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麻辣燙的味道,然后是微微的香味。
聞著像是某種水果的味道,但不是劉正熟悉的任何一種。
他長出一口氣,然后輕輕吸了一下。
那股新鮮與腐朽交織的味道再次讓他頭皮一緊,接著他的身體便再次發起了暴動。
劉正全身的細胞各自成軍,朝著周圍的其它細胞發起名為生存的戰爭。
一個個細胞被殺死,然后化作養分被殺死它們的細胞吸收。
因為戰爭的烈度太大,而他體內的養分又過于充足,所以他的體表隨處可見突然凹陷又突然隆起的景象。
甚至在未知的作用下,那些隆起的血肉還會自動聚合,然后長成奇形怪狀的樣子,有動物、有植物、有人形的也有非人型的。
而這種變化不僅發生在體表,也發生在他的體內。
劉正仿佛變成了一個人形生態圈,又仿佛變成了某個造物主制造的微型奇觀。
如果只是肉體的變異倒還好,但很快他的意識也發生了變異。
他仿佛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生物,經歷了它們的出生、生長、成熟,然后被宰殺、放血、分割、腌制、烹飪,最后掉進一張血盆大口中。
而他馬上又會變成這張血盆大口的主人,進行下一輪的循環。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而劉正現在連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這種肉體和靈魂的全面失控是更大的恐怖。
但很快,他連這種恐怖都感覺不到了。
那無盡的吃與被吃的輪回將他的一切都咀嚼成黏糊糊的渣子,滑進那永遠不會滿足的腸胃中。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冥冥之中,無名僧人念經之聲再次響起。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此刻劉正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意志,如同復讀機般跟著僧人念起了經文。
“嗯?”
司雪皺著眉頭看向他的腦后,有佛光寶輪若隱若現。
“只是聽我念了幾句經文就頓悟,佛光寶輪都出來了,這么強的佛性?”
她有些不敢置信。
劉正或許在修煉有天賦,但絕對不是落在佛門。
“別人也就算了,禿驢想跟我搶人,門兒都沒有。”
司雪冷笑一聲。
孔雀雖然和佛門分家了,但她的祖宗可是貨真價實的佛母,地位崇高。
“劍來!”
只聽司雪一聲清喝,湖水之中立刻飛出一柄帶鞘長劍。
劍鞘用純銀打造,上有龍鳳浮雕,中有紅藍寶石以代日月,下有琥珀、松石諸寶以定星斗。
司雪一把抓住,握住劍柄想要拔劍出鞘卻感到一股絕大斥力。
“吸了這么多年的靈氣,現在一點力也不想出?再給你一次機會,不服氣就去廚房當燒火棍。”
她平靜地說道。
“鏘啷!”
再一用力,長劍應聲而出。
只見此劍劍身如生銅,劍柄有五節連環,刻有符文和日月星辰,一看就不是劍客拼斗或沙場搏殺之器。
“三五斬邪,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斬掉他的邪。”
司雪隨手一揮,劍氣如紫氣東來籠罩劉正,又如泥牛入水般被他吸入體內。
“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冥冥之中,又有道人誦經之聲響起,聲音清遠,如在天邊。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僧人念經的聲音停了一停,隨即更加大聲地念了起來。
“吵死了!”
劉正本來就難受,被兩邊念經的聲音夾逼更是折磨。
“念念念,念尼瑪個頭!”
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伸手一握,一把長達十幾米的橫刀出現在他手中,刀身之上怒火熊熊。
“都給老子閉嘴!”
劉正大喝一聲,舉著橫刀不管不顧地四下亂砍。
“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見他逞兇,兩邊念經的聲音反而越發清晰,而那巨口吞咽的節奏也越發加快。
“好煩啊,都給爺死!”
劉正的怒氣到達了頂峰,他高舉橫刀,就像舉著一柄開天巨斧。
“喝!”
他一記橫斬,整個世界被一分為二。
永不熄滅的怒火沿著被劈開的邊緣開始燒,像燒畫一樣將一切燒了個干干凈凈。
劉正睜開眼睛,趴在地上不斷地嘔吐。
一塊塊燒焦的肉塊被他吐了出來,各具其形,眉眼皆全。
而他每吐出一點,自己的體型就縮小一分。
等他停止嘔吐時,體型已經只有一只僧毛猴那么大了。
“你什么時候和那幫禿驢勾搭上的?”
司雪問道。
“啊?什么禿驢?”
劉正一頭霧水。
在精神世界里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就是春夢了無痕。
“你剛剛腦袋后面都冒出來佛光寶輪了,總不可能是聽了我一句經文就立地成佛了吧?”
司雪說道。
“啊,可能是因為我被七寶慧劍砍過。”
劉正把七寶慧劍的事情告訴了她。
“可惜了。”
司雪看著他搖了搖頭。
“可惜什么?”
“你要是真能在開悟之中度過這一劫,將來少說也是個羅漢。可惜,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被我斬滅了。”
司雪晃了晃手里的長劍說道。
“斬滅就斬滅了吧,別說羅漢了,就是給個菩薩我都得考慮考慮。”
劉正搖頭道,然后看向司雪手中的長劍。
“好帥的劍!”
他眼前一亮。
“你不是用刀嗎?怎么又喜歡上劍了?”
司雪問道。
“因為屬下只有刀啊。”
劉正無辜地說道。
他的兵器基本都是從白羽雞那兒弄來的,那可不都全是刀嗎?
他倒是眼饞貝多芬大師那把月光大劍,問題是亞特的老大不講武德直接把他掃地出城了,那他有什么辦法?
“而且屬下既不會劍法也不會刀法,那還是刀用起來更簡單一點。”
劉正說道。
其實比起刀,他還是更喜歡劍的。
從美學角度上來說,劍這種對稱的兵器就是比刀這種不對稱的兵器好看。
從文化角度上來說,劍客聽著就是比刀客要有格調。
比如什么青蓮劍仙、酒劍仙、獨孤劍圣,聽著那就是逼格滿滿流芳百世的那種。
你要是改成青蓮刀仙、酒刀仙、獨孤刀仙,聽著就像是三流武俠里面的中期boss。
“這把劍叫三五斬邪雌雄劍,這把是雄劍,是五斗米教的鎮教之寶。”
司雪介紹道。
當年祖天師張道陵創立五斗米教,也就是道教的前身,太上老君賜下三件法寶助他斬妖除魔,伐山破廟,號令天下鬼神。
這三件法寶分別是三五斬邪雌雄劍、陽平治都功印、正一盟威符箓。
而三五斬邪雌雄劍正是這三件法寶中的殺伐之器,威力無窮。
劉正因為看過很多修仙,也知道這把劍的來歷,一聽更是兩眼放光。
“想要嗎?”
司雪故意問道。
“想要。”
他誠實地說道。
“那你就接著想吧。”
司雪還劍入鞘,淡淡地說道。
“這把劍受了污穢,又不知道要耗費多少靈氣蘊養,不找你要維修費就不錯了。”
她冷笑道。
“老板,屬下愿意承擔責任,把這把劍拿去修理。”
劉正轉了轉眼珠子說道。
“你還會修劍?”
“屬下不會,但屬下認識一個人會。砍屬下的七寶慧劍就是他的,他既然能修七寶慧劍,應該也能修三五斬邪劍。”
他回道。
“你能從中得到什么好處?”
司雪直白地問道。
以她對劉正的了解,這家伙這么積極肯定有問題。
“那人真要用屬下的血肉為材鑄造兵器,將三五斬邪劍交給他修理,或許能給他靈感,讓他鍛造出一把不遜色于此劍又更適合屬下的神兵來。”
劉正半真半假地說道。
“還有呢?”
司雪淡淡地問道。
“還有就是老板的恩情太珍貴,屬下舍不得就這么浪費。”
他不好意思地說道。
別人的人情只能幫個忙,司雪的人情那是真能救他羊命的。
不說別的,再給劉正放一天假那又能做多少事了。
“呵呵。既然你自己要攬活,那就交給你了。要是修不好,你就等著吧。”
司雪將三五斬邪劍拋給他。
“感謝老板信任。”
劉正接住法劍,不出意外的并沒有物品介紹彈出。
“外賣呢?”
司雪伸手道。
“在這里。”
他連忙從傳奇外賣箱里拿出了那份外賣。
“名稱:黃燜孔雀肉(一次性)”
“類型:道具”
“品質:普通”
“效果:使用后恢復少量體力。”
“備注:吃著不解饞,但是解氣。”
“是否可帶出副本:是”
“正好還能再吃一頓。你要不要來一點?”
司雪禮貌地問道。
“不用了,老板您自己享用就行了,我吃飽了來的。”
劉正頭搖得跟鬼畜玩具一樣。
他失心瘋了才吃孔雀肉,包括傳奇外賣箱復制的那份他也沒打算吃。
鬼知道孔雀有沒有聞出對方吃過同族的能力。
之前得罪了她那么多次其實都算是公事,理論上來說還是有和解的余地的。
但他要是吃了孔雀肉,那就是公仇變私恨了。
雖然劉正暫時并沒有和孔雀結交的打算,但一切皆有可能嘛,留條退路總是好的。
“那你就滾蛋吧。”
司雪瞥了他一眼,然后一腳把他踹到了對岸。
“還好不是臉著地。”
劉正揉了揉屁股,走進了自動開門的電梯。
回到休息室,牛馬已經睡覺了。
“大佬?”
他試探著喊了一聲,牛馬沒有任何回應。
劉正見狀,索性自己也用報紙打了個地鋪躺下了。
折騰了一整天,從城里到山里,又從山里到城里,他也累了。
很快,他就進入了深沉的睡眠。
一夜無夢,當劉正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
也就是他來到大都會的第十一天。
“醒醒,醒醒,該吃早飯了。”
牛馬把大腦袋湊了過來。
“大佬,您能離遠點嗎,怪嚇人的。”
劉正面無表情地說道。
以兩人現在的體型差,牛馬一口就能把他囫圇吞了。
“誰讓你自己變這么小的,怪我咯?”
說歸說,牛馬還是把腦袋離遠了一點。
“快點,把你的早餐拿出來。”
牛馬催促道。
“我也得夠得到啊。”
劉正攤觸手道。
他跳起來倒也夠得到鑰匙孔,但還要同時完成插入鑰匙再擰鑰匙這種高難度動作,可以是可以,但沒必要。
“真麻煩。快點站上來。”
牛馬伸出一只蹄子,等劉正站上去后便把他送到了儲物柜面前。
劉正打開儲物柜,從里面取出了自己的那份早餐。
一個大餐盤,里面放著烤番茄、炒蛋、香腸、培根、茄汁黃豆,還有吐司、麥片粥,還有一杯鮮榨的橙汁和一杯牛奶,可以說相當豐盛了。
“大佬,這次給我留點唄。”
他咽了咽口水說道。
“想得美,想吃自己出去吃去。你小子那么多錢,不出去消費消費怎么拉動大都會的GDP啊。”
牛馬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可以啊,大佬,連GDP都知道了。”
劉正肅然起敬。
“你大佬我肚子里的墨水多了,只是平時不輕易噴出來罷了。當初樂隊的歌詞都是我寫的,那叫一個感天動地,字字珠珠。”
牛馬得意地說道。
“是字字珠璣。”
他糾正道。
“就你話多,拿來吧你!”
牛馬一把搶過餐盤,回到草堆上吃了起來。
至于它自己那份,那當然是早就吃完了。
“唉,打個工出生入死也就算了,連工作餐都要被領導搶,這日子真是水深火熱。”
劉正嘆息一聲,自己從儲物柜里跳到了地板上。
“堇子,給我準備一頓大餐。”
他抱著手機給堇子打去了電話。
“好的。正醬什么時候過來?”
堇子問道。
“不知道,等有單子了就過來。你先準備著,我一來就能開吃。”
劉正說道。
假期沒了,他做事又得爭分奪秒了。
“沒問題。”
堇子干脆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