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賈琮院。
臨晨時分,窗外依舊黝黑,透過花格玻璃窗,極遠的東方,天邊微顯晨曦。
沉淪的天際染上金邊,等待時間的流失,將慢慢暈染整個天空。
主屋臥室之中,一片黑甜靜謐,只有熏籠中的炭火,閃動著紅亮微光。
拔步床旁側榻,靠近熏籠的原故,晴雯夜中睡得燥熱,錦被只蓋到胸口。
火紅小衣裹著鼓囊囊胸脯,呼吸勻稱,微微起伏,正睡得香甜。
玉紗枕畔,云鬢散亂,雙頰紅暈,秀眉纖細如畫,睫毛漆黑卷曲,眉眼俏美無暇。
一只手也伸到被外,衣袖被蹭上一半,雪膩無暇的手臂,骨肉晶瑩,格外誘人。
等到玻璃窗格暈出微光,拔步床緊閉的床帳,就被賈琮伸手掀開。
晴雯雖然一向貪睡,但聽到床帳動靜,還是迷糊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膩聲問道:“三爺,如今還在衙門旬假,你不是說上衙不上朝嗎,怎么天不亮就起床?”
賈琮說道:“馬上就要出征,這幾日要忙的事多,一早要去軍營,自然要早起。”
晴雯聽到出征兩字,心中微微一沉,睡意消散大半,掀開大紅錦被,伶俐的跳下側榻。
上前幫賈琮掛好床帳,拿過棉拖鞋給他套上。
賈琮笑道:“早起太冷,別穿著小衣亂逛,穿上小襖再忙活,凍到可不是玩的。”
晴雯起身去紫檀如意垂云衣架前,取了自己小襖套上,沒顧上系盤扣,便又拿了賈琮夾襖。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打開妝臺抽屜翻找,很快拿出一根皮尺,這是她做針線衣服的家什。
賈琮見晴雯來回走動,臥房混黑,纖腰裊娜,很是悅目,只不知她忙碌什么。
晴雯走回床邊,先幫賈琮套上夾襖,讓賈琮坐在床沿,拿著皮尺蹲下身子,在他膝蓋上量尺寸。
賈琮好奇問道:“晴雯,你這是鼓搗什么呢?”
晴雯笑道:“昨日姑娘們都來了,可三爺小半夜才回來,所以她們都沒等到你。
二姑娘臨走前還吩咐過,讓我量一量三爺膝蓋尺寸,我想著三爺要出征,二姑娘多半要做體己東西。”
賈琮聽了也不在意,只管讓晴雯捯飭,見她將皮尺繞過大腿,在膝彎處扎了一圈,然后細心記住尺寸。
晴雯貼身靠得近了,賈琮膝蓋觸到她胸前堆雪豐潤,紅裳輕滑,香膩軟彈,心中泛起異樣美好。
晴雯的夾襖還沒盤扣,露出里頭大紅小衣,脖頸肌膚雪白,身子俯得低了,衣領微微敞開。
賈琮眼睛余光,不經意之間,看到水紅色肚兜,裹著一道雪膩溝壑,深邃鼓漲,頗為誘人。
晴雯無意間抬頭,見賈琮目光異樣,意識到什么,俏臉沒來由一紅,伸手虛掩領口。
瓊鼻微微一皺,俏聲說道:“三爺越發不正經了,不許瞎瞧,有什么好瞧的。”
賈琮忍住笑意,說道:“我怎么不正經了,我可什么都沒瞧到。”
晴雯頗不服氣,問道:“可騙不了我,你看眼睛都發亮,必定不正經了。”
賈琮笑道:“你什么這么寶貝,還要緊防著我,我真沒看清楚,要不讓我仔細瞧瞧。”
說著便做勢摟她的纖腰,晴雯哎呀一聲,笑著站起身逃開,賈琮起身追了兩步。
兩人正在嬉鬧之時,聽到房門被敲了兩下,平兒端著銅盆熱水進來。
笑道:“我猜到三爺出征前,必是每日公務忙碌,早上定會早起,果然是沒錯的。”
她不過話語剛落,便見晴雯笑聲如鈴,快步小跑一下竄出,差點便撞到她身上。
平兒被嚇了一跳,嗔道:“多大丫頭沒個正行,大清早你跑什么,被貓咬了舌頭了。”
晴雯吐了下舌頭,接過平兒手中銅盆,說道:“剛才墻上爬了檐龍,看著嚇人所以才跑的。”
平兒笑道:“毛躁的丫頭,檐龍有什么好怕的。
這也不對啊,大冬天怎有檐龍,定是你睡迷糊,眼睛看花了。”
晴雯糯糯不敢多說,在熱水中擰過面巾,拿給賈琮凈面。
自己也就水洗過,扣好小襖盤扣,便幫賈琮穿衣梳發。
房中幾人正在忙碌,聽到院子里腳步紛亂,似乎進來了不少人。
五兒推門進來,說道:“三爺起的也早,你們要快些收拾,二姑娘、林姑娘她們都來了。”
平兒笑道:“昨日江流回來報信,說三爺要出征,二姑娘她們心里存了事。
昨晚過來坐了許久,連行李都幫三爺收拾過,只三爺回來太晚,她們都沒見上。
必定知道三爺這幾日忙碌,姑娘們才趕早過來走動。”
賈琮笑道:“我這幾日事情多,今晚必定也是早不了,這回出門時間短不了,早起正好和姊妹們說話。”
晴雯手腳伶俐,只少稍許功夫,不僅幫賈琮收拾完畢,自己也梳妝整理妥當。
幾人走進堂屋時,看到迎春、黛玉、探春等姊妹到得齊全,連寶釵也從西府過來。
加上各人的隨身丫鬟,堂屋里人氣頗為興旺,賈琮正和黛玉閑話兩句,看到齡官從院子進來。
身后跟著兩個廚房媳婦,另有三個粗使丫頭,
每人手上都提食盒,首尾魚貫進入屋里,頗有些壯觀。
迎春說道:“我吩咐廚房送來的,這幾日你必早出晚歸,輕易怕見不到人影,出征不知何時回來。
我們姊妹在你這里用早食,也好熱鬧一些,得空好說說話。”
湘云性子最急,開口問道:“三哥哥,你那日出征,春末能回來嗎,我還想你陪我放風箏。”
黛玉說道:“行軍出征之事,哪說得準日子,我們想三哥哥早些回來,只是說了也不算,不如耐心等著。
云妹妹想放風箏,今年要是趕不上,那就等明年好了,以后有的是時間,讓三哥哥陪你玩個夠。”
探春笑道:“林姐姐說的有理,不說出征的事情,說多了犯忌諱,咱們只說閑話,那才叫有趣。”
湘云心情有些郁郁,但也覺得有道理,不再提這話題,被賈琮逗著說了幾句,也就放開了心懷。
堂屋里人氣欣然,香韻盈盈,眾姊妹和各人丫鬟,滿滿擠了兩桌。
落座只是稍許,似乎有了默契,再不提出征遠行,只說日常閑話。
既然趕不上春日風箏,便說夏日游湖、秋日登高、冬日賞雪等事,餐間氣氛歡暢,并無半分遠行黯然。
等到用過早食,賈琮便回工坊籌備,姊妹們聚著閑話,迎春又叫晴雯,說些針線之事。
賈琮離開內院,坐車出東角門,天色雖未大亮,但已過辰時,正是神京四門開啟。
街面上竟比往日喧囂許多,從工部官屯糧倉方向,正行來一隊糧車。
每車都雙馬拉轅,車上堆滿了官糧,車隊首尾相接,一眼望不到尾。
賈琮對這等場景,已經司空見慣,自東堽鎮軍囤被殘蒙侵占,九邊重鎮糧草困乏,朝廷便全力征調糧草。
戶部、兵部、五軍都督府等官衙,都在高負荷運轉,夜以繼日往九邊運送糧草。
這些戶部糧車出宏德門,已有護糧軍隊在城外等候,他們將沿著新開糧道,向邊鎮運送糧草。
至于新開糧道之上,是否會遭遇南下蒙兵,目前還是未知之數……
路上除了大隊戶部糧車,來往行人熙熙攘攘,竟比昨日多了許多。
不少百姓都駕車趕驢,挑擔背囊,攜兒帶女,行色匆匆,似乎都是外鄉人,使得街面多幾分混亂。
賈琮的馬車越往前走,行人愈發顯得擁擠,馬車行進速度減慢,這讓賈琮生出焦急。
因今日他要去城北五軍大營,挑選隨軍出征六千神機營,時辰可是耽誤不得。
雖說他已提前出門,但是路遇阻礙,減慢馬車速度,卻不得不警惕,以免耽誤大事。
此時前方人群之中,出現一隊府鎮衙役,人數約三十余人,正在導引行人,疏通道路。
為首之人卻是熟面孔,正是鎮安府通判劉彬芳,在指揮手下衙役辦差。
賈琮掀開車簾,叫道:“這不是劉通判嗎,怎么還親自上街領差?”
劉彬芳笑道:“原來是威遠伯,下官昨日聽到消息,伯爺被圣上封神機營參將,即將隨軍北征。
伯爺韜略精深,天生名將,此次出征,必定建功,下官先行預祝。”
賈琮笑道:“劉通判客氣了,今日路面有些不同,怎么多了許多行人,不知是何緣故。”
劉彬芳嘆道:“伯爺有所不知,自從北地傳來軍情,殘蒙大軍南下侵犯,民間已生紊亂。
加之這些日子大軍調動,北上駐防迎敵,每日糧車絡繹不絕,北去急送軍糧,形狀都透著緊急。
這等興師動眾之事,北向各州縣百姓,豈有不會被驚動,歷來民生最懼饑荒與兵禍。
百姓只要遇到戰事,便會生出趨危求安之念,神京乃是大周國都,重兵把守,固若金湯。
這些百姓為躲避戰事,但凡神京有親友人脈,都拖家帶口遷移而來。
前幾日遷移人口零星,今日卻一下涌入許多,這種情形只怕愈演愈烈。
昨日開始,鎮安府、祈年府三班衙役,差不多都調到路面上,防止生出事故,五城兵馬司也會派出人手。
伯爺馬車如去北城,最好還是繞道而行,這里直通著宏德門,日頭再升高,必定會愈發擁堵……”
賈琮聽了劉彬芳一番話,神情微微凝重,眼下戰事剛起,便有這許多百姓涌入神京。
如今只是百姓流動初兆,官府還不會強加干預,只是府衙派出人手維持。
但隨著戰事延續,殘蒙大軍接近京畿,北地難民更會蜂擁入城,躲避戰禍。
到時神京城內人口劇增,治安、糧食、用水、疫病都會不堪重負。
好在賈琮有后世之識,隱約意識到其中隱患,早讓兩府儲備米糧,以備不時之需。
神京作為大周國都,天子平治天下之地,必要防備難民之禍。
只怕用不了多久,神京四門戒嚴,必禁止難民入城,但卻阻止不了北地難民南下。
到時神京城郊之地,必定聚集大量難民,火器工坊正坐落東城郊……
雖工坊有一千五百禁軍把守,但將來城郊災民聚集,積蓄數量必定遠超。
戰事物資必定匱乏,看似羸弱的災民,為了果腹生存,很容易變成暴民亂民……
火器工坊乃社稷重器之源,一旦遭受戰時何種危機,后果實在不堪設想。
賈琮只是閃過念頭,心中已一陣發寒。
他望著愈發擁擠的人群,心中暗自打定主意,神情微微鄭重,對著劉彬芳說道:“多謝劉通判提醒!”
他讓江流改道而行,果然一路順暢許多,到底提前到達五軍營大帳。
自宮中發下圣旨,他對如何遴選神機營精銳,心中早已有了定計。
當年跟隨他征戰遼東的火器營骨干,魏勇胄、郭志貴等人,至今還在遼東軍中。
但蔣小六、于秀柱等人,從遼東秘調金陵,跟隨他偵破衛軍大案,并沒再回遼東,而是輪調回神機營。
他們都是神京營老兵,都和賈琮私交莫逆,所以賈琮雖未入神機營,對營中整訓情況不明。
但神京營各軍良莠如何,通過蔣小六、于秀柱等人,他確知道一清二楚。
因此賈琮入營后,面對整軍列隊的神機營,并沒花費多少功夫,未至午時之前,便已選出六千精兵。
陪同他一起入營的忠靖侯史鼎,因為是五軍營中軍主將,神機營雖獨立成軍,并不隸屬中軍麾下。
但史鼎得嘉昭帝授權,日常監督神機營整訓,所以他對神京營各軍,操訓良莠情況,多少心中有數。
原還想指點賈琮挑選精兵,沒想他倒胸有成竹,隨步巡邏軍列,邊走邊點名報選,便已挑出十二哨人馬。
而且但凡得他看中的,都是營中作訓出色的精兵,這讓史鼎委實有些震驚。
他知道自神機營成軍之后,賈琮除了幾次試擊火器,從來沒有入營觀訓,如何一眼就能識別精兵……
但史鼎見多賈琮奇異之處,想到他在遼東創下顯赫戰功,于兵家必有卓絕之才。
或許觀察軍卒士氣,便能輕易區別良莠,謀求軍中老將,便有這等老辣目光,所以也不做多想。
但是賈琮所挑六千之眾,都是神京營精銳之師,史鼎對他這次出征,不由多生出幾分篤定期望……
賈琮選好出戰神機營精銳,又召集各隊哨長,對出征前各項準備,仔細囑咐一番,便離營返回火器工坊。
入坊之后叫來劉士振、錢槐等人,查問瓷雷、彈藥等營造進度數量,也都符合他原有預期。
賈琮又對后續火器營造傾向、定期隨軍運輸渠道、營造原料供給等,做了詳細羅列吩咐。
火器威力犀利,非尋常刀槍可比,但六千神機營精銳,想爆發出驚人戰力,后續彈藥補給乃生命線。
在當下之時,即便劉士振、錢槐等深諳火器之人,因沒有火器實戰經歷,對此并無深切認識。
但賈琮卻對之極其慎重,對二人反復交代細則,以至于不厭其煩的程度。
等到他交待過相關事宜,繼續說道:“眼下戰事吃緊,已有不少北向百姓,爭相遷入城內躲避戰事。
相信用不了多久時間,城郊必定聚集大批難民,一旦戰事吃緊,形勢難以預料,會給工坊帶來隱患。
早上我入北大營挑選出征精兵,發現有空置大片營地,必是數萬精兵外調出征,才會留下這些營房。
今日我會向宮中直奏上書,請圣上劃撥合適營地,作為工坊戰時搬遷之所。
你們調動人手,先將停止營造的火槍、火炮營造設備、材料、庫存、工匠等進行清點歸攏。
我出征之前,必會落定城內暫遷移營地,這兩項營造相關之資,作為首批搬遷入城目標。
如我出征之前,工坊未完成整體搬遷,此事由劉副監主責,務必日夜跟進,盡快完成遷移。
等到工坊搬遷落定之后,盡快恢復各項營造產出,只要戰事持續,后續火器彈藥供給,就不能輕易停頓。”
賈琮交待過諸事,進懈房磨墨執筆,仔細寫就一道奏書,又驅車出火器工坊,重新入城往宮城而去。
馬車路過城東街巷,賈琮一下想到事情,只是眼下諸事繁雜,一刻也不得停歇,只能明日抽空過來……
神京城東,一所精致的二進小院,這里原是榮國府閑置產業。
據說是賈代善在世時添置的房宅,以前到底何人住過,西府家生老奴也說不清楚。
之前這所宅院空置十多年,等到賈琮接管西府家業,便將宅院清理修整,請艾麗母女遷居入住。
隨著鑫春號各地分號,遍及大周南北,信息傳送,日益頻繁,飛羽作用,愈發凸顯。
飛羽教培馴養諸事,都需寬敞幽靜場所,賈琮才會挑選這處宅院,安排艾麗母女入住。
宅邸后院有兩間聯通廂房,房間四壁多開兩排窗戶,還加裝鐵絲細網。
廂房整齊擺放許多鳥籠,分類飼養著不少禽鳥。
但房內并沒什么異味,想是艾麗愛惜禽鳥,每日勤于清掃的原因。
此刻她正坐后院石凳上,穿淡藍繡花蜀錦胡袍,腰系艾綠色浸香汗巾,雙眸深邃,肌膚雪潤,風姿俏艷。
正笑著逗弄兩只小紅隼,用筷子夾切碎的羊肉,細心喂食,樂在其中……
聽到前院門戶開啟,艾麗忙將兩只紅隼抱起,重新放回鳥籠,轉身便往前院去。
正看到母親徐氏關上院門,提了竹籃進了正房堂屋,籃里裝著清脆的綠菜,還有五六個火紅的柿子。
堂屋里堆著四五個箱籠,看著像是遠行的模樣。
艾麗說道:“娘,我都和你說了,要采買零碎東西,讓我出去就成,你干嘛又自己跑一趟。”
徐氏笑道:“我還沒老呢,哪里這么嬌貴,走動活動筋骨,沒有什么壞處。
你是個大姑娘家,有玉章陪著倒也罷了,雖然你是不怕的,少出去拋頭露面,總也是好的。”
艾麗聽母親提到賈琮,說道:“娘不說我倒忘了,玉章有段時間沒來走動。”
徐氏微笑說道:“他最近必定忙碌,怕是不得便利過來。”
艾麗連忙問道:“娘可是聽到風聲,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徐氏說道:“今日我出門采買,街上可比以前亂,路上多了許多外鄉人,運糧大車一輛接一輛。
聽說蒙古人南下侵犯,皇上已點齊兵將北上迎戰,主帥就是原先遼東總兵梁成宗。
威遠伯賈琮被封神機營參將,馬上就要隨軍出征,這消息市井上都傳遍了。”
艾麗明眸一亮:“出征這種大事,他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
徐氏笑道:“既是要出征,那便是大事,行軍作戰萬事籌備,必定太忙過不來,出征前總會過來的。”
艾麗說道:“娘,我們過了十五就南下,這事能不能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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