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正刻(早八點左右)
新鄭門外,
護龍河西,
金明池入口處,旗幟招展禁軍林立。
皇帝及百官早已進入金明池苑。
皇帝身邊的大內官卻站在道路一側。
看著下馬的徐載靖等數百位今科進士,大內官甩了下手里的拂塵后,躬身道:“陛下有旨,諸位皆是我朝菁英賢才,且先赴瓊林。”
“臣等領旨謝恩。”站在最前面的徐載靖躬身拱手道。
跟在徐載靖身后的長柏隨即喊道:“謝陛下。”
更后面的數百位進士齊聲附和。
大內官笑著點頭,看著徐載靖柔聲道:“狀元郎,您領著諸位,先請吧!”
“是,大官兒!”徐載靖笑著再次拱手一禮,率先邁步跟著禮部官員,朝南邊的瓊林苑走去。
其他進士們趕忙跟上。
徐載靖來瓊林苑的次數并不多。
此時放眼看去,通往瓊林苑門的大道兩側皆是一人合抱不過來的松柏,顯然樹齡頗高。
郁郁蔥蔥的枝間樹頭,不時能看到露出來的屋頂檐角,顯然林中還有其他建筑。
瓊林苑外的大道走到一半,禮部官員指著路邊的一個敞開的木門道:“五郎,還請這邊走,咱們先去櫻桃園摘櫻桃。”
徐載靖點頭,看了眼院墻外一排排的簪花馬車后朝前走去,
邁過門檻進到園子里,徐載靖發現入口處已經有宮中女官侍立。
看到進門的徐載靖,女官笑著將徐載靖拳頭大小的竹籃遞了過來。
徐載靖笑著接過,站在旁邊等了等后,便和長柏、顧廷燁等人一起朝果林深處走去。
舉辦瓊林宴宮中司局顯然很有經驗,果林也事先探看過。
雖然眾人腳下石子鋪成的路四通八達,但早已用絲帶框定出了眾人的活動范圍。
徐載靖等人走走停停,不時的摘上幾串櫻桃放進手里的竹籃中。
路上,
顧廷燁舉著手里的竹籃,咧嘴道:“這給的籃子也太小了,都放不了幾串!”
長柏笑著搖頭:“二郎,真要給你個大竹籃,咱們有四百多人,怕不是要把果園給薅禿了。”
“哈哈!也是!”顧廷燁笑道。
一旁嘴里咬著櫻桃的徐載靖笑著點頭:“嘗嘗,很甜!”
這時,
“哈哈哈哈——”
身后傳來了暢快爽朗的笑聲。
徐載靖等人回頭看去,卻是有同年將櫻桃給簪到了自己的頭上。
今日本就是苦讀多年金榜題名的‘慶功宴’,徐載靖、顧廷燁和長柏等人對視了一眼,也被傳染著笑了起來。
在果林間走了好一會兒,
徐載靖等人拐了一個彎兒后,一棟造型頗長的高大木樓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木樓基座是青石所砌,有兩人多高,基座外側四周立著廊柱。
基座上建著兩層木樓,廊柱上則鋪著木板立著圍欄,成了觀景的平臺。
此時的木樓二層和觀景平臺的欄桿邊,一片錦衣華服珠圍翠繞。
幾十位達官顯貴家的婦人貴女們,或手持團扇或捏著手絹兒,翹首以盼的看著樓下的林間小路。
陽光下貴女們的衣服首飾,閃爍著各色光芒。
看到徐載靖等人出現后,木樓和平臺上,先是一片安靜,然后便是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的說話聲。
“我的天!”
正吃著櫻桃的顧廷燁,趕忙吐出了嘴里的果核,上下掃視了一下自己問道:“長柏,五郎,我這樣子沒問題吧!”
“沒問題。”長柏道。
徐載靖笑道:“有問題也沒事兒!反正二郎你都有大娘子了!”
顧廷燁一愣道:“那我也得注意儀容不是。”
話音方落。
“哎呀!”
跟在徐載靖等人身后的其他進士,陸續看到木樓上的貴婦貴女們,發出驚呼后手忙腳亂的整理衣冠。
徐載靖不論是在揚州還是在汴京,都是見慣了這等場面的。
和長柏對視了一眼后,繼續朝前走去。
來到木樓附近。
“二哥!徐五哥!盛二哥!”
平臺欄桿邊,梳著婦人發式的廷熠朝著幾人笑著揮手喊人。
喊完人之后,廷熠還指著長柏和一旁的姑娘低聲說了幾句。
“喲!這是把壽山伯家的親戚帶來了。”顧廷燁笑道。
顧廷燁說話的時候,廷熠身邊的姑娘很是羞澀的看了眼長柏。
欄邊更多的貴女們,卻是對著徐載靖指指點點,視線在徐載靖身上不時掃過。
還有貴女看到徐載靖走近后,趕忙笑著行禮。
徐載靖一眼看去,發現是申家、海家還有盧家的婦人姑娘們,便趕忙笑著拱手點頭回禮。
走在徐載靖身邊的顧廷燁,左看右看后說道:“長柏,五郎,勻我點櫻桃,我扔給三娘讓她嘗嘗。”
徐載靖點頭,將手里的小竹籃遞給了顧廷燁后說道:“在這櫻桃園里,三娘她們還能少了櫻桃吃?”
顧廷燁搖頭:“那不一樣!這可是我我們這些當哥哥的親手摘的。”
裝了滿滿一竹籃后,顧廷燁單手托著竹籃走到平臺下面,喊道:“接著!”
說著更輕輕用力將竹籃朝上一拋。
竹籃飛到和顧廷熠的眼睛平齊后,便被她一下捧住。
徐載靖等人則在一旁稍待。
“吃吧!可甜了!”顧廷燁仰頭笑道。
“知道了,哥。”廷熠笑道。
海朝云站在顧廷熠不遠處看著樓下的幾人,心中想到:這是顧家二哥,那是徐五哥哥,那么他們倆身邊的便是盛家二郎了。
想著這些,海朝云的視線便看向了長柏。
許是感覺到了什么,長柏的目光也向這邊看來。
和長柏對視了剎那后,海朝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同長柏點了下頭,畢竟之前自己的風箏曾經砸過長柏的腦袋。
長柏見此,正想微笑點頭的時候。
忽然,
“長柏,看誰呢?”
徐載靖湊到長柏身邊,朝著平臺欄邊看去。
這一瞬間,長柏忽然發現,自己十分討厭聒噪的徐載靖。
雖心中還想再看那位貴女一眼,但長柏依舊忍痛移開視線,看著可惡的徐載靖道:“沒看誰!”
“哦?是么?”徐載靖嘴角帶笑的和欄邊的海朝云揮了揮手。
看到徐載靖的動作,海朝云再次福了一禮。
海朝云身邊,年紀不大的申時珍以為徐載靖是和她招手,也笑著福了一禮。
徐載靖見此也只能繼續點頭揮手。
隨后,徐載靖等人便邁步繼續朝前走去。
徐載靖等人離開后,身后跟著的其他進士們,若是欄邊有認識的親戚故交,也多會打個招呼。
至于有沒有因此而喜結良緣的,哈哈,那就是后話了是吧,長柏!
“五郎,你干嘛這么看我!”長柏蹙眉道。
徐載靖笑著說道:“沒怎么呀!就是感覺長柏你有些心不在焉!”
長柏將精神集中在自己的眼眸中,問道:“有么?”
徐載靖嘴角含笑,搖頭道:“現在沒了。”
顧廷燁插話道:“你們倆嘰里呱啦的說什么呢?”
“沒什么!”徐載靖和長柏異口同聲的說道。
“奇了怪了!方才居然沒看見柴家和榮家的貴女。”顧廷燁疑惑道。
長柏很是驚訝,情不自禁的問道:“二郎,飛燕姑娘居然沒在方才的高臺上?”
“沒呀!”顧廷燁征詢的看向徐載靖:“五郎,你目力好看得清楚,兩位貴女沒來吧!?”
“沒來!”徐載靖笑著肯定道。
“噢——”長柏似乎松了口氣。
“長柏,你問這個干什么?”徐載靖忍著笑問道。
顧廷燁也回過味兒來,問道:“是啊長柏!你這么問——是是把哪個貴女誤認成飛燕姑娘了?”
長柏也不是沒見過榮飛燕和海朝云。
當年徐載靖和海朝階在柴錚錚的四寶齋,發現那方‘魁星點斗’硯臺那日,幾人就見過。
但,長柏自小是個守禮君子,便是和徐載靖等人出來游玩,對不怎熟悉的女子也不會無禮的盯著亂看。
而且,女孩兒們女大十八變,長柏便是見過,也有些認不出來了。
“我,我就是隨口一問。”長柏強自鎮定道。
“哦!”顧廷燁有些不信的點著頭。
說著話,眾人繼續沿著果園里的林間小道,朝瓊林苑方向走著。
瓊林苑大門一側,
一個木門中,
在果園中轉了一圈的徐載靖等人走了出來。
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眾人從大門進到了瓊林苑中。
正值春天,花草茂盛。
作為皇家園林,瓊林苑里自然是百花盛開,草木蔥郁,風景奇美。
路上還不時有假山、池塘、亭臺樓榭出現。
來到一處大殿前,
禮部官員引著徐載靖等人走了進去。
剛到殿門口,便有沁人心脾的清香從殿內悠然飄出。
眾人進殿后,這才發現殿內四角有半人高的香爐,正朝外飄著青煙。
殿內擺著桌椅,椅背上還搭著繡有眾人名字的錦緞。
“諸位,落座吧!”禮部官員伸手作請道。
眾人落座,
宮中女官們便面帶笑容,流水一般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別看殿內井然有序,其實在瓊林苑某處院子里,宮中四司六局的人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徐載靖等人落座品茶論香討論學問的時候。
瓊林苑北,
金明池畔,
臨水殿中,皇帝同樣在設宴款待朝中百官。
“眾位愛卿,來!共飲此杯。”
坐在上首龍椅上的皇帝,笑著舉杯道。
殿內文武百官紛紛端起酒杯。
飲盡后,
坐在皇帝不遠處的襄陽侯,躬身笑道:“陛下,有幾句話,老臣不知該不該說。”
皇帝笑著捋了下胡須,沉吟片刻,道:“說!”
襄陽侯嘿嘿一笑:“老臣想著,今年這金明池宴,美酒佳肴是不是可以更豐盛些呢!”
不遠處的皇甫尚書笑道:“顧侯,你這話的是何意?”
襄陽侯看著周圍的同僚后,同皇帝笑道:“陛下,這隔壁不是在辦瓊林宴么!能否給諸位同僚加個菜肴什么的!”
“嗯?”皇帝蹙眉看去:“你嘴怎么還這么饞!”
不遠處的齊國公,有些無奈的笑看著自家岳丈。
其實齊國公年輕的時候,也是對瓊林宴心向往之的。
襄陽侯面上露出慚愧神色,笑道:“陛下!您今年可是網羅了天下英才,幾位大相公也常和老臣說,瓊林宴的佳肴有多么美味!”
“老臣真是好奇的心癢癢!求您開恩,好讓老臣有機會嘗上一口!”
皇帝笑著搖頭,伸手指著襄陽侯道:“你呀你!想要品出瓊林宴上佳肴的美味,可不是只有舌頭就行!”
殿中憑科舉做官的重臣,聽到此話后紛紛認可的連連點頭。
襄陽侯疑惑道:“陛下!品嘗佳肴,除了用舌頭還要什么別的!”
皇帝笑著搖頭:“算了!朕就問你,你覺著喝過最好喝最難忘的酒是什么酒?”
“唔——”襄陽侯沉吟了下,語氣肯定的說道:“回陛下!還是當年平叛后,喝過的慶功酒!那酒不是什么佳釀,但其中凜冽味道老臣至今難忘。”
隨即,襄陽侯一臉恍然的說道:“陛下,老臣受教了。”
皇帝笑著點頭,看著襄陽侯,笑道:“哈哈!你明白就好!”
看著斜對面的襄陽侯,安國公老公爺嫌棄的撇了下嘴,同一旁的韓國公低聲道:“呸!這老潑才實在不要臉!可真會討陛下的歡心!”
眼袋頗重的韓國公點頭道:“自他得了兩個兒子,那嘴臉我瞧著都惡心!”
“就是!”安國公說完,夾了筷子菜。
端詳了安國公一眼,韓國公疑惑道:“譚老哥,我瞧著您這些時日的氣色倒是頗好!可是吃了什么靈丹妙藥?”
“哈哈!”安國公笑了笑,舉杯朝韓國公敬酒,道:“這還得多謝韓老弟行了方便!”
“我?”韓國公舉起酒杯,疑惑片刻后便眼中一亮,恍然道:“老哥哥說的是明日”
安國公感慨的點頭:“對!明日陛下和太子殿下要在寶津樓上看禁軍演武!”
“盼著我家那孩子能辦得好些!要是得了陛下的賞識,以后就能去北邊領兵了!”
“將來若是立下些軍功,我也算對得起祠堂中的列祖列宗。”
“嘖!”韓國公放下酒杯,拿過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虛汗:“老哥哥說什么謝不謝!你家四郎愿意替我家接演武這個麻煩的差事,不怕搞砸連累譚家,我就心懷感激了!”
“可是,以后真上了戰場.這戰場之上刀槍不長眼!若是有個.”
安國公看著手中的酒杯,點頭道:“是啊!刀槍不長眼!但也比窩在家中毫無建樹的強。”
“孩子們真刀真槍的立了軍功!以后在那些后生跟前,我家也能挺起腰來不是!”
韓國公重新端起酒杯:“還是老哥家里的子弟強一些!我家的孩子,一聽要去戰場,就沒一個不打哆嗦的!”
這時,
大內官走到皇帝身邊,躬身說道:“陛下,殿外的彩棚下的桌椅,已經布置好了。”
“嗯!”皇帝點頭:“朕和愛卿們飲宴結束后,就命今科進士們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