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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8 不怕寫到史書里,就怕寫到本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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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裴元的目光又落在“鄭沄”這個名字上。

  要是按照李夢陽的猥瑣,這個被舉報的“鄭沄”,八成就是江西布政使鄭岳的親屬。

  如此一來,以按察御史江萬實的名義舉報總制都御史陳金,順便夾帶著舉報江西布政使鄭岳的歷史問題,這樣,調查李夢陽的三個主要官員,就全部陷入麻煩之中。

  可謂三難自解。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很聰明吧?

  這種冒充別人進行舉報的行為,屬實有些違背游戲規則,不顧官場底線了。

  裴元現在還有一點想不通。

  李夢陽這份偽造的信件,并非正式的奏疏,也沒法走通政司的流程,他是怎么才能讓這偽造信件起作用呢?

  裴元想了一圈,也沒想明白。

  但是,他看著手中的這三份文件,卻有些激動的意識到。

  李夢陽這虛偽猥瑣的死胖子,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裴元想想李夢陽那天下公認的名望,想想那些在李夢陽門前留下名帖徘徊不去的讀書人,越發覺得這個能吹響復古派號角的人,未必不能為他所用。

  想到這里,裴元甚至有些心疼起來,自己當時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可別把秀兒打壞了啊。

  在徽州境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眾人就繼續北上。

  裴元多了心事,時不時就讓人留心江西那邊的動靜,想知道李夢陽死沒死。

  鄧亮見狀十分感動。

  對裴元道,“千戶倒也不必如此趕盡殺絕,那李夢陽雖然沒有良心,但是挨了這頓打,也足以替康海、王九思兩人出這口惡氣了。”

  “想必他們知道了,也會感念千戶的仗義之行。”

  裴元不太好解釋,倒是有些意外的問道,“王九思?”

  鄧亮道,“是啊,王九思與康海同為七才子,也同是陜西西安府的人。”

  “因為和劉瑾算是同府鄉親,所以雖然他和康海都是剛直之輩,也對權宦不假辭色,但還是被列入劉瑾閹黨。”

  “康海因為要救李夢陽性命,被迫去見了劉瑾,直接被削職為民。”

  “王九思沒有康海那么大的名望,沒沾上這個無妄之災,但是也受了點牽連。他先是從吏部文選司郎中任上被貶為壽州同知,前些時候因為亂賊平定,要倒查劉瑾余黨,王九思干脆就棄官而去,也回西北去了。”

  “他也對李夢陽薄情的行徑很是不滿,對康海遭遇忘恩負義的事情很是同情,聽說回鄉之后,這些日子都在和康海一起寫戲。”

  裴元懂了,好吧,《中山狼》的另一個戲曲作者也跳出來了。

  這就讓裴元對招攬李夢陽的事情,有些不那么堅定了。

  他裴千戶不怕被人寫到史書里,但是怕被人寫到本子里。

  裴元當即不再提李夢陽的事情,只顧帶人趕路。

  從徽州府穿寧國府,進入應天府的時候,鄧亮和曹興十分積極的要帶老大的老大,體會下秦淮風月。

  裴元聽了心中大怒,在徽州和寧國府的時候,你怎么不說?

  這都到應天府了,你們兩個這是想陷害誰呢?

  不知道聽床是南京錦衣衛的傳統老手藝嗎?

  于是裴元怒道,“你等玩忽職守,離開駐地半月有余,不思早日回去做事,還敢有這樣輕薄的念頭。”

  三人見裴元發怒,這才訕訕起來。

  裴元也怕他們誤解,以后真不請客了,于是著重模糊了此事的焦點。

  當即便語重心長的對他們說道,“教訓那忘恩負義之輩,只是為了抒發心中塊壘,也讓世人知道,做人不能這么無恥。”

  “但是你們三個前途無量,若因為這小人耽擱了,就太可惜了。我也是為了你們好,還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被人察覺。”

  三人聞言,都得意道,“千戶,不怕的。山東不是出案子了么,負責天津兵備的按察副使蔣曙被抓了,沒人管得到我們。”

  “現在運河上也正好無事,正是得清閑的時候。來的時候我們就商量了,一定把得千戶招待好了。”

  臥槽!裴元聽了這話簡直想吐血。

  老子還以為是陪你們出來冒險的,鬧了半天,只有老子一個人在冒險!

  坑爹啊,老子還在軟禁中呢。

  他媽的,你們三個蠢東西,老子要被你們害死了。

  一時間,裴元先前那拿捏了正德朝最響亮喉舌的喜悅,蕩然無存。

  裴元咬牙道,“都他媽給老子連夜趕路回去,誰他媽敢耽擱時間,老子就弄死他!”

  三人見裴元無故發怒,只得灰溜溜重新調整了行程。

  就這樣,又是辛苦趕路了數日功夫,裴元才風塵仆仆的回了德州。

  此時已經到了十二月中旬了。

  裴元到了德州之后,先讓程雷響將蕭通叫出來詢問,打聽這些天有沒有什么事情,免得應對起來措手不及。

  蕭通見到裴元大喜,給出的消息,也讓裴元松了口氣。

  在之前調查中,因為事情涉及到了邊憲,整個查案的進度完全停滯了下來。

  邊憲自己百口莫辯,能最大限度洗清責任的方法,就是立刻停止插手此案,等待別人接手之后,再還他清白。

  是以整個查案工作,一直到了王敞進入山東后,才開始重啟。

  這次的調查涉及到藩王。

  特別是要查明東昌府那些因為霸州賊入侵,最終被棄置的土地,現在到了誰的手里。

  按照貪污專家畢真的預估,除了德王搶到的那些養馬地,還有不少的周邊豪強應該也從中得利了。

  若是事情延伸開,其他各府的這種情況更多。

  霸州賊打來了,把東西搶了,百姓裹挾走了,留下的土地呢?

  這里面的操作空間可就大了。

  裴元聽到這里,也想起了當初在淮安時的事情。

  宿遷和沭陽兩縣的豪強,甚至都明目張膽的讓淮安衛的千戶周朝,幫著做掮客,合計掏出來五萬石的糧食,讓霸州軍去兩縣洗劫一遍。

  當地的百姓都被綁走做附庸軍了,他們的土地呢?

  至于山東。

  霸州軍之前進入山東的時候,各地官員只守城池不管鄉村的做法,到底有多少是無奈,多少是縱容呢?

  至少裴元看到的是,霸州軍失敗后,北上的流賊在山東亂竄的時候,還得到陽谷豪強的支持,幫著流賊把裴元、蕭韺、谷大用他們堵截在了陽谷。

  裴元不由喃喃道,“這件事不好查,一查要出亂子的。”

  蕭通道,“王巡撫也是這么說。經歷了霸州之亂,山東六府出現了大量的無主土地,很多土地都被各地的豪強瓜分侵吞了。”

  “咱們要查德王,就免不了要查東昌府的占地。”

  “查東昌府的占地,就有可能讓其他各府占地的豪強成為驚弓之鳥,擔心也被當成霸州賊的同黨。”

  “事實上,說不定還真有人和霸州賊勾結的心虛之輩。”

  “現在就怕,萬一有心之人為了脫罪,會把事情鬧大,把其他人也卷進來,從而法不責眾逼著朝廷讓步。”

  裴元也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什么藩王、官員,那都是小意思,要是把地主集團逼急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皺眉問道,“那后續呢?”

  蕭通道,“山東鎮守太監畢真傳問了德王世子,德王世子大怒,反倒把畢真罵了個狗血淋頭。”

  “之后德王世子援引《皇明祖訓》,指斥這次查案的官員離間親親。”

  “又以謠言源頭在弘治年間就已有之,私下傳播的人,多到難以計數。說是他的親信所為,根本就是有意栽贓構陷。”

  “最后德王世子以畢真、王敞、谷大用、張銳等輩資格不足為由,要求先招諸藩王共議其事。”

  “若是諸藩王都認為他有罪,他愿意入京向陛下面呈此事,再請天子明斷。”

  裴元不由贊道,“這個朱祐榕還真是個人才啊。”

  只要這等潑皮姿態擺出來,在明知道奈何不得他的情況下,那些負責查辦的官員很可能就會畏首畏尾,施展不開手腳了。

  畢竟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例子,大家都見得多了。

  蕭通憂心道,“千戶,若是這案子推不下去,只怕事情卡在這里了。”

  裴元聽了冷笑,“無妨,有人能收拾他。”

  裴元所說的這個“有人”,自然是陪伴他一路成長的鐵血盟友朱宸濠了。

  朱宸濠的世子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年底祭祀的時候,還要幫著司香呢。

  這眼看就是他兒子的江山了,有人這時候想要挖大明的墻角,那就是他的生死大敵。

  何況朱宸濠一直忌憚德王卡在他上京的路上,上次讓霸州賊“清君側,扶賢王”的事情,就是他搞出來的。

  裴元又道,“至于各府豪強侵占土地的事情,當然不能一概而論。那些主動為禍百姓的毒瘤,該清理還是要清理的。我打算、打算……”

  裴元頓了頓,忽然發現自己多想了。

  ——老子費那么多精力干嘛,我直接給劉六、劉七寫信問問不就行了嗎?

就算劉六劉七他們不清楚,“大老虎”和“滿天星  ”肯定是知道情況的。

  現在劉六、劉七他們不搞事業了,想必也能平和的看待過去那些事情,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嘛。

  念及此事,饒是裴千戶素來謙遜知禮,也忍不住感嘆道,“設使無我裴阿元,山東這場亂局,要靠誰來收拾?”

  不想剛剛感嘆完畢,蕭通就忐忑的告訴了他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千戶,還有一事,可能不太好辦。”

  裴千戶聞言大笑,“什么難辦?”

  “藩王不臣,豪強動亂這等天大的難題,本千戶都能反手解決,你說難辦?難道你說的麻煩比天還要大?”

  蕭通見裴千戶如此囂張,有些不太敢說話。

  裴元也是有些慘痛經歷的,見蕭通這般,當即收了氣焰,沉聲道,“說話。”

  蕭通戰戰兢兢道,“之前,壽寧侯張鶴齡府上來人了,要給千戶送信。”

  裴元“哦”了一聲,問道,“說是什么事了嗎?”

  如果是之前,裴元還敬張鶴齡三分。

  甚至為了避免和在大運河上有重大利益的張家二侯沖突,裴元就連早早就規劃好的大運河戰略,也遲遲沒有推動。

  但是現在隨著鄭旺妖言的延燒,裴元不信張鶴齡還有之前那樣的氣焰。

  我難道還要避他鋒芒?

  等收拾了張家二侯,再設法集中全力解決淮安衛和大河衛這兩個攔路虎,裴元的大運河戰略就能全線貫通了。

  這條大運河,以山東為軸,連接著南直隸和北直隸這兩大經濟繁榮,人口眾多的地區,可以說基本覆蓋了大明最精華的地區。

  面對裴千戶的輕描淡寫,蕭通遲疑道,“當時千戶不在永慶寺。屬下便以千戶正在軟禁,需要避嫌為由,讓來人將書信留下。”

  “可是沒想到那壽寧侯府的來人囂張的很,一定要千戶親自出來接書信。”

  裴元眉頭一跳,想起剛才蕭通說的麻煩來,于是問道,“你該不會打人了吧?”

  蕭通連忙道,“那沒有,壽寧侯府不好惹,屬下也是知道的。千戶不在,屬下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于是就讓僧眾閉了寺門索性不再理會。”

  裴元想了想,覺得這個處置沒什么毛病,這應該也說不上什么麻煩,于是問道,“然后呢?”

  蕭通這才戰戰兢兢道,“然后昨日宮里來了個宦官,說是太后勃然大怒,讓千戶回京去見她。”

  裴元大吃一驚,“怎么還有太后的事兒。”

  不至于啊,自己就是不見壽寧侯的信使,怎么還能連太后都驚動了。

  就算是扶弟魔也沒有扶到這份上的。

  接著裴元想到了嚴重的問題,語氣有些慌了,“你們該不會把太后的使者,也攔在寺外了吧?”

  蕭通連忙道,“沒有,我認得那太監,他是太后身邊的蔣貴。”

  裴元看看蕭通,頓時恍然,那必然是蕭敬之前的黨羽了。

  “蔣貴聽說千戶不方便,并未多問什么,直接將懿旨給了屬下。他還讓屬下提醒千戶,說是您讓太后大失顏面,要小心應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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