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陽光是稀釋過的琥珀。
透過帕拉梅拉寬闊的前擋風玻璃，留下一片橙黃。
周明遠單手搭著方向盤，車子平穩駛過南湖大道，拐進另外一條街。
目的地很明確，江城財經政法大學對面。
一大早，他和顧采薇約好碰頭，然后一同前往光谷考察新店的備選地址。
車子在道路對面劃定的停車位停下，視線投向窗外。
財大門口，青春洋溢的人流絡繹不絕，裹著各色冬裝的年輕面孔來來往往。
很快，周明遠的注意力就被一道倩影牢牢抓住。
是顧采薇。
她站在路邊，短暫駐足張望了一下，很快鎖定了這輛顯眼的白色保時捷，快步走了過來。
今天的小公主，顯然經過了一番精心打扮。
僅僅從校門口到馬路對面的距離，周遭的人潮自動變成了背景板。
一股財富與品味精心蘊養出的貴氣在她周身流轉，讓她看起來格格不入。
事實上，冬天是最能體現貧富差異的季節。
夏天的衣服便宜又輕薄，即便家境普通，一兩件干凈的T恤短褲也能勉強維持體面。
但冬天不行，冬天的裝備是系統工程。
體面人的冬天大多是羊絨、羽絨，皮毛一體。
一件好的羊絨衫輕薄保暖且貼身，外面一件剪裁合體的大衣就足以抵御風寒，看起來依舊優雅。
而窘迫人的過冬裝備，可能是臃腫的棉衣，或是滌綸含量過高，在干燥環境下噼啪起靜電的劣質羽絨服。
為了保暖，不得不一層層迭加，笨拙不便。
這種材質和版型上的差異，一眼就能看出來。
比如這一秒，人行道旁亭亭玉立的顧采薇。
她外披一件LoroPiana的長款大衣，顏色是極顯貴氣的燕麥灰。
這種頂級絨毛細密輕盈，軟糯如云，沒有任何顯眼的Logo，質感在陽光里已然無可比擬。
剪裁是利落的H型，極簡至極，線條流暢如瀑布一瀉到底，完美映襯著少女高挑曼妙的身段。
下身是條與大衣同色系的闊腿長褲，垂墜感極佳，將將蓋住鞋面，只在她邁步時，偶爾露出腳上的麂皮方扣短靴一角，穿搭范兒十足。
美人在冬天是不用說話的。
當每件單品都有著相當高的辨識度時，一身行頭就能完美闡釋優越與品位。
“又又又久等啦”
顧采薇拉開車門，標志性的軟糯聲音撞了進來，語氣里滿是雀躍。
“看在你今天這么漂亮的份上，還可以再等十分鐘。”
“哼！”
“就值十分鐘呀？”
顧采薇顯然心情極好。
聽到對方繞著圈子夸自己，眸子里的笑意更濃了，一邊系著安全帶，一邊blablabla開始說個不停。
“我跟你講哦”
“剛才出門前，我們宿舍樓下的流浪貓，一只英短，居然生了一窩小寶寶！”
“毛茸茸超可愛，上次偷偷拿了點小零食去喂它，現在看到我就撒嬌”
“撒嬌的孩子最好命。”
周明遠笑著發動車子，緩緩匯入車流。
“那你不想抱一只回去養？”
“有一點吧但是宿舍肯定不行。”
顧采薇皺了皺鼻子：“規定允不允許先不說，好像有個室友對貓毛過敏。”
“也是。”
周明遠點頭，表示理解。
“對了對了！”
顧采薇繼續興致勃勃說著：“聽說周總又賺大米啦？”
“瑜伽褲賣出百萬GMV，都上企鵝新聞了！”
“消息這么靈通啊？”
周明遠放慢車速，笑吟吟扭過頭去。
“沒辦法，誰叫我和某人一起做生意。”
顧采薇雙手攤開，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關注一下也很正常啦，萬一你要是MCN做不下去虧本跑路了，我也好馬上做準備”
“準備清算我？”
周明遠笑著反問。
“準備給你跑路籌備資金！”
顧采薇櫻唇一抿，又把話題扯開：“不過你還真有點厲害啊.”
“首播效果那么好，一下子就在圈里打出了影響力。”
“我感覺以后你們解憂傳媒的商單會很好談，價格也會很有說服力。”
金融少女和法學生的關注點，永遠大相徑庭。
同樣是討論爆單這件事，黎芝和大多數女孩子的反應差不多。
哇好厲害。
我也買了條xx顏色的產品支持你。
而顧采薇則會站在創業者的角度，站在周明遠一邊說上幾句。
“沒錯，不愧是你啊.夠聰明。”
《教父》里面有一句名言。
花一秒鐘就看透事物本質的人，和花半輩子都看不清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運。
周明遠點了點頭：“這算是我們MCN的里程碑事件。”
“成功一次之后，下階段無論是杜佳諾，還是公司的其他主播，算是有了坐上牌桌的資格了。”
“真好啊”
顧采薇托著下頜，眸子晶亮。
“你這個賽道絕對是風口！”
“對了，你猜昨天我玩手機的時候刷到誰了？”
“我居然看到趙雪去做直播了！我的天，還有不少人給她刷禮物”
她嘰嘰喳喳說著這些日常瑣碎的小事，如同一只快樂小鳥，釋放著快樂與感染力。
“消息太落后了，人家趙雪都播了有一陣了吧.她簽了一家叫佳緣傳媒的MCN。”
周明遠大多時候認真開車，笑瞇瞇聽著，偶爾回應幾句。
享受這份毫不設防的分享欲。
“哈？”
“那我還真不知道”
顧采薇咯咯笑了起來，同樣沉浸在松弛感十足的氛圍里。
和周明遠的獨處時光，她總是會莫名其妙的開心起來。
無論是看著他專注開車的樣子，聽著他偶爾促狹的回應，哪怕不說話也同樣有趣。
車子駛過一個紅燈路口，暫時停下。
話題暫時停止，顧采薇倚在副駕駛真皮座椅上，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隨意在車內掃過。
話說回來，周明遠的車子好像永遠這么干凈。
一塵不染的儀表盤，擺放整齊的中控臺，不遠處還擺著自己親手抓回來的泰迪熊。
可可愛愛。
這是什么東西？
然后，她的目光頓住了，像是電影畫面被按下了暫停鍵。
后視鏡的位置，掛著只沒見過的掛件。
一個精致小巧的平安符。
用紅色的絲線編織而成，底下墜著深色流蘇，靜靜懸掛在后視鏡下方。
材質細膩，在陽光下鍍了層金，樣式傳統寓意鮮明。
平安符的尾巴隨著車輛停穩微微晃動，一如突兀的闖入者，瞬間抓住了顧采薇的注意力。
“我倒是不關心她適不適合這一行.但以她的性格，肯定能讓很多觀眾給她爆金幣。”
她嘴里還在說著趙雪直播趣聞的后半句，聲音卻不由自主低了下去，甚至帶上了一點點奇怪的尾音。
元氣和活力，仿佛被驟然抽走了一大半。
“愿者上鉤唄。”
周明遠專注在前方的信號燈，完全沒注意身邊女孩的變化。
顧采薇瞇起眼睛沒接話，思緒聚焦在小小的平安掛件上。
哪來的平安符？
什么時候出現的？
誰掛在他車上的？
一連串問題浮現在心頭上。
顧采薇十分確定。
上一次坐他車時，絕對沒有這個東西。
正所謂車如其人，周明遠不會像很多年輕男孩子那樣，去搞一些花里胡哨的動作和改裝。
即使開的是百萬級別豪車，他也一如既往。
素車。
素人。
周明遠不像是有這種小心思，會自己去買這類帶有祈愿和裝飾性質小物件的人。
他的世界向來理性簡潔，甚至帶點冷感。
剛剛還像冬日雀鳥般歡快的氣氛，轉了個彎，變得微妙起來。
綠燈亮了。
周明遠輕踩油門，車子繼續平穩前行。
顧采薇咬住一小截嘴唇，陷入沉默。
只剩下車載音響的小甜歌還在歡欣不已。
她支起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直勾勾盯著周明遠的微表情。
語氣倒是漫不經心，輕緩又隨意，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
“誒”
“這個平安符挺精致，你什么時候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