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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7 李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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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元對這里人生地不熟,先讓程雷響花點錢打聽了李夢陽觸怒淮王的事情。

  原來,李夢陽一到江西,首先得罪的就是總制都御史陳金。

  李夢陽的這個提學副使,全稱為提督學道、提刑按察副使,按照大明的體制,他是要受到總制都御史陳金管理的。

  但李夢陽當年在北京城是前吏部尚書韓文的文膽,身為七才子,交往的都是當朝的卓絕人物,就連現在的首輔大學士楊廷和也對他很是欣賞。

  他點評主持天下文柄的李東陽文風萎弱,那時候李東陽還是首輔大學士呢,可李東陽也只是笑笑。

  區區總督陳金,我避他鋒芒?

  得罪完陳金,李夢陽又馬不停蹄的得罪了巡按御史江萬實。

  還是按照大明的慣例。

  江西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員作為都察院的在地機構,需要每五天會見都察院派往當地巡視的巡按御史。

  一來,大家都是都察院體系的,只是所處位置不同。以后說不定就我回了京,你來了地方,大家聯絡感情,以后都有互相照顧的時候。

  二來,交接下這幾天的工作,看看上邊來的巡按御史有沒有查出點什么,地方上還有沒有補救的機會。

  李夢陽:我連總督陳金都不理會,區區江萬實,我避他鋒芒?!

  按察使司的同事們對此紛紛表示:“牛逼!”

  李夢陽神清氣爽之余,也該考慮工作了。

  他是主抓教育的,又自恃才學,完全看不上現行的蠅營狗茍,所謂“七才子皆卑視一世,而夢陽尤甚。”

  于是李夢陽在要求縣學、府學的諸生,以后拜見上級官員的時候,拱手行禮就行,不要下跪叩頭。

  這件事,也為后續挑戰淮王埋下引子。

  后來淮王舉辦文趴,邀請去的諸生按照偶像教導,拱手而已。

  然后,就被淮王府的校尉給揍了。

  李夢陽聽到此事大怒。

  江右諸王以寧王為長,就連寧王尚且仰慕自己,客客氣氣的邀請自己給陽春書院題記,區區淮王……

  我避他鋒芒?!!

  于是李夢陽讓按察使司的兵馬,直接把淮王的那些校尉抓了,狠狠地鞭笞了一頓。

  淮王:……

  那好,我也不惹你,我告狀行了吧。

  于是淮王哭著給皇帝寫了信。

  李夢陽得知此事,在家盤著腿掐指一算,這特么朝廷要查,豈不是就是江萬實的活兒?

  于是,他在朝廷的決斷作出前,提前寫奏疏攻擊江萬實,從人品道德到能力水平全部攻擊了一遍。

  朝廷一看,哦,李夢陽啊。他當年在倒劉瑾的時候是有歷史功績的啊,怎么著也得尊重一下他的看法。

  那就……,交給總督陳金查辦吧。

  陳金正在加緊平定江西的叛賊,懶得理會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就把這個活兒安排給了江西布政使鄭岳查證。

  程雷響大致說完了李夢陽這些日子的經歷,才道,“李夢陽因為正被調查,這些日子沒去衙門做事,一直留在家中,閉門不出。”

  “現在光天化日,眼線不少,咱們要不要晚上去打?”

  sp;裴元不想在這逗比身上浪費時間了,當即憤然道,“老子辛辛苦苦從山東過來,還需要避著光天化日?!”

  “走,這就去打他!”

  鄧亮和曹興自然沒有二話,四人一行順利找到了李夢陽的住所。

  到了李夢陽門前,裴元才覺得自己話說早了,有些低估這位大才子的江湖地位了。

  李夢陽雖然閉門,但是門外仍舊絡繹不絕的有各地的讀書人來拜訪,在管家那里留名貼寒暄的,光是青衿幞頭的舉人就有十數人。

  程雷響、鄧亮和曹興都一起看向裴元,“千戶怎么辦?”

  裴元也有點虛,“咱們一個正五品,三個正三品,都是有體面的人,不妨以方巾蒙面更好。”

  鄧亮出去轉了一圈,從賣包子的地方弄回來幾塊籠屜上的白布。

  四人在墻角扎好布巾,接著,就向李夢陽的大門沖去。

  李夢陽雖然名為閉門,但是他身為文壇偶像,自然也不好表現的太過拒人于千里之外。

  前來上門的讀書人,也都讓管家出來接了名帖。

  那些文人也能理解李夢陽的難處,知道這會兒李夢陽要專心的應付朝廷的調查,于是都和和氣氣的留了名帖和禮物,表達著對大才子的欽慕。

  就在這時,外圍忽然傳來驚呼。

  眾人循聲看去,便見四條大漢臉上圍著方巾正兇猛的直沖過來。

  這會兒門前都是沒怎么見過世面的讀書人,見到這般聲勢,下意識的就慌忙向旁邊一躲。

  程雷響見院門虛掩,那些管事和家丁還未反應過來,當先就一腳將院門踹開。

  裴元和鄧亮、曹興心領神會,直接沖了進去。

  程雷響反手將院門從里面關緊,插上門插。

  外面那些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捶門大喊道,“有賊人!快去縣衙喊人啊!”

  李夢陽府上的仆人也被驚動,紛紛出來查看。

  見是四個蒙面大漢闖入家中,紛紛面色大變,想要走避。

  裴元腳步快,直接抓住一人提到跟前大喝道,“李夢陽呢。”

  那人恐懼不已,連忙大叫,“大王饒命!”

  裴元喝道,“老子只找李夢陽,再不回話,直接打死你。”

  程雷響、鄧亮、曹興也趕到近前。

  這四人哪個不是一身殺氣側漏,那仆人嚇破了膽,趕緊以手指向后院,“他在后面書房。”

  裴元直接提著那仆人往后走,程雷響見有仆人偷偷摸摸想去打開大門,他當即扭頭道,“你們先去,我守在這里。”

  說著,就大吼一聲,喝散了想放人進來的仆人。

  裴元帶著鄧亮、曹興在院中仆役的驚呼躲避中,直接到了一處偏院。

  那仆役慌忙道,“這是主人讀書的地方,平時從不讓人隨便進去。”

  裴元一拳將那仆役打暈,隨手扔下。

  推了下院門,見院門輕易打開,就知道是李夢陽在家中沒什么警惕。

  裴元當先入了院子,迎頭就看見那書房正開著窗。

  有一個長得頗肥,頷下留著短須的中年人,正在窗前桌案上專心的寫著東西。

  裴元眼尖,

  見除了李夢陽正在寫的東西,桌上另外還擺了一份草稿,一封書信。

  李夢陽顯然很謹慎,全神貫注在這三份東西上,時不時對照著看看,一邊琢磨一邊落筆。

  裴元有些奇怪,再想細瞧,鄧亮已經當先沖了進去。

  康海和李夢陽的那些齷齪,再沒比他這個同鄉更感覺氣憤的了。

  李夢陽也察覺到家中來了外人,不由驚愕道,“你們是誰?”

  接著,臉色一變大喊道,“來人啊!來人啊!”

  手上卻下意識就想搶奪桌上的東西。

  只是他剛慌里慌張的想將那些東西收起,鄧亮已經將他揪住,劈頭就是一拳。

  鄧亮行伍出身,頗有勇力,只這一拳就打的李夢陽眼冒金星,說不出話來。

  裴元也上前,大巴掌打在李夢陽手上。

  李夢陽的手像是被蝎子蟄了一樣疼痛,手中的東西散落一地。

  裴元胡亂將那三份東西撿在手里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

  他這會兒也沒空研究,將那三份書信全部塞入懷中,見鄧亮和曹興都在對著李夢陽拳打腳踢。

  李夢陽正滿地打滾哀嚎。

  裴元對這死胖子也正牙癢癢,毫不客氣的也上去飽以老拳。

  打了一會兒,饒是都收著力氣,最先動手的鄧亮也忍不住提醒道,“別打了別打了,要死了!”

  三人俱都收手。

  見李夢陽鼻青臉腫滿臉是血的樣子,心道可別真打死了。

  裴元連忙向二人示意,隨后扔下死狗一樣的李夢陽,快速的出了院子。

  接著,鄧亮去向程雷響招呼了一聲。

  裴元又抓到了另一個仆役,向他喝問道,“后門在哪邊?”

  那仆役慌忙指了個方向,額頭上也緊跟著挨了裴元一拳,直接被打昏在地。

  裴元和曹興先去占了后門,等到程雷響和鄧亮跟過來,才一起從后門沖出去。

  四人目的明確,得手就走。

  這會兒就連縣衙那邊還不知道動靜,自然也無人留意到這些情況。

  到了外面巷子,等到無人處,裴元解掉方巾對三人道,“李夢陽名聲很大,又是提學按察副使,只怕接下來就要全城搜捕了。咱們的身份不好交代,只怕這城里待不得。”

  程雷響道,“千戶盡管拿主意就是。”

  裴元道,“趁著時候早,咱們往饒州府方向去,不拘早晚趕路,只要過了饒州,就是南直隸地界。”

  “江西搜捕的文書,怎么也到不了南直隸的地盤上。到那時,再好好休息。”

  程雷響和鄧亮、曹興三人打了李夢陽心中甚爽,特別是鄧亮,感覺自己跟著新老大做了一件特別無聊,但好像又特別有意義的事情,于是都道,“千戶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辦!”

  于是四人分頭行動,多多買了酒肉攜帶。

  出了城后,他們也不用之前偽造的身份,挑著牲口多的行商,花了三十兩銀子,高價買了四匹好馬。

  隨后便向饒州方向而行。

  事實上,他們一出了南昌府,這案子就根本無從查起了。

等到一進徽州,他們更是大咧咧的去了驛站  ,用了錦衣衛偽造的身份獲得了更好的條件。

  他們雖然沒有公文和車駕清吏司的勘合,但是只要掏錢,還是能得到不少便利的。

  也就是這時候,裴元才騰出空來,晚上好好研究了下李夢陽的那三封信。

  第一封信沒有封皮,也不完整,似乎只是從某封信件中取出來的一頁。

  裴元看著那些沒頭沒尾的內容,瞧著里面虛情假意的客套,最后目光落在“弟萬實”三字上。

  裴元想著之前聽到的消息,心中暗道,莫非這就是巡按御史江萬實寫給李夢陽的?

  有了這兩個身份代入,再看這沒頭沒尾的一頁紙。

  裴元就大致能看明白了,看來這是李夢陽剛懟了江萬實那會兒的事情。

  江萬實知道李夢陽是有背景的,只能選擇忍氣吞聲的主動與李夢陽和解。一張紙倒有大半頁是表達對李夢陽的仰慕,并且表示這仰慕不該被官場陋規所影響。

  裴元再看第二份文書。

  這似乎是一份書信的草稿。

  因為內容完整,裴元細細讀來,倒是看懂了大半。

  這份草稿乃是彈劾總制都御史陳金的。

  里面說陳金貪財無能,駕馭不住手下,陳金的兵馬又貪殘嗜殺,到處搶奪物資,捕捉百姓。

  如今江西百姓民有饑色,野有餓莩,而總制都御史率獸而食人,使江西人人欲反。

  除此之外,還說了另外一件事,說是經過秘密探查,得知有一個叫做鄭沄的人,曾經花大筆錢賄賂劉瑾。

  裴元看完這份書稿心中微嘆,對寧王為何能在最后時刻拉出那支龐大的隊伍,心中也有些感觸了。

  沒有這樣率獸食人的總制都御史,哪來的揭竿而起的百姓呢?

  裴元唏噓了一會兒,又拿起第三份書稿。

  這份書稿沒寫完,應該是打算將之前的草稿正式謄抄出來,不但紙張講究,字體也很正式。

  只是才寫了大半就被打斷,對那陳金的罪行還沒歷數完畢。

  裴元看完,感覺好像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啊。

  正要將這三份文件隨便收起來,眼前又浮現了死胖子那小心翼翼落筆的樣子。

  裴元腦海中靈光一閃,重新又將那三份文件擺在自己面前。

  接著挪動順序,模仿當時的樣子。

  那份未曾謄抄完的正式文件擺在自己面前,上方一左一右放著那份草稿和江萬實的那封書信。

  裴元的目光只掃了一眼,就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了。

  原來,李夢陽竟然在模仿著巡按御史江萬實的筆跡,在寫一封舉報總制都御史陳金的書信。

  裴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臥槽!

  還能這么玩兒的嗎?

  你他媽還叫什么李夢陽啊,你叫秀兒得了!

  只是,七大才子之首的手段就這,你在這和滿朝大佬玩小孩子過家家呢?

  這也太幼稚了些吧。

  可是一想到李夢陽上次那“對山救我”的小紙條,裴元又覺得這種裝逼的時候囂張霸氣,知道怕了就偷感十足的操作,就很李夢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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