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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太后與趙孝騫有過爭執,也是關于方田均稅法。
推行這項新政,趙孝騫明顯感覺到阻力很大,從朝堂到民間,也包括后宮。
從來不干預朝政的向太后,居然也會親自向趙孝騫懇求,請他緩行或擱置方田均稅法。
可想而知,這條新政到底動了多少人的蛋糕。
那一次趙孝騫與向太后鬧得很不愉快,幾乎是當面撕破臉了。
趙孝騫很清楚,他在做的事情,正在打破世間的階級平衡,也在損害很多人的利益。
不過還是那句話,他要讓世上絕大多數人吃得飽飯,那就只能選擇犧牲少部分人的利益。
他們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也該分出一點給天下的窮苦百姓了。
于是趙孝騫第一個盯上了向太后,她敢直接插手干預朝政,說明方田均稅法也觸碰到了她的利益。
要打老虎,先從最大的那一頭下手。
反正他與向太后名義上是母子,可他對她沒有半分感情,從奪位到如今,彼此不過是互相利用,互相成全的關系。
當然,活爹或許不會這么認為,但趙孝騫并不在乎,他很清楚活爹的德行,這就是個提上褲子不認賬的老渣男。
如果要他在美色和兒子的皇權之間選一樣,趙顥的答案絕不會讓趙孝騫失望。
父子之間存在的默契和對彼此價值觀的了解,讓趙孝騫有這個底氣對向太后下手。
“說吧,向太后和她家外戚是什么情況。”趙孝騫淡淡地道。
甄慶垂頭道:“經皇城司這幾日查實,向太后和外戚名下的田產大多集中在京畿道,包括汴京城郊外的田地農莊,以及南京,洛陽等涉及六個州府,二十余縣鄉。”
“直接在向太后名下的田產,便有四十余處,總計約八萬余頃,她家外戚名下的田產約四萬余頃。”
“宗親族人每人掌握的田產畝頃不一,但都是大地主,而且他們名下的田產皆是上等良田,或者說,他們只要上等良田,次一等的都看不上。”
趙孝騫吃了一驚,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原以為向太后名下的田產就算不少,撐死了全家也就一萬來頃,沒想到事實比他預想的翻了十幾倍。
總計十二萬余頃,也就是合擊一千兩百多萬畝的土地,而且全是上等良田。
這還僅僅只是向太后一個家族,所擁有土地的數量便如此驚人。
土地都被這些人占了,農民種什么?吃什么?
難怪那么多人反對方田均稅,這天下的土地當真是不經查,查不得,一查之下,不知要掀開多少人丑惡的嘴臉,多少見不得人的罪惡。
“向太后,很好!”趙孝騫深吸了口氣道。
甄慶見他臉色鐵青,急忙道:“官家息怒,皇城司查到的這些,或許其中有些謬誤,可待臣重新查實。”
趙孝騫沒出聲。
皇城司查案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甄慶只是害怕牽扯進宮闈爭斗,也擔心這些數據傳出去會壞了天家的名聲,于是故意說或許有謬誤。
可實際的情況,趙孝騫很清楚。
這其實就是真實的數據,沒有半分摻假,事關太后和宮闈天家,皇城司和甄慶沒那么大的膽子敢造假。
一個向太后的家族,名下的田產便如此觸目驚心,那么往深一點想,趙氏皇族宗親擁有多少土地?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宰相尚書擁有多少土地?天下官員豪強地主擁有多少土地?
別忘了,如今的大宋并沒有完成華夏統一,它只是個割據政權,天下的土地數量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多,而大宋在元豐年間的人口數,已經將近一億了。
土地集中在極少部分人身上,其他的人怎么辦?
甄慶沉默地遞上一份清單,清單上,關于向太后及其外戚名下的土地數量,位置,以及向當地官府隱瞞的數量等等,各種詳細的情況皆列其上。
趙孝騫接過清單,淡淡地掃了一眼,然后收入懷中。
“你退下吧。”趙孝騫嘆了口氣道。
甄慶小心地緩緩退出殿外。
趙孝騫獨自坐在殿內,不知坐了多久,突然起身道:“老鄭,老鄭!”
鄭春和立馬出現。
“備車馬,朕要回楚王府。”
慶壽殿。
今日向太后屏退了所有的宦官宮女,殿內坐著幾名老態龍鐘的老人,這些人有些是皇室宗親,有些是三朝老臣,還有幾個跟向太后家族有利益關系的大商賈,大地主。
此刻殿內的氣氛很凝重,每個人都陰沉著臉,空氣仿佛都凝結成一片黑色的烏云。
石仲先自盡一案,反轉了。
而殿內眾人的算盤也就落空了。
他們只是希望通過石仲先的死,來制造朝野輿論,眾口鑠金之下,官家縱是再堅定,恐怕也根本推不動方田均稅法的落地。
沒想到,僅僅只是過了數日,案子就反轉了。
石仲先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原本對官家不利的言論,如今也沒人再提了,甚至很多人還向官家懺悔賠罪,覺得官家被自己冤枉了。
殿內眾人的盤算自然已失敗了,現在他們要面對的,是官家一如既往堅定的決心,以及政事堂和新政司即將出臺的方田均稅法。
一旦正式立法成文,這條新政就再也無法阻攔,當它成為大宋的國法,誰若敢不從,自有監察府的官員處置。
這條新政,對殿內眾人的利益影響實在太大了。
“現在怎么辦?本宮該做的都做了,甚至跟官家都當面爭吵起來,官家當時的臉色……”
“總之,本宮如今的地位你們心里清楚,官家非我親生,與本宮毫無血緣,他必然不肯買本宮的賬。”向太后冷冷地道。
一名老臣瞇著眼,捋須緩緩道:“無論如何,不能容許官家如此胡鬧下去,什么方田均稅,他這是在動我們的命根子,老夫絕不答應!”
另一名老臣卻無奈地道:“官家皇權在手,我等拿他奈何?可惜了我和族人名下的田產,以后都要按實際田畝交稅了,原本官府造冊的田畝數,僅有我家實際田產的十分之一,今后怕是一畝都瞞不過。”
“若是真按實際田畝數交稅,我等擁有這么多土地還有何意義?往后你我各家每年的收益,至少要損失八成!”
一名老臣起身朝向太后拱手,試探著道:“不如……請太后娘娘屈尊,再去勸勸官家,事情不能這么干,我等都是為大宋立過功,付出過心血的功臣,所求不過是幾畝地而已,官家何必趕盡殺絕。”
向太后冷冷道:“本宮再去勸?然后再被官家一頓訓斥?我可是長輩,丟一次臉還不夠嗎?”
另一名老臣氣憤地道:“當年神宗先帝和王介甫在世時,朝廷推行變法也沒這般咄咄逼人,太過分了!根本不給我們活路呀!”
“這樣下去,我等沒了活路,官家也別想……”
話說到這里突然頓住,說話的老臣臉色蒼白,急忙仰天打了個哈哈:“口誤,口誤,一時氣憤,口不擇言了,諸位莫怪。”
眾人也都扯了扯嘴角,表示只當沒聽見。
然而接下來,殿內竟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眾人都不說話,可空氣里卻彌漫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良久,向太后臉色一變,急忙站起身。
“本宮乏了,恕不留客!”
說完向太后轉身便朝寢殿走去,腳步匆忙,甚至帶著幾分踉蹌。
其余的人也紛紛起身,低著頭匆匆離開了慶壽殿,每個人的神情都透著幾分詭異。
楚王府。
趙孝騫低調出行,他只穿著普通的便服,隨行的陳守也只帶了近百名禁軍班直,就連馬車也是普通大戶人家的藍頂篷車。
一行人出了宮,沿著御街沒走多遠便來到了楚王府。
趙孝騫登基后,楚王府戒備更森嚴了,王府周圍多了數百名禁軍護衛,府里的宦官宮女也增加了不少。
這都是趙孝騫安排的。
畢竟兒子當了皇帝,總不能虧待了親爹。
不僅沒虧待親爹,也沒虧待親娘,趙孝騫的母親馮氏所住的芳林園府邸,也被安排了禁軍班直和宦官宮女,一家三口可謂是富貴至極。
站在楚王府門外,趙孝騫抬頭看著熟悉的門楣和擺設,還有門外值守的王府禁軍,每個人的模樣趙孝騫都熟悉得很。
見趙孝騫到來,值守的禁軍們紛紛激動地雙膝跪拜,有的口稱“官家”,也有口稱“世子”的。
趙孝騫哈哈一笑,親自上前攙起一名熟悉的禁軍都頭。
“老沈,對吧?朕記得當年你在陳守麾下,有一次跟袍澤兄弟耍錢打起來,被陳守揍得滿頭包,還逼著你和打架的袍澤手拉著手唱歌,當時你都快羞憤自盡了……”
名叫老沈的都頭老臉一熱,尷尬陪笑。
本來被官家記得是一件好事,多么榮幸,可官家偏偏記住的卻是這些不長臉的爛事,老沈的心情此刻很復雜。
趙孝騫環視王府禁軍袍澤,這些人當初可都是自己的老班底,跟隨自己南征北戰,他們貼身護衛自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線。
如今趙孝騫已是天下共主,可王府的禁軍還是留在王府繼續保護他的父親家人,只有陳守被帶進了皇宮,飛黃騰達了。
“今日咱們老弟兄相見,朕來點實在的,老鄭,傳旨下去,楚王府的這些老弟兄,每人賞賜五十兩,給弟兄們打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