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的天氣詭異多變,本來氣溫稍緩和了一些,但只是一夜便驟降,白毛的風帶著冰碴子擊打在大帳上,整個帳篷都被吹得搖搖欲墜,里頭燃著的火爐似乎并不能升起多少溫度,從氣氛到氣溫都是冷冰冰的。
王大將軍坐在主位上垂著眼睛一言不發,六國之王分列兩邊而坐,他們的臉上都異常精彩,但誰都不敢去開口說第一句話,因為誰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當下的局面。
這時卓恒終于看完了面前的資料,慢條斯理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周圍之人,臉上仍然淡漠的說道:“諸位王上,我此番前來是奉上命調停諸方戰事,主要原因便是六國之紛亂已嚴重影響到了地區的穩定,西域不是你六國的西域,天下更不是你六國的天下,你們倒是卻因為一些蠅頭小利妨礙了無數商旅通行,這并非好事。”
卓恒的話讓在座六人紛紛低下頭來,仿佛他們不是六國之王而是一個犯錯的學生,然而這里有人的年紀甚至都快跟王世充相仿了,當卓恒的爹都綽綽有余。
可要知道此刻的卓恒不是卓恒,他是中原大魏的天使,是手握生殺大權的邊關之王,他的權限是非常大的,大到橫掃西域也不過就是他一個念頭罷了。
“我遣使者調停,只為西域可長治久安、共享太平,然使事未盡卻遭身死。若是我不為我的屬下討回一個公道,這兵我還如何帶,這營我還如何管?”
卓恒說到這里聲音陡然提高:“我已經給諸位時間來尋找真相了,但似乎你等皆未盡心,那當下該如何是好,幾位可給我一個答復?”
“我……”
“天使恐怕有些誤會了。”
“是啊……定然是誤會了。”
下頭六國之王不是支支吾吾便是面露難色,倒不是他們不盡心而是真的無能為力,他們查啊,但誰敢往自己下頭深究,但凡是查到是自己那一頭做的,天都得塌了。人家現在還能坐在那講道理,是人家本來就講道理,可這并不是放火燒使者的理由。
“節杖在此,焦衣在此。本將的使者,持陛下之節,奉朝廷之命,為幾家和好而來。如今,人死了。”
“你們以為殺的是我王某的一個手下?你們殺的是大魏的臉面,是天子賜下的節旌!”
“使者一死,和談已絕。接下來便是烽火連天,尸橫遍野。你們所求的無非是利。但本將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所圖謀之物,必將因為此舉而灰飛煙滅。”
“本將麾下十余萬鐵騎,糧草充沛,求戰不得。正愁沒有祭旗之物!你們是在用自己的血,來給我王師祭旗嗎?”
卓恒冷眼掃視一周,看到下頭的諸王皆冷汗連連,他此刻再度發聲:“本將給你們最后一個機會。三日的時間,交出元兇首級及其同黨。”
說完他側過頭對身側的參將說道:“傳令下去,各軍準備。三日后,若不見人頭,便踏平此地,雞犬不留。”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接著外頭便響徹起了西北軍嘹亮的號角聲,這便是祭魂的號角,既是為了死去的使者招魂也是為預告即將到來的戰爭。
這是一個明確的、恐怖的倒計時,將壓力推到極致。在座各國的王根本就難以抵御,此刻他們的心理防線其實已經崩塌了,于是連串的指責便開始在這不算大的帳篷里開始了,彼此之間的指責甚至演化到了快要互相動手的階段。
三天的時間,留給他們的時間只剩下了三天,這三天里頭他們究竟會經歷怎樣的煎熬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們互相咬是肯定的,而最后真相是什么,其實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卓恒壓根也沒想著他們真的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他們根本不具備求真的能力。
第一日下午,高昌國國君便親自來到了西北軍大營之中,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周圍的士兵看他的眼神是帶著殺氣的,那是活生生的殺氣,那種壓迫感真的不是那些蕞爾小國的士兵能比的,上國的氣度和威嚴當真是叫人不可直視。
但這一次他求見王大將軍卻只得到了在風雪中苦苦站了兩個時辰,站到了臉色發白渾身僵硬卻始終沒有得到王將軍的首肯。
而就在他回去的路上又看到了其他國家的幾個王陸續的過來了,但此刻高昌王的心里其實也沒有了什么驚慌,因為他知道這幾個人同樣是注定空手而歸的。
是啊,人家的使者死在了他們的地盤上,特別是這使者還是過來調停戰事的,這放在任何一個強盛的中原王朝頭上都是奇恥大辱,誰也忍不下來。
轉眼就到了第二日傍晚,這幾個王再次聚首在一起,不過這次他們商量的并非是怎樣交出罪魁禍首而是商討能不能六家一起跟西北軍拼了。
“他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我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高昌王此刻重重的拍了拍桌子:“我們六國之兵力加起來也有近二十萬,難道還怕他們不成?”
其余的幾個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便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高昌王,其中柔然王更是露出了意義不明的笑容,他指了指魏軍所在的方向,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去打魏軍中的精銳西北軍?
“高昌君,你可知西北軍是做什么的?”龜茲王帶著幾分譏笑的看著高昌王:“若是君不知,我便問問諸位,西突厥如何?”
大家頓時一句話說不出來了,因為前些年的突厥舊部西進時以殘部之姿將西域四十六國打的喲,那叫一個慘烈無比,當時若不是西域夠大當下他們都被打滅國了。
然而就那樣武勇的西突厥在巔峰時被西北軍打得連頭都抬不起來,最后屈辱的成為了西域諸國之一,甚至國境之內還有新軍大營的駐軍。
可這都不算完,把西突厥打過來的新突厥也被新軍的中原部和本部打斷了一條腿,打到割地賠款十年掀不起風浪,差點就給干到烏蘭巴托去了……
現在竟然有人開口提議說六國集合起來打西北軍?
這是多殘忍的笑話。
“你們若是不拼一把,結果可想而知。”
高昌王臉色陰霾的說道:“他們斷然不會放過我們。”
“誒!”柔然王一拍大腿:“高昌君倒是提醒我了。”
說完他便起身:“你們玩哦。”
說完他便走了,然后直奔向西北軍大營……
柔然王投了。
現場簽署了國書喜迎王師了,而他自己也攜家眷的即刻前往金陵城見他娘的天可汗去咯,誰要跟那幫臭養馬的在這苦寒之地溜達了。
而他投降的同時也把高昌王聯絡其他幾王準備偷襲西北軍的事給報給了王將軍。
可他投了之后沒一會兒,柔然王這個陣營的幾個國家紛紛跟投,原本的西域六國就剩下了跟柔然王一直打對抗賽的高昌王他們一伙兒了。
他們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說柔然等部二話不說就已經投了,當下留給他們的命途也只剩下了兩條,一條是天亮之前也去亮投,第二條趁著夜黑風高殺出一條血路,從包圍圈沖出去之后回到國內拼死抵抗。
在經過苦苦探討和追尋之后,高昌王倒也是個硬骨頭,他決定突圍!
風雪依舊,他與其他兩部各自領著數千兵馬便急沖向了北部魏軍防御最薄弱的那個缺口。
“兒郎們,沖出去!沖出去便有了活路!”
高昌王振臂高呼,馬蹄帶起的雪浪朝四周圍擴散開來,可就當他們馬上要沖到新軍包圍圈之外時,突然發現遠方的黑暗之中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炬。
但事已至此,再多的思考也是多余,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縱馬以極高的機動性沖破對方的防御,然后一路回國再做打算。
然而讓高昌王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這一路暢通無阻,竟沒有任何人阻擋他們的馬蹄,甚至于那些他們看到的火炬就是魏軍在茫茫大雪中的為他們點亮的信標,甚至貼心的標注了前方有轉彎的字樣。
看到這些之后,高昌王的心中冷不丁的咯噔了一聲,感覺有些不妙,但事已至此唯有放手一搏了。
于是他們就趁著月色和風雪,憑借著自己對地形的熟悉快速的朝著自己家鄉的方向疾馳而去。
此刻在大帳之中的王大將軍,輕輕將印信在封好的火漆上蓋了下去,聽著猶在耳邊的馬蹄聲,他的眼皮子緩緩垂下,嘴角勾出了一個相當燦爛的弧度。
就在第二日,西北軍大營參將就開始宣讀起一篇檄文來:
“高昌等部,背信棄義,殘殺我軍使者,罪責難容。事后非但不降,反畏罪潛藏,實屬狡詐無膽,人神共憤!
我軍奉天討逆,誓誅不義。凡助逆者,同罪;棄暗投明者,免罪;擒惡來獻者,重賞。
天兵已至,速作抉擇:自縛請罪或待雷霆誅滅!勿謂言之不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