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小臉兒酒意升騰,趴伏在花叢中唧唧嘟嘟也不知嘟囔些什么。陳斯遠面上莞爾,先是遙遙定在不遠處觀量著,心下不忍破壞這般美景。轉念又生怕云丫頭著了涼,這才挪步上前,抄起折扇輕輕推了推湘云,道:“云丫頭快醒醒,仔細肚皮著了涼。”
湘云慢啟秋波,面上嬌裊不勝,懵然了須臾方才反應過來自個兒是醉了酒,當下爬起來赧然道:“遠大哥……我多吃了兩杯,本想尋個僻靜地方納涼,不知怎地就睡了過去。”
恰此時熙攘聲兒傳來,便見寶釵、寶琴、黛玉、邢岫煙、三春、李紈等相攜而來,惜春兀自嚷著:“在哪兒在哪兒?過會子讓我瞧個仔細,回頭兒定要給云姐姐畫一幅海棠春睡圖不可。”
湘云頓時佯作氣惱起來,正待還嘴,忽而被陳斯遠喚住,又指了指下頜。湘云趕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赧然一笑,這才快步朝著山洞而來,遙遙便道:“又是哪個在編排我?看我不給她個好兒!”
過得須臾,便聽寶琴訝然道:“咦?云丫頭好好兒的,哪里就海棠春睡了?”
黛玉打趣道:“惜春四下嚷嚷,定是將云丫頭吵醒了。”
惜春也惋惜不已,道:“早知如此,我就合該快行一步。”
跟著又是嘰嘰呱呱,喧鬧嬉戲不已。陳斯遠停步這邊,并不曾與一眾金釵照面。明面上是避諱,實則迎春、寶釵、黛玉、李紈都在,近來他又跟李紈蜜里調油的,難保不露出行跡來。
他略略在此停留,須臾便有晴雯喜滋滋尋了過來。到得近前便道:“大爺,賀禮都送到了。送表姑娘的是象牙鑲碧璽梳篦,送琴姑娘的是白玉鑲珊瑚簪子,送平兒姐姐的是檀香折扇。
平兒姐姐道了謝,說回頭兒要當面兒謝過大爺呢。琴姑娘一個勁兒的追問大爺為何不來,表姑娘方才偷偷說,等這邊廂散了,傍晚時再來尋大爺。”
陳斯遠見其小臉兒紅撲撲的,便知晴雯定然沒少喝酒。于是笑著說道:“知道了,你也不用急著回我,只管與大伙兒好生耍頑就是了。”
晴雯嬉笑著應下,別過陳斯遠,又往紅香圃跑了回去。
陳斯遠抬腳正要走,誰知又被人喚住,扭頭便見紅玉笑吟吟,又滿含幽怨之色而來。
自打去了二姑娘處,紅玉這陪嫁丫鬟是沒跑了。可相對的,每日庶務繁多,三兩日也不得空去尋陳斯遠。
先前在清堂茅舍里,除去趕上月事兒,余下的日子里倒有大半光景與陳斯遠同床共枕。雖說每回都要折騰得人腰酸腿軟,可內中銷魂蝕骨又豈是能言說的?分開這些時日,紅玉心下愈發想的緊,這才偷偷來見陳斯遠。
“大爺”
紅玉上前扯了陳斯遠的胳膊嬌嗔不已。
陳斯遠笑道:“這是誰給你委屈了?”
紅玉就半真半假道:“早知去了綴錦樓便要與大爺分開,我還莫不如不去呢。”
陳斯遠樂道:“不當陪嫁丫鬟了?”
紅玉抿嘴笑著道:“左右侍妾、陪房沒多大差別。”眼見陳斯遠笑而不語,紅云一癟嘴,又道:“可惜遲了……”抬眼又用眼神兒撩撥陳斯遠,低聲道:“大爺,二姑娘說可憐我這些時日腳不著地,特意許我明兒個閑一天呢……我打算往能仁寺新宅去瞧瞧。”
能仁寺新宅?尤二姐、尤三姐如今還在孝期,尤二姐心下不管什么孝期,卻因尤三姐堅持,是以這姊妹倆一直不曾與陳斯遠同房。紅玉這話便是傻子都知其意。
陳斯遠壓低聲音笑道:“你自個兒受得住?”
紅玉嬌嗔不依,扯著陳斯遠的胳膊,自個兒左晃右晃,身前那一對兒螢柔便有意無意地擦著陳斯遠的臂膀。
陳斯遠被撩撥得心癢難耐,眼看此間過了盤道,四下又無人觀量,干脆扯著紅玉便到了一棵柳樹之后。
紅玉驚呼一聲兒,身形靠在樹干,雙手被陳斯遠一只手按在頭頂,旋即便被其覆了朱唇,又有一手在其身上恣意輕薄。
紅玉本就想的緊,這會子自是愈發動情,哼哼唧唧回應不迭。
“不行了,不行了,再吃一盞只怕就要學了云丫頭,說不得歪在哪兒就要海棠春睡了。”
鳳姐兒笑著推拒過,迎春順勢笑著道:“我看也鬧夠了,不若這酒令就散了,咱們也尋些旁的耍頑。”
湘云一聽立馬合掌叫好,道:“不若耍一會子手球。”
寶琴卻道:“還是下棋好。”
又有惜春嚷道:“不若投壺。”
鳳姐兒笑著起身,任憑一眾小的嬉鬧。平兒趕忙湊過來,低聲道:“奶奶”
鳳姐兒拍了拍平兒探過來攙扶自個兒的手,說道:“你也操勞了好些時日,今兒個是你的好日子,只管吃酒耍頑,我這會子不勝酒力,往山上游逛游逛。若是醒了就再回來,若是還覺昏沉,那便先行回房了。”
平兒掃量一眼,眼見鳳姐兒笑得勉強,情知鳳姐兒這回是徹底惱了,如今也不喜這等歡快場面。這種事兒平兒不知如何勸說,且心下另有一番念想,當下便不好多勸。
鳳姐兒別過平兒,離了紅香圃,過山洞便往山上盤道而來。誰知甫一出了山洞,隱隱便聽得些許旖旎之聲。鳳姐兒心下大齊,腳步略略放緩、眉頭微蹙,這才放緩腳步悄然湊過去。
上得盤道上,鳳姐兒倚樹觀量,遙遙便見十幾步開外正有一男一女抱在一團。仔細端詳,卻正是紅玉與陳斯遠!
鳳姐兒舒了口氣,又深深一瞥,想著一旁便是通往折帶朱欄板橋的小道,當下便往下而來。
過了板橋便是蘅蕪苑,鳳姐兒素來與寶釵不對付,哪里肯停留?當下又往前行,隔著水面,對岸便是紅香圃,遙遙聽得嬉笑喧嚷,又見花紅柳綠之下姑娘們的身形時隱時現,鳳姐兒頓覺愈發孤寂。
這世上人與人的悲歡本就不同,鳳姐兒此番大敗虧輸,又哪里有心思頑鬧?
賈璉做下這等沒起子的事兒,賈珍、賈赦連吃了兩天閉門羹,這才見到了北靜王。隔日寶玉送去北靜王府,老太太便尋鳳姐兒計較了一番。
寶玉因何而去,鳳姐兒自是心下門兒清,聽聞當日王夫人大鬧了一場,若不是老太太許下繁多好處,只怕王夫人立時便要去尋王子騰出頭兒!
那一日老太太雖不曾明說,可鳳姐兒往買辦房、管家房摻的沙子轉頭兒便被清洗了出來,王夫人俏沒聲的收復失地,情勢比照鳳姐兒管家時還有不如。
每每想到此節,鳳姐兒便恨得咬牙切齒!錯非是賈璉闖下的禍事,鳳姐兒如今還好端端的與王夫人分庭抗禮呢!
這也就罷了,鳳姐兒本就與賈璉情分淡了,又出了此事,鳳姐兒恨不得將那闖禍的根子剪了去!
還是平兒幾番勸慰,重提陳斯遠先前所說——總要有個孩兒傍身方才妥當,鳳姐兒這才冷靜下來。
可一想到要與賈璉親熱,鳳姐兒心下就止不住的惡心。
這事兒昨日她與平兒說過,平兒也沒旁的法子,今早卻突然與她說,實在不行,就干脆喝醉了,或是服一些助興的藥,權當被狗咬了,忍一忍就過去了。等有了孩兒,隨便賈璉與人廝混,別妨礙鳳姐兒掌家就好。
鳳姐兒停步柳葉渚,此間柳樹間開,有幾級臺階直通水面。鳳姐兒心思煩亂,一時又不知往何處去,干脆便停步此間胡亂思忖起來。
卻說陳斯遠與紅玉正親熱得緊,忽而聽得小丫鬟蕓香叫嚷。紅玉生怕被人瞧見,趕忙掙扎著將陳斯遠推開。
陳斯遠哭笑不得,往下指了指氣惱道:“都是你害的,我這模樣出去,一準兒被人當成算命的。”
紅玉心下不解,往下瞥了一眼,略略思量……如今自家大爺這造型可不就是個‘卜’字?本就被陳斯遠層出不窮的段子熏染得無師自通的紅玉頓時會意,于是掩口吃吃笑了一番,這才拋了個媚眼兒道:“我先去了,明兒個……任憑大爺處置!”
說罷咯咯咯笑著快步而去,臨進山洞前還回眸一笑,惹得陳斯遠愈發心癢難耐。
“這個小妖精。”
陳斯遠笑著搖搖頭,又聽聞山上傳來婆子說話兒聲,他生怕被人瞧出窘態來,干脆移步路口,轉身便上了折帶板橋。
眼看到得蘅蕪苑前,誰知這會子正趕上鳳姐兒往回走,二人便在岔路口撞了對向。
陳斯遠心下叫苦,本要趁著鳳姐兒沒瞧見自個兒,便要往蘅蕪苑里躲避。誰知鳳姐兒恰在此時抬眼,隔著垂下的柳枝笑著道:“遠兄弟怎么往這兒來了,怎么不去紅香圃湊湊……額……呀!”
鳳姐兒駐足別過頭去,臉上臊了個大紅臉兒。
陳斯遠哭笑不得,心道早知如此,莫不如往樹后躲一會子呢。饒是他臉皮厚,刻下也覺臊得慌,于是趕忙扯謊道:“見過二嫂子……這個……人有三急,兄弟失禮了。告辭告辭!”
往回走是不可能了,陳斯遠干脆道惱一聲兒,鋪展折扇遮擋,急匆匆與鳳姐兒錯身而過,朝著東面兒跑了出去。
鳳姐兒心下兀自怦然亂跳,方才那一幕實在沖擊性十足!于是不等她緩過神來,那陳斯遠已招呼一聲兒跑遠了。
鳳姐兒還當自個兒瞧錯了,忍不住回首觀量,便見陳斯遠一路弓著身子小跑而去……心中哪里還不明白,就是她想的那樣兒,壓根兒就沒瞧錯!
鳳姐兒霞飛雙頰,不禁暗自啐了一口,心道也不知這遠兄弟方才是與哪個小蹄子廝混了。不過……那話兒怎地那般大?
鳳姐兒雖不大讀書卻也是識字的,私底下也沒少瞧話本子。隱約記得從前瞧過一出話本子,內中以麈柄代那物什,鳳姐兒還嗤之以鼻來著,心道不過一乍來長,哪里就當得上麈柄了?
而今回想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鳳姐兒這才知道人外有人……敢情真有麈柄啊!
許是多飲了幾杯,又許是方才那一幕太過驚心動魄,鳳姐兒心緒漸漸平復,轉而竟生出異樣心思來……腦中旖旎不斷,身下更是不知何時滂沱一片。
此等情形,鳳姐兒哪里還敢去紅香圃湊趣?當即暗啐一聲兒,扭身便往自家小院兒回轉。
這日難得熱鬧,便是小丫鬟豐兒與女兒巧姐也去湊趣,院兒中便顯得有些寂寥,只留下個婆子看守。
鳳姐兒回得房中,吃了一盞釅茶兀自覺著困倦,干脆打發了婆子,自個兒覆了錦被側臥而眠。誰知這一睡不要緊,夢中竟旖旎不斷。
起先還瞧不出那人模樣,只朦朦朧朧、隱隱約約有個輪廓,待到后來,那人逐漸清晰起來,鳳姐兒定睛觀量,驚覺那人竟是陳斯遠!
這一驚,鳳姐兒便從夢中驚醒。恍惚了一陣兒方才發覺,自個兒一雙腿竟將被子死死夾住,以至于身下愈發滂沱……
鳳姐兒大羞!當下翻箱倒柜,趁著無人回轉,緊忙換了貼身小衣,又忙亂了一番。
待歪坐炕上,鳳姐兒紅著臉兒喃喃道:“我簡直是失心瘋了!”
若不是得了失心瘋,好生生的怎會夢見自個兒與陳斯遠……那般不堪起來?
卻說陳斯遠一路硬挺著回了清堂茅舍,吃過兩盞茶方才平復。暗忖紅玉這小妖精愈發會勾人了,不禁心下愈發癢癢,一會兒想著香菱、晴雯盡快回來,一會兒又盼著玉皇廟敲玉磬,過會兒又琢磨著要不要去東跨院瞧瞧邢夫人。
正思量間,忽而外間有婆子來尋,問過才知,竟是夏竹來請陳斯遠回能仁寺的新宅。
陳斯遠一聽便知,定是尤氏去了新宅瞧大姐兒,尤二姐這才打發夏竹來請。
換做尋常,陳斯遠只怕會嗤之以鼻,旋即一口回絕。奈何他這會子正是不上不下、憋悶得緊的時候,于是聞言不禁心下大動。
略略猶豫,便覺左右連孩兒都生下的,這會子撇清干系又有何用?當下與留守的粗使丫鬟交代一聲兒,施施然大步流星便往后門而去。
打后門兒出來,扭頭便見尤二姐的丫鬟夏竹正在后門一旁等候。
夏竹見了陳斯遠緊忙上前見禮,陳斯遠擺擺手,邊走邊問道:“珍大奶奶來了?”
夏竹老實道:“是。三姨娘一早兒去發祥坊盯著工程去了,二姨娘說只怕要入夜才回。”
陳斯遠點頭應下,腳下不由得加快,只一盞茶出頭便到了新宅,把夏竹累得氣喘吁吁,出了一身的汗。
進得內中,正瞧見尤氏抱著大姐兒在庭院中逗弄。
大姐兒與丑哥兒月份差不多,這會子也在冒話兒,尤二姐在一旁逗弄著,聽大姐兒一口一個‘大姨’的叫著,尤氏面上既歡喜又哀傷——親生女兒不能相認,任換做誰也不好受。
耳聽得腳步聲漸近,抬眼見回來的是陳斯遠,尤氏戀戀不舍將大姐兒交給奶嬤嬤。思量了下,又從手下褪下個金鐲子來,交給尤二姐道:“給大姐兒留著吧……就當……就當……”
尤氏不忍再說,心下只當給大姐兒積攢嫁妝了。
恰此時陳斯遠到了近前,瞧見此等情形就道:“不怕賈珍察覺?”
尤氏撇嘴道:“這事兒又不是我弄的,我給大姐兒留些嫁妝怎么了?”
骨肉分離,尤氏難免情緒不大對。陳斯遠自是不與她計較,一旁尤二姐生怕惹得陳斯遠不快,趕忙笑著轉圜道:“老爺走來的?瞧瞧這一身汗。夏竹,快伺候老爺換身衣裳,再將井里鎮著的瓜果端一碟來。”
夏竹乖順應下,尤二姐又扯了陳斯遠的胳膊道:“老爺不妨先去后樓歇一歇?”
陳斯遠瞧了尤氏一眼,便見其臉色微赧,又斜眼瞧過來。視線一碰,尤氏慌忙又別過頭去。
陳斯遠這才點頭應下,隨著夏竹往后樓而去。
不一刻到得后樓,夏竹端了溫茶、瓜果來,緊忙便退了出去。陳斯遠用過一盞茶,起身便往內中臥房而去。
尤二姐住在二樓東邊廂,樓上三間,臨近樓梯的為廳,里面一間宴息室,最里面才是臥房。
入得內中掃量一眼,陳斯遠頓時訝然不已……這好些時日沒來,內中怎地多了許多物件兒?
頭一個,床頂不知何時多了一面大鏡子,刻下用綢布遮掩了起來;房梁上垂下的紅綢,又綁了塊板子當做秋千;床尾箱籠旁,又多了個一邊高一邊低的春凳;打開床頭小巧箱籠,內中降魔杵等物不計其數……
陳斯遠愕然之余又哭笑不得,心道也不知是尤二姐為了討好自個兒無所不用其極呢……還是尤二姐被自個兒開發出了特殊癖好。
思量間樓梯間傳出細碎腳步聲,扭頭便見尤二姐與尤氏一并而來。
那尤氏雙手絞著帕子還有些放不開,尤二姐卻一副煙視媚行模樣,到得近前一把將尤氏推在陳斯遠懷中,咯咯笑道:“好姐姐,忘了前些時日怎么與我說的了?這會子扮拘謹又有何用?莫不如痛痛快快的,免得掃了老爺興致!”
尤氏撲在陳斯遠懷中,抬眼瞧了陳斯遠一眼,頓時嚶嚀一聲不作聲了,誰知尤二姐又在此時貼了過來……
半日荒唐,不可言說,待風消雨歇,尤氏肢軟體酥,試了幾回方才輕飄飄落地。眼看時辰不早,緊忙別過陳斯遠,匆匆領著丫鬟回了寧國府。
陳斯遠則躺在尤二姐腿上,任憑尤二姐為其揉捏太陽穴。
二人隨口漫談,忽而說起尤氏與賈珍來,尤二姐便撇嘴道:“這誰家的大公雞若是踩不出蛋來,早被主家殺了吃肉了,更何況連踩蛋都懶得踩了……”
嗯?意思是……賈珍身子骨不中用了?
陳斯遠一琢磨也在情理之中。大老爺賈赦再是荒唐,好歹有老太太鎮著呢,不敢鬧得太過;那東府的賈珍卻短了人管束,自是怎么恣意怎么來。身邊兒姬妾無數也就罷了,三不五時還望秦樓楚館游逛。
就算不曾染上臟病,身子骨匱乏得緊,只怕也不中用了……難怪方才尤氏足足丟了七八回……
又說起喜鋪事宜,慵懶的尤二姐立馬就來了精神頭兒,笑道:“前兒個才得的信兒,說是十來個繡娘乘海船來,算腳程有個十來日也就到了。老爺,妾身那喜鋪可是與晴雯合伙兒的,老爺可不能不管。”
陳斯遠也不睜眼,哼哼著問道:“你待怎樣?我倒是與內府熟稔,只是內府派下的都是大活計,你那鋪子太小也接不了啊。”
尤二姐略略彎腰,一對兒螢柔襲面,惹得陳斯遠好一番輕薄這才嬌笑著道:“旁的活計自是不成,不過我聽說有那繡補子的活計?有這差事做底子,喜鋪好歹不會虧了本兒。”
陳斯遠琢磨了一番,覺得此事好辦,尋了翟郎中說項,料想此事必成。便道:“那就等繡娘來了亮一亮手藝,我再去尋內府遞話兒。”
尤二姐歡快著答應一聲兒,伺候起來愈發殷勤小意。
眼看天色不早,陳斯遠生怕被尤三姐撞見,這才不情不愿起身,任憑尤二姐伺候著穿戴齊整。
誰知方才下樓,便有銀蝶打后門兒來尋。
銀蝶慌慌張張見了二人,倉促一禮便道:“不好了,我們奶奶才回,就有道童打城外來報信兒,說是老爺去了!”
陳斯遠恍惚了一下,才知銀蝶口中的老爺說的是賈敬。
此時銀蝶就道:“我們奶奶打發我來與二姨娘說一聲兒,只怕來日要二姨娘過府幫襯著理喪。”
尤二姐此時才蹙眉問道:“好好兒的,怎么就去了?”
銀蝶回道:“報信兒的道童說,老爺天天修煉,定是功行圓滿,升仙去了。”
尤二姐打發了銀蝶,只說明日便去府上。陳斯遠一琢磨,賈璉犯了大錯,賈蓉不知所蹤,賈珍這會子還不知在何處游蕩,這般算來寧國府豈不是無人可用?說不得賈璉因禍得福,此番就能放出來呢。
因記掛與邢岫煙之約,陳斯遠也不再等尤三姐,當下別過尤二姐就回了榮國府。
待一徑回轉榮國府,便有小丫鬟蕓香來報,說是尤氏得了信兒,一邊廂打發人去尋賈珍,一邊廂趕忙命人封鎖玄真觀,自個兒換過妝容、卸下珠釵,乘了車馬領著丫鬟、仆役與兩名太醫,急吼吼便往玄真觀而去……總要鬧清楚賈敬是怎么死的。
尤氏才走,賈珍就回來了,當即領著賴升等打馬追尤氏而去。
臨近晚點時,蕓香又來報,說賈赦往祠堂去了一遭,到底提了賈璉回來。
陳斯遠眼見有賈璉在,料想自個兒不過過府幫襯,便安心預備了酒菜,留待過會子與邢岫煙吃用。
過得須臾,邢岫煙倒是來了。只是他這個表姐向來人淡如菊,行事好似閑云野鶴。攛掇著迎春奪了大婦之位,邢岫煙從此就成了咸魚一條,再沒旁的追求。
因賈敬殯天,加上陳斯遠下晌方才循著尤氏、尤二姐荒唐了一場,是以二人只吃用酒菜、說些體己話兒,待入夜時邢岫煙便早早告辭而去。
今夜又輪到晴雯值夜,陳斯遠在書房讀書時晴雯便幾番湊過來欲言又止,見其沉下心來讀書,便不好攪擾。
待夜里伺候著陳斯遠洗漱過,晴雯湊上床頭,哪里還忍得住?
當下就道:“大爺……有個事兒我也不知該不該說。”
陳斯遠手指繞著晴雯的青絲笑道:“你既張了口,那就是想說。”
晴雯應了聲兒,道:“下晌時四姑娘正與我們嬉鬧著,忽而東府來報信兒,大家伙就散了去。可方才我又撞見四姑娘,她……”晴雯咬了咬下唇,到底說道:“……她連珠釵都不曾換過,身上還是一身兒大紅衣裳。大爺,四姑娘這般……是不是不大妥當啊?可偏生二姑娘什么話兒都沒說。”
陳斯遠眉頭一挑,心下玩味。心道連最不上心的晴雯都察覺不對了,只怕惜春的身世是被下了封口令,不然哪里會無聲無息?只怕早就沸沸揚揚了!
晴雯蹙眉癟嘴挪動了下腦袋,舒服地靠在陳斯遠懷中,又道:“再怎么說也是父女一場,我怎么瞧著四姑娘半點悲傷的意思都沒有?大爺,四姑娘真個兒是東府老爺所出?”
惜春是賈敬所出?這事兒只怕是哄外人的!
只說兩樁事,一則惜春一個寧國府的姑娘,怎么就一直養在榮國府了?且逢年過節也不見賈珍這個兄長過來走動;另一則,賈敬就算要避禍,閉門不出就是了,何至于躲去城外玄真觀?
再聯想起榮國府襲爵的大老爺賈赦素來不受賈母待見,內中真相簡直呼之欲出!
奈何這等丑聞實在離譜,陳斯遠名義上又是個小輩,自然不好宣之于口。于是他捏了捏晴雯的鼻頭道:“少胡亂思忖,你如今早離了榮國府,這事兒與咱們何干?”
晴雯哼唧兩聲兒,眼看陳斯遠又作怪起來,這才不再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