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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不得不經歷的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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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后,益州城巍峨斑駁的城墻逐漸出現在地平線上。

  當蒼州軍隊推進到距城三里時,已經可以清晰看到城墻上林立的守軍和閃爍的金屬反光。

  城頭旗幟招展,刀槍如林,完全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隊伍在兩三百步外停下,肖正飛崔馬上前幾步。

  中間城門樓處,一員老將全身披掛,手扶墻垛,聲如洪鐘傳來。

  “城下可是背主反叛的蒼州王趙樽?!我乃益州守將崔猛!爾等詐取青州,屠我同袍,今日休想再騙開我益州城門!”

  肖正飛心中一沉。

  對方不僅知道青州失陷,連他的身份和詐城手段都一清二楚。

  消息還是泄露了?

  但他面上不動聲色,策馬前行數步,抬頭應道:“我乃蒼州王麾下肖正飛,崔將軍既知我來,當識時務!如今天子昏庸,奸臣當道,我主蒼州王順天應人,益州若降,保你榮華富貴;若負隅頑抗,青州便是前車之鑒!”

  城頭上,崔猛怒極反笑:“逆賊!休得狂言!爾等持妖器害我袍澤,今日我便讓你見識益州男兒的血性!”

  肖正飛聽著崔猛擲地有聲的怒吼,心中那絲因攻打同袍的羞愧迅速被冰冷的決絕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氣,最后嘗試勸說道:“崔將軍!忠君愛國,亦需明辨是非!如今朝廷奸佞蔽日,君王昏聵,百姓困苦,邊關不寧!我主蒼州王并非為一己私利,實為拯救天下蒼生于水火,開創清平盛世!將軍何苦為這腐朽朝廷殉葬?益州將士的鮮血,應該灑在保家衛國的邊疆,而不是浪費在這無謂的內斗之中!歸順我主,共舉大義,方是真豪杰所為!”

  城頭上,崔猛花白的須發幾乎戟張。

  他猛地一拍墻垛,聲若雷霆:“呸!你休要巧言令色!忠義二字,豈是爾等反賊可以妄談?君即是君,臣即為臣,綱常倫理,天地正道!縱然朝廷有弊,亦當徐徐圖之,諫言勸誡,豈能舉兵反叛,屠戮同袍?爾等手持妖器,戕害性命,還敢妄稱大義?我崔猛深受國恩,唯有效死而已!益州城只有斷頭的將軍,沒有投降的懦夫!眾將士聽令!誓與城池共存亡!”

  “誓與城池共存亡!”城頭守軍爆發出震天的怒吼,刀槍頓地,聲震四野,顯示出決死的意志。

  “放箭!”崔猛大喝。

  守城士兵開始彎弓搭箭。

  肖正飛知道,言語已是多余。

  他最后看了一眼城頭上那員須發皆張、神情決絕的老將,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敬意與惋惜,隨即又被鋼鐵般的冷硬所覆蓋。

  他照著城墻上士兵拉弓的速度拔出手中的戰刀,向前用力一揮。

  “攻城!”

  命令一下,蒼州軍陣中早已準備就緒的火力隊伍立刻開火。

  對方是傳統的箭矢如蝗,而己方是來自另一個時代的狂暴金屬風暴。

  “噠噠噠噠噠噠!!!”

  “砰!砰!砰!砰!”

  M16突擊步槍和輕機槍的怒吼瞬間撕裂了戰場的傳統喧囂。

  灼熱的子彈劃破空氣,形成一道道肉眼難以捕捉的致命流光,如同疾風驟雨般潑向益州城頭。

  弓箭兵的箭矢剛剛射出就中槍倒地,而他們的箭矢落在肖正飛的戰馬前幾米處。

  城頭的守軍何曾見過這等恐怖的武器?他們按照操典,舉起盾牌,試圖躲避箭矢,但在現代步槍彈面前,木制的盾牌薄如紙糊,瞬間被洞穿。

  堅實的城垛被打得碎石飛濺,躲在后面的士兵往往被穿過垛口的子彈擊中,慘叫著倒地。

  金屬彈頭輕易地撕裂了皮甲、鐵甲,帶出一蓬蓬血霧。

  守軍成片成片地倒下,很多人甚至沒看清攻擊來自何處,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原本密集的防守陣型,迅速變得稀疏,城墻垛口后伏尸累累,鮮血順著城墻磚縫蜿蜒流下。

  “舉盾!舉盾!躲好!”崔猛目眥欲裂,嘶聲大吼,但他的聲音在密集的槍聲中顯得如此微弱。

  他親眼看到身旁一名親衛剛探出身想投下滾木,頭顱就像熟透的西瓜一樣猛地炸開,紅白之物濺了他一身。

  他從張越的血書中早已知道對方持有妖器,卻不想這妖器竟是如此駭人。

  這守城戰還怎么打?

  短暫的驚慌后,守軍也進行了還擊。

  弓弩手冒著彈雨向城下拋射箭矢,但蒼州軍的攻擊距離遠超弓箭射程,大部分箭矢軟綿綿地落在陣前,偶有射入軍陣中的,也被盾牌和甲胄擋住,造成的傷亡微乎其微。

  滾木礌石被推下,卻因為蒼州軍并未真正靠近城墻根部而毫無收效。熬煮的金汁更是毫無用武之地。

  這完全是一場不對等的屠殺。

  守軍空有血勇和傳統的守城器械,卻根本無法對敵人造成有效殺傷,只能被動地承受著來自遠方的、無法理解的毀滅性打擊。

  肖正飛騎在馬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槍聲震耳,硝煙混合著血腥味隨風飄來。

  他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壓抑得難以呼吸。

  那些倒下的,都是大景的軍人,是本應共同戍守邊疆、保家衛國的同胞。

  他們或許像崔猛一樣固執,但他們的勇氣和忠誠不容置疑。

  此刻,他們卻因為立場不同,因為自己所掌握的超前力量,如同割草般被收割著生命。

  肖正飛的副將在一旁低聲道:“將軍,這……這仗打得……太輕松了,也……太慘了。”

  肖正飛沒有回頭,只是低沉地說道:“王爺要的是速戰速決,減少我軍傷亡,盡快穩定后方。唯有如此,才能早日兵指京師,結束這天下的亂局。他們的血……不會白流。”

  這話像是在說服副將,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他握緊了韁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火力壓制持續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城頭上的抵抗明顯減弱,旗幟東倒西歪,人影稀疏,哀嚎聲卻清晰可聞。

  “停止射擊!”肖正飛下令。

  槍聲驟停,戰場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只剩下傷者的呻吟和流彈引燃城頭上的某些物品而燃燒的噼啪聲,顯得格外刺耳。

  “步兵!攻城隊!上!”肖正飛戰刀再指。

  早已待命的蒼州軍步兵方陣發出怒吼,扛著云梯,推著沖車,如同潮水般向城墻涌去。

  雖然遭遇了抵抗,但此時的抵抗已經變得零星而無力。失去了有組織的遠程壓制,守軍根本無法有效阻止蒼州軍接近城墻。

  云梯紛紛架上了城墻,蒼州軍士兵口銜鋼刀,悍勇地向上攀爬。

  城頭上偶爾有滾木砸下,或有不怕死的守軍探身推倒云梯,但立刻會被城外負責掩護的神槍手精準點名,從城頭栽落。

  很快,就有蒼州軍士兵登上了城頭,與殘余的守軍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

  然而,守軍士氣在驚嚇中已瀕臨崩潰,人數也處于絕對劣勢,白刃戰很快變成了一邊倒的清剿。

  肖正飛親自率軍從被沖車撞開的城門沖入城內。

  城內街道上,仍有小股守軍在負隅頑抗,進行巷戰,但大勢已去。

  戰斗最激烈的地方就在城門樓附近。肖正飛一路殺來,終于看到了那員老將。

  崔猛身中數彈,血染征袍,卻依然拄著戰刀,巍巍屹立在城門樓前,身邊只剩下寥寥幾個親兵,被蒼州軍團團圍住。

  他頭盔掉落,花白的頭發散亂,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崔將軍,益州已破,放下武器吧。王爺敬重你是條好漢,必不相負。”肖正飛沉聲道。

  “哈哈哈……”崔猛發出一陣悲愴的大笑,笑聲牽動了傷口,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都是血沫,“肖正飛!休要辱我!老夫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今日城破,有死而已!只恨……只恨不能斬盡爾等反賊!只恨……未能死于邊關沙場……”

  他用盡最后力氣,舉起戰刀,指向肖正飛,怒吼道:“亂臣賊子,天下共擊!爾等……必遭天譴!”

  話音未落,他猛地調轉刀鋒,向自己的脖頸抹去。

  “將軍!”

  他身旁的親兵驚呼,卻來不及阻攔。

  血光迸現,老將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至死,他雙目圓睜,望著陰沉的天空。

  殘余的親兵發一聲喊,要么戰死,要么隨之自刎殉國。

  肖正飛默然地看著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

  他緩緩走上前,俯身,輕輕合上了崔猛不肯閉合的雙眼。

  “厚葬崔將軍及這些士兵。他們是真正的勇士。”肖正飛吩咐道,聲音有些沙啞。

  城內的戰斗逐漸平息。蒼州軍完全控制了益州四門和府庫、官衙等重要地點。

  肖正飛踏上滿是血污和狼藉的城頭,極目望去。

  城內多處冒著黑煙,街道上隨處可見倒伏的尸體,有守軍的,也有極少量蒼州軍士兵的,甚至還有一些不幸被流彈擊中的平民。哭聲、喊聲、呻吟聲隱隱傳來。

  士兵們正在清理戰場,收攏俘虜,撲滅火焰。

  一場預料之中的勝利,卻沒有帶來任何喜悅。

  蒼州軍的將士們默默地執行著命令,臉上大多帶著沉重。

  他們贏得了戰斗,但腳下踩著的,是同胞的尸骨,眼前看到的,是家園的瘡痍。

  那超乎時代的武器帶來了低傷亡的勝利,卻也帶來了更深的精神沖擊和負罪感。

  肖正飛下令張貼安民告示,嚴明軍紀,不得騷擾百姓,并組織軍中醫官盡力救治城中傷兵和平民。

  他深知,武力可以征服土地,但要收服人心,需要的是秩序和仁政。

  接下來,肖正飛忙于穩定城防,清點府庫,安撫驚惶的官員和百姓。

  益州城的百姓充滿了恐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見蒼州軍紀律嚴明,并未燒殺搶掠,反而協助救傷救災,恐慌的情緒才漸漸平息。

  但那種悲傷和壓抑的氛圍,依舊籠罩著整個城池。

  將士們的心情依舊低落。

  占領的喜悅早已被慘烈戰場的景象和同胞相殘的沉重所沖散。他們甚至有些畏懼手中那強大的“妖器”,它帶來的勝利過于輕易,也過于血腥。

  午后,肖正飛正帶著一隊親兵在城中巡視,安撫民心檢查戰后恢復情況。

  街道兩旁的百姓大多門窗緊閉,偶爾有膽大的探頭張望,眼神中也充滿了驚疑和畏懼。

  就在這時,城門方向傳來消息:王妃娘娘到了。

  肖正飛連忙整理了一下甲胄,帶著人迎向城門。

  只見一輛馬車在老孟等親兵的護衛下,緩緩駛入益州城門。

  馬車簾子被掀開,露出了韓蕾略顯疲憊卻依舊嬌俏的面容。

  馬車停下,在紫檀和金桔的攙扶下,韓蕾小心翼翼地下了車。她腹部高高隆起,看上去異常顯眼。

  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城門附近尚未完全清理干凈的血跡和破損的墻體。

  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血腥味和焦糊味,讓她不禁蹙起了秀眉。

  她緩緩走了幾步,目光掃過街道上殘破的景象,以及那些躲在窗后、門縫中驚恐不安的眼睛。

  看著士兵們沉默地搬運尸體、清理廢墟,看著軍醫在臨時搭起的棚子里為傷者包扎,其中不少還是平民百姓。

  韓蕾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著一個新生命。而眼前,卻是戰爭帶來的死亡與創傷。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眉眼間染上了一層復雜的憂思與憐憫。

  肖正飛上前行禮:“末將肖正飛,參見王妃。幸不辱命。”

  韓蕾收回目光,看向肖正飛,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疲憊:“肖將軍辛苦了。將士們都辛苦了。”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只是……這代價,似乎太大了些。”

  肖正飛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娘娘,崔猛死戰不降,守軍抵抗激烈,為了減少我軍傷亡,不得已……動用火力強攻。城破之后,末將已盡力安撫百姓,救治傷者。”

  “我知道,這不怪你。”韓蕾輕輕搖頭,目光再次投向滿目瘡痍的街道。

  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趙樽雖遭朝廷猜忌打壓,屢受委屈,卻一直隱忍不發。他并非沒有血性,也并非缺乏勇氣,更不是沒有能力……也許,眼前的慘狀就是趙樽的顧慮吧!

  是她的穿越改變了這一切!

  她的眼前仿佛浮現出趙樽曾經緊鎖的眉頭,那些深夜里的獨自嘆息。他所猶豫的,或許正是眼前這般景象——同胞相殘,山河染血,百姓流離。

  推翻一個舊秩序,必然伴隨著陣痛與犧牲,無論那舊秩序多么不堪。

  但很快,韓蕾眼中的迷茫和感傷漸漸褪去,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但是,我不后悔。”她抬起頭,語氣清晰而肯定,像是在對肖正飛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長痛不如短痛。看看蒼州吧,自從推行新政,發展工商,改善民生,百姓們的生活肉眼可見地變好了。而朝廷治下,賦稅沉重,官僚腐敗,民不聊生,邊患不斷。若不推翻這個千瘡百孔的朝廷,大景永遠無法真正崛起,天下的百姓也永無安居樂業之日。”

  她撫摸著肚子,感受著里面小生命的跳動:“眼前的慘狀,是不得不經歷的陣痛。我們要做的,不是沉溺于悲傷和自責,而是盡快結束這一切,建立一個更強大、更公平的新王朝。讓我們的孩子,讓后世子孫,再也不必經歷這樣的苦難。這益州的鮮血,不能白流。”

  韓蕾的話,像是一道微光,驅散了肖正飛和將士們心中那部分陰霾。

  肖正飛抬起頭,看著韓蕾堅定而充滿希望的眼神,心中的沉重感似乎減輕了一些。

  是啊!他們走在一條艱難卻正確的道路上,為了最終的和平與繁榮,此刻的犧牲,必須賦予意義。

  “王妃所言極是。”肖正飛沉聲道,“末將定當竭盡全力,盡快穩定青、益兩州,使其成為王爺堅實的后盾,助王爺早日平定天下,還世間一個太平!”

  韓蕾點了點頭:“有勞肖將軍了。帶我去看看傷員吧!另外,陣亡的將士,無論是哪一方的,都要妥善安葬,做好撫恤。”

  “是!王妃仁德!”肖正飛躬身領命,引導著韓蕾,向臨時傷兵營走去。

  夕陽的余暉灑在益州城頭,將斑駁的血色和硝煙痕跡染上了一層悲壯的金光。

  戰爭暫時告一段落,但留下的創傷需要時間撫平。然而,希望之火,已在廢墟和鮮血中,悄然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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