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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滾茶燙破妻妾禮、圣意難測宦途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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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半晌,王夫人強忍下心中怒火,耐著性子問道:“老爺呢?”

  檀心便道:“老爺往東跨院去瞧大老爺去了。”

  王夫人點點頭,周瑞家的便在一旁獻策道:“太太,老爺一來,那狐媚子一準兒也來,到時正好給她個下馬威!”

  許是正趕上更年期,王夫人這會子真個兒是忍一時越想越氣,當下便與周瑞家的嘀咕一通,等著給傅秋芳一個好兒!

  卻說邢夫人、賈政一徑到得東跨院正房里,甫一進得東梢間,邢夫人便遮掩了口鼻,甕聲道:“老爺,二叔來瞧你了。”

  賈政入內便見騷臭之氣撲鼻,內中只兩個婆子伺候,賈赦癱在炕上,口眼歪斜,揮著尚且能動的右臂,口中嗬嗬有聲卻聽不出個個數來。

  賈政愕然不已,道:“兄長只是中風,何以至此啊?”

  邢夫人嘆息道:“先前好歹含混著能言語兩句,誰知越往后越不好,如今話也說不出口,但凡不對了心思,抬手便要打人。”

  賈政跟著嘆息一聲兒,忍著騷臭味上前握住賈赦之手,悲切道:“大哥放心,家中萬事有我呢。”

  賈赦咿咿呀呀直翻白眼。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得分人。換做賈赦這等貪鄙睚眥的性兒,自忖時日無多,心下就只惦記著自個兒過世后爵位落在誰頭上。

  偏生賈政東拉西扯說了半晌,就是不提這茬。

  賈赦一時著急,不住拍打賈政。賈政紅著眼圈頷首連連,道:“我知大哥心疼兄弟,罷了,那我便先回去了,來日再來看望大哥。”

  說罷與邢夫人略略頷首,垂頭嘆息而去。

  莫說是中風的賈赦,連邢夫人都瞠目不已,轉頭兒尋了大丫鬟納悶著道:“你說二叔是真傻還是假傻?”

  紅蕖、綠萼兩個面面相覷,這等事兒哪里敢隨意開口?

  誰知過了半晌,邢夫人自個兒卻道:“罷了,我只管顧著四哥兒就好,家中再如何也不會短了我與四哥兒的用度。”

  爵位合該由賈璉承襲,邢夫人又與便宜兒子、兒媳不對付,她自是懶得理會。

  不提邢夫人如何作想,卻說賈政離了東跨院,不一刻回轉榮國府。

  方才進得角門,便有傅秋芳身邊兒的丫鬟迎了上來,道:“老爺,姨娘如今正在怡紅院安置呢。許是舟車勞頓,這會子有些頭暈。”

  傅秋芳既要謀正室之位,對待賈政自是手段盡出。于是人前端莊秀麗,人后千嬌百媚,不過二年光景,便將賈政這個道學先生吃得死死的。

  因是賈政聞言不覺有異,反倒關切道:“這可馬虎不得,你去前頭請了太醫給秋芳看看。”

  丫鬟應下,又道:“姨娘生怕太太著惱,還請老爺與太太告一聲兒惱呢。”

  賈政道:“這等小事兒,太太又豈會著惱?”

  當下催著丫鬟往前頭去請太醫,自個兒則踱步往王夫人院兒而去。

  他與王夫人相敬如冰多年,早沒了夫妻情意。錯非此番差事辦砸了,須得求著王子騰打點疏通,賈政才懶得往王夫人跟前湊呢。

  沿夾道而行,兜轉過夢坡齋,不一刻進得王夫人院兒里。賈政正悶頭前行,忽聽得側面有人幽怨地喚了聲兒‘老爺’。

  賈政停步觀量,便見趙姨娘抿著嘴領著賈環正在月洞門前盯著自個兒。

  賈政掃量一眼便蹙眉不已,待瞧見賈環一副臊眉耷眼、栽肩膀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教訓道:“成什么樣子,且好生站著!”頓了頓,又與趙姨娘道:“我與太太有話要說,你且先領著環兒回去,過后我再來瞧。”

  說罷也不等趙姨娘答應,拂袖便進了正房。

  趙姨娘登時心若死灰,情知是挽不回賈政的心思了。

  趙姨娘年輕時生得花容月貌,不然也不會趁著王夫人產育爬了賈政的床。女子年輕漂亮,便是性子有些偏頗,男的也會多加寵溺;此時又不一樣,趙姨娘人老珠黃,偏生性子一如年輕時,又有知書達理的傅秋芳比照,自然愈發惹得賈政厭嫌。

  趙姨娘悲憤之下不由紅了眼圈兒,回了房便與賈環道:“環兒,老爺大抵是不管咱們娘兒倆了,說不得咱們往后便要相依為命了。”

  如今什么情形?賈赦中風半死不活,說不得什么時候人就沒了。大房有襲爵的賈璉,又有嫡次子四哥兒、庶次子賈琮,除非王夫人狠下心將大房男丁殺絕了,否則爵位斷不會落在二房頭上。

  爵位沒了指望,早前王夫人又與鳳姐兒姑侄反目,沒準兒來日老太太一去,賈璉、鳳姐兒就得將二房盡數趕出榮國府。

  如今留在府中尚且寄人籬下,待單出去隨著王夫人,早年積怨尚存,到時哪里還有趙姨娘與賈環的活路?

  趙姨娘到底是女子,沒了賈政做靠山,便只會扯著嗓子啜泣不已。

  賈環不知如何安慰趙姨娘,只一個勁兒眼珠亂轉。這一年來榮國府上下怨聲載道,月例一日拖一日,有時能拖到下個月去。例賞也薄了許多——先前都是只賞銀子,如今卻是銀子、銅錢、舊布、陳米一并賞賜下來。

  賈家下人吃用都在府中,留著這些物什也無用,只得尋了鋪面發賣出去。往往明面價值二兩銀子的,能兌回來一兩銀子就不錯了。

  賈環雖不知此乃榮國府大禍臨頭之兆,卻因在府中過得憋悶,便一心想著卷了銀子往外頭逍遙快活去。

  當下本要開口與趙姨娘分說,話到嘴邊,又生怕趙姨娘教訓自個兒,這才生生忍住。

  不提這對兒母子,卻說賈政進得王夫人房里,見王夫人端坐了也不起身來迎,賈政只蹙眉略略點頭,便也落座下來。

  檀心奉上香茗,賈政呷了一口方才道:“聽聞你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王夫人冷聲道:“不過是心口有些堵,倒是勞煩老爺費心了……怎么不見傅姨娘?”

  賈政道:“秋芳舟車勞頓,身子也有些不適,我便讓她先行在怡紅院歇下了。”

  這話不說還好,落在王夫人耳中不禁愈發著惱。

  “秋芳……”王夫人冷笑道:“老爺倒是叫得親熱,想來也是得了老爺的寵,這才有恃無恐吧?”

  賈政蹙眉教訓道:“休要胡攪蠻纏!我且與你說些正事兒。”

  王夫人別過頭去道:“你與那狐媚子在南邊兒親親我我,出了事兒倒想起我來了?沒門兒!你自個兒惹得禍事,自個兒處置去!”

  賈政嘆息一聲兒,氣勢不禁短了一截,低聲道:“此事……是我一時不察,這才中了算計。我知你心下有怨氣,可即便是怨著我,也總要為娘娘想一想吧?”

  王夫人氣得扭頭直哆嗦,道:“老爺還有沒有良心?這會子竟拿娘娘說事兒!”

  賈政蹙眉道:“我便是不說,娘娘也姓賈,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王夫人氣得直掉眼淚,賈政本就不耐煩哄人,見此干脆起身道:“罷了,你心中有氣,此事……容后再議。”

  說罷悶頭快步而出,徑直去后頭怡紅院尋傅秋芳母子去了。

  其才一出門,王夫人便摔了杯子。

  檀心、周瑞家的忙上前勸說,王夫人哭道:“他這是吃準了我王家因著娘娘不會不管!真真兒是喪了良心!”

  周瑞家的便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太還是容忍些吧。”

  王夫人賭氣沒言語,心下卻想著這兩日往王家走一趟,總不要真個兒牽連到賈政的頭上。

  王夫人一夜不曾安睡,轉天起來時不免便帶著氣兒。

  偏生方才用著早點,便有玉釧兒來回:“太太,傅姨娘領著璋哥兒往這邊廂來了。”

  王夫人聞言便道:“就說我還不曾起,勞煩傅姨娘等上一會子吧。”

  玉釧兒情知王夫人有意磋磨傅秋芳,應了一聲兒便往外去傳話兒。

  過得一刻,檀心伺候著王夫人用過早點,她這才不緊不慢叫了傅秋芳入內。

  一別二年,傅秋芳姿容比先前還盛。許是跟著賈政時日久了,先前小家碧玉的模樣盡數褪去,反倒愈發貴氣起來。

  王夫人一看愈發氣惱,便不陰不陽笑道:“傅姨娘可好些了?”

  傅秋芳斂衽一福,嬌滴滴道:“都是妾身的錯兒,昨個兒舟車勞頓的有些頭暈,便偷懶不曾來給太太問安。不曾想,反倒惹得太太責怪老爺袒護妾身。”

  王夫人冷聲笑道:“你們瞧瞧,這惺惺作態的模樣給誰瞧呢?”頓了頓,又盯著傅秋芳道:“我與你也無甚話好說,你敬過茶便回去養著吧,免得回頭兒老爺又怪我磋磨你。”

  傅秋芳看了眼藏在自個兒腿后的賈璋,催著其畢恭畢敬給王夫人見了禮,這才移步上前。

  早有周瑞家的用沸水沖泡了一盞茶。傅秋芳待要拿起,誰知周瑞家的忽而便將茶托取了去。

  傅秋芳一怔,周瑞家的便笑道:“傅姨娘愣著做什么,快給太太敬茶啊。”

  傅秋芳抿嘴蹙眉,楚楚可憐,實則心下卻竊喜不已。她本就瞄著王夫人的正室之位而來,否則又怎會嫁給賈政這等半大老頭?

  此番回得榮國府,正愁不知如何下手呢,不想王夫人便將刀子遞了過來。

  她探手去捧,略略觸碰便被燙得倒吸一口涼氣。眼見周瑞家的冷笑不已,她這才結結實實捧了,扭身奉到王夫人跟前兒。

  “太太,請用茶。”

  王夫人鼻觀口、口觀心,好似沒聽見一樣。

  王夫人自以為得計,殊不知早已落在傅秋芳算計之中。

  少一時,傅秋芳忽地驚呼一聲兒,那茶杯一栽,內中滾水盡數潑灑在王夫人頭臉之上。

  王夫人被燙得哇哇大叫,周瑞家的唬得一跳,忙叫嚷道:“反了反了,連太太都敢潑!”

  傅秋芳委屈巴巴道:“實在是杯中茶水太燙,我這才一時沒拿穩。”

  幾個丫鬟忙用帕子為王夫人擦拭,王夫人只覺面皮滾燙、升騰,心下哪里還壓得住火氣?

  啪的一拍案,吩咐道:“來呀,拿了,給我打!”

  一聲令下,早有外間的粗壯婆子一擁而入,二人扭了傅秋芳胳膊,周瑞家的左右開弓,噼噼啪啪扇了傅秋芳十來個耳光。

  賈璋才兩歲,登時被此等情形唬得哇哇大哭。

  一時間內中喝罵聲兒、耳光聲兒、哭鬧聲兒混成一片,真個兒是熱鬧非常!

  玉釧兒實在看不過去,忙與王夫人道:“太太,便是傅姨娘有錯兒,也該明正典刑……這般不明不白的打了,只怕回頭兒老爺必與太太計較。”

  不容王夫人回話兒,周瑞家的就道:“這話是什么道理?這賤婢潑了太太滾茶,太太又掌著家,便是拖出去打死了賬,誰又能說出什么來?”

  這話純粹是挑火兒呢。傅秋芳可是貴妾,莫說打死了賬,王夫人連趕人走都做不到。

  正鬧哄間,忽聽得一聲爆喝,旋即便有賈政大步流星入內。

  抬眼一看傅秋芳滿目噙淚,臉面高腫,雙手更是燙得紅腫一片,賈政立時就惱了!

  不容分說,上前一記窩心腳將周瑞家的踹翻,左右開弓將倆粗使婆子打跑,這才緊忙扶住傅秋芳,問道:“秋芳,我來遲了。”

  幼子賈璋趕忙抱住賈政大腿哭喊道:“爹爹,太太要打死娘親,爹爹救救娘親……”

  賈政火冒三丈,見傅秋芳委屈巴巴的搖頭連連,又道:“你且放心,萬事有我呢。”

  說罷扭頭看向王夫人,指著其鼻子罵道:“毒婦,秋芳才回來,你便想打死她不成?”

  王夫人氣笑了,指著自個兒濕漉漉的發髻道:“我打死她?老爺看看這是誰潑的?一盞滾茶,我還沒說這狐媚子要害死我呢!”

  恰此時傅秋芳去抓賈政胳膊,略略觸及便倒吸一口涼氣。

  賈政忙低頭去看,便見其食指紅腫,顯是被燙的。

  再是道學先生,這些年下來耳濡目染的,內宅里的手段,賈政好歹也略知一二。

  當下著惱道:“潑你?錯非你用滾茶磋磨人,秋芳又怎會有無心之失?”

  “你——”

  不待王夫人辯駁,賈政拂袖道:“罷了,我也不與你計較。往后秋芳只管關起門來過日子,你二人從此別見了!”

  說罷一手抱了賈璋,一手扯了傅秋芳,大步流星往外便去。那傅秋芳臨過屏風之際,忽而回眸一笑,直氣得王夫人氣血上涌,眼睛一翻便昏厥了過去。

  內中頓時亂作一團,這個去叫太醫,那個為王夫人順后心,又有周瑞家的過來掐人中,好一番忙活,王夫人這才幽幽轉醒。

  隨即哭訴道:“冤孽啊,我怎會嫁了這等沒良心的!罷了罷了,他如此待我,我哪里還有臉面回王家求告。”

  這等話兒自然是氣話,便是沖著元春,王夫人也須得往王家走一趟。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王夫人院兒中情形又不曾遮掩,因是不過一個時辰便傳得闔府皆知。因著月例、賞賜時常拖延,賈家上下仆婦早就心存怨氣,因是除了王夫人的陪房,余者皆傳王夫人善妒,苛待妾室。

  榮國府各處主子得了信兒,邢夫人冷眼旁觀,只當做樂子瞧;鳳姐兒樂不可支,巴不得傅秋芳與王夫人斗個你死我活呢。

  賈母到底是明眼人,得了信兒便蹙眉道:“這傅姨娘也是個心思多的啊。”

  話兒是這般說,如今王夫人尾大不掉,賈母也想借著傅秋芳削一削王夫人的權勢。

  不過此事須得仔細謀劃,等賈政一事平息了再說。

  這日下晌,王夫人再是不情愿,也往王家走了一趟。

  恰王子騰前幾日方才回京述職,王夫人將賈政之事一說,王子騰立時蹙眉道:“存周太過迂腐方正,實在不合為官。且此事已達圣聽,說什么都晚了。存周若不糊涂,當日淮安知府設計時便改遞了信兒來商議。如今……好歹有娘娘的情面,料想圣人也不會處置太過。”

  王夫人大失所望,道:“那豈不會牽連了娘娘?”

  王子騰搖頭連連,說道:“圣上也知存周是個什么性兒,不然也不會點了他任學差。妹妹且安心,頂多是小懲大誡。”

  王夫人失望而歸,回得榮國府將此事一說,頓時惹得賈母、賈政慌了手腳。

  賈政萬念俱灰,也知自個兒沒什么為官的能為,便道:“罷了,且等著圣上裁奪吧。”

  賈母便罵道:“糊涂,這等事兒此時不發力,難道真個兒等著板子落下來不成?王子騰既不幫忙,那便尋了忠靖侯。來呀,往忠靖侯府送了帖子,邀侯爺過府一敘。”

  頓了頓,又道:“且慢……正好老爺回來,不若后日辦個家宴,請了忠靖侯與遠哥兒來。”

  賈政尚且蔫頭耷腦,鳳姐兒就笑道:“是了,遠兄弟入了翰林院,說不得那日便能陪王伴駕,到時候說上一嘴,可比外頭人求肯百回都有用!”

  賈母頷首道:“如今只能四下求告,盼著有些用處了。”

  事不宜遲,榮國府當日便四下派了帖子,賈政思量一番,又提了土儀往東宮而去。

  發祥坊陳家。

  卻說這日陳斯遠午后散衙歸來,甫一進得家門便聽得倒座廳中呼喝不絕,好似有人在吃酒劃拳?正納罕之際,便有李財迎上來苦笑道:“老爺,舅老爺來了好一會子了,刻下叫了朋友來正在倒座廳中吃喝呢。”

  舅老爺……邢德全?這貨才成婚沒多久,怎么跑來自個兒這兒了?

  陳斯遠點點頭,當下扭身便往倒座廳而來。

  入得內中,幾個青皮瞥見陳斯遠一身官袍、面上不怒自威,頓時收聲不敢多言。

  那邢德全尚且呼喝著:“來來來,你老子這回定要贏了你!誒?”邢德全見青皮給自個兒遞眼色,忙踩著凳子扭頭觀量,待瞥見陳斯遠立馬笑道:“遠哥兒?嘿,莫怕莫怕,這是我外甥。”

  陳斯遠笑道:“舅舅怎么得空來了?”

  “這……”邢德全搓手連連,起身忙扯了陳斯遠到一旁道:“遠哥兒,舅舅難得開口求你一回……先前銀錢不湊手,問幾個兄弟借了二十兩銀子。本待成婚后還賬了事,誰知那母老虎抄起門栓打了老子一通。

  我這實在氣不過,只得來尋遠哥兒想法子。”

  陳斯遠蹙眉道:“又賭了?”

  邢德全訕笑不已,道:“小賭怡情,前前后后兩個月的賬,算上出息才二十兩。遠哥兒你看——”

  陳斯遠板著臉道:“下不為例。再有下回,我便只好提了舅舅去見姨媽了。”

  邢德全面上一僵,撓頭道:“大姐還不得扒了我的皮?罷了罷了,往后不賭了。”

  陳斯遠乜斜幾個青皮一眼,又道:“這等狐朋狗友,往后也別往來了。”

  邢德全咕噥道:“一分銀子沒有,如今大伙見了我都躲著走。”

  陳斯遠心下嘿然,暗道那程二姑娘果然是個母老虎,看樣子是將邢德全收拾服帖了。

  當下叫了管家會賬,趕了幾個青皮滾蛋,陳斯遠又半真半假邀道:“舅舅不若用了午飯再回?”

  誰知邢德全腦袋立馬搖得跟撥浪鼓也似,道:“不不不,你那三位夫人都不是好相與的。小的那個陰陽怪氣,身姿豐腴的笑里藏刀,唯獨二丫頭說了幾句和善話兒,卻架不住一旁的丫鬟夾槍帶棒的。

  我可不敢討不自在。走了走了,遠哥兒不用送了。”

  目送邢德全一溜煙的跑了,陳斯遠怔了好一會子。

  陰陽怪氣……這是黛玉;笑里藏刀,這是寶姐姐。嘶!誰說邢德全傻的,這不是瞧得很清楚嘛。

  甭琢磨了,邢德全不是沒腦子,就是一門心思當爛泥。既如此,陳斯遠也就懶得費心思為其尋個差事了。

  搖搖頭過儀門進了中路院,不一刻到得迎春房中,恰此時黛玉、寶釵也在。

  說過幾句,黛玉就問道:“可見著舅老爺了?”

  陳斯遠點頭,道:“二十兩銀子打發走了。”

  黛玉笑道:“我說什么來著,瞧著就與那母蝗蟲一個心思。”

  迎春嗔笑道:“林妹妹這張嘴啊,愈發不饒人了。”

  寶姐姐笑著道:“我聽李財說,舅老爺身邊兒跟了幾個不三不四的,莫不是欠了賭債?夫君此番幫著還了,若有下回可怎生是好?”

  陳斯遠笑道:“放心,舅舅心里有數。再說往后有舅母管束著,只怕舅舅也沒空跑來叨擾了。”

  寶姐姐聞言方才不再說了。

  迎春又道:“夫君,頭晌榮國府送了帖子來,邀夫君后日過府赴宴呢。”

  此言一出,黛玉、寶釵俱都不言語了。

  淮安之事鬧得沸沸揚揚,誰都知這會子宴無好宴。此為迎春娘家事兒,她們兩個倒是不好開口了。

  “后日?”

  陳斯遠略略思忖,便知榮國府之意。就見迎春抿嘴說道:“聽說太太昨兒個往王家走了一趟,想來是為著二叔之事。夫君若是為難,到時含混幾句,也不用應承了。”

  陳斯遠哈哈一笑,攤手道:“莫說是圣上,如今連朝堂我都去不得,便是有心幫襯又能幫到什么?二叔此番怕是病急亂投醫了。”

  迎春到底感念王夫人養了她十幾年,當下便蹙眉道:“那此番二叔可會被牽連了?”

  陳斯遠搖頭道:“大抵會閑置一些時日吧。”

  迎春松了口氣,道:“二叔這性子不合為官,賦閑在家也好,免得再惹了禍事。”

  陳斯遠深以為然。當下與三位夫人說過半晌,又一道兒用過午飯,自不多提。

  轉眼到得初五日,這日陳斯遠散衙后便與迎春一道兒乘車往榮國府而去。

  不一刻到得地方,馬車徑直進了角門。陳斯遠扶著迎春下車,便有賈璉笑吟吟迎了上來。

  彼此略略契闊,紅玉、繡橘扶著迎春往后頭去見賈母,賈璉陪著陳斯遠到向南大廳吃茶。

  半晌說起賈政的事兒,賈璉便皺眉道:“不大好……老太太往忠靖侯府下了帖子,誰知轉天便打發人來說忠靖侯近來沒空。二叔又往東宮走了一趟,只盼著東宮那位能保住二叔的官職吧。”

  正吃茶的陳斯遠甫一聽聞‘東宮’二字險些沒噴出來!

  這都什么時候了,賈政還敢去尋東宮?說不好聽的,原本只是小懲大誡,鬧不好這回真個兒要打板子了!

  賈璉這會子瞧出不對來,忙問道:“妹夫這是……”

  陳斯遠思量一番,忽而笑道:“哦,茶水太燙,方才有些燙到舌頭了。是了,也不知泰山如何了,我不如先去東跨院瞧瞧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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