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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已經是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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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皇宮深處,景帝踏上了去往棠梨宮的小徑。

  這座宮苑本是他用來威懾茹妃的一枚棋子。他斷了整個物資供給,原只想逼她就范,乖乖成為他的妃嬪。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蒼州王突然舉兵謀反,朝廷討伐大軍慘敗而歸,緊接著東明帝國又大舉進犯。

  這一連串的變故讓景帝心力交瘁,終日忙于軍國大事,連帶著對女色的興致都淡了不少。

  在種種焦頭爛額的事務中,他竟將棠梨宮這步棋忘了個干凈。

  如今大九與青、益二州總算又湊出幾萬兵馬馳援東關,景帝自覺局勢稍定,這才忽然想起那個被他刻意冷落已久的美人。

  剛一下朝,他便命太監總管李忠心擺駕棠梨宮,心中還盤算著茹妃今日會不會對他笑臉相迎。

  身著侍衛服飾的大十三正與一眾真侍衛往棠梨宮中搬運糧袋。

  自大九和幾位大字隊的弟兄奔赴東關后,宮外的物資補給就斷了線。

  昨日,他特地與小六子從密道出宮,運回了這批糧食。

  就在他扛起最后一袋糧準備送入小廚房時,宮門外突然響起一聲高亢的通報:“陛下駕到——”

  大十三心頭一緊,急忙放下糧袋,閃身混入院中侍衛隊列,跟著他們順勢跪倒在地。眼角余光瞥見景帝龍行虎步踏入宮門,明黃色的龍袍在陽光下格外刺目。

  茹妃在一眾宮女簇擁下匆匆從寢殿里走出。她并未上妝,臉上帶著尚未準備好的倉惶。

  棠梨宮上下頓時跪倒一片,山呼萬歲之聲此起彼伏。

  大十三不情不愿地低下頭,暗自撇嘴。

  景帝也沒喊平身,徑直上前握住茹妃的纖手,言語間滿是刻意的溫存。

  “愛妃近日受苦了。朕這些日子國務繁忙,冷落了棠梨宮。”

  他的目光在茹妃臉上流轉,語氣卻突然一轉,“今日晌午朕便在棠梨宮用膳,也好陪愛妃賞賞院中的海棠。”

  茹妃只覺得被他握住的手腕陣陣發燙,心中警鈴大作。

  每次景帝駕臨,都讓她如臨深淵。

  此刻,她強自鎮定,婉拒道:“陛下恕罪。棠梨宮供給已斷多時,如今宮中只有些清粥小菜,實在不敢以此等粗食怠慢圣駕。”

  這話反倒提醒了景帝。

  他猛地收緊手指,目光灼灼似要將人看穿:“朕倒忘了這茬。那么愛妃可想明白了?只要你點頭,朕即刻下令恢復棠梨宮一切用度。”

  他的拇指若有似無地摩挲著茹妃的手腕,語氣漸沉,“這般僵持下去,苦的可是你自己。”

  茹妃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本想借故推脫,讓景帝不留下來用膳,快些離開,哪知反倒給了景帝舊事重提的由頭。

  她怯怯地想抽回手,卻被景握得更緊。一股寒意自脊背竄上來——今日怕是難逃此劫了。

  侍立在一旁的宮女云舒急得絞緊了手中絹帕,目光焦急地四下掃視,盼著能尋個時機制造些動靜,好歹將皇帝的注意力引開。

  正當氣氛僵持之際,宮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急促的呼喊由遠及近。

  “陛下!陛下!益州急報——”

  太監總管李忠心原本正要呵斥這不懂規矩的報信人,一聽清“益州急報”四字,頓時噤聲,偷眼去瞧景帝臉色。

  景帝的面色霎時陰沉如水!

  又一次!每當他快要得手時,總有人出來壞事。

  報信之人疾步走來,見到景帝也沒行禮,急急的說:“陛下,總算找到您了,有益州的急報。”

  景帝沒接,狠狠瞪向那報信之人,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念!”

  李忠心連忙接過報信太監手中的急報,展開念誦時聲音都帶著微顫。

  “反賊蒼州王率大軍持妖器已破青州,正朝益州撲來。益州守軍薄弱,危在旦夕,懇請朝廷速發援兵。”

  青州已破?

  益州求援?

  聞言,景帝如遭雷擊,握住茹妃手腕的力道驟然松開,仿佛那封急報是燒紅的烙鐵,燙得他不得不撒手。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方才那點旖旎心思被這晴天霹靂炸得粉碎,只剩下驚怒與難以置信。

  “青州……破了?益州危急?”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艱難擠出來的。

  他那雙原本飽含算計與欲望的眼睛此刻瞪得極大,瞳孔深處映出的不再是眼前美人驚惶的臉,而是烽火連天、城池陷落的可怕景象。

  蒼州王趙樽!

  這個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他的心里,每一次聽聞都帶來新的痛楚和恐懼。

  他知道那所謂的“妖器”是什么,就是討伐大軍副將魯鶴鳴口中描述的“愛姆十六”。

  那“愛姆十六”更是如同夢魘,關于它們發出如何的響聲、如何于百步之外輕易取人性命、如何讓堅固的鎧甲形同虛設的恐怖傳聞,他都從魯鶴鳴口中聽說了。

  “愛姆十六”一次次摧毀著朝廷的信心,也一次次挑戰著景帝認知的極限。

  巨大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恐慌,如同冰水澆頭,讓他瞬間從對茹妃的逼迫中清醒過來。

  美色固然重要,但江山社稷、身家性命才是根本!

  他猛地轉身,明黃色的龍袍下擺劃出一個凌厲的弧度,聲音因急切而變得尖利。

  “快!鳴鐘!召集文武百官,即刻上朝!要快!”

  太監總管李忠心連滾爬爬地應聲:“奴才遵旨!”

  旋即,李忠心尖著嗓子將命令一層層傳遞下去。

  景帝再顧不上看茹妃一眼,甚至來不及再說一句場面話,在一眾太監侍衛的簇擁下,腳步倉促甚至帶著幾分踉蹌地疾步離去。

  那背影,竟有幾分狼狽與驚惶。

  直到那抹刺眼的明黃色徹底消失在棠梨宮門外,院內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氣氛才稍稍緩解。

  茹妃僵直的身子微微一軟,下意識地抬手撫住胸口,那里心臟正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撞出胸腔。

  她微微喘著氣,指尖冰涼。

  方才那一刻,景帝眼中毫不掩飾的勢在必得和手腕上傳來的不容抗拒的力道,讓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絕望的寒意。

  她甚至已經能預見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屈辱與不堪。

  然而,奇跡般的,又一次,就在她幾乎要認命的時候,變故陡生。

  前景帝,她的夫君兼表兄被莫名其妙的炸死,讓她中年守寡,嘗盡人情冷暖。

  新帝登基,她這位先帝妃嬪處境本就尷尬,如履薄冰,偏偏新景帝又對她生了這般齷齪心思,威逼利誘,欲強納她入后宮。

  她以沉默和消極抵抗,換來的便是這棠梨宮的冷遇與物資斷絕。

  若非有身邊的忠仆和大十三他們設法從宮外送來物資,棠梨宮的日子怕是早已過不下去。

  她每每對鏡自照,看到眼角漸生的細紋,想起自己困守深宮、前途未卜的命運,都不禁悲從中來,覺得上天待她何其不公。

  可今日,景帝的到來又離去,電光火石間的峰回路轉,讓她在驚魂未定之余,竟生出一絲荒謬的慶幸。

  一次,兩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每一次,就在景帝即將得逞的邊緣,總會有突如其來的緊急軍情將他召走,如同老天爺刻意捉弄他,又像是在冥冥之中護佑著她。

  她緩緩放下手,指尖依舊微顫,但心底那股寒意卻慢慢被劫后余生的復雜情緒所取代。

  她抬頭望了望棠梨宮四方的天空,海棠開得正艷,卻無人有心欣賞。

  老天爺,你待我,究竟是不公,還是……另有安排?她不敢深想,只覺得渾身虛脫般的無力。

  “娘娘,您沒事吧?”宮女云舒連忙上前扶住她,聲音里還帶著后怕的哭腔,“方才真是嚇死奴婢了!幸好,幸好……”

  茹妃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寬慰的笑:“沒事了,都過去了。”

  她目光轉向方才大十三跪拜的方向,只見他已經起身,正和其他侍衛一起,將那些來不及完全藏好的糧袋迅速搬入小廚房。

  他動作利落,神色沉穩,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

  大十三感受到她的目光,快步走過來,壓低聲音道:“娘娘受驚了。陛下匆忙離去,一時半會兒應不會再來了。這些糧食……”

  他頓了頓,“我會盡快處理好。”

  “有勞你了。”茹妃感激地看著他,“若非你們,這棠梨宮早已支撐不下去。”

  “娘娘言重了,這是屬下分內之事。”大十三抱拳,眼神堅定,“只要我們在,定會護娘娘周全。”

  茹妃心中微暖,在這冰冷的深宮之中,這點滴的關懷與溫暖,顯得尤為珍貴。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景帝雖然離去,但危機并未解除。

  只要她還在這宮里,只要景帝仍然賊心不死,那下一次的逼迫或許很快就會到來。

  而下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有這般好運?

  茹妃在棠梨宮里憂心忡忡,而片刻后,莊嚴而急促的景陽鐘聲響徹皇宮上空,也傳遍了偌大的京城,一聲接著一聲,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帶來一片惶惶不安。

  與此同時,皇宮之外,京城之中。

  那些剛剛散朝,馬車才行駛到半路,甚至有些腳程慢的才剛剛駛離皇宮的文武大臣們,聽到這催命般的鐘聲,無不臉色大變,唉聲嘆氣。

  “又來了!又來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臣,被家仆扶著,顫巍巍地重新登上馬車,捶著酸痛的腰腿,滿臉苦澀,“這一個月來,第幾回了?剛議完東明犯邊之事,糧草兵馬尚未籌措齊全,這怎么又響鐘了?!”

  旁邊馬車里一位中年官員探出頭,面色凝重:“聽這鐘聲如此急促,絕非小事。怕是……怕是西北邊又出什么大變故了。”

  他所說的西北邊,指的便是反賊蒼州王趙樽。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老臣連連搖頭,催促車夫,“快,快掉頭回宮!去晚了,陛下又要震怒了!”

  一時間,京城各條通往皇宮的主街上,剛剛散去的車馬人流再次匯聚起來,而且比散朝時更加匆忙慌亂。

  官員們或騎馬,或乘轎,個個面帶憂色,行色匆匆。

  街邊的百姓們紛紛避讓,竊竊私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氛。

  金鑾殿上。

  景帝已換上了朝服,端坐在龍椅之上,但臉色依舊難看至極,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手指用力地掐著龍椅的扶手,似乎那扶手就是反賊趙樽。

  下方的文武百官鴉雀無聲,垂首肅立,連大氣都不敢喘。

  方才益州急報的內容,李忠心已經當著眾臣的面再次宣讀了一遍。

  信中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眾臣的心上,也砸在景帝的神經上。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景帝終于爆發出來,猛地一拍御案,聲響在大殿中回蕩,“青州城高池深,余下的守軍竟然連信都來不及送?還是由益州送來的求援信。青州守將是干什么吃的?”

  他想著就覺得火大,若不是益州求援,朝廷竟然都還不知道青州陷落。

  殿下眾臣噤若寒蟬,無人敢在這個時候觸霉頭。

  這是打仗之事,也是兵部的分內之事,兵部尚書曹格只能硬著頭皮出列。

  “陛下息怒!并非青州守軍不勇,實是賊兵的妖器過于犀利,遠非弓箭刀槍所能及。據魯鶴鳴副將描述,那妖器噴射火舌,聲如驚雷,能于百丈之外破甲碎盾,我軍……我軍還未及接戰,便已死傷慘重,士氣崩潰啊!”

  “難道我堂堂大景,就找不出對付那妖器的辦法?工部!軍器監!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景帝的目光掃向相關官員。

  兵器監噗通一聲跪下,冷汗涔涔:“陛下恕罪!臣等已日夜鉆研,然……然那妖器構造原理聞所未聞,只憑魯鶴鳴副將口述和陛下的圖紙,實難仿制……我們做出了幾件,但……但都只有形而無神啊!”

  景帝氣得渾身發抖,卻也知道此刻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應對策略。

  他強壓下怒火,目光掃向殿中懸掛的巨大輿圖。

  “眾卿!”他聲音沙啞地開口,“局勢危急,都說說吧,眼下該如何是好?”

  大臣們的目光也紛紛投向那幅輿圖。大景的疆域輪廓清晰可見。

  其中,京城位于中心區域。環繞京畿的,分別是東面的冀州、西面的荊州、南面的益州、西南面的青州。

  而徐州則位于荊州以南,與蒼州隔江相望,云州等地則更遠一些。

  一位老成持重的閣臣顫巍巍出列,指著輿圖分析道:“陛下,諸位同僚,請看。賊兵自蒼州起事,如今已陷青州。但欲至青州,必先經過荊州。如今青州既已陷落,則荊州……恐怕也已兇多吉少,只是消息尚未傳來。”

  眾人聞言,心中皆是一沉。荊州若失,京城西面門戶洞開。

  另一位大臣接著道:“還有徐州。徐州與蒼州僅一江之隔,蒼州王起兵已久,徐州至今未有確切消息傳來,只怕……只怕也早已落入賊手,甚至可能兵不血刃……”

  這個猜測讓所有人的心又涼了半截。

  如此一來,反賊已據蒼州、徐州、荊州、青州至少四州之地!幾乎占據了大景的小半壁江山,而且對京畿形成了半包圍之勢!

  “京畿周圍,如今只剩益州和冀州!”兵部尚書曹格語氣沉重,“益州告急,若益州再失,反賊便可北上直逼京城,或東進與冀州境內的東明賊寇合流!屆時局勢將不堪設想!”

  景帝盯著輿圖,眼神閃爍不定,手撐著沉重不堪的頭。

  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益州絕不能有失,青州也必須奪回來。否則,京城難保。

  “援兵!必須立刻派兵支援益州!”景帝斬釘截鐵地說道,“冀州和云州兵馬尚有剩余,但路途遙遠,遠水難救近火……”

  景帝想了想,雙手握緊,作出最后的決斷:“京城!只有立刻從京城的兩支禁軍中抽調精銳!火速馳援益州!務必將來犯之敵擋在益州之外!”

  這是目前看來,朝廷唯一可行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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