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兩側有著巨大彩繪玻璃的走廊,克里斯蒂娜和多蘿西來到了圣雪曼教堂的祈禱廳。
她注意到“終末教會”的教堂內部布置與“愚者”教會的差別不大,或者說所有主流教會的教堂都遵循著鐘樓、扶壁、拱頂與巨大中空祈禱廳的基本布局,仿佛擁有共同的源頭。
當然,細節上還是有許多不同,圣雪曼教堂的祈禱廳內部墻壁、石柱和鐘樓外壁一樣覆蓋有形似熔巖滴落但表面卻光滑冰冷的黑曜石紋理,透過陽光的彩繪玻璃組成近圓形、有放射狀線條的星體形狀,被燭臺照亮的穹頂則繪制著隕石、閃電、海嘯等代表災禍的圖形,唯有地面呈暖色調包圍著一排排長椅、中間的過道和最前方的圣壇,象征著“災禍女神”對信徒的庇佑。
圣壇后方的墻壁上,在黑色墻面內鑲嵌著一枚巨大的“災禍”圣徽,渾厚的圓形外層包圍著寥寥數筆就勾勒出的三種災難象征,分別是劍刃的人禍,烈焰的天災,以及漩渦般的“混沌”。
因為在學校中接觸過各種信仰的同學,克里斯蒂娜對終末教會的教義也有一些了解,知道名為“災禍”的女神實際上能庇佑信徒避開災禍,就像“愚者”教會并不會讓人變成笨蛋一樣。
除了它們,在北大陸成為主流信仰的教會還有“黑夜女神教會”合并“戰神教會”、“死神”的信仰后發展而來的“永暗教會”,根基在因蒂斯共和國但因為許多科學家、工人信仰而在各國都有發展的“蒸汽教會”,以及次一級的“風暴教會”、“知識教會”和“大地母神教會”。
至于東大陸逐漸復蘇的對“太陽神”的信仰,南大陸大雜燴一般允許所有教會自由傳教但不能涉及世俗政權的理念,以及最近發現的西大陸的許多教派,蒂娜就不太清楚了。
她最熟悉的除了父母信仰的黑夜女神,就是經常和家中有來往的“愚者”與“災禍女神”信徒了,比如常來家中做客的阿茲克先生。
這也是大部分家庭的現狀,成員們信仰著不同的神靈,彼此之間互不干涉,絕大部分教會也不限制信徒彼此之間的交流,信仰只是生活之余的一種調劑。
當然,蒂娜在書中了解過對信仰問題比較看重,對異教徒采取過過激措施的“永恒烈陽”教會,但他們在十多年前突然出現了內部問題,現在僅在因蒂斯的部分區域維持著存在,已經不再是主流。
在腦海中理清了各大教會的現狀后,蒂娜環視著祈禱廳,目光從為數不多的信徒身上越過,停留在成排的長條椅最前方由黑色石頭雕刻而成的圣壇上。
據說“終末教會”最開始傳教的時候建立的教堂內,圣壇上面還供奉著女神的神像,但因為容易影響信徒祈禱時的專注而改成了現在的模樣……她腦袋里閃過一個念頭,旋即收斂思緒,開始思考怎么滿足“燈神”的要求。
和在廷根市時一樣,她要把金色的燈盞放在圣壇上,才能讓封印物進一步恢復力量。
夜深人靜時還好說,在大白天,在信徒和教士的眼皮子底下根本做不到這一點,別說放上去的是奇怪的水壺狀燈盞,就算試圖放上一根蠟燭,也會立即被人攔下,懷疑是在瀆神。
在任何教堂內,這都是無法原諒的行為。
不知道“燈神”自己能不能做到,比如像我們買蒸汽列車票時那樣達成某種不合理的交易……蒂娜從挎包中拿出金黃色的封印物,在鐫滿符文卻無比光滑的表面摸了摸,發現內部那道恢弘威嚴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
在教堂里他每次都挺安靜的……暗嘆一聲,蒂娜看向自己身旁正抬頭望著高處的巨大壁畫的多蘿西,有心想讓姐姐找找辦法,卻又覺得一路上太過于依賴對方,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不提購買車票的錢都來自對方積攢的零花,幾次利用阿羅德斯的占卜確認了路途的安全性和搭訕大叔的身份,就連剛才被搶走了神燈,都是依靠多蘿西的靈機一動才解決了問題,否則面對持刀的強盜,克里斯蒂娜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完美處理,或許只能依靠大喊救命、被路人一起送到警察局才能化解危機了,但那必然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這次試試依靠自己吧……裝作和圣壇旁的教士閑聊,偷偷把燈神放上去如何?我對自己的外貌還是有一點自信……她腦海中閃過幾個方案,正猶豫著,突然注意到光線變得黯淡了點,側頭望去,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年輕的女士。
對方看上去只有20歲左右,身材偏瘦弱,棕色長發簡單地挽在腦后,卻又遺漏了幾縷自然垂在臉頰旁,營造出一絲活潑感。
她眼眸閃亮,鼻梁高挺,眉毛較細,薄唇偏寬,看上去仿佛隨時都在微笑,見蒂娜望向自己,歪了歪腦袋,露出更加明顯的笑容。
這種不夾雜其他情緒的純粹美麗映入眼簾,一時間讓蒂娜有些呆滯,不知該用可愛、成熟還是什么詞匯來形容對方。
只比媽媽差一點點……不算上“親情”加成的話,或許比媽媽還漂亮……她胡思亂想了將近十秒,才意識到這種行為不太禮貌,迅速移開了視線,又悄悄望了回來。
讓她略感欣慰的是,一旁的多蘿西也同樣呆呆地望著這個陌生女士,沒比自己表現好到哪去。
“上午好,請問你們是來聆聽布道,還是有心事需要告解,”棕發女士輕聲說道,嗓音柔和、細膩,如同羽毛劃過蒂娜的耳廓,“你們的父母或長輩沒有一同前來?”
果然還是把我們當成小孩子了,雖然這也沒錯……蒂娜不敢直說她們是從廷根遠道而來,也不想欺騙面前這位美麗的女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突然,她注意到對方穿著一身黑色的保守長袍,從包裹脖頸的立領到直達腳踝的裙擺都與正在圣壇旁的教士造型一致。
她也是教堂的工作人員,這么年輕,難道是見習的牧師?或許可以利用這一點……蒂娜腦海閃過這個念頭,猶豫道:
“我和姐姐想來這里向女神祈禱,請求她,祂的賜福,讓我們的父母能夠遠離災禍……
“我帶來了家中的一個燈壺,想把它放在圣壇上接受恩賜,再把這份賜予帶回家中給他們……但這里人太多了。”
說著,她從挎包里拿出關著“燈神”的金色燈盞,作勢要將其遞給棕發女牧師,卻又在最后一刻收了回來,低下頭道:
“這種麻煩的事還是算了,可能會讓其他的信徒感到不滿。”
在女牧師看不到的角度,蒂娜的臉變得通紅發燙,為自己即興的表演感到羞恥和一絲興奮。
“不,一點也不麻煩,”美麗的棕發女士搖了搖頭,用悠揚的語調繼續道,“這并不違背女神的教義,而且摒除災厄,護佑信徒正是祂所鼓勵的事。”
“事實上,這座教堂建在東區,建在這條街道上,也是為了紀念一位在19年前的大霧霾中犧牲的女神信徒,她為了減輕大霧霾所造成的傷害,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這之后,那位年輕的小姐在神靈的幫助下擁有了第二次生命,成為了女神座下的天使,為世間的墮落者帶去災禍,為虔誠的信徒摒去厄難。”
原來還有這樣的典故,不會是圣典編的吧……而且怎么和廷根市北區的街心公園一樣發生過重大災難,“燈神”專門挑這樣的地方是有什么原因嗎?蒂娜念頭回轉間,耳畔傳來燈神的低語:
“呵,大霧霾?那只是借助環境放大的‘瘟疫’而已,很可能是某個‘絕望’魔女消化魔藥、尋求晉升的產物。”
絕望……魔女?
剛聽到這個名詞,蒂娜有些疑惑,但她很快明白過來這是燈神之前教授的25條神之途徑中的“魔女”途徑,屬于改變了生命存在形式,踏入“半神”位格的序列。
一名這樣的非凡者就能輕易造成10萬人的死亡?那犧牲自己阻止對方的災禍女神信徒,會不會也是這么強大的非凡者?
蒂娜猜測著,見棕發女士還在等待,遂遞出了手中的封印物。
后者接過,看著做工精致、造型古樸的金色燈盞,眼眸閃過莫名的光芒,表情有了細微變化,但很快恢復過來,手持神燈走向了圣壇。
我差點以為“燈神”也在她腦海里說話了……不過這家伙好像進了教堂就很安靜,應該是擔心暴露自身的存在……但他剛才還特意解釋了“大霧霾”的成因……已對教會和封印物之間的關系有了淺顯了解的蒂娜有所猜測,看著女牧師和圣壇旁的教士溝通了幾句,將燈盞放在了黑色的石臺上,低頭對著“災禍”圣徽祈禱起來。
這一瞬,她仿佛看到了壺口的燈芯燃起,金色人影噴薄而出,發出了肆意的笑聲。
但一切并沒有發生,燈盞只是安靜地擺在圣壇上,片刻后被祈禱完畢的牧師重新捧起,帶回了蒂娜身旁。
“它已經受到了女神的祝福。”
棕發女士說道。
直到接過這件封印物,感受著光滑溫潤的表面和手掌的接觸,蒂娜才暗暗松了一口氣,露出感激的笑容:
“謝謝你,牧師女士。”
“贊美女神,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對方雙手舉在胸前,十指以不同的姿勢相對,組成了上下兩個三角形結合的圖案,隱約與墻上的圣徽對應,“愿災禍傍身,但勿傷害。”
這是“災禍女神”的信徒常掛在嘴邊的祝福。
贊美了神靈后,女牧師目光在蒂娜的臉上停留,旋即問道: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如果是在幫忙把“燈神”送上圣壇之前,蒂娜或許會編個假名字,或許會拒絕回答,但現在她根本不好意思這么做,遂沒有猶豫地回答道:
“克里斯蒂娜·莫雷蒂。”
反正我家住在廷根市,她不可能聽說過……蒂娜在內心安慰著自己。
果然,女牧師并沒有因為這個名字有所反應,只是笑了笑,道:
“希望這盞燈能給你的母親和父親帶去祝福。”
等我能向“燈神”許愿,自然就能這么做……蒂娜嘀咕著,見多蘿西開始給她打眼色,遂向這位善良的道別:
“再見了,熱情的牧師女士。”
“不客氣,克里斯蒂娜,你也可以叫我雪曼。”
穿著有別于其他教士、牧師,裙角和胸口處多了許多凹凸不平的烈焰花紋的大主教長袍的棕發女士柔聲回答道。
雪曼……圣雪曼教堂……蒂娜一時呆住。
“能主保一座教堂的圣人至少是序列4,也有可能是序列3,這意味著那位女士是一名強大的高序列非凡者。”
剛走出教堂,蒂娜就迫不及待地對多蘿西說道。
“這是那個‘燈神’教你的?”后者皺了皺眉,看向被重新放回包中的封印物,“但這樣一位大主教為何會幫助你把神燈放上圣壇,還向那位災禍女神祈禱?”
“那是因為我的虔誠感動了她,當然,還有一點點溝通的技巧。”蒂娜嘟嘴說道,對自己沒有依靠姐姐的力量獨自解決了問題而感到得意,“我感覺以后應該會信仰這位友善的‘災禍女神’。”
她作勢在胸前比劃了剛才雪曼做出的手勢,但下一秒表情就垮了下來,摸了摸肚子說道:
“我有點餓了,是不是到吃中飯的時間了?”
“現在應該是11點左右,我們離家有兩小時了。”
多蘿西看了看天空,根據太陽的大致位置推測著。
這個判斷讓蒂娜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走,因為又完成了一處地點而興奮的心情迅速冷卻,嘀咕道:
“我總感覺已經過了一整天……要不要去梅麗莎姑姑家一趟?我們可以在那里吃午飯,休息一下,再看看‘燈神’指定的下一個位置在哪。”
多蘿西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那我們怎么解釋獨自來到貝克蘭德的事?你那些借口騙騙那位大主教還行,可說服不了梅麗莎姑姑。”
“我可以哭給她看,她肯定會同意不告訴爸爸媽媽的。”
蒂娜反駁道。
兩人站在街邊大眼瞪小眼,在暴露行蹤但能吃上豐盛的午餐和直接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選擇之間猶豫。
但還沒等她們做出決定,一輛四輪單馬、車廂側面有警察系統的雙劍與王冠標志的黑色馬車就停在了路邊,兩名身著制服手持短棍的警察從車門跳下,隨后是一個身材有點臃腫的中年婦女。
“就是她們,我剛才看到了,”這位女性指著蒂娜和多蘿西,對兩名警察說道,“那條巷子只有她們和那個男人進去過,就是她們干的!”
兩名戴著軟帽的警察原本還一臉嚴肅,但看到被指認為兇手的“嫌疑人”只是兩個半大的少女,表情都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們還是盡職地一前一后把蒂娜、多蘿西堵在了路邊,其中較年長的那位壓低聲音說道:
“有目擊者舉報,你們涉嫌傷害一名男子,請跟我們回警察局一趟。”
鑒于對方看上去就不像是能傷人的樣子,這名警察并沒有直接動手抓捕,又或是高聲宣布這件事,讓兩位少女難堪。
旋即,他看向積極舉報的中年婦女,點了點頭道:
“感謝你提供的線索,之后就交由我們處理吧。”
“贊美女神,這只是舉手之勞。”
女士在胸口擺出“災禍”圣徽的手勢,虔誠地說道,與剛才的雪曼向女神祈禱時的姿勢一致。
蒂娜突然感覺自己又不喜歡那位“災禍女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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