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純粹的,帝國真理的信徒。
法比烏斯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認真且深入地研究起了亞空間的力量。
當然,他并不認為這是一種背叛了信仰的行為,也不認為自己褻瀆了帝皇的思想。
去問任何一個曾完整經歷過整場大遠征的阿斯塔特戰士,他們都會告訴你:帝國真理是一種由帝皇本人所宣傳的,以理性主義為核心的意識形態,同時也是一個集唯物主義、科學主義與世俗主義進步為一身的,籠統的思想體系。
早在大遠征的第一年,人類之主就已經向他的軍團,頒布了帝國之理中,最重要的幾條理念。
其中包括:
人類是銀河的霸主,人類對整個銀河系的統治是理所應得的。
任何程度的人工智能都要被絕對禁止。
宇宙中不存在神明,也不存在任何無法被科學和理性所解答的事物。
宗教、信仰與迷信,都是被允許動用任何手段來完全清除的存在:冷酷的邏輯和科學才能幫助人類,達成統治銀河的天命。
而作為帝國真理的最早一批,同時也是最堅定的信仰者,法比烏斯對于這些禁令和紅線早已倒背如流,所以,他自信于自己的所作所為并沒有觸碰雷區。
恰恰相反:對于亞空間之力,這種真實存在卻沒有被完好解答過的事物,進行以科學為目的考察和實驗,將它們從人類無法理解的怪力亂神,接納進現有的,可以被凡人理解甚至寫進課本的世界里:這不正是帝皇在帝國真理中,鼓勵他們去做的事情嗎?
要知道,唯物主義的本質,并非是一味的去否認神明。
如果所謂的神明,不是宗教典籍里虛無縹緲的文字,而是現實宇宙中,真實存在的,可以被人類發現、解構與感知的物質存在,那么真正的唯物主義者會欣然接受神明在他們生命中的存在:然后,他們會甘愿花費自己終身的努力,將這些全新的發現納入到科學的體系中。
將祂們從意識中的高高在上,拉入到物質世界的樸素和客觀里。
解構神明。
解構祂們身上的神秘。
解構那種對于現在的人類來說,毫無邏輯與科學可言的強大力量,究竟來自何方?
它的存在基礎是什么?
它的理論上限在哪里?
它的運行框架又該怎么理解?
它是否能夠被控制?被復制:或者被系統性地培養出來?在人類的手中,得到先天或者后天的安全聲明?
它是否能夠被人類所用?
又是否能夠幫助人類,看清這個宇宙中存在的最后一塊戰略迷霧?
直到整個世界,對于人類來說,再無任何黑暗中的恐懼,與死角可言?
對于法比烏斯來說:他早已宣誓要為這項偉大的事業奉獻自己的一生。
而亞空間之力,就是這位帝皇之子的首席藥劑師為自己選定好的人生課題。
他相信,為人類種族解構這個宇宙最深奧秘的關鍵,就在其中:亞空間便是人類文明邁向永恒的最后一塊絆腳石,雖然其如同山脈般巍峨高大,但與人類文明自誕生起所遭遇過的無數危機和困境相比,它帶來的挑戰終究是不值一提的。
至少,在法比烏斯眼里。
亞空間并非洪水猛獸,也遠不是需要避之不及的瘴氣毒蝎。
它是一個課題。
一個宏大的,漫長的課題。
一個需要用生命去冒險,用殘忍和鮮血去慢慢累積的課題。
它會帶給挑戰者無盡的奧秘與財富。
而要付出的代價,僅僅是在這個過程中被踏破的寥寥底線,和被遺忘的些許人性。
僅此而已:不值一提。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科學同樣是一門講究浪漫主義的學科。
雖然它的底色是嚴謹與邏輯。但是就像任何一種藝術創作一樣:科學發明同樣需要腦海中的靈光一閃。
往往一個被敏銳抓住的念頭,就會在科學的歷史書中書寫新的一頁。
像是牛頓與蘋果的故事,貝爾與電話的寓言,以及富蘭克林與避雷針的過往:就算是在第三十個千年的天空上,人類歷史的群星依舊可以被記住。
而對于法比烏斯來說,他與亞空間之力的故事開頭卻算不上浪漫。
但也絕對算得上知名。
因為,他腦海中的靈感,與一個臭名昭著的名字,永遠都脫不開關系。
尼凱亞。
他正是在那個世界上,在那場帝國有史以來最大的政治危機中,得到了自己人生中最偉大的靈感,和最重要的財富。
真是莫名的諷刺啊。
每當想到這一點,法比烏斯就會忍不住的聯想到馬格努斯。
那位曾經的軍團之主,如今已經被帝國徹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跡與榮耀,雖然還沒有落得和第十一原體一樣的下場:但無論是泰拉一方還是戰帥一方,似乎都在非常有默契地淡化馬格努斯的存在,就仿佛千子軍團和他們的父親只是虛妄的傳說。
顯然,無論在誰的眼里,尼凱亞上發生過的悲劇都是無法被原諒的。
直到今日,即便荷魯斯的反叛將銀河系重新拖入戰火,但依舊有不少人將馬格努斯在尼凱亞上的背叛,稱之為人類帝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比起阿斯塔特軍團在幾個世界上的流血廝殺,馬格努斯帶給人類帝國的負面影響,明顯要深遠得多。
甚至可以這么說。
時至今日:尼凱亞上的傷痕依舊在困擾著整個人類帝國。
那些本能勉力維持的平衡體系,被馬格努斯的力量撕扯得粉碎,無數本應被鎮壓的混亂與罪惡釋放了出來,而這些將在日后荼毒銀河系的災難,溯其源頭,都會延伸到馬格努斯在尼凱亞上的愚行,那場讓整個人類帝國元氣大傷的禍亂中。
不過,在法比烏斯個人看來,他卻無法更多地憎恨馬格努斯,盡管他也在尼凱亞上失去了幾個朋友,但是,他在那片廢土上得到的,明顯比失去的更多。
至少,在他的實驗日志里。
他是這么承認的。
大遠征歷151年,x月x日。
出乎我的預料:盡管在尼凱亞上,發生了如此的浩劫,但帝皇卻并沒有更改他返回神圣泰拉的日程。
他還是離開了,拋下了整個大遠征前線和失魂落魄的戰帥,在這場偉大遠征的最巔峰離開了我們:高領主議會和各個軍團的原體將繼續維持他的統治,但很明顯,沒有人能夠真正的取代帝皇。
一切都將大不相同了。
而我……并不厭惡這種改變。
因為這種權威力的下降,恰恰意味著我有更多的自由,做我自己的事情。
就像是我預料的一樣。
我們的基因之父,終究不會將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統治上,他沒有興趣像基里曼或者摩根那樣,花費畢生精力,建立一個被他完全握在掌中的帝國。
他依舊牢牢掌握著切莫斯,以及整個大漩渦區域最精華的一塊領土,但更多的土地被分封給了他信任的人:阿庫多納或者艾多隆作為連長和領主指揮官,能夠在幾百上千個世界上行使他們的權力,有十個或者更多的核心世界供他們統治。
而即便是我這種科研人員,如今也能有機會為自己戴得一頂王冠。
當然,作為藥劑師,我沒有權力建立起屬于自己的行政區,但我依舊從原體那里得到了幾個星系的土地:只要用必要的原材料產地和實驗場地作為借口,那么福格瑞姆大人在這方面一向是慷慨的。
他將領地中最偏僻,同時也是最不會被外人打擾的地方,分給了我。
同時,我還得到了一支衛隊:其中的人員可以由我自己來挑選。
再加上必要的實驗品,凡人仆役以及聽命于我的總督:一切已經準備好了。
現在,是時候進行我的第一場實驗了。
大遠征歷151年,x月x日。
我的第一個實驗目標,便是仿制出人類之主最驕傲的造物。
禁軍。
當然,我也知道,嚴格來說,基因原體是比禁軍更偉大的生物。
但我并不認為基因原體會是帝皇以一己之力造就的產物:而禁軍才是。
如果以后能夠有機會的話,我也許會挑戰一些有關于基因原體的項目:但現在既然技術和條件不足,那就選擇個更簡單的吧。
畢竟,制造阿斯塔特對我來說,早就已經不再是什么難事了。
這就是身為藥劑師的好處。
當你的手術刀曾在成千上萬名阿斯塔特戰士的肉體上劃過的時候,你對他們的生理結構自然會爛熟于心:除了基因種子實在是無法理解的技術之外,十九道改造手術中的全部內容,我都可以在擁有充足條件的基礎上完全復刻出來。
但禁軍,是另一回事:他們和阿斯塔特是完全不同的物種 不過,命運庇佑。
在尼凱亞的浩劫過后,這個被帝皇隱藏得最深的秘密,也落入了我的手中。
現在回想起來,能夠躲過禁軍的搜查可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很確定,那幾名禁軍其實并沒有完全排除我身上的懷疑,但幸好那些吞世者正巧趕在同一時間鬧事,而馬格努斯的沖擊波也的確將那些遇害的禁軍炸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到了即便我從中提取,也不會有人能夠察覺到更多的端倪。
但是更好運的一點是,在那幾名禁軍姍姍來遲之前,我有足夠的時間從禁軍的尸體上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當我離開尼凱亞的時候,我的藥劑師長袍下潛藏著無價的珍寶。
禁軍的基因模組。
他們的血肉,他們的骨骼,他們的內臟碎片還有皮囊組織,他們的大腦提取物以及每一種內分泌物: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慶幸過我喜歡隨身帶著全套的采樣工具。
我甚至在他們破碎的眼球和大腦上各自切割出來一部分:當我站在這里時,擺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禁軍的全部:盡管只有完整體積的不到百分之一,但是所有應該展現的秘密都已經在我的面前了。
我也許算不上頂尖的天才。
但如果條件豐富到了這一步,我都無法達成我心中野望的話。
那我就真是一個蠢才了 大遠征歷160年,x月x日。
研究進度比我想的順利……也不順利。
我幾乎無法形容這種情況。
如果只從科學理論的角度上來說,我已經確定了,我能夠理解人類之主打造禁軍時的心理與手段,在整體結構上,我也相信我已經理解了禁軍的概念。
如果我能夠早生幾百年的話,也許我也有資格加入那個偉大的生物科學團隊。
不過,在細節方面,帝皇留下的困境和挑戰就多到讓人頭疼。
首先是繁雜。
禁軍和阿斯塔特是截然不同的 雖然各個軍團的阿斯塔特看起來有著很明顯的區別,但從根本上來說,他們的締造都來自于標準的十九道改造手術:這意味著他們是流水線的產品,他們是同一個大產品下不同的分類。
但禁軍,經過這些年的研究,可以確定他們的身上不存在任何標準化。
他們的技術來自于生物煉金術:一種成本高昂且極其復雜的傳統工藝,我以前甚至相信它們只是個傳說。
除此之外,我收集到幾個樣本都表現出了明顯的個體區分,他們每個人都接受了完全是獨一無二的基因潛力改造,這種定制化服務與阿斯塔特截然不同:而且我也沒有發現任何基因種子,所以,禁軍的力量源泉明顯來自于別的地方。
只要搞明白這些恐怕要花費很長時間。
而且,它的研究成本會高到難以想象。
我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帝皇會只愿意組建一個禁軍萬夫團了。
如果他準備以一個阿斯塔特軍團的標準來打造一支禁軍部隊的話:那么帝國現在最多只能擁有十個阿斯塔特軍團。
而對于我來說,打造一個禁軍的成本并非是不可接受的,但是為此要花費的時間卻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雖然我有信心能夠頂替帝皇科研團隊中的任何一人,但若是想憑借一己之力,完成包括人類之主在內的數百名科研天才的結晶,但即便是我,也要花費至少一個世紀的時間。
這還是能站在巨人肩膀的情況上。
我沒有這種時間。
但,我有一個新的想法。
也許,我不能像帝皇那樣,從受精卵開始打造一個真正的禁軍。
但無論是血肉增殖,還是基因模組的逆推對我來說都并非是什么難事。
哪怕僅僅是為了實驗目的,依據這些尚且沒有完全失去活力的禁軍血肉,我可以逆推出他們原本的主人。
這并非是屬于我的禁軍。
但如果僅僅是一個實驗品的話,他給我帶來的幫助也許是難以想象。
別的不說:我可以查清楚帝皇留在這些禁軍身上的烙印究竟在哪里。
他們的基因種子,在哪?
沒有刨除或者研究明白這一點,我才能建造真正屬于我的禁軍。
而且,我也很好奇。
如果是經我之手復活的話。
那么這個禁軍,他會不會保持他們那令人贊嘆的忠誠?
大遠征歷169年,x月x日。
這次,情況真的是很順利。
比起從無到有的打造,在已有的基礎上逆推簡直是一項新手的任務。
比完成一篇大學論文還要簡單。
在這八年里,耗費我時間最多的,就是禁軍血肉本身的嬌貴,盡管他們的再生能力強的可怕,但是他們對于所需要的環境實在是過于苛刻,傳統意義上的無菌室對于他們來說和垃圾場無異:我實在無法想象帝皇為什么要這么設計。
就仿佛這些禁軍的存在是為了對抗一個與疾病本身有關的概念一樣。
但這也太不帝國真理了。
不過,無論如何,我的第一個成功作品此時就在在培養艙里。
他似乎不太具有智慧的樣子,對于我所進行的一系列試探也毫無反應,只能表現出不到幾歲孩童的智商:令人遺憾,我原本以為我至少能夠復刻出一個完整的禁軍,哪怕不是完全屬于我的,但他也應該表現出那種讓人羨慕的全能力量。
但反過來想,如果他的基礎僅僅來自于幾塊零星的血肉的話,那也許我的技術還沒有達到那種出神入化的地步。
可無論如何,作為第一塊兒基石,這都是一份成功的作品。
我也許可以慢慢教導他。
然后一點點確認,我距離打造出一名真正的禁軍,還差多少?
這需要幾年?或者十幾年?
沒關系。
對于科學來說:這是可以忍受的。
大遠征歷174年,x月x日。
我所培養出的第一個禁軍,依舊沒有表現出黃金軍團應有的素質。
他不記得自己原本的名字,智商大概相當于一個十五歲的凡人孩童,且對我表現出了極高的依賴和信任:我不得不向看守我實驗室的戰斗兄弟們羅織謊言,讓他們相信我并沒有在進行禁軍實驗,這只是為了原體渴望的完美人類而做的努力。
可惜的是,在這幾年里,我接下來進行的其他幾次實驗都沒有宣告成功,這讓我難免感到有些沮喪:如果就連從已有的成功作品中逆推都做不到的話,那我什么時候才能看破帝皇的生物煉金術,像他一樣從無到有的打造真正的禁軍呢?
但令我慶幸的是,命運并沒有在這個時候向我關閉所有的窗戶。
正當我為實驗而苦惱時,我發現自己腦海中的某些記憶突然蘇醒了。
那是關于尼凱亞的記憶。
不可思議:所有人都知道帝皇清洗了與尼凱亞有關的一切,如果這些記憶不是哪位靈能者在暗中進行的陰謀的話,那么就是我的大遠征中對自己腦海進行的改造,讓我成功扛住了人類之主的意志。
想想也是:畢竟我一直都記得我是如何獲得這些禁軍血肉的。
但無論如何,在這些天里,我的夢中總會浮現出尼凱亞當時的場景。
以及馬格努斯召喚來的那個東西。
那是靈能的力量。
具體來說……是亞空間的力量。
他們會是一個很好的課題:這是我腦子里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真美妙。
也許,當我在有關于禁軍的實驗上受阻的時候:這會給我打開一扇新的大門?
大遠征歷175年,x月x日。
我腦海中的思想正逐漸成型。
在把我的禁軍趕出實驗室,讓他去幫忙看著其他的實驗品后,我更喜歡把自己鎖在冥想室里捋清思路。
研究亞空間之力。
這是可行的。
但最大的問題在于,我本人是無法在亞空間中長期停留的:我也不想這么干。
而亞空間的力量,在現實宇宙中也是無法長期存在的。
那么,我該如何在現實宇宙中,獲得穩定的亞空間之力來研究呢?
毫無疑問,這就是我現在所面臨的最大的一個問題。
堪破了它,我的實驗也將暢通無阻。
也許命運又一次眷顧了我。
這一次,是一次意外:真正的意外。
一個身為靈能者的實驗品,在運輸的過程中發生了靈能力量的暴走,而我那個可憐的禁軍作品就在他的身邊:從他痛苦的表現來看,禁軍的肉體,對于靈能這種亞空間力量又有著較低的抗性。
當然,這種較低是相比于禁軍在其他方面的全能來說的。
但這也足夠了。
現在:我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大遠征歷176年,x月x日。
新的實驗成功了:不出所料。
新增制出來的禁軍血肉,在亞空間之力的面前,表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屬性。
極低的抗性,和極高的忍耐性。
僅僅是一名再尋常不過的靈能者的全力爆發作為中介,我就成功將亞空間之力寄宿到了禁軍的血肉中,真是神奇,就仿佛這些亞空間元素能夠讀懂我的意思,它們居然穩定的不可思議。
而對于尋常人來說,這些亞空間之力足以讓他們的血肉發生徹底的異變,但禁軍的血肉卻完好的承受著這一切,他們雖然無法抵抗亞空間之力的侵蝕,但他們卻能夠抵抗亞空間之力帶來的異變。
反過來,他們的血肉,讓這些亞空間之力能夠長久的留在其中。
相當于鎖在了里面。
也就是說,我終于有一種手段,能夠進行對于亞空間的研究了。
真是讓人欣喜的發現。
唯一可悲的是,這次實驗,幾乎消耗光了我手頭所有的特定實驗體。
我必須去補充一番。
但在離開前,我得先將我的那個禁軍作品給鎖起來:哪怕是為他的安全考慮。
他到底是怎么從牢籠里跑出去的?
他到底是怎么躲過我的攝像頭還有陷阱的?
他到底是什么時候拿到的鑰匙?
他怎么可能,赤手空拳,就解決掉守衛在房間外的帝皇之子和凡人警衛?
他又是什么時候聯系到外面那些該死的實驗品和犯人的?還能鼓動他們,讓他們和他一起發起一場愚蠢的叛亂!
那些賤民憑什么相信他?
他們哪來的武器?
他媽的!!!
他騙了我!
九年!整整九年!
他把我當傻子耍!
我以為他是我的兒子,我以為他只擁有孩童的智商,我以為他對于禁軍的記憶早就已經煙消云散了!
媽的……媽的……
沒有。
什么都沒有變。
他還是一個禁軍。
一個殘缺不全的禁軍。
一個東拼西湊的仿制品,但他腦子里還是他媽的:只有忠誠。
他毀了我的一切。
“沒錯,一切。”
在艦炮的轟炸過后,無論是精密的實驗室還是龐大的居民區,都在一視同仁的毀滅面前煙消云散,戰爭的鐵拳無情的蹂躪了法比烏斯曾經為之驕傲的土地,留給他的只有成功鎮壓了叛亂者后的空虛,還有過往整整十七年的毫無意義。
而此時的法比烏斯,正全副武裝的站在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面前。
他最偉大的作品。
事實證明:的確是最偉大的一個。
看著他親手制造的作品,法比烏斯竟不知道自己是該怒還是該笑。
他看著前方,看著廢墟中只殘存著半塊兒身軀的禁軍戰士:他現在愿意心甘情愿的這么稱呼他,因為他不僅抓住了法比烏斯離開實驗室的空檔,掀起了一場幾乎毀滅整個世界的叛亂,釋放所有的實驗體,煽動被他們剝削和鎮壓的領民,將留守的帝皇之子部隊全部殺死,憑借著最拙劣的武裝和最稀少的軍隊,奪取了整個世界。
哪怕對于禁軍來說,這也只是在理論上能夠做到的豐功偉績。
他并非是完整的禁軍。
那他的確是一名合格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偉大的禁軍。
法比烏斯可以以自己的技術為傲。
倘若不是殘存的那些帝皇之子及時撤退到了戰艦上,而返回后的法比烏斯又毫不猶豫的下令摧毀他的世界的話,那么這場叛亂還不知道該如何結尾。
而面對這一切,法比烏斯卻只想問眼前的這位禁軍一件事情。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謀劃的?”
他問道。
“一年前?還是兩年前?”
“哈哈哈哈……”
在殘破不堪的氣管中,禁軍虛弱的笑聲依舊能夠刺痛法比烏斯的神經。
他看著他,如此的狼狽,卻又如此的凜然不可侵犯:這名東拼西湊的禁軍戰士僅僅依靠著他找到的些許武器,就成功給帝皇之子留下了難以忘卻的噩夢。
在軌道轟炸過后,法比烏斯本以為地表上應該已經再無活物,他命令他的戰斗兄弟們大規模的登陸,但沒想到,這個該死的禁軍卻在病毒炸彈中活了下來:他幾乎是赤手空拳的與他們戰斗,在臨死之前,他讓至少四十個帝皇之子下了地獄。
連法比烏斯自己都沒想到,他的這個造物居然能夠有這么強?
他明明試探了他那么多次。
該死的:究竟是什么時候!
“從一開始……”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禁軍望向帝皇之子的眼神中唯有蔑視。
那不是一個造物看他的締造者的眼神。
那是一個傲慢的戰士,在看待一個妄圖剽竊并頂替他人作品的小丑。
“從我看到你開始……叛徒!”
“砰!”
法比烏斯扣動了扳機。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尸體,然后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把他搬到我的實驗室。”
“然后:抓一批新的實驗體來。”
“叛徒!”
牢籠里的身影殘破不堪,但哪怕只剩下了一雙瞳孔,其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依舊足以將法比烏斯吞沒。
“帝皇的叛徒!”
他對這些話早已麻木。
輕輕的按了一下按鈕,蓄勢待發的等離子洪流便吞噬了眼前的生命。
這是第幾個了?
第七個?還是第八個?
自從學會挑出他們的謊言開始,他們的怒火便來的格外的快。
無論他再怎么改造,再怎么優化。
即便只是一攤血肉,他也無法抹去帝皇在其上留下來的印記。
該死的……
就仿佛他真的只是個可悲的剽竊者。
也許下一次……
又一個。
坐在鮮血已經凝固的尸體前,法比烏斯卻仿佛是那個落敗者。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個了。
每一次都是這樣。
即便他采取了最小份額的血肉。
即便他已經小心翼翼的繞過了每一個帝皇有可能影響的部分。
即便他已經竭盡全力的避免了新的產品會帶著過往的記憶。
即便他愿意踏破底線,往這些純潔的產品里參加他自己的東西。
但沒用。
通通沒用……
從他們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帝皇之子就能清晰的感受到。
他們依舊是屬于人類之主的禁軍。
他們不是他的作品。
哪怕他們的思維僅僅只有血肉本體微不足道的一絲殘影,也無法撼動這個事實。
也許……事情真的是這樣。
如果不做出真正的改變:他永遠只能造出下一批的帝皇狂徒。
他永遠無法在這條道路上走的更遠。
他要做的是禁軍:真正的禁軍。
屬于他的禁軍。
屬于他的新人類。
但現在,他就連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復刻成功,都做不到。
他甚至無法確定,帝皇為禁軍留下的印記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哪怕他能采用生物煉金術從頭開始,所打造出來的產品也大概率像他眼前這個一樣。
問題究竟在哪呢?
一邊思考著,法比烏斯漫不經心的開啟了早已爛熟于心的操作。
一份嶄新的禁軍增殖血肉。
骨骼、皮膚、纖維、內臟、腦器官……
等等?
帝皇之子停頓了一下。
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他耳旁回響。
過了一會兒,他沉默著,默默的從實驗中刪去了腦器官。
在以前,他也這么做過:但至少會留下聊勝于無的一部分。
也許成分會有所不同,但他堅持眼前的作品必須是完整的禁軍:他必須擁有屬于禁軍的每一個部分。
不過:是時候做些改變了。
也許問題正是出在這里。
法比烏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對啊:一個新人類。
那他應該徹底從頭開始:至少他所有的思維都應該是全新的。
不過……
沒有大腦:意識又該從何而來呢?
帝皇之子眨了眨眼睛。
這難不住他天才般的頭腦。
是時候了。
法比烏斯想到。
是時候研究一下,那個在他心中潛藏已久的思想了。
禁軍的肉體,與亞空間的內在。
究竟能打造出什么樣的產物呢?
而當亞空間的力量被鎖定在了禁軍這副肉體里面的時候:他又能在對亞空間的研究中取得什么樣的成果呢?
真是讓人期待啊。
至于這么做,會產生怎樣的怪物?
法比烏斯并不在乎。
畢竟,對于他來說:這些怪物只是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隨手而為的一個產物。
他們并非是他的目的。
他甚至懶得給他們取名字。
也許……
就叫做他一號生物,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