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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荒謬的殺人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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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NA技術雖然在九十年代末,就開始逐漸登上了刑偵辦案的舞臺,漸漸成為公安部門的一把大殺器。

  但這并不意味著,這項技術就無所不能了。

  因為在此之前,有太多的舊案積案了,最難的不是利用DNA技術對這些懸案的勘查證據進行補檢。

  最難的是如何尋找到尚未落網的犯罪嫌疑人的DNA樣本,和證據進行比對,從而鎖定目標。

  一般有的放矢的話比較好辦,但針對那些目標完全不確定的案件,最好的辦法就是建立全國聯網的DNA數據庫。

  這樣就能不受地域限制地進行匹配比對了,大大提高效率。

  但問題在于,全國十幾億人口,根本不可能去建立一個如此龐大的數據庫。

  即便后來DNA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但檢測成本還是非常高昂的。

  所以通常情況下,會錄入DNA信息的,基本都是那些涉及命案的服刑人員。

  而黃牛鄉那個高中生的案子,就是和后來建立的數據庫有關。

  周奕想起來,一七還是一八年的時候,當時省里內部開過一次分享座談會,就是關于接入全國DNA數據庫的相關工作。

  當時身為檔案管理員的老周同志也去聽了,就坐在會場的一個角落里。

  臺上的主講人分享了一個利用DNA數據庫,偵破一宗近三十年前的積案的案例。

  說是西北某省在八十年代末,發生了一起命案,一個品學兼優的高中生,被害后被棄尸于自家牛棚。

  案件遲遲未能偵破,唯一的有效線索,是法醫在被害人的指甲縫里,發現了一些帶血的皮膚組織。

  基本可以認為,是被害人臨死前抓傷過兇手而留下的。

  但是警方始終未能找到可疑的嫌疑目標。

  零四年的時候,當地警方對保留樣本進行了DNA檢測,同時又對被害人所有的關聯人,都進行了樣本檢測。

  結果是,沒有一個樣本和證據樣本是相匹配的。

  于是案件再度擱置。

  直到十二年后,在跨省市的DNA數據庫聯網之中,鄰省辦案人員意外發現,當地某市在半年前收監的一名犯人,和多年前那宗案件的證據樣本存在親緣關系。

  于是警方立刻重啟案件,展開調查,最終順藤摸瓜,找到了這名在押人員的父親,經過DNA鑒定比對,確認他就是當年那起案件的兇手。

  而此時,距離案件發生,已經過去了快三十年。

  兇手被捕的時候,也已經是個古稀之年的老人了。

  辦案人員對兇手進行了審訊,才從對方口中得知了一個荒誕無比的真相。

  三十年前,兇手是個收黃豆的販子,平日里走街串巷,下鄉收黃豆,然后專門供給鄉鎮上的豆腐作坊。

  這活其實也就是掙個辛苦錢,因為當年的主要糧食類型是國家通過糧油站收購為主,但實際情況是收購有限額,供需不平衡。

  所以大部分農民種的糧食其實需要自己解決售賣的問題,才有了這種職業的存在。

  案發當天,兇手徒步經過被害人居住的村莊,其原本的目的是想收購一些黃豆。

  由于農村地廣人稀,加上被害人的家靠近當時的一條主路,因此兇手去的第一戶人家,就是被害人的家。

  原本兇手見對方家里沒大人,是準備走的。

  正好看見被害人在做功課,就隨口和對方聊了兩句。

  就是這短短的兩三分鐘,導致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兇手問被害人,看你這么用功,學習成績一定不差吧。

  被害人回答,挺好的。

  兇手問,那能考上大學不?

  被害人回答,考大學肯定沒問題。等到時候大學畢業了,自己就能找份好工作,到時候就可以把爹媽和小妹都接到城里過好日子了。

  但刺激到兇手的,并不是這句話。

  兇手說當時自己感慨了一句,要是別的小孩也跟你一樣用功讀書,能考上大學就好了,以后也能過上好日子。

  然后,被害人隨口回答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讓兇手覺得他是在侮辱自己,于是就動了殺心。

  被害人說,大家念的都是一樣的書,在他看來那些學習不好的,要么是天生腦子不好使,要么就是自己不好好讀書。既然這樣,那憑什么他們以后能跟自己一樣過上好日子。

  這話完全是句大實話,而且身為好學生有優越感說這樣的話也很正常,唯一的問題就是可能不太好聽,年輕人不懂人情世故,直抒己見了。

  就是這么一句話,刺激到了兇手。

  原因也很簡單,被害人望子成龍,但他兒子卻是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

  后來的結果也證明了,他兒子多年之后,光榮入獄了。

  兇手說,他當時認為被害人看不起自己,故意這么說的。

  于是趁對方沒有防備的時候,用隨身攜帶的秤砣,砸向了對方的后腦勺。

  在文化程度低下的人群中,“看不起”這三個字,幾乎等同于一封戰書。

  為了挽回面子,十有八九都得爭吵,甚至動手。

  除了農村以外,還有個因為“看不起”而大打出手的人群,就是小混混。

  周奕當片警的時候見過,兩幫小混混打得腦漿子都快出來了,原因僅僅只是“他瞥了我一眼,我覺得他看不起我”這種荒唐的理由。

  主講人提到的這個案例也是如此,實際上兇手根本記不清楚,當時是否有提到過自己兒子。

  如果沒有,那就壓根不存在被害人“看不起他”,進而羞辱他的可能了。

  所以兇手和被害人之間并不存在任何社會關系,加上沒有目擊者,這案子就成了無頭案。

  直到近三十年后,通過DNA數據庫才找出了真兇。

  主講人當時并沒有詳細展開該案件的細節,所以案發地點、具體時間、被害人及兇手的詳細信息這些都沒有具體提及。

  因為當時的主題不是案件,而是DNA數據庫建立的重要性。

  因此,周奕對這件事的印象非常淺,畢竟沒有什么明確的記憶點。

  今天在車上聽到之后,才覺得聽著似曾相識。

  可惜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最后,居然在夢里想了起來。

  周奕坐在黑暗中,旁邊的陸國華還在打鼾。

  黃牛鄉的懸案,自己這應該算是有答案了吧?

  雖然當時沒有提及兇手的姓名,但提到了兇手的身份。

  這種收黃豆的販子,一般都是本鄉人,因為都墨守成規有“地盤”劃分的。

  而且干這工作的人,接觸的人很多,就算現在不干了,那身份也藏不住。

  被捕的時候七十左右,那作案的時候就是四十左右,現在應該是個五十上下的小老頭。

  上一世對方逍遙法外了三十年,這一世也已經過去十年了,不能讓他再當一條漏網之魚了。

  但問題在于,自己該怎么做?這不是宏城,自己可以比較靈活地在工作中把這案子給“碰巧”解決掉。

  像人販子那事兒一樣,利用孫笑川的名義,打舉報電話?

  雖說也不是不行,但這事兒和人販子的案子還不一樣。

  人販子的案子,周奕是明確知道彭紅菊所在的村莊叫什么的,接警之后,當地警方只要安排地方派出所走訪一下,就立刻有結果了。

  可黃牛鄉的案子不一樣,周奕不知道兇手叫什么,家住哪里,只有一個年齡和收黃豆的職業,甚至這人現在還在不在本縣他都不知道。

  對于這種模糊、且不精準的舉報信息,當地公安部門是否會重視,他不得而知。

  畢竟他又不可能在舉報時提供明確的犯罪細節,那樣搞不好會引起反效果。

  他慢慢地躺了下來,想思考一個萬全之策。

  不知不覺間,他又睡著了。

  這次沒有再驚醒,而是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直到透過天窗打在他臉上的陽光把他照醒了。

  出門的時候,蘇秀英正在擇菜。

  “蘇姨早。”

  “起來了啊?給你留了早飯,你去洗漱,然后快吃吧。”

  周奕點點頭,說了聲謝謝,然后去洗臉刷牙了。

  這里平時用的水,都是深井水。

  陸小霜說她記得六年前自己離開家鄉的時候,水資源還挺匱乏的,陸國華每天一大早就要去打水。

  而且還要打兩種不同的水,附近河里挑的水是用來洗衣服洗菜的,這種水不好喝,很澀。

  陸國華說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另一種水是從村里的井里打的深井水,干凈。

  只是當時村里只有兩口這樣的井,所以每天一大早,就有一堆村民排隊打水,場面很壯觀。

  但這次回來,陸國華說再也不用去附近河里挑水了,也不用排隊去村里打水。

  因為現在村里多了好多新打的井,都是地方上為了便于村民用水給打的。

  陸家這里是小學,平時用水比較多,所以也有一口井。

  陸小霜前兩天撫摸著墻角一根磨得锃亮的扁擔感慨地說:以后爸爸就再也不用挑著扁擔去打水了,小時候她每次看到扁擔和水桶把她爸原本筆直的背壓彎,她都心疼不已。

  那口井在教室的側后方,陸國華為了防止孩子們貪玩掉進去,還用鐵皮做了個井蓋,并加了一道鎖。

  清涼的井水洗臉,讓周奕一下子就神清氣爽,腦子清醒了。

  黃牛鄉的事情,他有主意了。

  雖然談不上萬全之策,但應該可以引起當地縣局的重視。

  給他留的早飯是雜糧饃加小米粥,周奕一只手拿著饃一只手端著碗,從屋里走了出來。

  “蘇姨,怎么沒看見陸叔和小霜啊?”

  “趕集去了。”蘇秀英笑著說。

  “趕集?鎮上?”

  “啊,你陸叔去借了輛自行車,然后馱著小霜去鎮上趕集了,他說要給你們買點吃的路上帶著,順便再喊個車,等吃過了午飯就來接你們去縣里。”蘇秀英手里干著活,嘴里笑呵呵地說。

  周奕點點頭,隨口說道:“要不回頭我給陸叔再弄輛自行車?這樣你們去鎮上也方便。”

  蘇秀英一聽,趕緊擺手道:“不要不要,你別花這冤枉錢,我跟你叔平時一年到頭難得去一次鎮上,壓根用不上自行車。再說了,你這參加工作時間也不長,我聽小霜說你爸媽也都下崗了,你這回來已經花了很多錢了,不能再讓你花錢了。”

  “沒事兒,我有獎金,夠花。”

  蘇秀英語重心長地說:“那也得省著點花不是,這錢就該用在刀刃上。俗話不是說嘛,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關鍵時刻沒錢的時候,那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所以聽話,以后別往我們這兒花錢了,知道不。”

  周奕點了點頭,但嘴里沒說好。

  這幾天,女兒回來了,兩口子高興,沒少買葷菜,就想著讓兩個孩子吃好點。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知道等他們走了以后,兩人要啃多久的窩窩頭。

  所以后面有富余,該支援的還是得支援。

  反正到時候麻煩趙亮幫忙,不管是錢還是東西,拿過來了他們也沒地方退回去。

  “蘇姨,小霜今天就要走了,您跟陸叔難過嘛?”周奕喝了口小米粥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問道。

  蘇秀英擇著菜說:“你要說不舍得,那是真不舍得。可你要說難過吧,我跟你陸叔真的不難過。”

  “哎,不瞞你說,六年前我們送小霜上火車的時候,火車一開走,我就嚎啕大哭。她才十三歲啊,一個人就要去那么遠的地方,在那之前她可是連咱們沙草鎮都沒出去過的啊。”

  “但是我也知道,沒辦法。我跟她爸是在這里扎根了,估計等我們倆百年之后,埋也埋在這片黃土地上了。可小霜不行啊她能享受知青子女政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高的未來,我們做父母的不能因為自私就綁著她,不讓她往前飛。”

  “她有她的人生,有她美好的未來,她就應該飛得更高,飛得更遠。”

  蘇秀英的這番話,聽得周奕眼窩一酸。

  想一想,她從遙遠的江南水鄉來到這片貧瘠的土地時,差不多也就是小霜現在這個年紀。

  艱苦年代的人們真是吃了太多的苦了。

  “這次不難過,主要是因為和六年前不一樣了。”蘇秀英說,“六年了,閨女長大了,也變漂亮了。不光考上了一個好大學,還能在稅務局實習。”

  蘇秀英看著周奕說:“最關鍵的是,她認識了你。”

  “有你在,我們就放心了。我聽小霜說了,你的家人對她也很好,把她當家人一樣。”

  “蘇姨你放心,我一定要保護好小霜的。”

  “放心。”蘇秀英笑道,“我跟你陸叔放一百個心呢。所以你說這日子越來越好了,我們有啥可難過的。”

  周奕吃完早飯,想幫蘇秀英干活,蘇秀英讓他歇著自己來就行了。

  既然沒活干,他就找來了紙筆,開始為黃牛鄉的事情做準備。

  他把寫完的白紙迭好收起來之后,想到了西坪溝的事情,想到了那個還沒找到的孩子葛芳芳。

  他想給沙草鎮派出所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又覺得自己盯這么緊好像不太合適。

  快十點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完了,把教室里的“臨時床鋪”也都歸位了。

  然后一陣自行車鈴聲從外面傳來,他走出屋一看。

  陸國華騎著自行車,陸小霜坐在后面的書報架上,一只手抓著父親腰間的襯衣,另一只手里抱著一個大袋子。

  她笑得像是孩子一樣,而且居然還換了個造型,梳著兩條辮子,像是從七八十年代穿越過來的一樣。

  等她跳下自行車后,就笑著一溜小跑跑到了周奕面前,舉著袋子里的東西說都是她小時候喜歡吃的東西。

  見周奕盯著自己的辮子看,笑著問:“好看嗎?”

  周奕伸手摸了摸說:“好看。”

  “我媽給我梳的,我小時候就是兩條辮子。后來去了宏城就沒人給我梳了,所以就改成扎馬尾了。”

  “你自己不會嗎?我看我初中那會兒有女同學上課的時候自己編辮子。”

  陸小霜笑著說:“嘿嘿,我手比較笨,學不來。要不奕哥你來?”

  “我?”

  “對啊,學會了以后給我扎辮子。”

  周奕壞笑著問:“你這是覺得,以后咱們會生女兒,所以讓我先練練手?”

  這話讓陸小霜滿臉緋紅,“討厭,你怎么也變得油嘴滑舌了啊。”

  “有嗎?”周奕笑著裝傻。

  蘇秀英從旁走過,笑著問道:“兩人說啥呢,這么高興。”

  吃午飯之前,陸國華就開始忙不迭的收拾東西,一把年紀的人了,卻顯得那么的手足無措。

  一會兒說把這個帶上,一會兒說把那個裝包里,路上萬一有用。

  陸小霜則是不停地勸他爸休息會兒,別忙了。

  吃飯的時候,陸國華從兜里掏出了一塊迭得整整齊齊的手帕,遞給了女兒。

  周奕一看就知道,里面是錢。

  “小霜,這里面有三百塊錢,你拿著,出門在外兜里沒錢不行。”陸國華扶了扶腳都壞了的眼鏡笑著說。

  陸小霜趕緊拒絕:“爸,不用,我現在花不了什么錢。你別給我,這錢你跟我媽留著,萬一身體有個什么不舒服,你們記得去醫院看。”

  “沒事兒,我跟你媽有錢。”

  周奕知道,這就是句謊話,陸家的條件這幾天他是歷歷在目,可以說陸國華夫婦比一些老人都要節約。

  哪里還會有什么錢,這三百估計也是從牙縫里硬是省出來的。

  見這一家三口為了這錢爭執了半天,周奕伸手握住了陸小霜的手,然后開口道:“陸叔,小霜說的對,這錢你們留著,應急的時候用。小霜現在在宏城那邊有很多人會照顧她,生活方面的問題你們不用擔心。她要真餓肚子了,我讓她去我們市局食堂吃,不要錢。”

  “就是,爸媽,你們放心,有周奕呢。”陸小霜把包著錢的手帕又塞回了陸國華的兜里。

  陸國華還想堅持,蘇秀英摁住了他的手,“孩子們長大了,咱們是可以放心了。”

  見妻子這么說了,陸國華便把手縮了回來。

  “吃菜,吃菜,多吃點。”

  正說著,周奕兜里的手機響了。

  他掏出來一看,是沙草鎮派出所的座機。

  便立刻接了起來。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是趙亮。

  “趙哥。”

  “周奕,我記得上回你說,你今天就走了是吧?”

  “對啊。”上次修屋頂的時候閑聊時趙亮問過他。

  “你去縣里坐車方便不?要不要我給你在鎮上叫輛車?”

  “趙哥,不用麻煩,陸老師都安排好了,一會兒吃完飯車就來接我們了。”

  “那就好。哎呀,本來還想來送送你的呢。”趙亮感慨地說。

  其實從剛才趙亮問要不要替他們叫車,周奕就知道了,有事兒!

  以趙亮的熱情性格,如果抽得出空,多半會來接他。

  人沒來,就說明走不開。

  “趙哥,是不葛芳芳的案子,有進展了?”

  趙亮一驚:“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你快跟我說說,是孩子找到了嗎?”周奕其實本來想說“孩子尸體”的,但是怕嚇到陸小霜他們一家三口,所以問得很模糊。

  趙亮一聲長嘆:“哎,還沒有。但是昨天晚上,苗根花自殺了。”

  “什么?”這個結果是周奕完全始料未及的。

  因為他昨天絲毫沒有看出來苗根花有自殺的傾向啊。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給吳永成打電話時,吳永成說的那句話了,可能還會死人。

  這難道是被吳隊成功預言到了?以后宏城市局可就有兩張烏鴉嘴了。

  周奕站了起來,走到門外問道:“她怎么自殺的?”

  桌上的另外三人也都放下了筷子,看著他,知道這是出什么事兒了。

  “偷了隔壁床老太太的安眠藥,然后吃藥自殺的。”

  “偷……”周奕感覺有點無語。

  趙亮補充道:“不過好在發現得及時,搶救過來了。”

  “這樣啊……”

  周奕話音剛落,趙亮的下一句話,卻直接讓他懵了。

  趙亮說:“不過馬偉昌失蹤了,我們找他一上午了,怎么都找不到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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