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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簡在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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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門外。

  這朝陽門又稱糧門,蓋因此門為漕運必經之路,前明時每日便有數百、上千馬車往來,大順承平百年,至今已有文人墨客喊出‘宣康’盛世,于是朝陽門每日往來馬車愈發繁多。

  這日巳時過半,一隊押運漕糧的車馬正往朝陽門而來,遠遠卻見旌旗招展,有大股京營列隊官道之旁。車把式心下納罕,禁不住站在車轅上觀量,遙遙便見京營兵丁后頭不知何時竟修了兩條亮銀色的軌道!

  又有百十號人沿著銀色軌道緩步而行,當先二人指指點點,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車把式正納罕間,忽而便聽得一聲發喝,循聲望去,就見幾名京營兵丁正拿了火銃瞄過來。

  車把式嚇得一個跟頭打車轅上翻下來,結結實實摔了個平沙落雁式。領頭的小吏喝罵幾聲,趕忙跳下車上前與京營兵丁答對。

  那兵丁顯是極不耐煩,也懶得聽小吏辯駁,只趕蒼蠅也似的擺擺手道:“有貴人在此,爾等速速通行!”

  小吏點頭哈腰應下,扭頭飛踹了車把式一腳,罵罵咧咧這才催促著車隊啟行。

  此時鐵軌旁,燕平王意氣風發,一邊廂踱步而行,一邊廂朝著遠處的馬車指指點點;其身旁有一四旬男子負手踱步而行,身穿杏黃道袍,可仔細觀量,那杏黃道袍卻用的是浮光錦。緩步而行之下,道袍折射陽光,好似身披彩霞。

  此人正是延康帝!

  “皇兄請看,拉足三千斤貨物,馬車于鐵軌上如履平地,腳程比之尋常馬車快了兩倍有余。不過此地坡緩,若換做上坡只怕兩匹馬力有未逮。昨日臣弟尋了陳斯遠問計,其人給出兩策,一則陡坡處增加駑馬,二則設鉸鏈絞盤,以畜力驅之。

  另則,陳樞良還說三千斤有些少,臣弟吩咐了內府重造大車,這回試試四千斤能否拉動。”

  延康帝點頭贊許道:“不錯,瞧著就便捷了許多。就是不知這鐵軌可能收回成本?”

  燕平王笑道:“皇兄也知,那陳樞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臣弟命內府驗算過,鐵軌載物就算比官道便宜三成,里頭起碼還有四成的利。且鐵軌快捷,但凡不是傻子都知如何選。”

  頓了頓,又道:“今日請皇兄看過,臣弟來日便要廣發英雄帖,京師豪商巨賈無算,許以年息五分,料想必定能籌夠銀兩。是了,陳樞良還曾獻策,說京師、通州的鐵軌若得用,可開建京師往西山的鐵軌,待鐵軌修成,料想煤炭最少能降三成價碼。”

  “利國利民啊!”延康帝撫須感嘆了一嘴,思量道:“鐵料足夠,既如此,干脆兩條一起造。”

  “啊?”燕平王愕然不已。

  延康帝蹙眉道:“今日朕才得了奏報,說春夏之際陜甘缺水,大旱已無可避免。若有可能,朕說不得還要從內府抽取銀錢。”

  燕平王頓時面上悻悻,卻只好拱手應下。

  恰此時試驗用的馬車由遠及近,眼看那馬車比在官道上還快了幾分,延康里不禁撫須贊許。又與燕平王道:“英雄不問出處,陳樞良此人頗有經濟之才。待來日過了會試,朕……必有重用!”

  頓了頓,又有些猶豫道:“陳樞良過得了會試?”

  燕平王咂咂嘴道:“這卻不好說了,不過此子近來閉門讀書,前一回做了文章去尋梅翰林請教,聽聞頗得梅翰林贊許。”

  延康帝應了一聲兒,道:“此子如今在作甚?”

  燕平王道:“定下一妻兩兼祧,剛買了輔國將軍府的宅子,如今見天催著臣弟盡快辦那蕺菜素的營生……想來是缺錢用了。”

  延康帝哈哈一笑,說道:“這卻無法了,朕也缺銀子啊。不過有功不能不賞——”扭身朝著戴權招招手,大明宮總管戴權便哈著腰捧著拂塵快步湊了過來。延康帝吩咐道:“——內庫剛得了一批浮光錦,你撿出一些來,給陳斯遠送去。”

  戴權心下一驚,乖順躬身應下,又問道:“圣上,陳孝廉如今寄居榮國府,又有兩處宅子,卻不知這賞賜老奴該送往何處?”

  延康帝道:“既給了賞賜,豈能讓人錦衣夜行?你只管送去榮國府就是。”

  戴權笑著應下,趕忙尋了小黃門去內庫挑浮光錦。

  膠乳工坊。

  時已近晌午,小丫鬟豐兒自掏腰包買了些桑葚,眼看時辰不早便急忙往工坊回轉。

  甫一入內,遙遙便見遠大爺打偏廳里昂首踱步而出,瞥見豐兒不過略略點頭,旋即咳嗽一聲兒便尋著管事兒的言語去了。

  豐兒遙遙一福,躡足挪著小碎步到得偏廳前,抬手便要推門。忽而又一僵,這才輕輕叩門道:“奶奶,我進來了?”

  內中傳來鳳姐兒慵懶的聲音:“進。”

  豐兒推門而入,轉進梢間便見自家奶奶歪在炕上,許是因著悶熱之故,鳳姐兒里頭穿著的米白繡花抹胸略略裂開,便隱約露出一截白嫩丘壑螢柔。淺紫紗裙鋪在腿上,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與涂著蔻丹的菱腳。

  豐兒心下不解,怎地這會子就褪了襪子去?

  她心下狐疑,鳳姐兒卻面色如常,掃量一眼便笑道:“往哪里野去了?”

  豐兒笑道:“周遭莊戶有兜售桑葚的,我便買了一捧,過會子洗干凈了也請奶奶嘗個鮮。”

  鳳姐兒掩口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你自個兒吃吧,我這會子就是有些困。”

  豐兒便道:“正是,奶奶不若歇一歇。用過午飯睡一會子,待下晌太陽沒那么毒再走。”

  鳳姐兒含糊應下,抬手擺了擺,豐兒便乖順退下。

  待其一走,鳳姐兒便栽在炕上,回想二人方才的狂野,不禁俏臉兒上又騰起紅暈來。

  她性子強勢,又極要臉面,是以成婚這些年,便是賈璉涎著臉求其換個姿勢都不肯的。

  可方才啊?她卻四肢著地,活似鄉野間那沒羞沒臊的狗子一般……任其輕薄。

  若說先前鳳姐兒還當是因著藥效之故,如今卻不做他想了——什么藥效?分明是人不同!

  到底是年輕哥兒,身子健碩,動起來就沒個停休的時候。錯非鳳姐兒開口求饒,只怕還不知要折騰到什么時候呢。

  思量間左手不經意撫在小腹上,心下暗忖,也不知方才那兩回會不會懷上,偏生鳳姐兒竟盼著此番落空,多與那遠兄弟來上幾回才好呢。

  想到此節,鳳姐兒不禁暗啐了自個兒一口,情知這等事兒不可長久。常言道紙包不住火,若來日被人察覺,自個兒還如何做人?

  兩條大腿又是一陣酸麻,鳳姐兒實在提不起力氣思忖,干脆便不再亂想。闔眼放空,不一刻便小憩了過去。

  待午時兩刻,豐兒送來飯食。因酷暑難耐,工坊便預備了炸醬面。鳳姐兒草草吃了大半碗,旋即又小憩了足足一個時辰,直到返程之際方才徹底醒來。

  坐在馬車里隨著顛簸而起伏,鳳姐兒便覺自個兒軟的好似面團一般,待支撐不住,干脆便倚在了小丫鬟豐兒的身上。

  豐兒不明所以,只當自家奶奶查賬辛苦,便撐起身形來不住地為鳳姐兒打扇。過得半晌,眼見鳳姐兒被顛醒,豐兒忽而道:“奶奶今兒個氣色真好。”

  “是嗎?定是熱的。”鳳姐兒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嘴,歪頭挑開窗簾往外觀量,便見前頭的陳斯遠騎馬而行,背脊上生生被汗水洇濕了一大塊。

  這野牛怎地不熱死過去!

  心下腹誹著,鳳姐兒卻生出幾分心疼來。有心叫陳斯遠乘車避暑,卻苦于尋不著由頭,于是面上愈發悶悶不樂。

  待進了內城,鳳姐兒干脆就絕了此念,只一心琢磨著回頭兒如何逼迫平兒束手就擒。

  榮國府。

  卻說這日賈母用過藥后身子大愈,便將探春、惜春、寶釵、黛玉、寶琴、邢岫煙、湘云等喚來榮慶堂嬉鬧。

  寶玉聽聞有熱鬧,便也來榮慶堂湊趣。正嬉鬧之際,紅玉忽而來報,說是北靜王府送了一車禮物來,點了名單給寶二爺賞人用。

  賈母強忍著面色不變,王夫人卻已眉頭緊蹙。因來送禮的只是王府管事兒,是以迎春便請了幫著治喪的賈璉答對。

  沒一會子,賈璉送走了王府管事兒,寶玉忍不住好奇便往前頭去瞧。那一車禮物,除了筆、墨、硯、各色箋紙、香袋、香珠、扇子、扇墜、花粉、胭脂頭油等物外,還有自行人、酒令兒、水銀灌的打筋斗的小小子,沙子燈,一出一出的泥人兒的戲。

  寶玉見之欣喜,撿著合意的留了幾樣,余下給眾姊妹分了分。眾姊妹都贊寶玉果然是年紀漸長,如今也知與人分享了。

  惜春嗤之以鼻,笑瞇瞇問道:“怎么不見寶二哥給遠大哥也送一些?”

  寶玉頓時面上訕訕,趕忙找補道:“怎地沒有?只是遠大哥比咱們大,明年又要下場,合該送些筆墨紙硯。”

  說罷,果然吩咐襲人撿了筆墨紙硯送去清堂茅舍。

  眾姊妹得了稀奇物件兒,正嘰嘰呱呱擺弄著,誰知此時又有婆子來報:“老太太,大明宮戴總管來了!”

  賈母一怔,問道:“可是來宣旨的?”

  婆子搖頭,道:“未說旨意,只說圣上給了賞賜。”

  賈母略略思忖,頓時朝著王夫人笑道:“定是因著大姑娘之故!”

  王夫人這才忘掉方才的不快,也賠笑道:“卻不知是個什么由頭。”

  寶玉聞言眼珠一轉,合掌笑道:“莫不是大姐姐又有喜了?”

  此言一出,賈母與王夫人對視一眼,紛紛忍著心下歡喜,呵斥寶玉道:“不可渾說,快去前頭看著,大老爺若得空就請來榮慶堂,好歹問問戴相是怎么個說法兒。”

  婆子歡快答應一聲兒,趕忙退下。

  探春、惜春姊妹也是歡喜不已,兩個姑娘家年歲雖小,卻也知賈家一年不比一年。就說夏日里納涼用的冰塊,去歲尚勉強夠用,到了今年就只剩下半數。

  明面上是因著賈敬一死,將賈家冬日積存的冰塊消耗一空,實則誰不知是家中財用不足?

  若大姐姐元春果然有了喜,只消誕下一兒半女,好歹賈家能占些好處,想來家中財用也就不用這般匱乏了?

  余下寶釵、黛玉、邢岫煙、寶琴俱都漠不關心,她們姻緣早定,不拘賈家重新發跡還是沒落,總歸與她們無干。

  反倒是湘云也跟著歡喜了一場,嘰嘰呱呱說個沒完,與寶玉一唱一和的,說得賈母與王夫人滿心希冀。

  待過得兩刻,大丫鬟琥珀入內回道:“老太太,大老爺往榮慶堂來了。”

  “哦?”

  琥珀又道:“前頭丫鬟說,瞧著大老爺滿面歡喜呢。”

  賈母、王夫人俱都舒了口氣,彼此對視一眼,心道莫不是大姑娘果然有喜了?

  又須臾,寶釵、黛玉等姑娘家躲去梢間,內中只余下王夫人作陪。隨即便見大老爺龍行虎步而來,入內與賈母、王夫人廝見過,賈母便忍不住問道:“戴權送了賞賜來?卻不知所為何事?”

  賈赦落座后笑道:“母親不知,樞良素來與燕平王親近,前些時日又獻了一策,施行之下果然有大用。圣人親眼瞧過也說好,于是一高興,便賞賜了些物件兒。

  哦,賞了六匹浮光錦,另有六匹蜀錦。”

  賈母與王夫人指望落空,頓時面面相覷之余,難掩心下失落。

  王夫人禁不住暗自蹙眉,想著元春小產半年有余,按說早就養好了身子,怎地一直不見動靜?她每回入宮問詢,元春卻遮遮掩掩,也不知內中詳情到底如何。

  賈母此時道:“原是因著遠哥兒。”

  賈赦不知二人心下所想,兀自笑道:“兒子方才與戴權攀談半晌,提起樞良來,戴權多有贊賞之意。聽其言外之意,樞良已入了圣人青眼,可謂是……簡在帝心啊。”

  王夫人心下不爽,忍不住泛酸道:“遠哥兒要下場大比吧?他又不是武勛,再是簡在帝心又有何用?”

  賈赦卻道:“弟妹想差了。圣人御極十幾載,愈發圣心獨斷。若樞良果然簡在帝心,便是來日科場失利,也能走內府門路入仕。呵,遠哥兒才多大年紀?說不得不到弱冠之年便是正五品的郎中了!”

  (喝多了,幸好攢了兩千多字存稿,今兒個就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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