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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藏情思姨母斷新愁、傅姨娘爭位亂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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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幾日到得冬月初一,半年之期已過,今日陳斯遠須得往翰林院點卯、消假。

  因生怕攪擾了有孕在身的迎春,昨夜陳斯遠便宿在了寶姐姐的東路院。

  天才蒙蒙亮,陳斯遠便被寶姐姐推醒。這貨腦子發懵,又鬧了一通起床氣,直到寶姐姐沒好氣兒道:“再不起來,仔細朝廷打了你板子。”

  一語既出,陳斯遠可算是清醒了,揉著惺忪睡眼抱怨道:“卯時便要坐衙,此律實在太不人道,待我回頭兒上一封奏疏,定將此律改上一改。”

  寶姐姐哭笑不得,只好哄著道:“好好好,老爺要上奏疏,總要先去翰林院消了假再說。”

  陳斯遠哼唧一通,任憑寶姐姐為其穿了中衣,又有鶯兒伺候著其洗漱過,為其換上簇新官袍。轉頭兒香菱提了食盒入內,陳斯遠哈欠連天略略用了些,便被寶姐姐催著乘車往翰林院而去。

  誰知到得翰林院,除去值衙的小吏,內中竟空無一人。

  陳斯遠瞠目不已,恰此時有小吏獻殷勤,奉了香茗道:“編修新來,不知內情。除去值宿皇城的翰林,余者不必一早兒過來點卯。”

  順承明規,有翰林入值皇城之制。不同的是,前明時是臨時點取,換做大順就成了固定班次。

  依著太上時的規矩,每日辰時輪四員翰林入值南書房,另有六員夜里入皇城值宿。

  除去這輪值的十人,余者只要將手頭的事兒處置明白,你愛什么時候點卯便什么時候點卯,可謂彈性辦公。

  陳斯遠有些傻眼,心道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起這么個大早?

  吃了一盞茶,瞌睡半晌,又瞪眼等到辰時末,方才有翰林院官員陸陸續續到來。

  陳斯遠趕忙消了假,又去尋掌院學士討差事。那掌院學士名黃祥庸,五十開外年紀,雖生得一副學究模樣,說起話來卻極為風趣。

  待陳斯遠見了禮,黃祥庸端起近視眼鏡仔細瞧了半晌,這才點點頭,道:“無怪點做探花,樞良這等樣貌老夫瞧了都心生艷羨,無怪我那不成器的女兒見天掃聽樞良。”

  “啊?”陳斯遠心道,從二品的掌院這么不著調嗎?

  還沒完,就聽黃祥庸又道:“無妨,往后樞良少往正西坊游逛,待過了下一刻,我那女兒定會轉了心思。”

  陳斯遠瞠目不已,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黃祥庸卻不管那些,自顧自呷了口茶,一旁小吏實在瞧不過眼,忙湊過來耳語幾句,黃祥庸這才恍然,道:“是了,樞良今日新來,這個……翰林院屋舍緊張,如今只好委屈樞良先行于后頭耳房安置。至于公務……嗯……且不急。”

  老頭兒說罷又不緊不慢地呷起茶來。小吏等了會子,這才趕忙朝陳斯遠連連使眼色。

  陳斯遠恍然,敢情掌院學士這是交代完了?當下趕忙拱手道:“既如此,那學生先行告退。”

  “嗯,去吧去吧。”

  不待黃祥庸吩咐,小吏忙跑下來引路。先行在后頭尋了處耳房將陳斯遠安置了,這才訕笑道:“這個……編修莫怪,黃掌院性子古怪,又住持修前明史,并非有意慢待編修。”

  陳斯遠笑道:“無妨。”一抖手丟給小吏一枚銀稞子,低聲道:“本官初來乍到,于此間規矩十分不懂,還請多多賜教。”

  小吏喜形于色,忙拱手道:“指教不敢當,小的在翰林院打混十來年,自認略知一二。”

  當下那小吏細細道來。依著翰林院的規矩,探花既為翰林編修,理應一并參與修史。只是太上時朝廷便發現,能考中翰林的除去有能為,還有一部分是典型的學究,根本當不了官兒。

  這怎么辦?太上時便有大學士上疏改了規矩,將那些不適合當官兒的學究干脆留在翰林院,修書、修史。而那些能當官兒的,則入值上書房、南書房,陪王伴駕,以備垂詢。

  后者朝廷也不派發修書、修史的活計,平素讀史、觀政,鉆研皇順大誥。

  何為皇順大誥?此書乃是太宗李過編纂,依據前明之制略加改動,將朝廷到地方的運轉說了個透徹。但凡將此書鉆研明白了,外放出去為官時,遇到事兒便有章可循,斷不會慌了手腳。

  聽小吏細細說罷,陳斯遠摸著下巴思量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說我點卯后便能歸家了?”

  小吏瞠目結舌,他也算見多識廣的,見慣了新科翰林、庶吉士心氣兒十足的早早點卯,還是頭一回見陳斯遠這樣一心想著歸家的。

  小吏忙道:“這個……編修最好還是過了午時再回——午時前掌院會排出明日輪值。”

  “原來如此,”陳斯遠謝過小吏,又問道:“是了,如今業已巳時,本科翰林、庶吉士大抵都到了吧?”

  誰知小吏卻笑道:“編修不知,說來編修還是頭一個消假的。”

  “啊?”陳斯遠差點兒沒樂出來,他以為自個兒就夠憊懶的了,沒想到同科的朋友比自個兒還過分。

  小吏見怪不怪,解釋道:“編修不知,京師居大不易啊。早年倒是有愣頭青也不歸家,早早入了翰林院。結果一年下來,足足虧空了五百多兩銀子,外放為知府,足足兩任方才將官貸結清。”

  陳斯遠又賞了小吏一枚銀稞子,小吏來勁了,巴巴兒說個不休,將內中緣由仔仔細細說了個通透。

  這新翰林、庶吉士為何不愿進翰林院?

  且不說暫無官職的庶吉士,以陳斯遠這個探花郎為例,正七品的官職,按例年俸是四十五兩,其余恩賞、祿米、冰敬、碳敬,連帶俸祿全加在一處大抵能有個一百三十兩。

  本地官員且不說,那外地官員履任,總要賃房吧?好不容易當了官老爺,養不起馬車,二人抬的轎子總要養一頂吧?

  轎夫都請了,丫鬟、婆子、看門的老蒼頭要不要請?家中沒甜水,每月是不是得買水?

  有好事者統計過,再是儉省,入翰林院每年也得虧個二百兩銀子,那人脈多的就慘了,虧五百是他,虧一千也是他。

  于是到得太上時,翰林與庶吉士不樂意了,借貸當官兒,多待一日便多虧一日。于是乎翰林院官員開始請長假,由頭真個兒是五花八門,不勝枚舉。

  到今上時,朝廷一看翰林院空了一大半,這哪兒行?于是這才定下規矩,新晉翰林最長可請假九個月。而后無一例外,大家伙一定要請足了九個月方才會不情不愿的來翰林院坐衙。

  陳斯遠納罕道:“就沒有家中不差錢的?”

  小吏嘿然,道:“怎么沒有?不過這等事兒得罪人,那些家中富庶的自然也要隨大流。嘿嘿,此為中庸之道。”

  陳斯遠哈哈大笑,打發走了小吏,自個兒施施然落座。一杯茶,一張邸報,悠哉悠哉熬到午時。

  本待無事便走,誰知那小吏去而復返,入內奉上一個粗糙荷包,笑著道:“編修來得巧,剛好今日碳敬下發,還請編修領過后在此冊上簽字。”

  陳斯遠提筆落墨簽下字,待小吏離去,這才抄起荷包掂量了下。約莫三十兩上下,這翰林院還真個兒是清水衙門啊。

  又熬了半晌,眼看無人知會自個兒入大內輪值,干脆借了《皇順大誥四編》,拍拍屁股走人、回家了事!

  卻說寶姐姐一早兒送過陳斯遠,這才回房中睡了個回籠覺。待到臨近辰時才起,忽而便有鶯兒匆匆入內回道:“姑娘,太太來了!”

  寶姐姐驚詫不已,忙道:“媽媽來了?怎地也不提前說一聲兒?”

  東路院姓薛,薛家宗祠雖不曾遷過來,可按理薛姨媽來此也不用提前招呼。奈何先前寶姐姐百般相邀,薛姨媽總是推說寶硯離不得人,始終不曾登門。

  此番驟然到來,寶姐姐只當家中又出了事兒。

  當下急匆匆迎出來,到得儀門前,正撞見薛姨媽抱著寶硯行了進來。

  寶姐姐上前見過,不待發問,薛姨媽便笑著道:“這入了冬,寶硯便一直悶在房中。這孩子也是憋悶得狠了,一直吵著要出來耍頑。我思量一番,大冬天的往哪里去游逛?干脆便來你這兒了。”

  寶姐姐暗自舒了口氣,嗔怪道:“原來如此,我還當媽媽有什么急事呢。”說罷又五味雜陳地看了眼寶硯,寶姐姐笑著招呼道:“寶硯可還識得我?”

  寶硯業已過了周歲,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見了寶釵尚且有些怕生,待薛姨媽提醒幾回,這才怯生生的叫道:“姐姐。”

  “真乖。”寶姐姐捏了捏寶硯的粉臉兒,這才引著薛姨媽往內中行去。

  才至前廳,便見寶琴領著丫鬟迎了出來。薛姨媽心思繁雜,擠出一抹笑容來答對幾句,便說道:“寶硯鬧著出來游逛,這才來瞧瞧你們姊妹。外頭天寒,琴丫頭且回去吧,我與你姐姐說會子話兒便走。”

  寶琴也聽話,應了聲兒便回了房。

  薛姨媽看在眼里,心下又是懊悔不已。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捆了琴丫頭過來,如今反倒尾大不掉了。

  母女兩個方才進得正房里,旋即便有文杏來回:“太……額,姑娘,中路院太太與西路院太太都得了信兒,說是拾掇齊整了便要來拜見太太呢。”

  此為應有之意,寶姐姐吩咐預備茶點,便將文杏打發了。可這些話落在薛姨媽耳中,卻引得其五味雜陳。

  陳斯遠既入仕,寶釵合該稱一聲兒太太,那按理薛姨媽便成了老太太。她才四十出頭,去歲才產育一女,不想一年光景自個兒就成了老太太。天下女子又有哪個不在意自個兒年齡的?

  先前寶釵屢次相邀,薛姨媽既惦記陳斯遠,又生怕被寶釵窺破二人私情,這才不敢登門。

  今日算準陳斯遠要去衙門消假,掩耳盜鈴也似,薛姨媽這才急吼吼來了東路院。

  可文杏的話好似錐子一般生生刺入薛姨媽心中:是了,自個兒如今是老太太了,這私情若是傳出去,豈不……萬事皆休?

  薛姨媽心如刀絞,又暗自咬牙拿定心思,不拘如何放不下陳斯遠,往后二人是再不能有牽連了。

  這般想著,母女兩個說起閑話時,薛姨媽便有些心不在焉。

  少一時迎春、黛玉齊來見過薛姨媽,一時又有丫鬟插嘴,于是‘姨太太’‘太太’的亂叫,讓人好生頭大如斗。

  寶姐姐就笑道:“快停住,往后不若叫我媽媽作姨媽,不然這個叫姨太太,那個叫太太,偏生二姐姐、林妹妹也是太太,換個心思慢的怕是都不知在稱呼誰呢。”

  迎春與黛玉自是笑著應下。

  因知母女兩個必有體己話兒要說,是以迎春、黛玉不過略略盤桓,便回轉各自院兒中。

  也是此時,薛姨媽方才留意到迎春小腹隆起。

  待內中只余母女兩個,薛姨媽便蹙眉為難道:“我的兒,如今……還不見動靜?”

  八月出閣,到如今快三個月了,眼瞅著二姐姐小腹隆起,偏生寶釵就是沒動靜。便是薛姨媽不提,寶釵自個兒也發愁的緊。

  只是話兒不好這般說,寶姐姐便道:“每月都要請丁郎中過府診看,上回診看過后,丁郎中說我這內熱之癥說不得要調養上一二年方才見效。”

  薛姨媽恨不能以身代。

  心思百轉之下,瞧出女兒心緒不佳,她便笑著勸慰道:“許是兒女緣未到,左右你年紀還小,也不用太急。”

  寶釵噙笑應下,薛姨媽又說道:“我瞧著……鶯兒開了臉兒了?”

  寶釵又不好說自個兒遭受不住,便笑道:“媽媽想來也聽過夫君是個風流性兒。這東路院、西路院的大丫鬟,俱都梳攏了,偏我這西路院沒動靜,傳出去只怕外人會說女兒是個善妒的。

  鶯兒跟了我這些年,總要給其一個著落,思來想去,早些時候便讓夫君梳攏了。”

  薛姨媽頷首不置可否,少不得又嘀咕了一通恩威并施的道理。想起寶琴來,又說道:“鶯兒開了臉兒也好,免得遠哥兒被琴丫頭拐帶了去。”

  此時忽有奶嬤嬤抱了寶硯來,與母女兩個笑道:“二姐兒聽說有花園子,便吵著要去游逛游逛呢。”

  寶釵聞言忙笑道:“是我的不是,竟將妹妹給忘了。”扭頭又與薛姨媽道:“媽媽也是頭回來,不若隨我好生瞧瞧?”

  薛姨媽應下,待穿戴齊整,便隨著寶釵往后花園游逛起來。

  今年只入冬時下過一場初雪,轉天便被日頭曬了個干凈。刻下院中百草凋零,景致衰敗,唯獨登上聽月樓往海子里眺望尚且有幾分意趣。

  游逛中,又有紅玉過來道:“我們太太預備了席面,請姨媽游逛過了便往中路院赴宴呢。”

  寶釵母女笑著應下。待游逛過園子,便一道兒往中路院而來。

  眾女契闊一番,便邀著薛姨媽凈手、入席。誰知眾人方才落座,便有紅玉入內道:“也是趕巧,老爺這會子回府了,說是換過衣裳便往這邊廂來。”

  薛姨媽聞言頓時臉色一僵,本待避過陳斯遠,不想還是撞見了。

  她不動聲色,迎春就納罕道:“不是說須得申時才回嗎,怎地這會子就回了?”

  紅玉笑道:“這我就不知了,太太還是親自問老爺吧。”

  因陳斯遠回轉家中,眾人不便即刻開席。略略等了一刻,換過一身燕居服的陳斯遠繞過屏風入內。

  先行與薛姨媽見過禮,又與三女招呼過,這才掂量著手中的荷包道:“有道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兒個才入職,正趕上發放碳敬。呶,足足三十兩呢,不多不少,三位夫人每人十兩!”

  逗趣一嘴,惹得迎春、黛玉、寶釵俱都掩口而笑。三女哪里瞧得上十兩銀子?如今單是每月月例銀子就足足二十兩呢。

  說說笑笑,陳斯遠入席。依著規矩,薛姨媽為長輩,合該坐上首。陳斯遠為家主,自當陪坐一旁。奈何薛姨媽心中有鬼,實在不敢挨著陳斯遠,便笑著調了位置,挨著寶釵坐在了下首。

  陳斯遠心下別扭,奈何薛姨媽只顧著與旁人說話,連眼神都不曾往這邊廂瞧過。陳斯遠略略思量,便大抵猜到薛姨媽所慮。當下暗自嘆息一聲兒,旋即又恢復如常。

  有些事兒該放下就放下,不可太過奢求。

  榮國府。

  賈母端坐軟榻上,拄著拐杖巴巴兒地往外觀量著,那翹首以盼之情溢于言表。俄爾,老太太忍不住催促道:“怎地還不見回?去讓前頭打發個小廝掃聽掃聽。”

  便有鳳姐兒笑著安撫道:“你們瞧瞧,真真兒是兒行千里母擔憂,老爺前腳才打發人來說進了城,后腳老太太就恨不得老爺長了翅膀立時飛到眼巴前呢。”

  邢夫人哼哼兩聲兒,似笑非笑的沒接茬。探春便在一旁笑道:“老祖宗別急,西直門到府中還要走上一段呢,說不得再有一刻就到了。”

  賈母舒了口氣笑著道:“老爺那般大年紀,我想他作甚?我啊,是著急相見我那親孫兒。”

  此言一出,探春尚且面色如常,一旁扯著賈環的趙姨娘就差嘔出來了。錯非半路殺出個傅秋芳,這會子老爺還寵著她呢,照說她與傅秋芳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又有惜春、湘云嘰嘰呱呱打趣幾句,忽而便有婆子喜滋滋入得內中,斂衽一福道:“老太太,老爺的車馬進院兒了!”

  “哦?”賈母欣喜異常,原本端坐的身子略略欠了欠,險些便要站起身來。

  鳳姐兒便道:“老爺回府,我領著幾個小的去迎一迎。”

  當下鳳姐兒當先,領著趙姨娘、探春、惜春、湘云、賈環便往儀門去迎賈政。

  不一刻到得儀門前,眾人背靠向南大廳正嘰嘰呱呱說著話兒,俄爾先是賈璉將賈政讓進內中,其后又有一麗人亦步亦趨,再往后還有奶嬤嬤懷抱著個虎頭虎腦的孩兒。

  鳳姐兒領著眾人上前見禮,趙姨娘咬碎銀牙,斂衽之際斜眼掃量那麗人。

  但見:盈盈玉貌,楚楚梅妝。口點櫻桃,眉舒柳葉。松整烏云之發,風消白雪之姿。不饒照水芙蓉,疑是凌波菡萏。遍體一塵不染,嫣然百媚俱生。

  有詩為證:

  舒舒彈辯自成妝,淺淡溫柔別有香。

  眉不學山橫黛色,眼非澄水逗秋光。

  冶容時吐詩書氣,幽秀全消桃李芳。

  莫羨綺羅脂粉貴,天生佳麗不尋常。

  那傅試一些攀附權貴,自是不吝給妹子請了先生教導,因是傅秋芳全然一副大家閨秀模樣。可落在趙姨娘眼里,就成了煙視媚行的騷狐貍精!

  眾人略略契闊,便蹙著賈政往榮慶堂而去。

  不一刻到得榮慶堂中,賈政繞過屏風,端詳了軟榻上的賈母一眼,兩步搶上前跪倒在地叩首道:“不孝子賈政見過母親!”

  賈母禁不住紅了眼圈兒,口中連道‘好好好’,半晌方才催著丫鬟將賈政扶起。

  其后傅秋芳也上前見禮,待其哄著孩兒脆生生喚了聲兒‘老祖宗’,賈母一顆心頓時化了。

  說道:“這便是我家的文曲星?好好好,快上前來,老祖宗給你見面禮。”

  小孩兒怕生,扯著傅秋芳抬眼問詢,傅秋芳溫聲道:“璋哥兒快去,老祖宗給你賞呢。”

  得了生母準許,賈璋方才邁著小腿到得賈母跟前,賈母疼惜不已,笑吟吟尋了個金項圈為其戴上,又抱坐榻上,眼中滿是說不盡的喜愛。

  說過幾句尋常話兒,賈政掃量內中一眼,忽而蹙眉道:“太太怎地不在?”

  內中人等俱都一噎,鳳姐兒更是心下竊笑:老爺領著傅秋芳進門兒,王夫人能出來迎就怪了。因是這日得了信兒,干脆抱病不出。

  鳳姐兒本不想接茬,奈何賈母看將過來,這會子除了她也沒旁人從中轉圜了。鳳姐兒便笑道:“老爺不知,大嫂子管家累病了,太太只得自個兒擔起來,誰知操勞幾日,也累得渾身不舒坦。這會子正在房中養著呢。”

  “哦。”賈政只是方正,又不是真傻,哪里不知發妻這是故意下自個兒臉子?

  當下他也不在意,只道:“大哥好生生的,怎地就中了風?”

  賈母嘆息一聲兒,說道:“大老爺先前便中過風,其后又不知休養,中秋那晚又多有貪杯,這才復發了。”

  賈政道:“如此,待孩兒略略安置,便往東跨院去看望大哥。”

  賈母道:“這且不急,”一眼看向傅秋芳,這會子賈母只覺此女順眼了許多,便笑著道:“太太院兒逼仄,本就安置了周姨娘、趙姨娘,再沒旁處能安置。傅姨娘與孩兒,我看不若先行安置在園子里?”

  鳳姐兒眼珠一轉,巴不得傅秋芳與王夫人斗起來呢,便笑道:“老太太說的在理,自打二姑娘、林丫頭出閣,園子里多有空置。我看,不若先將傅姨娘安置在怡紅院?那院子最寬綽,又極為幽靜。”

  賈母也愈發壓不住王夫人,正好借傅秋芳壓一壓王夫人,因是便笑道:“鳳哥兒說的不錯,那就將怡紅院拾掇出來,讓傅姨娘住進去吧。”

  傅秋芳趕忙起身一福謝過,她知自個兒被人當刀子使了,可她自個兒也巴不得氣死王夫人,過后也好扶正呢。

  賈政懶得理會內宅爭斗,心下惦記著賈赦,待吃過一盞茶便起身先行隨著邢夫人往東跨院而去。

  王夫人房。

  噼里啪啦算盤聲停歇,王夫人略略蹙眉,與周瑞家的說道:“公中賬目不錯,不過我這私賬怎地少了?”

  “這……”周瑞家的為難道:“……少的恰是那百草堂的出息。”

  “百草堂?”王夫人納罕不已。

  周瑞家的就道:“上月尤三姐便打發丫鬟來說,百草堂囤的藥材耗盡,一時又尋不見烏斯藏的藥商,因是干脆關門了事。”

  王夫人心下惋惜,點頭道:“也罷,當初不過是投了五千兩銀子,如今幾個五千兩都賺了回來。”

  誰知周瑞家的又道:“太太,百草堂是關了,可尤三姐轉頭兒又開了個回春堂,丹丸還是那幾樣,不過是改頭換面換了個名兒罷了。”

  王夫人立時蹙眉著惱,可氣悶半晌卻拿尤三姐背后的陳斯遠沒法子,只得悶悶應了,旁的一句話都沒說。

  恰此時檀心匆匆入內,慌張道:“太太,我方才瞧著傅姨娘往后頭怡紅院去了,聽說是老太太安置的。”

  王夫人頓覺氣血上涌,臉色鐵青、咬牙切齒,恨不得立時殺過去將那母子倆生生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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