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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繡幃雙結鴛鴦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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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斯遠心下思量、腳下不停,須臾便到了沁芳亭前,這才扮做方才瞧見鳳姐兒的模樣,笑吟吟意味深長與之見禮。

  鳳姐兒淺咬下唇,當下神思恍惚,不覺便想起先前那兩回旖旎繾綣來。于是目光不覺下移,往陳斯遠腰間瞥了一眼,這才趕忙收回目光。

  陳斯遠心下一跳,頓覺刺激,忙壓低聲音道:“也不怕被人瞧了去。”

  他抬眼細細觀量,便見鳳姐兒外罩了一件蜜色褙子,隱隱透出內中白皙嫩肉來。淡掃蛾眉、薄施粉黛,風鬟霧鬢、丹唇蠻腰,真個兒是神妃仙子!

  鳳姐兒兀自嘴硬道:“做都做了,被人瞧去又如何?”這話聲音越說越低,頓了頓,又四下看看,說道:“此間不是說話之地,我……我在怡紅院前頭等你。”

  陳斯遠應下,鳳姐兒便慌忙扭身而去。陳斯遠不好緊隨其后,便在此間略略兜轉,伏在圍欄上看沁芳亭下流水潺潺。

  估摸著過了半盞茶,正待動身去尋鳳姐兒,誰知忽而聽得腳步聲漸近,扭頭便見寶琴蹙眉而來。

  “咦,遠大哥?”霎時間寶琴眉眼舒展,透出幾分歡喜之意。

  陳斯遠笑道:“你這是往哪兒去?”

  寶琴笑道:“正覺無趣呢,又不好攪擾你讀書,思來想去,便想著去尋林姐姐、二姐姐耍頑一會子。”

  上回寶釵打發鶯兒送了一匹蜀錦來,可把寶琴慪了好些時日。陳斯遠三房妻便分別送了兩匹浮光錦、兩匹蜀錦,又分別打發了身邊兒三個丫鬟去送,內中之意不言自明。

  于是香菱、晴雯各得了一匹蜀錦,五兒另得了迎春的賞,這內中就有認主母之意。

  轉頭寶釵差鶯兒送寶琴蜀錦,分明是將其與香菱、晴雯等相提并論,任琴丫頭再是灑脫也不能忍!

  這幾日寶琴細細思量,一直苦悶于破局無法。今兒個福至心靈,忽而便想通了:她只應承了薛姨媽嫁給陳斯遠做姨娘,可從未說過一定要做薛家那房的姨娘啊!

  一念想通,頓覺天地寬!

  是了,不論二姐姐還是林姐姐,都待其稀罕得緊,既如此,她又何必往千防萬防的堂姐跟前兒湊?

  若討了這兩位歡心,來日義結金蘭,那寶琴好歹也算是偏室——可比偏房貴妾還要高上一等呢。

  再說了,寶琴幼年隨父四下游歷,見識遠非尋常女子可比,就是做生意的能為也只高不低。單說林姐姐處,前頭妥帖的紫鵑,后頭老太太又打發了鴛鴦過去,這二人打理庶務十分妥當,可打理外間營生就差了許多。寶琴湊過去,正好補齊短板;

  再說二姐姐處,錯非遠大哥送了紅玉過去,只怕司棋一走便沒了可用的人手。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邢姐姐太過出塵,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自個兒湊過去,紅玉管內,自個兒管外,豈不愈發妥當?

  想明此節,小姑娘頓時雀躍不已,方才蹙眉思量,正琢磨如何討好兩位好姐姐呢。不想便撞見了陳斯遠。

  陳斯遠笑道:“我又不是只讀書,這會子暑熱難耐,這不就出來納涼了?”

  寶琴一門心思想著討好倆姐姐,無心與陳斯遠答對,干脆就笑道:“既如此,遠大哥且涼快著,我先去尋二姐姐。”

  說罷別過陳斯遠匆匆而去,倒是將沉思了晾了個莫名其妙。心道這琴丫頭素來見了自個兒便作妖,時而便煙視媚行,怎地這會子忽而就避自個兒如蛇蝎了?

  有心探尋,奈何鳳姐兒還等著自個兒呢,陳斯遠只得按捺在心,眼見四下無人,這才快步往怡紅院而去。

  陳斯遠沿甬道而行,過阻路大山往南行,隨意一瞥,忽而便瞧見怡紅院耳房的月洞窗略略敞開了一角。自夏金桂歸家之后,此間再無人居住,想必是粗使婆子灑掃后忘記關了窗。

  須臾兜轉至怡紅院南面,此間甬道逐漸寬闊,前頭又有一方太湖石做景觀。抬眼瞧過去,陳斯遠便瞧見鳳姐兒正躲在大門旁的柳樹下。

  眼見左右無人,陳斯遠趕忙快步湊近。

  鳳姐兒這會子抿嘴瞧他,許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又許是心下五味雜陳,因是便一直沒言語。

  陳斯遠心道自個兒雖說占了便宜,可那是被動的啊,鳳姐兒這副模樣瞧著好似吃了大虧一般,給誰瞧呢?

  當下咳嗽一聲兒正待開口,鳳姐兒就道:“你……你可有法子幫我?”

  “啊?”

  鳳姐兒面色凄楚,隱含惱怒,當下便將王夫人所作所為言說了一通。陳斯遠聽罷暗自咋舌,心下已有了些念頭,忙問道:“你父親與王子騰……”

  鳳姐兒略略蹙眉,又將其父與王子騰之間的事兒說了一通。卻是王家上一輩兄弟三人,王子騰、王子勝、鳳姐兒之父王子肫,其中王子肫為長兄。

  太上時,王子肫以爵入朝,曾為中軍僉事。

  今上奪嫡之后,王子肫干脆辭官歸鄉,一心打理海貿營生。其弟王子騰趁勢而起,先得了賈家的京營指揮使,十幾年一路平步青云,愈發奢遮。

  卻說數年之前兄弟二人還算和睦,處置薛蟠金陵一案時,王子肫還曾代王子騰去訪賈雨村(注一)。待到今年,兄弟二人愈發倒轉,二房聲勢逐漸蓋過大房,二者的關系自是愈發緊張。

  陳斯遠不禁納罕道:“這卻奇了,按說你父既掌宗祧,家中仆役身契在手,真個兒是生殺予奪,怎地還能著了你叔叔的道兒?”

  鳳姐兒蹙眉道:“你說的倒是簡單,我父雖為族長,可家中事哪里能一言而決?王家族老、族叔繁多,近來又多被我那叔叔拉攏了過去。王家仆役彼此勾連,不是姻親就是故舊,以有心算無心,可不就著了道?”

  陳斯遠點點頭,心下略略了然。略略蹙眉,思量著說道:“若我說,你此時莫不如先行蟄伏。”

  開玩笑,四家陪房被拉攏過去仨,身邊除了平兒,就只來旺一家子能使喚,這還怎么跟王夫人斗?

  鳳姐兒聞言立時惱了,道:“我尋你討個主意,你若沒有也就罷了,怎地反倒勸我息事寧人?”

  陳斯遠苦笑道:“蟄伏,我可沒說息事寧人。你且自個兒想想,宮中有娘娘,外頭還有你那好叔叔,這二者只要不倒,太太便是犯了天大的錯兒,頂多落一身埋怨,旁人又能奈何得了她?

  沒看如今連老太太都要退讓三分?”

  鳳姐兒愁苦道:“這般說了,榮國府豈不要落入二房手里了?”

  陳斯遠心道,以賈赦那作死的勁頭,過幾年說不定榮國府就沒了。

  這般想著,他口中卻道:“榮國府不過是個空架子,那些典票都在你手里,你又怕什么?”

  鳳姐兒一琢磨也是,這才略略舒展眉頭。

  陳斯遠察言觀色,又說道:“再者說了,太太如今一門心思想讓娘娘封貴妃。”

  元春若晉貴妃,賈政就成了國丈,依著本朝規矩,二房就合該分出去另開一府。

  這等道理鳳姐兒也知,她心下倒是盼著大姑娘早日封貴妃,口中卻道:“這都是沒影兒的事兒,還指不定要熬上幾年呢。”

  陳斯遠不言語了,蓋因這等事兒沒法兒勸。

  鳳姐兒暗自思忖半晌,好似自個兒想通了,抬眼瞧瞧陳斯遠,又偏過頭去道:“你……我……”支支吾吾須臾,終于說道:“平兒昨兒個就搬去了櫳翠庵。”

  “嗯,這事兒我聽說了。”

  “那你打算何時去?”

  陳斯遠撓頭不已,道:“總不能是這會子吧?晴天白日的……要不今兒晚上?”

  鳳姐兒便道:“那便說定了,我可等著你。”

  眼看其臉上別扭,打算先行別過,陳斯遠忙道:“我倒是有一樁事……林妹妹近來犯了思鄉,我才去勸說過一回,還不知過后如何呢。回頭兒你幫我尋個由頭,我偷偷帶她游逛游逛,也好紓解煩悶。”

  鳳姐兒心下膩歪得緊。自個兒都委身于他了,還要幫著他約林妹妹幽會……這事兒上哪兒說理去?

  含混應下,鳳姐兒心緒大壞,冷著臉兒別過陳斯遠便回了自個兒院兒。

  陳斯遠哭笑不得,心說:你勾搭的我,莫不是還讓我與其花前月下不成?

  又想起鳳姐兒的性子,思量一番,琢磨著回頭兒還是好生哄一哄吧,免得鳳姐兒亂吃飛醋,再惹出事端來。

  思量罷了,他繞怡紅院而走,過白石橋往清堂茅舍回轉。途中路過櫳翠庵,隔著院墻往內觀量,陳斯遠好一陣心猿意馬,這才快步回轉。

  白日無話,轉眼用過晚點,眼看就要入夜。

  下晌時探春、惜春張羅著打了一場手球,五兒、晴雯兩個出了一身的汗,這會子便搬了浴桶在西廂沐浴。正房里,陳斯遠看書看得昏頭漲腦,便尋了香菱說話解悶兒。

  香菱性子愈發疏朗,咯咯咯笑個不停,說過白日里的趣事,轉而說道:“是了,今兒個我聽幾個丫鬟私底下說三姑娘壞話兒呢。”

  陳斯遠問道:“探春又怎么了?”

  香菱撇嘴,道:“還是因著將四下分包給婆子的事兒。今兒個有丫鬟瞧荷葉鮮嫩,打算采兩葉,立馬便被婆子一通臭罵。那丫鬟心里有氣,便將氣兒都撒在了三姑娘身上。”

  陳斯遠笑而不語,心道小小的大觀園,不過改了規矩便惹得天怒人怨,可想而知王安石、張居正得有多難。恰逢今上又要革新,只怕燕平王早就在圣上跟前說了自個兒的能為。

  陳斯遠自忖躲不過,可好歹還有緩和的余地。就算來日真個兒入了仕,他也只管做加法,至于減法……誰愛做誰做,他是打定了主意,能躲多遠就多遠。

  待香菱巴巴兒說完,陳斯遠便問:“可曾罵二姐姐了?”

  香菱搖頭道:“沒有,不過先前聽過幾句腹誹,說二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過在意姊妹親情,這才不曾駁斥了三姑娘的法子。”

  這倒好,探春擔了罵名,迎春卻得了實惠。

  日薄西山,屋中逐漸昏暗。說也奇怪,白日里尚且微風徐徐,到得入夜時反倒半點也無。內中愈發悶熱,便是冰塊也降不下分毫。

  香菱說話間不住地打著團扇,那風倒有大半打在了陳斯遠身上。香菱對襟褙子早就分開,內中只一件米黃小衣。活動間,便有內中團粉螢柔呼之欲出。

  昨兒個陳斯遠素了一夜,他又正是龍精虎猛之時,瞥了幾眼便愈發心猿意馬。轉念想起櫳翠庵還有個平兒等著自個兒,當下便禁不住心思活泛起來。

  恰此時五兒挽著松散的纂兒入內,招呼道:“香菱姐姐,晴雯洗好了,剛換過水,姐姐快去沐浴吧。”

  陳斯遠也干脆起身,道:“房中悶熱,我往四下游逛游逛。”

  五兒忙問:“那何時給大爺預備浴桶?”

  陳斯遠腳步不停,錯身之際隨口道:“且預備著吧,左右天兒也不涼。”

  待話音落下,他已大步流星出了清堂茅舍。

  五兒與香菱彼此對視,俱都撇撇嘴,哪里不知自家大爺又去找野食兒去了?只是不知這回是苗兒還是條兒。

  卻說陳斯遠匆匆尋去,先偷偷上了假山觀量,眼見門前并無丫鬟守候,這才過山門、庵門,快步進了內中。

  這櫳翠庵東西兩廂為禪房,當面兒正房算作櫳翠庵,西邊兒的耳房名達摩庵,東邊兒耳房以連廊單獨圈出個小院兒,內中燭火閃爍,想來鳳姐兒與平兒便在此間。

  陳斯遠信步到得近前,眼看門扉虛掩,干脆推門而入。

  吱呀一聲兒,內中嫽俏身影渾身一顫,不及回首便道了聲兒‘奶奶’。誰知回首卻見來的是陳斯遠,頓時怔在當場。

  所謂燈下看美人,那平兒本就頗有姿容,這會子落在陳斯遠眼中自是愈發嫽俏。

  真個兒是眉舒柳葉、眼湛秋波、貌凝秋月、容賽春花,嫣然如芍藥籠煙,婉似芙蕖醉露。

  “遠,遠大爺。”

  平兒本就七上八下,眼見來的是陳斯遠,頓時愈發忐忑難安。

  陳斯遠點點頭,一時倒是不知如何開口。因是他行至一旁自行落座,低聲問道:“二……鳳姐兒呢?”

  平兒垂首咬著下唇道:“奶奶打發豐兒去了,說,說是過會子就回。”說罷,見陳斯遠一時無言,忙起身顫顫巍巍斟了一盞茶,挪步遞過來,道:“遠大爺,請吃茶。”

  陳斯遠應下,不意接茶盞時略略觸碰平兒的手,平兒身上便是一顫,忙后退了一步。

  陳斯遠抬眼納罕瞧過去,便見這姑娘咬著下唇又糾結起來。

  他心下暗道,這到底是同意了還是不同意啊?

  正待開口問詢,忽而外間傳來鳳姐兒的聲音:“喲,倒是省得我去請了……我去前頭守著,平兒……你且快一些。”

  平兒絞著一雙手怔了半晌,也不敢抬眼去瞧陳斯遠,干脆扭頭往內中臥房去鋪被褥。

  陳斯遠啜了一口溫熱茶湯,情知平兒這是默許了,當下哪里還管得了旁的?起身便往臥房尋了過去。

  平兒聽見動靜,忙轉身來瞧,方才要招呼一聲兒,誰知便被陳斯遠擁了個滿懷。

  驚呼一聲兒,旋即丹唇又被印了個瓷實。

  平兒目眩神迷之間,不知何時便與陳斯遠一并滾在床榻之上……

  卻說外間鳳姐兒悄然鎖了庵門,扭身回來,便見東耳房里燭光閃爍,內中剪影糾纏著倒伏下去。

  鳳姐兒暗啐一口,當即停步在東禪堂廊檐下。誰知過得須臾,內中繾綣旖旎之聲便飄將過來,勾得鳳姐兒心猿意馬,不覺便想起前一回廝混時的情形來。

  心下愈發燥熱,鳳姐兒按捺不住心下好奇,便躡足往東耳房尋來。

  悄然推開門扉入內,鬼鬼祟祟探頭往內中觀量,便見歪頭探出紗帳之外,嬌羞滿眼,春意酥慵,口中嬌聲宛轉,面上似眠非眠、似醉非醉。

  鳳姐兒瞧了個滿眼,頓時芳心一顫。想起這兩日平兒那糾結的模樣,鳳姐兒頓時暗啐了一口:裝模作樣的小蹄子!先前倒是裝得正經,如今這般模樣還不是樂在其中?

  鳳姐兒思量著此一番過后再無暴露之險,當下再不敢偷瞧,忙尋了椅子落座,又見面前有半盞茶,估摸著便是陳斯遠的,她也不嫌棄,忙一飲而盡。過后聽得那旖旎之聲愈發勾人,又連飲了兩盞,也不曾壓下心中燥熱。

  不知過了多少時,內中聲息漸消,鳳姐兒撒開絞在一起的雙腿,舒了口氣之余,忙起身往臥房而來。誰知才到門前便與陳斯遠撞了個滿懷!

  “你——”

  不待鳳姐兒說什么,身子一輕,她已被陳斯遠打橫抱起。

  “你要做什么?”

  那陳斯遠嘿然笑道:“平兒已然不支,你既來了,總不好厚此薄彼。”

  鳳姐兒大羞,撒潑了會子,旋即逐漸沒了聲息。唯那東耳房的燭火閃爍不休……

  倏忽又是幾日,轉眼便進了五月。

  卻說那夜鳳姐兒、平兒主仆兩個同榻做了姊妹后,事后難免尷尬。誰知陳斯遠卻是個不要臉的,隔了一日半是哄勸、半是引誘,勾得鳳姐兒又來了一遭。

  都道人生四大鐵,想來女子間同塌做了姊妹也是一種?總而言之,接連幾夜過后,鳳姐兒、平兒兩個非但恢復如常,反倒瞧著比過往更親密了幾分。

  平兒不好一直留在櫳翠庵,祈福七日一過,便立馬搬回了鳳姐兒院兒。

  這日鳳姐兒一早兒往寧國府幫襯了一回,回來后用過午點便小憩起來。五月里雖也炎熱,可躲在屋中、陰涼處也能耐受得了。

  平兒打榮慶堂捧了一瓶玫瑰露來,躡足悄然入得臥房里,便見鳳姐兒側臥炕上,錦被只蓋了小腹,上身只穿了大紅肚兜,于是便露出一對兒白皙的膀子來;下身褻庫才至大腿,一雙菱腳交迭在一處,十趾涂了蔻丹,瞧著極為可人。

  平兒悄默聲兒的方才撂下玫瑰露,忽而聽得鳳姐兒囈語道:“野牛……”

  平兒忙回頭觀量,便見鳳姐兒已然茫然地睜開了眼。

  平兒情知鳳姐兒喚的是誰,便咬著下唇湊過去為其打扇,道:“奶奶,你——”

  鳳姐兒乜斜一眼道:“你二爺如今都不敢來,你怕個什么勁兒?”

  平兒聞言不好再說,只道:“南安太妃送了些玫瑰露,老太太賞了奶奶一瓶兒。”

  “嗯。”

  鳳姐兒含糊應下,腦子里兀自是夢中情形。那陳斯遠不當人子……床笫之間簡直不拿鳳姐兒當人,夯起來野牛也似的沒完沒了,每回鳳姐兒都覺著丟了半條命去,偏生轉天又覺身心舒泰,也是咄咄怪哉。

  便是如此,過后他又小意溫存起來,一聲聲貼在耳邊的‘鳳兒’,直喚得鳳姐兒心潮起伏,只暗恨自個兒早生了幾年。

  忽而腹痛一陣,鳳姐兒略略蹙眉,探手摸了摸,便見隱隱有些血跡。

  平兒眨眨眼,忙道:“奶奶這是月事兒來了?”

  鳳姐兒登時蹙眉不喜……一連操勞這些時日,怎地還來了月事?

  平兒起身忙活起來,尋了包裹草木灰的白布袋子,伺候著鳳姐兒換上,隨即又打發豐兒去吩咐廚房,今兒個不可再吃寒涼的。

  待回身偏腿落座炕頭,就見鳳姐兒直勾勾盯著自個兒,問道:“你這兩日也該來了吧?”

  主仆兩個朝夕相處,賈璉去外書房時,二人干脆同榻共枕,不知何時這月事便愈發接近。

  平兒心下有些古怪,她每回來月事之前,總會小腹生出墜墜之感。算日子前兩日就該來了,偏生至今也無感。

  她情知鳳姐兒所思,不敢實話實說,便含糊道:“許是就這兩日了。”

  鳳姐兒不禁幽怨道:“那豈不是白忙活了?”

  平兒也跟著嘆息了一聲兒。過得須臾,平兒偷眼去看,竟從鳳姐兒臉上窺出一抹喜色來。

  平兒正訝異思量間,鳳姐兒驟然瞧過來,平兒心下一顫,忙說道:“奶奶,遠大爺上回說的事兒……奶奶還沒辦呢。”

  鳳姐兒嗤笑一聲,道:“你倒是慣會做好人。”頓了頓,又道:“罷了,趁著還能走動,我過會子往榮慶堂提一提吧。”

  平兒乖順應下,不敢再留,忙尋了個由頭避了出去。

  卻不知鳳姐兒盯著其背影好半晌,心下早就生出疑心:自個兒沒懷上,莫不是平兒這小蹄子懷上了?

  正思量間,外間忽而傳來吵嚷聲兒。

  “平兒姑娘,快帶我去見二奶奶,我有要緊事兒!”

  鳳姐兒一聽來的是秋桐,頓時翻了個白眼。轉念一琢磨,這秋桐每日與張金哥不對付,這會子來尋自個兒,莫不是真有要事?

  因是便吩咐道:“平兒,讓秋姨娘進來吧。”

  說話間鳳姐兒起身披了衣裳,又將錦被蓋在身下。須臾,平兒便引著秋桐入內。

  那秋桐潦草一福,不待鳳姐兒問起便急急說道:“二奶奶,大事不好,張姨娘只怕有了身孕啦!”

  “啊?”鳳姐兒愕然,忙問:“此事果真?”

  秋桐哂笑道:“她瞞得了旁人,又哪里瞞得了我?她那丫鬟每月倒是準時領月事帶,偏生這回的丟了去,惹得其上滿是螞蟻。我忍著臟聞了聞,二奶奶猜怎么著?那哪里是經血,分明就是紅糖水!”

  鳳姐兒銀牙暗咬,那秋桐又攛掇道:“二奶奶,可不好讓那賤蹄子生下孩兒來,若這回是個男孩兒……”

  鳳姐兒略略點頭,含糊道:“知道了,你且先回吧。”

  “二奶奶?”

  “我自有主意,先回吧。”

  秋桐歪歪嘴,冷哼一聲兒扭身而去。

  平兒擔心不已,待秋桐一走,忙湊過來道:“奶奶,秋姨娘這是拿奶奶當槍使呢。”

  鳳姐兒冷笑道:“她什么心思我還不知?且容她們狗咬狗去,我才懶得搭理呢。”

  平兒抿嘴兒道:“那奶奶……張姨娘那兒——”

  “無礙,”鳳姐兒說道:“左右我有巧姐兒在,大不了她生下來,我抱養在房里就是了。”

  平兒這才舒了口氣,笑道:“是極,奶奶這般想就對了。”

  鳳姐兒笑吟吟沒再言語,只瞥了一眼平兒的小腹。平兒登時亡魂大冒,顫聲道:“奶奶?”

  鳳姐兒招招手,扯了平兒落座,笑道:“她有便有了,說不得啊,這回咱們也有了呢。”

  平兒頓時暗自苦笑,只盼著真有了身孕,這回好歹生個姐兒來,不然就要母子分離、養在鳳姐兒身邊兒了。

  主仆兩個說過半晌,平兒伺候著鳳姐兒起身往榮慶堂走了一遭。

  好半晌回轉,平兒得了吩咐,又往大觀園而來。

  她先行往清堂茅舍走了一趟,因晴雯守著陳斯遠,是以平兒不敢多留,只怯生生與陳斯遠對視了兩回;待知會過陳斯遠,緊忙又往瀟湘館而來。

  她一徑到得瀟湘館,便見兩個武婢扯了繩索,紫鵑、雪雁正在雙股繩索上翩翩起舞。

  平兒訝然不已,入內笑著道:“這又是哪里來的耍頑法子?”

  雪雁笑著道:“平兒姐姐不知,這叫皮筋兒,遠大爺生怕我們姑娘悶著,特意送了一副來。平兒姐姐也來試試,咱們幾個摸索著耍頑出好些個花樣了!”

  平兒擺手連連,推卻道:“我哪里好跟你們姑娘家比?林姑娘在房里?那我去尋林姑娘說說話兒。”

  也不用兩個丫鬟引路,平兒笑著進了瀟湘館。眼見黛玉正在看書,忙上前笑道:“委屈林姑娘了,我們奶奶今兒個身子不爽利,怕是過兩日不好去工坊盤賬,只好委屈林姑娘走一趟了。”

  她這般說著,面上卻是忍不住的笑意。黛玉眨眨眼,頓時心下明了。只怕盤賬是假,游玩是真。不問自知,定是陳斯遠的主意。

  黛玉不禁紅了臉兒,赧然道:“既是鳳姐姐無暇,我代為走一遭也是尋常。”眼見平兒臉上笑得愈發揶揄,黛玉頓時羞惱,起身便來捉平兒:“你再促狹我,仔細你的皮!”

  平兒咯咯笑著閃開,口中兀自打趣道:“林姑娘發了瘋了,我什么話兒都沒說便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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