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烏云在天上以極快速度飛行。
地上凡人見了都要好奇地看上半天,只覺得祖輩傳下來的觀天望氣經驗都用不上。
哪有飛這么快的烏云?
這是晴還是雨?
而烏云之上,則是一個臉色陰晴不定的少年人,正是那位剛剛挑了兩大門派、風頭正盛的葉辰。
此刻,他本該是意氣風發的。
蜃樓派與天心島,兩大正道宗門的通玄境修士皆敗于他手,甚至好幾位連神魂都被他抽走,煉入了萬魂幡中。
葉辰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卻依舊能逍遙在外,可以說是如今最囂張的魔頭了。
不僅如此,葉辰還得到了陳業的承諾,一場假賽就能讓他成為通玄境第一人,完成飛廉尊主給他的任務。
待到那時,他便可擺脫尊主掌控,尋一處洞天福地潛修,將此番奇遇得來的諸般靈珍盡數化為己用。
棋步都已經想好了,每一步都天衣無縫,就連對手都愿意配合,這哪里有輸的可能?
本來一切都應該很順利。
然而,就在他為自己的謀劃而自得時,幽羅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葉辰,你當真以為與黃泉宗宗主的私下交易能瞞過我?”
葉辰頓時就變了臉色。
他如今也算是膽子大了,連正道門派都不放在眼里,但對這位幽羅尊主是真的打心底里害怕。
尤其是當幽羅子提起他與陳業的約定,更是讓葉辰感覺渾身冰涼。
“尊主!”葉辰連忙辯解道:“屬下也不想演這場戲,但那陳業神通廣大,屬下確實不是他的對手。若強行與之斗法只會大敗虧輸,到時候,豈不誤了兩位尊主的計劃?”
幽羅子笑道:“說得好聽那叫謹慎,說的不好聽就是膽小怕死,但小蟲子以為自己能鉆空子么?命令是讓你當上這通玄境第一,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第一。要么你將那陳業送入萬魂幡,要么你自己入這萬魂幡,沒有別的可能。”
幽羅子這番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葉辰渾身顫抖,反而激起了一絲困獸猶斗的兇性,當下便硬氣地說:“還請尊主諒解,若是讓我去送死,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否則我只會逃到天涯海角,就看兩位尊主要花多長時間將我抓住了。”
“哦?”幽羅子的語氣竟柔和了幾分,似有感慨。
“此刻倒有了幾分膽氣,只可惜,嘴上說的卻是逃跑,終究落了下乘。你可知,當初那陳業尚在罡煞煉體時,面對返虛境的魔頭,也未曾有過半分退縮。一句‘我雖螻蟻,亦能讓你不好過’,倒是讓本座至今印象深刻。
“關鍵是,他不僅說了,還真的做到了。”
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拿陳業的鋒芒,來刺激葉辰那點可憐的自尊。
葉辰聽了只覺得很不好受,辯解道:“我與陳業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人,我有我的路,何必處處與他相同。”
“我沒有讓你學他,我只是讓你了解對手的性格,黃泉宗宗主有今日成就,不只是運氣好,你想殺他確實沒那么容易。”幽羅子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你也無需擔憂,我們既然讓你去殺陳業,自然不是為了讓你去送死。”
葉辰卻說:“那還請尊主指點迷津,以我如今的本事,哪怕是偷襲也贏不了。”
幽羅子說:“偷襲當然贏不了,那陳業練成了八九玄功,肉身已經可以千變萬化,等閑的手段也殺不死他。不過這八九玄功也并非天下無敵,我有秘法可以幫你破他功法,到時候自然能將他殺了。”
葉辰苦笑道:“就算他不用八九玄功,我也不是對手啊。”
他大部分的本事都在一桿萬魂幡上,偏偏陳業召喚的酆都大帝克制所有的陰魂,五重地獄神通籠罩下來,葉辰沒有半點辦法。
幽羅子嘲諷道:“等你破了他八九神功,此人就已經身受重創了,若是這都不敢拼命一搏,那要你何用?若是毫無風險,輕松就能將陳業殺了,又哪里輪得到你來動手?”
葉辰知道幽羅子所言非虛,魔門沒有白占的便宜。
飛廉尊主可是拿出了不少化神境的陰魂送入葉辰的萬魂幡,這可是一份大禮,否則他也不可能輕松勝過正道大派的通玄境修士。
也只有魔頭能走這樣的捷徑,正道門派是萬萬學不來的。
而如今好處拿了,要是完全不肯冒險,那葉辰知道自己下場只會更慘。
葉辰只好回應道:“既然如此,還請尊主傳我破八九玄功的秘法,我到時候盡力一試。”
幽羅子卻說:“不是盡力,是拼命。我說了,陳業不死,就是你死,沒有任何其他選擇。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飛廉傳你三個錦囊,都是對未來的判詞,你已經打開第一個,如今可以打開第二個了。”
“第二個錦囊?”
葉辰皺起眉頭,他記得飛廉尊主說過,只有等他完成第一個錦囊上所寫的東西,他才可以打開第二個。
那第一個錦囊里寫的是:先斬蜃樓,再絕天心,通玄之境,葉辰為尊。
蜃樓派和天心島已經敗在葉辰手上了,但還有陳業這座大山,后面兩句卻是遠遠沒有達到。
現在就打開第二個錦囊,是否操之過急?
幽羅子卻不會給他解釋,以命令的語氣讓他打開錦囊。
葉辰無奈,只能打開第二個。
還是一張簡單的紙條,上面也是四句話,甚至連句式都差不多——先破玄功,再鎮神魂,臨陣突破,化神不滅。
葉辰看到這四句,果然與幽羅子所說的可以相互印證。
飛廉尊主應該是早就料到了自己會臨陣退縮,所以在寫下判詞之時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看來這個能破除八九玄功的秘法應該是真的,只是后面兩句話讓葉辰疑惑不解。
葉辰只能向幽羅子詢問說:“尊主,這臨陣突破又是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你如今的修為不是陳業對手,即使破了他的八九玄功,你也不會是對手,只有突破到化神境才有可能勝過他。”
葉辰疑惑道:“想要突破化神境談何容易,更別說是在斗法之時。”
化神這個境界歷來就與別不同,神魂脫離肉身存在,可以不損不滅,這已經完全違背了常理。
雖說突破手段有很多,但無一例外都需要長時間的準備和隆重的儀式。
正道最常見,最傳統的手段,就是請百位通玄境修士聯手,創造出洗練神魂的幻境,從而輔助修士突破神魂桎梏。
光是這個陣法準備就要好幾個月,而在幻境中洗練神魂又要好幾個月,期間不能有任何差錯,不然輕則重頭再來,重則神魂受損。
焚香門的洗魂花也是一樣,前期準備功夫少一些,但突破的過程依舊漫長。
至于魔門的突破手段,危險性高許多,時間上卻沒有什么不同,慢的甚至要好幾年時間才有可能突破。
一場斗法打好幾年?
葉辰想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幽羅子問道:“按照你的估計,讓你認真修行,需要多少年才能突破化神境?”
葉辰老實回答說:“即便有洞天福地,靈材無缺,也需至少三十年水磨工夫。”
“三十年而已,眨眼就過了,你瞧瞧這是何物?”
話音未落,葉辰面前的虛空竟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漆黑的裂隙。這便是返虛境修士的手段,破開虛空,天涯化為咫尺。
葉辰還以為幽羅子要親自現身,結果只有一個寶匣從那空間裂隙中飛出。
葉辰連忙接在手上,然后打開了寶匣。
只見匣內放著十支通體晶瑩,仿佛是時光鑄就的箭矢,還有一朵帶著暗紅脈絡的白花。
光陰箭,洗魂花!
葉辰頓時明白了幽羅子的意思,這是讓葉辰在斗法之時將這光陰箭種入自己的體內,然后借助洗魂花的功效來突破化神。
三十年時光,或許只是一瞬。
“用這光陰箭突破,恐怕也不是那陳業的對手。”
葉辰有些猶豫,他聽過魂火尊主用光陰箭大批量制造化神修士的事跡,但這種化神境相當弱小,比通玄強不了幾分。
光陰箭終究是有缺陷的,否則魂尊早就天下無敵了。
“那是世人愚鈍,不知其法,只得其形罷了。”幽羅子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慮,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屑。
“魂尊以光陰箭助凡俗書生一夜讀盡萬卷書,為何偏偏是‘讀書’,而非‘練武’?你可曾聽聞,有哪位書生被光陰箭點化,轉瞬成了橫掃千軍的沙場猛將?””
葉辰眉頭緊鎖,這個細節他還真未曾深思過。
確實如幽羅子所說,光陰箭若只是單純加速時光,為何能確保修為精進?歲月悠悠,有人頓悟,自然也有人走火入魔修為倒退,不可能人人都只有進步。
這其中,必有他不知道的玄機。
葉辰老老實實地說:“還請尊主指點。”
“常人只見歲月流逝,卻不見其背后真正的天道鐵律。此箭,是讓你先定下未來之‘果’,再以己身歲月為‘因’去交換。這悠悠歲月只是你支付的代價;而真正讓你脫胎換骨的,是你從未來換回的那個‘果報’。”
“凡人選定了成書萬卷的果報,便能以時光歲月換來學富五車的結果。所以,只要你選對了你想要的未來,光陰箭,便絕無錯漏。”
葉辰再次皺眉,喃喃道:“因果?”
這詞聽著新鮮,像是在哪里聽說過,但似乎又跟修行關系不大。
幽羅子再次解釋:“因果二字,之前不見經傳,最多是佛門弟子會念叨幾句。但近些日子,因果之說仿佛越來越重。魂尊這門神通之前未必是這種解釋,但如今看來,以因果來描述其原理會更加貼切。
“此中細節,你無需在意,只需要知道,你選定的未來便是你可以達到的未來。魂尊麾下的化神境弱小不堪,那是因為用光陰箭的是魂尊,他可不想讓他們真成了實打實的化神,那便不好操控了。
“但你不一樣,如今你可以自己選一個未來,只是支付的歲月恐怕就不止三十年了。”
葉辰明白過來,怪不得幽羅子還給他送了一朵洗魂花。
歲月是需要支付的代價,但若是沒有洗魂花,恐怕就要額外支付更多的歲月,以葉辰如今的壽元,怕是根本不足以支付,只會直接老死。
“屬下明白了。”
葉辰將光陰箭與洗魂花收好,若是真能以自己所想突破化神,那或許真能勝過陳業。
幽羅子提醒說:“你與陳業約定就是今日斗法,你好自為之。”
葉辰連忙說:“屬下知曉。不過,這光陰箭中似乎有魂尊的分魂,若是屬下使用光陰箭,難保不會受魂尊暗算。尊主是否與魂尊有過約定,我怕關鍵時候他會壞了大事。”
幽羅子滿不在乎地說:“放心,他分魂十幾萬,這點分魂對你來說不過是清風拂面,不可能對你造成任何影響。”
沒影響是假的,葉辰可不相信魂尊會一點準備都沒有,只是幽羅子估計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所以根本懶得幫他解決這個問題。
人在屋檐下,葉辰也只能自己想辦法。
葉辰又提醒幽羅子說:“尊主還未傳我能破除八九玄功的秘法。”
真正的關鍵還在那秘法上呢,若是破不了陳業的八九玄功,怕是多少光陰箭都無用。
但幽羅子卻對葉辰說:“無需擔憂,陳業與你斗法之時,他的八九玄功應該已經破了。”
葉辰連忙說:“尊主不如將秘法傳我,也能保險一些。”
可惜,這次幽羅子再也沒有回應。
葉辰等了許久,確認幽羅子已經懶得理會自己,他只能嘆息一聲,朝著那黃泉宗的方向飛去。
按照約定,葉辰將會在酆都城外與陳業決戰,只希望幽羅子所言非虛。
等他再見到陳業時,這位黃泉宗宗主已經身受重傷。
只是陳業如今并不在酆都城,而是一大早就在曲衡的幫助來到了中原皇城。
倒不是換皇帝這事出了什么意外,而是突然來了兩位“客人”。
蜃樓派掌門尹小霜,還有副掌門周朗,這兩位返虛境大修士突然送來消息,說是幽羅子與飛廉很有可能會突然現身皇城。
蜃樓派剛被魔門狠狠羞辱,連喻行這個通玄境弟子都被收入萬魂幡中,所以兩人聯手前來,希望可以報仇雪恨。
至于情報從何而來,蜃樓派只說是潛伏于魔門的弟子送來的情報,再加上門派卜者推算出來。
大概因為擅長幻術,所以蜃樓派似乎挺喜歡派出臥底,之前那位秦澤便是在赤練魔宗當了一段時間的臥底,只是沒想到早就被曲衡發現,反而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秦澤也因此心魔叢生,在輸給陳業之后更是葬身于歸墟之中。
而一想到秦澤之死,陳業就對蜃樓派這兩位的來意有些懷疑。
蜃樓派真有這么好心來幫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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