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六部。
看著手中的勤王詔書,眾人臉色陰沉的可怕。
顯然遼東鎮謀反,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大虞朝建立這么多年,一方邊鎮集體謀反,還是開國以來頭一遭。
以往的時候,邊軍頂多鬧鬧餉。
錢糧往下一發,就能把軍心安撫下來。
在文官們眼中,遼東鎮無非是囂張跋扈了一點,斷然是不敢造反的。
前些年的時候,朝中還有不少人主張,扶持遼東鎮制衡勛貴系。
“遼東鎮謀反,京師危在旦夕。
朝廷下達了勤王詔令,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必須盡快拿出方略來。”
萬懷瑾率先開口說道。
在六部尚書排名之中,戶部只能排在第二位,但他還是朝廷委派的欽差。
按照大虞朝的慣例,欽差大臣下地方代表的是皇帝,屬于見官大一級。
他的身份地位最高,站出來主持六部會議,自然是順理成章。
“受徐州叛亂的影響,驛卒是繞路把訊息,從京師傳過來的。
算算時間的話,距離遼東鎮謀反,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
京師情況不明,我們手中能夠調動的精兵,不過兩三萬人,并且以步兵為主。
這點兒部隊,如果在野外和遼東鐵騎遭遇,怕是會吃大虧。
何況江南目前的局勢,也不適合抽調大軍離開。
兵部的意見,先搞清楚京中局勢,再聯合南方各省共同組建勤王之兵。”
兵部尚書史清塵緩緩說道。
兵者國之重器,用之不可不慎。
大虞朝的軍事管理體系,主要是兩條主線,分別是兵部和五軍都督府。
名義上兵部統領全國武官考核、軍隊調遣、邊防籌劃等事務,到了具體運用上,權力卻受到了五軍都督府的制約。
調兵的命令是兵部發出的不假,但在命令發布前,皇帝先得召集內閣、都督府一起商議。
在大多數時間,兵部負責軍政后勤管理,五軍都督府掌控調兵權。
京中的兵部尚書權力都受到限制,南京兵部尚書手中的權力,那就更小了。
按照大虞律規定,南京兵部負責管理南京留守、軍事衛所及江南地區的軍事防務。
名義上管轄二十余萬的軍隊,其職能涵蓋水陸兩軍,包括馬政、船政、驛站事務。
怎奈這些部隊,都是紙面上的數據。
衛所糜爛日久,指望他們勤王救駕,明顯是癡人說夢。
真正能打的部隊,還是朝廷派過來的北疆兵團,頂多再加上留守江南的幾千募兵。
總兵力不超過三萬,還以步兵為主。
冒然派兵北上,就是對江南局勢不負責。
搞不好大軍前腳剛走,地方士紳后腳就跳出來背刺。
“我們能夠等得起,朝廷那邊怕是等不起啊!”
禮部尚書柏錦文當即反對道。
等搞清楚了狀況,再和南方各省組成聯軍,最快也要數月時間。
以京師目前的情況,能不能堅持那么久,誰也說不準。
搞不好沒等他們籌備好,大虞朝就先一步沒了。
“遼東軍謀逆,邊軍沒有反應,多半是北疆出了事。
眼下忠于朝廷的軍事力量,下降到了歷史最低點,比白蓮教之亂時還要兇險。
想要平定遼東軍叛亂,唯有請漢水侯出山,整合南方各省的軍力,方能有一戰之力。
要不然就只能利用北方缺糧,靠時間拖死叛軍!”
刑部尚書安敬之搖了搖頭說道。
現在不是救不救援京師的問題,而是南京兵部手中能夠調動的軍事力量,根本打不過叛軍。
其他的各省的勤王大軍,那得等地方衙門收到勤王詔書之后,才能根據實際情況確定出兵人數。
總體上來說,還是杯水車薪。
有能力收拾這個爛攤子的,唯有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漢水侯。
考慮到距離問題,就算李牧收到詔書后立即起兵勤王,也要數月時間大軍才趕的過來。
“此次勤王之戰,確實少不了漢水侯參與。
為了加快勤王大軍整合速度,我們不如派出代表,前往安南和漢水侯商議。”
史清塵想了想后提議道。
李牧能不能靠得住,誰也說不準。
可是眼下的局勢,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
大兵團作戰,不是誰都能夠指揮的。
除了這位軍中第一人,有能力在最短時間內整合各地的軍隊,其他人根本搞不定。
“史大人,言之有理。
戰場上兵貴神速,能節省一天時間算一天。
不過這個使者人選,怕是需要仔細斟酌。”
萬懷瑾點了點頭說道。
天塌下來,高個子先頂著,現在軍中地位最高的就是李牧。
作為大虞朝的“忠臣”,這次勤王大戰,肯定是不能缺席的。
京師。
“蠢貨!”
“誰讓你把內閣諸公全殺了的?”
看著前來報捷的族弟,施靖風忍不住怒吼道。
遼東鎮奪取了京師,殺幾名朝廷大員立威,完全是基本操作。
可殺人也是有技巧的,不是肆無忌憚的濫殺,必須遵守基本游戲規則。
內閣大員全是朝中各派的領袖,就算是要死,也必須死的光明正大。
按照施靖風的計劃是推永寧帝復位,然后給這些人扣上亂臣賊子的罪名,再以皇帝的名義殺人立威。
事后天下人怒罵,也是永寧帝背鍋。
現在永寧帝都沒上位,內閣諸公就先一步死在戰場上,無疑是給施家拉了一大波的仇恨。
發生了這種變故,以他們為首的各方政治勢力,肯定不會買施家的帳。
“大哥,當時將士們都殺紅了眼,一不留神就把挾持小皇帝的亂黨都給殺了。”
施靖海硬著頭皮解釋道。
格殺勿論的軍令是他下的,但現在這種時候明顯是事情大條了,肯定不能承認。
反正人是死在亂軍中的,只要他不承認是自己下令殺的,那就是意外死亡。
“哼!”
冷喝一聲表示不滿后,施靖風陷入了沉思中。
“大哥,殺人立威的計劃,不然暫且擱置吧!
沒有內閣諸公,用其他人的腦袋,份量還是差了一些。
眼下在城中,我們也不是沒有合作者,完全可以先恢復朝廷的建制。
后續等京中局勢穩定下來,再徐徐圖之。”
施靖林委婉的勸說道。
殺內閣眾人立威,不光是為了震懾百官,也是為這場叛亂披上合法的外衣。
既然想要獲得合法性,自然要先給對方定罪,再經三司衙門審判后處斬。
一套流程走下來,才讓天下人相信,他們發起的是政變,而不是叛亂。
現在人提前死在了亂軍中,程序自然走不下去。
強行給死人扣帽子,看似最終結果一樣,但信服力上免不了大打折扣。
“嗯!”
“召集文武百官明日議事,老夫要行廢立之事,擁立太上皇復位。”
施靖風冷漠的下令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遼東鎮起兵,就是打著太上皇的旗號,現在自然要兌現政治承諾。
甭管永寧帝有多廢物,都要先把人送到位置上再說。
“大哥,太上皇就這么一個活著的兒子,早早就被冊立為了太子。
就這么廢帝擁立,按照大虞律中的繼承法案,小皇帝還是會被冊封為太子。
老子搶兒子的皇位,傳出去也不好聽。
最關鍵是下面的弟兄們不放心,擔心小皇帝未來繼承皇位,行政治清算之事。”
施靖林隱晦的提醒道。
政治斗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尤其是涉及到皇權,更是你死我活的博弈。
他們這些高層知道,施家邁出這一步,就是沖著爭奪天下去的。
太上皇也罷,小皇帝也罷,都是他們手中的棋子。
可下面的人不清楚。
在很多基層士兵眼中,他們還是大虞朝的兵,對皇權依舊存在敬畏之心。
“無妨!”
“告訴下面的人,讓他們且安心,此事老夫自會解決。”
“這年頭孩童夭折率,可是非常高的。
先帝的幾個孩子,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太上皇前些年,也夭折了兩名皇子和一名公主。
縱使再次立為太子,能不能活到成年,也是一個未知數。”
施靖風一臉不屑的說道。
士兵們的擔心,只會發生在太平盛世。
亂世之中,小皇帝能不能成年,還要看他們的眼色。
孩童夭折率高不假,可那大都是物資匱乏、醫療條件落后導致的。
皇子、公主們擁有最好的物質保障,最好的醫療條件,正常情況下夭折的概率應該非常低。
先帝和太上皇的孩子頻繁夭折,本質上還是朝堂政治斗爭的延續。
觸及到了利益集團的核心利益,人家肯定要發起反擊。
皇帝身邊戒備森嚴,直接出手弒君,風險系數太高。
相比之下,對皇子、公主們下手,難度系數就要低的多。
縱使出手暗算失敗,幼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深入調查,還以為是宮中嬪妃之間內斗。
縱觀整個歷史,開國之主之類強勢的皇帝,后代夭折率都很低。
一旦到了王朝中后期,宮廷斗爭加劇、朝堂黨爭升溫,皇子公主們的夭折率一下子就上去了。
下毒、刺殺都是不入流的手段,真正的黑手可能在一次宮殿維修中,就提前布下了暗手。
可能是一塊木頭,也可以是一塊特殊的石頭。
甚至單獨的材料都沒問題,但多種材料混雜在一起,就成了殺人不見血的劇毒。
孩童中招概率更高,那是他們缺乏意志力,經常伸手觸摸身邊的器物,又喜歡把手指塞入嘴中。
最慘的當屬宋朝,皇帝一個比一個子嗣艱難,尤其是南宋時期,絕嗣都成了常態。
除了皇帝喜歡煉丹外,宮殿大量采用鉛、水銀、朱砂等毒物充當建筑材料,也是引發災難的主要原因。
“大哥放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做了!”
施靖林淡定的回答道。
有了成算就行,大家要的是一個安心,最怕當老大的婦人之仁。
次日清晨,早朝一開始,太和殿就熱鬧起來。
聽說施家要行廢立之事,不光京中文武百官出現在了朝堂上,就連宗室王公、勛貴外戚也全部趕了過來。
“自福臨元年開始,我大虞就急轉直下。
國事衰微,天災人禍不斷,皆是上天的預警。
一切的根源,都來自永寧十年的那場政變。
現在亂臣賊子已經被鏟除,當撥亂反正,迎太上皇復位!”
呂凌風率先開炮道。
沒有長篇大論的引經據典,三言兩語就直入主題,全程沒有夸永寧帝一句。
看得出來支持永寧帝復位,并不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畢竟,永寧帝雖然好忽悠,但架不住在位期間騷操作太多,清流黨人一樣怕這位敗家子皇帝。
可是沒有辦法,國庫空空如也,他這個戶部尚書地位太過尷尬。
清流黨選擇了和施家合作,自然要拿出誠意來。
帶頭請小皇帝退位,再擁立永寧帝復位,就是他要納的投名狀。
“荒唐!”
“虧你還熟讀圣賢書,連禮法都記不住,干脆抹脖子自殺算了!
從來都是子承父業,‘父繼子位’的荒誕劇,整個華夏歷史上都只出現了一次。
那位有違人倫,強行上位的衛后莊公,后續是什么下場,不需要老夫多說吧!”
李亨率先反駁道。
等待了這么久,終于迎來了機會。
皇權更替有一套完善的禮法,皇位傳承了下去,就不是想拿回來就能拿回來的。
施家要搞“父繼子位”,完全是在禮法對著干。
站出來維護禮法,反對施家的計劃,完全是名正言順。
“你這老匹夫,豈知天命……”
話說到一半,一個響亮的巴掌響起,呂凌風直接被打懵了。
現在可是京中的施家天下,這幫勛貴匹夫,居然還敢如此放肆。
“混賬!”
“朝堂上乃神圣之地,豈容爾肆意妄為!”
施靖風厲聲呵斥道。
入住京師之后,他對一眾勛貴可是禮遇有加,連抵抗王師的重罪他都沒追究。。
本以為能收買人心,萬萬沒想到,現在還是有人跳出來找死。
“呵呵……”
“我鎮遠侯府世受皇恩,豈能和你這逆賊為伍!”
李亨不屑的說道。
從自報家門那一刻開始,他就不怕施靖風暴起殺人。
死在陰暗的角落里,哪有在百官眾目睽睽之下殉國來的耀眼。
話音落地,朝臣迅速分成兩波。
見有近五分之一的人,出現在李亨的身后,施靖風瞬間繃不住了。
大虞傳承近三百年,有忠臣愿意跟著這個帝國殉葬,并不算奇怪。
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么多。
“老匹夫,這是欺我的刀不利呼?”
話音出口,他就后悔了。
眼前的一幕,太像東漢末年朝堂上的一幕。
“無妨,吾等的劍同樣鋒利!”
李熙的接話,讓大殿內的緊張氣氛越發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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