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航空十三樓的經理辦公室內,陽光透過玻璃直入房間。
坐在轉椅上的李明捷翻看著面前攤開的檔案上,這些檔案是新雇用的二十三名唐山籍雇員的檔案。
其實,作為公司經理的他,根本就不需要過問這種基層人事工作,但是,這是公司第一次在唐山那邊招聘職員,雖然人數不多,只有二十名乘務和三名文員,但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檔案都送到了他的面前,雖然是新招聘員工,可是檔案的邊角有些磨損,顯然已經被反復翻閱過。
李明捷指尖夾著一頁紙質檔案,目光卻沒在文字上停留,而是牢牢鎖在檔案夾里那張一寸照片上——照片里的女人留著齊肩短發,眉眼清亮,相貌標致,雖然談不上驚艷,卻有種讓人過目難忘的端莊氣質,在一堆證件照里格外顯眼。
他看了一眼照片,聲音里帶著幾分探究:
“是不是很奇怪?”
坐在對面的安保負責人萊恩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視線落在檔案里的應聘記錄上,語氣嚴肅:
“確實奇怪。”
他看著經理說道:
“眾所周知,因為唐山特殊的國情,他們并不愿意為外國人工作。我們這次從唐山招聘的23個人里,22個都是當地學校領導出面勸說,加上‘解決首都戶口’這個條件,才最終同意來應聘的——畢竟對他們來說,他們之所以愿意來我們公司,是因為組織可以為他們解決首都戶口。”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照片上的女人,聲音壓低了些:
“只有她,朱琳,是主動投送的簡歷。更特殊的是,她還是唐山頂尖醫學院的在讀大學生,雖然是特殊的推薦生,但是她本身就是首都人,戶口、工作這些別人看重的條件,對她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萊恩抬眼看向李明捷,眼神里滿是疑惑:
“所以,她的動機太反常了,讓人不得不懷疑。”
李明捷慢慢放下檔案,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聲響,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
“確實有點意思。”
他沉默了幾秒,目光變得深邃,問道:
“你說她會不會是……”后面的話沒說出口,但意思再明顯不過——會不會是那邊安插過來的人?
萊恩幾乎是立刻搖了搖頭,語氣篤定:
“不會的,經理。”
他身體坐直了些,語氣里帶著專業的判斷:
“我們公司雖然有情報部門的背景,但這些年早就和情報部門脫開了直接聯系,對外只是普通的航空公司,并不會從事任何情報事務,這一點,他們也是非常清楚。而且現在他們也正千方百計想改善和我們的關系,最近剛敲定了幾個合作項目,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冒這種風險的。”
他拿起朱琳的檔案,翻到“家庭背景”那一頁:
“況且,她的身份太明顯了——頂尖醫學院的學生,首都本地家庭,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背景干凈得像一張白紙,但也正因為這樣,太扎眼了。如果他們真要安插眼線,肯定會選一個更普通、更不容易引起注意的人,絕不會用一個本身就帶著‘特殊標簽’的應聘者。”
李明捷聽著萊恩的話,手指停止了敲擊,眉頭慢慢舒展開。他接過檔案,重新翻到那張照片,看了幾秒,輕輕合上了檔案袋。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他靠在椅背上,語氣里的疑慮消散了不少,說道:
“就是普通的空乘而已,后續多留意一下她的工作狀態就行,不用過度關注。”
萊恩點了點頭,把檔案收起來:
“我知道了,后續我會讓下屬多關注她的日常表現,有異常情況及時匯報。”
辦公室里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李明捷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心里的石頭落了地——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這個叫朱琳的女人,只是一個單純想來這里工作,或者是想要來這里見見外國的花花世界的人而已。
花花世界!
對于第一次來到這里的人們來說,她們所看到的就是一個她們過去從不曾想象過的花花世界。
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鮮。
熱帶風裹挾著濕潤的暖意,吹在張紅秀和同事們的臉上。剛剛抵達長安一周的他們,在結束了一周的入職培訓,第一次走出了培訓中心,趁著周末跟著人流擠上地鐵,車廂里的冷氣還沒驅散她們緊張的情緒,車窗外掠過的景象就先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高樓像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眼的陽光,馬路上的汽車排成了長龍,連路邊的廣告牌都畫得色彩斑斕,和她們記憶里的景象完全不同。
直到地鐵進入地下之后,她們才總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氣,雖然在飛機降落時,她們都被那耀眼的霓虹給驚呆了,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來到城區。
“這樓也太高了吧……”
有人小聲驚嘆,手指無意識地攥著衣角。張紅秀跟著人群走出地鐵站,小皮鞋踩在光潔的柏油路面上,像是踩在做夢都沒見過的地方。街頭的行人穿著剪裁合體的連衣裙、筆挺的襯衫,女生的裙擺隨著腳步輕輕晃動,男生穿著得體,不少都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手臂處搭著件西裝。
不過,這群年青的女人,更多的是把目光投向路上的女人,那些女人無一例外都穿著花花綠綠的形式各種各樣的衣裙,化著精致的妝容,她們有亞洲人,有歐洲人,但都是非常漂亮的。
張紅秀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藍色的確良連衣裙——這是來長安前特意做的新衣服,領口還縫了朵小花,可此刻站在這片繁華里,卻覺得有些刺眼。
她下意識地往同事身后縮了縮,聲音帶著幾分局促:
“我們……我們去買些新裙子吧?你看她們穿的多漂亮。”
旁邊的李梅卻扯了扯她的袖子,語氣里帶著現實的清醒:
“買裙子?你能買得起嗎?”
她壓低聲音,湊到張紅秀耳邊:
“地鐵票都在一塊錢了,那裙子還不得賣上幾十塊錢啊,比一個月的工資還高呢!”
一句話讓張紅秀的臉瞬間紅了,她攥著衣角的手緊了緊,再也沒敢提買裙子的事。同行的人大多和她們一樣,要么低著頭快步走,要么只敢偷偷用眼角打量周圍,那份自慚形穢就這樣在每個人的心里彌漫著。
只有朱琳站在人群邊緣,沒像其他人那樣局促。她抬起頭,目光慢慢掃過眼前的街道——高聳的摩天樓、穿梭的汽車、時尚的行人,這些景象讓她想起了愛德華,他說就是來自這里。
當時她曾問過他這里有什么?
“沒什么,就是市區到處都是高樓。”
好像確實是這樣,這里的高樓大廈一眼都望不到邊。
“他來過這里嗎?”
朱琳在心里輕聲問,“或許,這就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從太平灣吹來的海風拂過她的發梢,她的眼神里沒有太多驚訝,反倒多了幾分想念。
他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會在這里重逢嗎?
朱琳知道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因為這是一座擁有3500萬人的巨型城市!
一座城市的人甚至比一個省的人還多!
就這樣,她們一行人在街頭上逛了一天,等到晚上返回培訓中心時,她們甚至連一口水都沒敢喝——因為太貴了。
不過,在街頭上的那些直飲水,倒也讓她們解了渴。
第二天一早,當朱琳和同事們走進培訓教室時,負責培訓的主管已經到了,他笑著對眾人說道:
“各位,今天先不培訓,我們來發第一個月的薪水——不過并不現金,這是用支票支付,后續你們可以去銀行兌換現金。”
話音剛落,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張紅秀排在隊伍里,心跳得飛快,手心里全是汗——她連支票都沒見過,更不知道自己能拿到多少錢。
事實上,她們都不知道自己的薪水,因為沒有人問——她們擔心問了這個問題,會被當成財迷,或者說是見錢眼開,要不然怎么會給外國人工作?
所有的支票都是裝在信封里的,上面寫著她們的名字。
輪到她時,主管把信封遞到她手里,回到坐位上,已經有些急不可待的她,終于還是打開了信封,低頭一看,上面的數字讓她瞬間瞪大了眼睛,聲音都變了調:
“1371元?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怎么這么多……”
她的喊聲讓教室里炸開了鍋。
朱琳接過自己的支票,指尖觸到紙質的紋路,目光落在“1371”這個數字上,也忍不住愣了愣——四位數的工資,比她之前想象的多了幾十倍,甚至比在國內工作的父親的一年的工資還要高。
她下意識地捏了捏支票,確認不是幻覺,耳邊全是同事們的驚嘆聲:
“我的也有一千多!”
“我的天啊,這是一個月的工資嗎?”
“這下能買新裙子了!”
“還能寄點錢回家呢!”
張紅秀把支票緊緊抱在懷里,眼睛亮晶晶的,嘴里還在念叨著:
“我能買新裙子,新衣服……還能給家里買臺大彩電!”
其他人也圍著彼此看支票上的數字,臉上的局促和自慚早就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興奮。
朱琳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她的心里同樣也是極度的震驚——這,這就是她一個月的薪水嗎?
怎么看起來這么的不真實!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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