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了!”
聽到這個噩耗,原本還準備趕往城門增援的虞軍士兵,紛紛調頭就跑。
“不準退!”
“不準退!”
“給老子回去!”
人心散了,任由將領們怎么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本就喪失秩序的京師,隨著城破的消息傳人,城中變得越發混亂。
京師的城門多,為了降低城中抵抗力度,叛軍并沒有圍城。
黑夜之中,一扇扇城門緩緩打開。
無數站在遼東鎮對立面的世家大族,第一時間沖出了城。
皇宮中,此刻已經燈火通明。
“太后,叛軍攻破城池,快帶著陛下隨我等撤離吧!”
鎮東侯慌亂的催促道。
早在數日之前,內閣就有了撤離之意。
可惜不等撤離計劃完善,叛軍就殺入了城中。
倉促之下,他們只能帶著皇帝和太后離開,順便還要解決掉太上皇。
遼東鎮之亂,證明了在皇帝年幼之時,活著的太上皇就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今天遼東鎮可以打著永寧帝的旗號造反,明天其他部隊也能效仿。
如果不要臉一點,北虜都可以打著永寧帝的旗號出兵。
看京營崩潰的速度就知道,扯上一塊虎皮,還是有很大作用的。
尤其是對立場不那么堅定的人來說,打著永寧帝的旗號,能夠讓他們心安理得的倒向叛軍。
事后還可以自我安慰,這是追隨永寧帝撥亂反正,不是投降了叛軍,他們依舊是大虞朝的“忠臣”。
“侯爺,能不能明天再走。
這黑燈瞎火的,離開了皇宮,皇兒怕是承受不住。”
皇太后一臉為難的說道。
內閣眾人要帶她們母子離開,可自家父親卻派人告訴她,千萬別離開京師。
坐鎮皇宮的皇帝,才是真正的皇帝。
一旦灰溜溜的離開皇宮,也意味著皇權遭受沖擊。
參考歷史經驗,倉皇逃離京師的幼主,基本上都是當傀儡的命運。
留在京師之中,皇帝終歸是皇帝。
遼東鎮膽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弒君。
作為永寧帝唯一的兒子,縱使永寧帝真的復位,也不可能動她們母子。
左右為難之下,她選擇了拖延時間。
“太后,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再不撤離,叛軍就要殺入皇宮中啦!
遼東鎮的作風,想來您也有所耳聞。
自古藩鎮造反,后續會發生什么……”
姜書翰急忙勸說道。
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還在這里浪費時間,簡直就是找死。
如果不是顧忌身份,他們早就下令強行把人帶走。
“這……”
“哀家和皇帝離開了,太上皇和一眾后妃們怎么辦?”
皇太后的問話,讓眾人啞然。
有些事情可以悄悄的做,但絕對不能說出來。
無論是拋棄宮中的一眾太妃,還是送永寧帝上路,都不能放到臺面上。
按照最初的計劃,也是隊伍撤離京師之后,才對永寧帝出手。
到時候正好把屎盆子扣在遼東叛軍身上,斷了施家手中的“大義名分”。
發生了弒君之事,天下各方勢力,必定會第一時間起兵討伐叛逆。
要不了多長時間,遼東鎮這幫反賊,就會被各方勢力聯合剿殺。
到時候朝廷無論是北歸京師,還是南下應天府,都能獲得一個相對不錯的開局。
正在眾人陷入糾結之時,外面的喊殺聲已經逼近。
“你們幾個,立即帶太后和陛下進入馬車!”
意識到情況不妙,鎮東侯當即指著幾名宮女下令道。
受儒家文化影響,大虞在男女有別方面有嚴格規定。
程朱圣人可是說過,“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他們這幫人,誰要是敢拖拽太后,傳出去就完犢子了。
哪怕能夠保密,小皇帝還在旁邊看著呢。
人家覺得母后受辱,現在沒法計較,未來一準會秋后算賬。
“三叔公、六叔公,陛下已經離開了,現在怎么辦?”
李思齊一臉郁悶的問道。
好不容易集結了隊伍,在皇宮中同叛軍背水一戰,結果皇帝先跑了。
“豎子不足與謀!”
六叔公李熙忍不住怒罵道。
青史留名的機會近在眼前,結果就這么從眼皮底子溜走了。
遼東軍最強的是騎兵,一旦進入城中,戰斗力就會大打折扣。
別看叛軍來勢洶洶,但京師中依舊存在大量的虞軍,各家還有不少家丁護院。
只要他們能夠在皇宮中頂住叛軍的兵鋒,城的忠義之士,就會群起相應。
游弋在外的京營平叛大軍,也會順勢殺回來。
運氣好的話,沒準能一舉把叛軍趕出城。
哪怕是謀劃失敗,也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隨著皇帝的跑路,一切都沒了。
“來都來了,總不能這么灰溜溜的離開吧!
陛下離開了皇宮,但是太上皇還在宮中。
要不然,我們去守護太上皇?”
李思源的提議一出,就挨了一巴掌。
“蠢貨!”
“老子就算死在病床上,也不去守衛那昏君!”
或許是覺得不過癮,在罵人的時候,三叔公李亨又補上了一腳。
遼東叛軍打的旗號,就是擁立永寧帝復位。
他們此時過去守衛太上皇,就意味著告訴外界,鎮遠侯府同叛軍站在了一起。
縱使后續和遼東鎮死磕,在天下人眼中,那也是分贓不均的內斗。
他只是想青史留名,可不是想要留下千古罵名。
“計劃失敗,我們回去吧!
這些兵丁全部收下當家丁,以觀后續局勢發展。”
李熙語氣低沉的說道。
逆轉乾坤的希望沒了,可和叛軍的對抗,才剛剛開始。
無論后續做出什么決戰,都需要實力支撐。
“六叔公,一下子收下這么多人,族中養得起么?”
李思源壓低聲音問道。
京中缺糧,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過去的一年時間里,順天府近乎絕收,世家大族的日子一樣不好過。
“放心餓不著你,別忘了誰是京中第一糧商!”
李熙故作鎮定的說道。
這個說辭,完全是安慰人的。
正因為漢水侯是京師最大的糧食批發商,李氏宗族才沒有大肆屯糧。
反正餓了誰,也不會餓著自己人,完全沒必要在糧價巔峰時期入手。
抱著這樣的想法,光出不進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李氏宗族的存糧,同樣快要見底。
按照正常情況,一下子收下數千家丁,肯定堅持不住。
不過現在情況特殊,隨著撤離計劃的展開,族中許多子弟都已經南下。
加上鎮遠侯府留下的家底,暫時都由宗族代管。
儲糧堅持一兩個月,還是能行的。
京師這么快淪陷,本身就是斷糧導致的。
遼東鎮看似撿了一個便宜,實際上接手的卻是一個爛攤子。
如果不能盡快找到糧食來源,現在的大好局勢,很快就會化為烏有。
現在到了逼迫耐心的時候,誰先露出破綻來,誰就會在接下來的博弈中陷入被動。
“六叔公,既然沒有皇宮保衛戰,那么短時間內施家應該不會對我們動手。
不如趁機聯絡京中各家,尋找機會給他們來一個狠的!”
見堂兄碰了釘子,李思齊略顯忐忑的提議道。
敢斷定施家不敢對他們出手,也是基于歷史經驗。
李氏宗族雖然不是門閥世家,可手中的軍事實力,絲毫不比門閥世家弱。
除了文官中影響力弱了點兒,在軍中可是門生故吏遍布全國。
前些日子出去圍剿叛軍的部隊中,就有一個團營是他們家世代經營的。
族中決定突圍,最大的依仗,就是城外有人接應。
內閣敢帶著皇帝突圍,最大的依仗,同樣是外面的京營大軍。
盡管這些人打不過遼東鎮,但他們能夠為朝廷斷后,遲滯叛軍的步伐。
“別白費功夫,我們敢放手一搏,那是安南都護府發展了起來,族中有不少子弟在那邊發展。
剛剛四十歲以下的族人,全部都分散突圍,留下的都是一幫老家伙。
縱使吾等全部死光了,也不影響我李家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豪門。
后輩都安排了,自然可以為朝廷盡忠。
其他勛貴家族,可沒有這份底氣!”
李熙搖了搖頭說道。
宗族時代,大家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自己為國盡忠可以,賠上宗族傳承不行。
“什么,小皇帝跑了?”
“愣著干什么,趕緊派人追啊!”
驚聞噩耗,施靖風當即下令道。
遼東鎮缺乏政治力量支撐,想要有所作為,就必須把皇帝控制在手中。
一旦讓人把小皇帝帶到南方,東南各省就可以名正言順獨立,建立南虞小朝廷。
北方天災人禍不斷,無力為大軍提供足夠的戰略物資,根本不具備王侯霸業之基。
喪失了南方的錢糧支持,崩潰是必然的結果。
到時候他們的努力,就全為北虜做了嫁衣。
“大哥,我已經安排人去追了。
朝廷那幫人膽子小,帶著天子親軍一起撤離,隊伍就宛如一條長龍,根本跑不了多遠。
那幫家伙也是狠辣,居然安排人在撤離之后對太上皇下手,企圖把黑鍋扣在我們頭上。
幸好負責執行的人,剛準備行動,就被我們的人攔下了。
不如先入皇宮,拜見太上皇,把衣帶詔給做實了!”
施靖林一臉淡定的說道。
亂世之中逃命,隊伍規模越大,就越容易引人注意。
他們可以不在乎朝中百官跑路,但小皇帝本人必須留下來。
“哦!”
“原本以為就我們能當亂臣賊子,萬萬沒有想到他們那幫自詡大忠臣的家伙,也能干出弒君之事。
看來大家都一樣,哪有什么忠臣,全部都是為了政治利益!
走,我們去拜見太上皇,讓他知道那幫亂臣賊子的惡行。”
施靖風哈哈大笑道。
光施家當亂臣賊子,需要承擔的輿論壓力,實在是太大。
若是天下遍地都是亂臣賊子,他們混在其中,就沒那么搶眼了。
可惜太上皇對施家有用,這次他必須幫忙善后,不能讓弒君真正發生。
“皇帝身子骨兒弱,經不起長途跋涉的折騰,先停下來歇息一下吧!”
皇太后抱著臉色慘白的小皇帝,掀開馬車簾子沖外面的官員吩咐道。
“太后,叛軍追的緊,現在不能停啊!
且先忍耐一下,只要再往前走一段,接應的部隊就該抵達了。
到時候我們就能去通州,坐船前往山東暫避叛軍的鋒芒。”
鎮東侯一臉疲憊的解釋道。
長期的養尊處優,這樣長時間的騎馬,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壓力。
可是沒有辦法,騎馬伴駕的活兒,他們勛貴不干,總不能丟給文官吧!
真要是這么干,都不用抵達通州,內閣中的三位文官就先得躺下了。
“嗖、嗖、嗖……”
呼嘯而來的箭雨,擋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傳令下去,全軍突擊,為陛下殺出一條血路來!”
望著前方出現的敵軍,鎮東侯近乎絕望的下令道。
前有強敵,后有追兵。
繞路是不可能的,車隊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敵人的騎兵。
留在原地更是等死,想要活著離開,那就只能拿命去拼。
轉瞬的功夫,兩支部隊就廝殺在了一起。
打斗聲夾雜著喊殺聲、慘叫聲,匯聚成一曲戰地悲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參與戰斗的虞軍士兵越來越少,眼瞅著就要大勢已去。
強行鼓足勇氣,掀開了車簾,眼前赫然是內閣首輔滾落的人頭。
眼前的慘狀,嚇得皇太后當場嘔吐。
馬車內的小皇帝,同樣被嚇的瑟瑟發抖。
當朝首輔,就這么堂而皇之的被殺,完全超乎了他們的預料。
幸好大家對皇權還有敬畏,交戰雙方都在刻意避開車架,不然他們也難以幸免。
“請陛下和太后回宮!”
“請陛下和太后回宮!”
整齊如一的聲音響起,宣告了大戰的落幕。
說話間,一名將領上前掀開了簾子,堂而皇之的查驗起了身份。
對這種逾越之舉,嚇破膽的皇太后和小皇帝,眼淚忍不住嘩啦啦的掉下來,根本不敢開口訓斥。
“起駕!”
施靖海一臉不屑的下令道。
原本對大虞朝的最后一絲敬畏,在見到皇帝之后,徹底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