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是幸運的,他們找到了家人,闊別幾十年后,和家人團聚。而有的人則沒有那么幸運。
當他們興沖沖的回到家時,以為會見到多年不見的家人,可是卻只得到家人的死訊。
所有的希望與盼望,在這一瞬間破滅了。
當趙六與家人團聚的時候,幾百公里外,男人默默的看著面前早就塌了的房子,神情黯然。
“爹、娘,大哥、二哥,大姐、小妹,俺回來了……”
穿著呢絨大衣的男人抿了抿嘴,淚水流了出來,他以為自己會見到他們,至少可以見到一個。
可是現在呢?
希望破滅了。
僑辦和地方的同志,皆是頗為無奈的站在于一旁,他們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場歡聚,可誰曾想會是這樣的結果。
“哎,可惜了,要是早回來個兩三年,就好了……”
話沒有繼續說,也沒有人追問什么。
或許,這就是人生。
在長滿荒草的院子里跪了很久的男人,從地里抓了一把土裝在手帕里,裝好土后,他站起身,默默的看了看倒塌的房子。
這里是他曾經的家,房子塌了,人也沒了。
這里,已經沒有人等著他回家了。甚至就連同親戚都沒有活著的。
而在另一邊,他的家人在等著他回家。
在他起身離開時,國旅的導游連忙走過去,問道:
“杜老先生,您接下來去什么地方?是按計劃去洛陽嗎?”
“不了,”
杜老先生搖了搖頭,擺了下手,說道:
“回家吧……”
回家,導游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來的時候,不就是念叨著回家嗎?
“麻煩劉同志幫我訂回港島的機票,我要回家了。”
將老宅的土包裝在口袋里,杜老先生離開了,這里已經沒有他的家了,但是他的家人還在。
在海的另一邊。那里是他的家。
幾乎每天,都有這樣的悲歡離合在各地上演,闊別故土幾十年的人們,回到家鄉時,他們在感受到震驚的同時,更多的卻是人生的悲喜。
不過即便是如此,人們總是滿懷希望的,更多的人還是找到他們的家人。當他們跪在爹娘面前放聲大哭時,所有的思念終于在這個時候,得到彌補。
VC10客機的引擎在南海上空發出平穩的轟鳴。
機艙里格外安靜,兩百多個座位只坐了十幾個人,大多是穿著黑、灰色上衣的官員,領口扣得嚴嚴實實,手里捧著文件夾或筆記本,偶爾低聲交談幾句,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那里談論著一些細節,當然。
空乘人員穿著深藍色制服,端著茶水在過道里輕步走動,皮鞋踩在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響。
靠窗的位置,航空局的領導正望著窗外——下方的南海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陽光灑在海面上,泛著粼粼的波光。他手里捏著一份文件,封面上“民用航空運輸協定(草案)”幾個字格外醒目,指尖無意識地在紙頁上摩挲。
“局長,這次能開通這條航線,真是不容易。”
旁邊的部下湊過來,聲音壓得很低,說道:
“SEA那邊雖然還沒建交,但能同意我們直航,已經是很大的突破了。”
領導點點頭,目光從窗外收回,語氣嚴肅:
“高層非常重視這件事,特意叮囑局里,一定要把航線工作做扎實。你別看這份協定是民航和永和航空之間簽的,是商務合作,可是說到底,這是咱們打開東南亞通道的第一步,sEA是整個東南亞的主心骨,要以小帶大,有了這個突破,將來才會有更多的突破,更多的勝利。這次直航要是出了任何閃失,后續的合作就難了。
咱們這次過去,可是破冰之旅啊!”
之所以會這么說,是因為在過去的幾十年里,他們彼此之間有著不少不愉快。
什么帝國主義的走狗啦。
什么東南亞人民的劊子手啦。
諸如此類的頭銜,簡直數不勝數。
再加上鐵路貸款等舊問題,如此種種,關系已經不是冷了,而是冰山!
老張連忙點頭:
“您放心,我們早就把細節捋了三遍。這個機組是去年飛過專機的,機長有二十年飛行經驗,副駕駛也是;空乘人員更是從各個航班里挑的,外語水平、應急處理能力都是頂尖的,絕對不會出差池。”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為了滿足僑胞探親需求,我們計劃,每周開辟六趟航班,未來如果飛機充足的話,就是如果他們真的愿意向我們出售飛機,那么,我們就再開辟兩班。”
領導嗯了一聲,翻開文件夾,目光落在“僑胞探親專線”的標注上。他知道這條航線是多么的重要。東南亞的僑胞大多幾十年沒回過家,有的甚至連親人的近況都不知道,這條航線對他們來說,就是回家的希望。
當然了,也是國家加強與外部溝通的渠道。
一晃幾十年,誰能想到現在外面的世界變化居然如此之大啊!
回憶著出發前看過的內參電影,想著電影中提到的那些經濟數據,以及數據對比,已經無法用“震驚”來形容他的心情了。
而是驚駭!
不過只是短短幾十年啊!
想到這里,他心里的壓力又重了幾分,手里的文件捏得更緊了。
機艙里的廣播突然響起,空乘人員柔和的聲音傳來:
“各位領導,飛機即將進入SEA空域,預計三十分鐘后抵達長安機場,請大家系好安全帶,準備降落。”
官員們紛紛收起文件,整理了一下衣裳,不少人起身走到窗邊,想看看SEA的模樣。坐在舷窗處的領導也向外望——雖然已經從電影中看到了這里的繁華,但是從電影中看親眼目睹是不同的。
起初還只能看見海面,漸漸地,遠處的地平線上升起一片密集的高樓,像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墻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密密麻麻的窗戶像蜂巢一樣排列著,比他見過的任何城市都要密集。
“這……這是SEA?”
有個年輕官員忍不住驚嘆,手指著窗外,說道:
“怎么會有這么多高樓?”
領導的眼睛也瞬間睜大了——那些摩天大樓層層疊疊,最高的幾棟直插云霄,樓頂的天線幾乎要觸碰到云層;樓與樓之間的街道上,汽車像流水般穿梭,連停車場都建在了幾十層的高樓上,密密麻麻的車輛像小甲蟲一樣排列著。
他去過巴黎,去年去法國洽談采購空客的飛機時,他特意在市區轉了兩天,香榭麗舍大街旁的建筑多是五六層的洋房,最高的埃菲爾鐵塔孤零零地立在郊外,可眼前的SEA,卻像是把整個巴黎的繁華都壓縮在了一片區域里,密集得讓人眼花繚亂。
“這看起來……好像比巴黎還繁華。”
領導下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里滿是愕然。
他原本以為,歐洲的城市已經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可眼前的景象,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那些高聳的摩天大樓、繁忙的街道、成片的現代化建筑,像一幅突然展開的畫卷,讓機艙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領導沒說話,只是盯著窗外,盯著這座崛起于雨林之中的城市。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所謂的“赤道奇跡”,所謂的“赤道奇跡”不過只是一群英國殖民者的代言人對東南亞人民極盡壓榨之后,所建起來幾棟樓房、幾座工廠而已,在光鮮的背后,是億萬東南亞人民的血淚……”
不知道為何,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這些話語,他甚至都聽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看到或者聽到的了。
但此時,他看到的并不是僅僅只是幾座高樓。他所看到的是一座繁華的都市。
什么血淚之類的,這個時候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飛機漸漸降低高度,能更清楚地看見樓頂上的直升機停機坪,甚至能看見路上的行人……這可能只是錯覺。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感慨——這條新航線不僅連接了僑胞與家鄉,更讓他們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或許,這樣一條航線,打開的不僅是交通的通道,更是認知的窗口。
飛機的起落架緩緩放下,機身開始輕微顛簸,遠處的長安機場航站樓越來越清晰。
領導整理了一下衣領,深吸一口氣——接下來的簽約、對接工作雖然繁重,但看著窗外這片繁華的土地,他的心情是卻變得更加復雜了。
幾分鐘后,當他們一行人走出飛機時,站在扶梯上的他,看到迎接他們到來的并不僅僅只有航空公司的人,還有很多新聞記者,攝像機、照相機對準著他們,里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人,他們就那樣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這些來自異國的人們。
多少年來這是第一次,有那里的官員通過公開渠道來到這里雖然只是航空公司的官員,可即便是如此,在很多人看來,仍然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機會。
一個了解那片土地的機會,當然更重要的是……航線的開通,將會使得更多的人有機會搭乘飛機回到故鄉。
回到他們闊別多年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