩偶的絨毛兩側穿梭來去。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個平安符。
醒目的大紅色，懸掛在視野中央的后視鏡上，麥穗尾巴隨著慣性晃動，存在感十足。
黎芝為什么要送這個？
僅僅是因為她自己經歷了事故心生恐懼，于是為了感謝周明遠客串司機，順便給周明遠也求了一個嗎？
以她對黎芝的了解 感覺不太像是閨蜜會做出來的事情。
當然，如果是周明遠的話，也有著五花八門的足夠理由。
畢竟兩人都要去南湖產業園順路，畢竟兩人也是相當好的朋友，就連自己認識周明遠的方式，都是通過閨蜜。
只是隨手表達感激的小物件吧？
顧采薇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當黎芝挑選平安符時，腦子里在想什么？
閨蜜親手將它掛進周明遠的車里時，又是什么心情？
周明遠當時是什么反應？
他就那樣笑著接受了？
允許了黎芝把平安符這種帶著強烈個人色彩和迷信隱喻的物品，放在了他的私人空間里？
無數個細碎的小問題，在她腦海里盤旋，找不到出口。
顧采薇托著下頜，目光落在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里。
她甚至在腦補。
腦補閨蜜掛上平安符時會跟他說些什么。
心緒不由得有些紛亂。
顧采薇發現，自己竟然開始不自覺揣測黎芝的意圖，分析周明遠的態度。
自己竟然有點不爽。
沒錯。
盡管十分不想承認，但的確有一點點不開心。
黎芝出了交通事故，自己是知道的。
包括她不知道去哪里專門求了平安符，自己也笑著調侃過閨蜜迷信。
可她拿回來給了周明遠，卻沒給自己！
一點點的奇怪，一點點的在意，一點點的被忽視感，混合成一種復雜難言的情緒，在她心底悄悄發酵。
車內的空氣似乎變得有些稀薄，暖氣也開始發熱。
顧采薇依舊不動聲色，調整了一下空調出風口的方向。
“是唄。”
這一刻的周明遠，簡直像極了一無所覺的大直男。
他的注意力像是一直聚焦在路況上，笑吟吟說著。
“她說掛上有好運，我就隨便她咯，反正也沒什么影響。”
隨便她。
好一個隨便她！
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仿佛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嗯。”
顧采薇輕輕應了一聲，唇角保持著上揚弧度。
可笑意卻沒真正抵達眼底。
“你迷信嗎？”
“我啊.”
周明遠隨口說道：“我經歷比較豐富，嚴格來講可能有一點點吧。”
“咱們國家有句古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哈沒想到你也這么迷信。”
顧采薇小嘴一扁，悄無聲息地轉回頭，重新望向前方不斷延伸的道路。
視野里，那抹紅色依舊在余光里晃動，根本忽略不掉。
江城財大距離光谷，也就是十多分鐘的車程。
窗外的城市景觀飛速后退，光谷的高樓大廈漸漸映入眼簾。
兩人一路閑聊，周明遠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邊人內心無聲的風暴。
他將車駛入光谷世界城停車場，放緩車速，尋找著合適的停車位。
車停穩了。
“走走走，呼空氣真好。”
周明遠解開安全帶，率先推開了車門。
冬日的冷風瞬間涌入，吹散了車內暖意，也讓顧采薇稍微冷靜了一些。
她也跟著下車，站在右手一側位置，等著周明遠繞過來。
男人鎖好車，走到她身邊。
兩人并肩朝著電梯方向走去。
周明遠的身高比她高出一小截，她需要輕輕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走著走著，顧采薇忍不住扭過頭去。
視線不由自主又飄回遠處的帕拉梅拉。
透過前擋風玻璃，依然能隱約看到懸掛在后視鏡上的一點紅痕。
“誒”
“你覺不覺得，這平安符還蠻好看的？”
午時風里多出一道軟糯糯的聲音。
“賣相是還可以，沒那么老氣。”
周明遠聳了聳肩，語氣輕松。
“要是那種八十年代鬼畫符設計，說真的我也接受不了。”
“小荔枝她就是順手的事，估計買的時候覺得好看，就多帶了一個還人情。”
男人笑容燦爛，一副直男式的理解模樣。
“你也知道她啦，新手司機撞了次車，大概真有點嚇著了，開始信這些也很正常。”
順手的事兒。
多帶了一個還人情。
都很正常。
周明遠的用詞全都漫不經心。
也就是說他的理解，始終停留在友誼區間的范疇之內。
不管黎芝她有沒有蘊含其他心思，起碼在他的認知里，無非是朋友隨手的小關懷。
以及一時興起的迷信。
周明遠這個大直男啊.
他顯然沒有想那么多，也沒有賦予平安符任何特殊含義。
他的坦然，甚至調侃，仿佛在陳述著。
喏，大家都知道的啦。
這就是黎芝會做的，傻里傻氣又有點可愛的小事。
顧采薇沒有第一時間接話，櫻唇抿起。
奇怪的是，自己心底那點異樣的感覺，并沒有因此消散。
事實上，如果周明遠對此有絲毫的不自然，或者流露出一點別的什么，她或許還能清晰捕捉到某種信號。
但他偏偏這么坦蕩，這么不以為意。
這種坦蕩，反而襯得自己很奇怪。
內心細微的揣測和計較，有些.小題大做。
怎么這么小心眼啊！
剛剛那番在暗處的小心翼翼，而對方卻全然對此一無所知，反而顯得她不夠大氣。
顧采薇還是太聰明了。
就連反思和認知，都來得比其他人快上不少。
所以這個事實，讓她感到一點點難堪和自我懷疑。
顧采薇捏緊大衣一角，用余光再次打量著周明遠的表情。
死直男還是那個樣子。
難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難道小荔枝她真的就只是順手拿來當謝禮？
自己對迷信向來嗤之以鼻，所以壓根就沒給自己準備。
難道說這一切都只是自己潛意識里的雌競意識在作祟，過度解讀了閨蜜的行為？
啊啊啊啊啊.
顧采薇抬起下頜，深深吸了口微涼的空氣。
可直覺又在大聲反駁。
不對！
醒醒啊！
不是這樣的！
理性與直覺的拉扯，讓她的心情更加紛亂。
她無法說服自己完全相信周明遠的解讀，也無法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測。
這種不確定感，像霧一樣彌漫開來，讓她忍不住晃了晃腦袋，放空思緒。
算了不想了。
“嗯，也對哦。”
幾秒后，顧采薇也跟著笑了起來。
“新手司機就是容易應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