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城頭之上,皆是面面相覷,軍漢們只管又去看自家軍將。
氣得王黼更是左右怒吼:“誰敢抗命,便是蘇武同黨,謀逆之罪,滿門處死!”
這話,已然嚇得不少軍漢當真把弓抬了抬。
只看城下,是拉是拽是抱,那燕王被團團圍住,還在大喊:“兄弟們如此義氣,我蘇武今日銘感五內,放我去吧,如此兄弟們也好各自歸家啊!”
也有魯達的粗嗓在說:“昔日要破臨潢府再凱旋,本就是軍中共議而定,所有人都說該是這般,怎的而今,卻要哥哥一人來當?”
這一語去,左右拉拽之人,自是更使勁了,劉正彥呼喊大作:“大王,只管回去再議啊,從長計議!”
那城頭之上,張孝純也急得不行,只管看得左右真有軍漢抬了抬弓弩,連忙往下再喊:“燕王,你速速回頭去,再議再議!”
蘇武還抬頭去答話語:“多謝張相公,今日我萬萬不能是個亂臣賊子,天地可鑒,日月昭昭!”
“我知我知,燕王速速回返去也!”張孝純更是去喊,只擔憂一事,只怕城頭這些軍漢抗命不得,真把蘇武射殺當場。
那才真是天下嘩然,親者痛來仇者快,女真便是半夜做夢都能笑醒!
而天子,何以有臉面對天下之人?
到時候,這些驕兵悍將若激憤之間真起亂,那天下豈不大亂?
王黼此時,也是心急如焚,左右去看,軍將好幾個,倒是就在身旁不遠,他只管快步而去,抬手指向一人,一時間竟也叫不出名字,不是不知,只是真不熟,忽然急得叫不出來了,便只管開口去喊:“你若再不聽令,那你定是謀逆之賊!”
那軍將也是倒霉,看著宰相王黼震怒模樣,滿臉是白,更被王黼盯著在看,只得稍稍抬手,輕輕一揮,話語也輕:“放箭,聽令放箭就是!”
他身后與周遭,自是他麾下軍漢,此時自是張弓搭箭往那垛口去,只看得城池之下嗚嗚泱泱都是人,便是弓弦在拉!
耳邊還傳來宰相王黼的呼喊:“放箭!”
有那軍漢身形一震,箭矢就放出去了,只是弓弦拉得輕,只拉了個半滿。
箭矢無力,卻也射下,叮噹一響,隨即,自也是箭矢如雨。
魯達只管把蘇武……往懷中一撈,轉身背對,便是把蘇武護在身下,這點箭矢,魯達身甲兩層、肩甲三層在身,自是撓癢癢,卻也被射雙眼血紅,話語在說:“直娘賊,定要殺了這廝!”
更也還說:“走走走,先退了去!”
蘇武左右,那自拉啊拽啊推啊,蘇武哪里還反抗得了,腳步再如何不愿,也只能不斷往后去。
還有蘇武之語:“王相公,何以放箭殺人吶?皆是功勛軍漢,何以如此痛下狠手?”
蘇武喊聲,城墻之上自也聽得清清楚楚,弓弦依舊在拉,箭矢依舊在射,只是弓弦的嗡嗡聲越發的小。
卻看那王黼,他倒是機靈,箭矢一射之后,他便再也不把頭伸出垛口了,也不多看,自也是怕城下箭矢反擊,卻是話語不斷在喊:“射,快射,把這些軍漢都趕走,趕走趕走!”
把軍漢趕走了,蘇武自當再上來?
許王黼真就是這么想的,只看得蘇武剛才的表現,那顯然是拿捏住了,既然拿捏住了,那蘇武定還是要上來的……
卻是蘇武哪里還上得來,不知多少軍漢圍著他推著他,蘇武已然好似大軍里裹挾的人一般,只管被裹挾著奔了去。
左右弓弦自也慢慢消停了,垛口之后的王黼還問:“怎么不射了”
軍將自是來答:“稟告相公,退去了,遠了,射不到了!”
如此,王黼才從垛口側出一只眼去瞧了瞧,真是退走了,再瞧瞧,急忙一問:“蘇武呢?”
“他他……他被眾多軍漢裹挾而去!”
“什么?”王黼終于把整張臉露出了垛口,遠遠去看,便是腳底一跺,罵罵咧咧:“渾漢壞事,渾漢壞事啊!皆是無君無父之輩,此番更是坐實,坐實了蘇武謀逆,蘇武帶著全軍謀逆!”
身旁自也無人答話。
王黼自顧自又說:“無妨無妨,這些渾漢,只待他們沒吃沒喝,歸家不得,且看他們到時候如何來求!”
王黼倒是把自己安慰住了,便是眼神左右去掃,掃得軍漢,那一個個是呆呆愣愣,好似弱智模樣。
掃到軍將,那是一個個低頭不語,不敢多看。
掃到……張孝純!
王黼大聲就呵:“來人吶,先把這個逆賊黨羽拿下!”
張孝純自也不懼,這回他是站得筆直:“無有御史臺,無有大理寺,無有刑部,更無天子圣諭,你何以能拿我?”
大宋朝,士大夫,那是開玩笑的?
從來不是說拿就能拿的,哪怕是個知縣,也是這般!更何況堂堂太原知府?
王黼怒而一語:“你已然是謀逆之賊,天下共誅之,竟還敢造次?來人?拿下!”
這回,王黼又去看剛才那個軍將,這回想起來名字了,開口:“梅展,拿下此人,算你平賊有功!若是不動,那你定是逆賊同黨!”
梅展心中叫苦,卻也無奈,腳步往前去了去,走到張孝純身前,先還躬身一禮:“張相公,著實得罪了,對不住對不住。”
倒是張孝純依舊筆直站著,也不跑也不跳,把手往背后一負,開口一語:“你自來,事不在你一個聽令行事的軍將,事在王黼,是這個奸佞之賊,來日,天下人自有公論,我張孝純讀圣賢書,受圣人教誨,舍生取義者也!”
說著,張孝純自把頭一揚,卻是目光斜向王黼:“你這奸佞,定不會有好下場!”
王黼一時不知為何,心中略微有些發虛,但言語卻還嚴正:“一個謀逆之賊,臨陣通賊之輩,在場何人不是親眼得見?卻還敢蠱惑人心,堵住他的嘴巴!”
梅展連連有語:“得罪得罪……”
綁縛之繩自是早在身邊,本來準備用來綁縛蘇武的,此時張孝純先用上了,自是幾個軍漢七手八腳來綁。
那張孝純也不反抗,著實也是手無縛雞之力,反抗不得幾個軍漢,只管話語不斷:“李林甫楊國忠之流,也比不得今日之奸惡,國出妖孽,國出妖孽也!”
“堵上堵上!”王黼大手連連在揮,也是氣得七竅生煙,腳步來回去踱,左右看看,往城外也看看……
那梅展還是無奈,解了胸口紅巾,便去堵那張孝純之口,也還有輕聲話語:“張相公忍一忍……”
卻看王黼忽然一喊:“王稟!王稟何在?”
王稟無奈,自當上前躬身:“下官在!”
“你……你是不是同黨?”王黼抬手就指。
王稟答了一語:“自是相公定妥,相公說是,那就是,相公若說不是,那自不是!”
王黼也是一愣:“好啊好啊,果然同黨,果然同黨也!來人,拿下!”
王稟自也抬頭挺胸,也看了看張孝純,張孝純也來看他,話語無有,唯有一個堅定的眼神。
“唉……”王稟嘆息一聲,再站直一些,把手主動往后去,也好讓人綁縛。
梅展這回不等宰相王稟氣怒斥責了,先往王稟走去,再喊:“取繩綁來……”
大同太原之兵,也還有昔日王稟從婺州帶來的那些親信軍將,幸不在此,都在南城,不然此時,只怕是又要大起沖突難以收場。
王稟自任由去綁,一語不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而來,好似在行注目禮,看著兩個被綁縛之人,心中不知作何在想。
許是有不爽不快不認同……
許也有看戲看熱鬧……
許更有麻木不仁,心中無感……
“帶下去,帶到府衙嚴加看管,到時候與那蘇武一道,帶到京中論罪處置!”王黼如此,心下陡然安寧不少,本也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得勁。
這事一做,大同城池,自是大權在握了,再也沒有了那些絆腳礙事之人。
許也是趁機發難,更也是那張孝純自己跳出來找死,本來伺候得好好的,還不好發難,此時自己送上把柄,怪得誰人?
王黼左右一巡,威勢在身:“爾等軍將,守好城池,此番,拿下逆賊,皆有大功,到時候拔擢抬舉,不在話下!”
眾多軍將豈能不躬身一禮:“得令!”
王黼心滿意足,還遠遠往城外看了看,唉……本來已經解決了的事,卻又要拖沓了。
那就餓著吧,且看能餓幾日去!
就看王黼寬袍大袖的兩手袖籠左右一圈,雙手往后背一負,起步下城。
也還有最后一語:“萬事,皆來稟報!不可有任何差錯!”
城頭之上,自又是一片得令之聲。
城頭之上,自又是一片面面相覷,只待王黼當真下城上車遠走,城頭之上才有話語在說。
“梅將軍,這……”
“那……那什么……”
“哎呀……這回……”
終于有人當真說了一語:“若是城外燕王列陣來打,如何是好啊?”
卻是這話語無人答……
這些年,盡是聽得燕王百戰不殆之事,且在場眾多軍將,許多人昔日與燕王就打過交道,南下剿方臘,北去入燕云,這些人很大一部分或多或少都見過蘇武。
更也就見識過蘇武麾下之兵將。
梅展是潁州之將,更是在江南兩浙親眼見過蘇武大軍爬城,那前赴后繼……
這要是真來打,如何是好?誰知道?
沉默許久,梅展一語:“不會,當是不會,燕王忠義,有目共睹,當是不會攻打自家城池!”
“燕王今日,怕是已然被裹挾了,那些驕兵悍將,若是私自行事,如何是好?”
眾人心頭一驚,個個抬頭互相去看。
還是梅展擺著手:“莫要胡言,不會不會,都散了去吧,各歸其職!”
便算是把這個話題終結了,再說下去也沒什么意義。
眾人自是各自散去,梅展抬頭望向城外那數萬之軍,數萬兵馬自也在忙,開始安營扎寨。
“唉……”梅展無奈非常,來的時候也不知是這事……
甚至接到軍令來的時候,那催促實急,當時也還想著是北邊戰事緊急,亦或者是與以往到燕云駐防城池之事那般……
他自以為是來幫襯燕王的……
只管路上越催越急,說什么失期要斬,他是緊趕慢趕終于是趕到了,沒想到是這種事。
震驚昨日已然震夠了,今日,他只有一臉茫然,往那城外去看……
不免心中還是那一語:這都叫什么事?
這朝廷,著實失心瘋了,且不說什么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上次女真為汴京,燕王從大同直入燕云斷后路,那時候也抗旨,怎不見人如此要問罪嚴懲?
昔日里,童樞密在西北,圣旨都到陣前了,依舊開戰得勝,怎不見要問罪嚴懲?
何以今日,非要如此?
難道真是那書里說的,戲文里說的,功高震主?
不知道……不理解……
只能駐足在垛口遠眺……
遠處,營寨在起,倒也起得不快……
大帳已然支起來了,諸多軍將皆聚在大帳之中。
蘇武自還坐在正中,只是他一語不發。
眾人七嘴八舌不止。
“我看,還是頭前之語,這城池可破之,先殺王黼再說,這些事,定都是王黼搞出來的,王黼一死,許就消停了!”
姚平仲之語,他此時真這么想,便也知道一個道理,天子親近,便是權柄,這王黼與天子,過于親近,所以才可如此構陷忠良……
只要王黼死了,來日許還好弄,只要王黼不死,那來日,說不盡的麻煩!
魯達悶沉一語:“打,今日下寨,吃飽喝足,明日上午造梯,下午列陣!”
劉正彥也說:“就這么干了,總不能真在城外斷了糧草吧?咱這么馬,糧草一斷,皆餓死去,來日還用什么與女真對敵?”
花榮也說:“打!”
劉可世深深嘆口氣去:“唉,我老父在京城吶,打是能打,打吧打吧,就怕我老父經不起這些奸佞幾番折騰……”
這話也不假,他這里一動手,京城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只怕就要折騰劉延慶了。
倒也不會立馬就殺,但折騰是肯定的……
話語至此,眾人陡然也想起來了,大王還有岳父在京呢……必然也要受折騰了。
卻聽吳用來言:“劉樞相與程相公在京,一個掌管樞密院,一個掌管中書門下政事堂,卻還能出得今日之事……諸位啊,何也?兩人只怕早已失勢,甚至身陷囹圄了!”
劉可世聞言一愣,這話……好像真是此理,若非如此,著實解釋不了今日之事。
“唉!!!”劉可世大腿一拍,起身來,腳步來去團團轉,豈能不急,一語在說:“那就打,打打打,打了許還有兩說,不打,我等皆是束手就擒!”
其實劉可世話語沒說全,打了,打贏了,便是震懾,是能嚇到人的,不打,束手就擒,那真是任人拿捏了。
無奈之下,總要反抗一下,未來如何,且再說,至少眼前,真得干一下,也好教那些人知道知道厲害。
卻聽韓世忠忽然也是一語:“先把大同打下,我看城頭有那河北河南來的兵,只管把他們擊敗擊潰了去,許那些奸佞就知道厲害了,來日還容得咱們與大王一起分辯!”
此時眾人轉頭去,看蘇武,魯達更是一語:“哥哥,你說句話啊!”
“大王!”
“大王啊!”
蘇武抬頭,環視一圈,問了一句:“來日,還能如何分辯啊?”
“自是奸佞蒙蔽圣意!”韓世忠順著自己剛才的思路來說。
“與誰分辯?與天子分辯?那不就是擁兵自立恐嚇君王?不就是董卓之輩?豈不更是逆賊?若是與天下人分辯?天下人何以信你我?那些士大夫沆瀣一氣,眾口鑠金,我等賊配軍是也,如何分辯得過?我就說了,我一人去,保爾等安全歸家,有何不可”
蘇武這回,真在問,最后一次問了。
魯達一語:“哥哥,歸家去做什么?灑家這輩子,除了吃酒吃肉,也享不到什么福氣,今日若是忠義有失,灑家活著就沒個奔頭了,死了也無臉見人!”
“大王,本就是共議之事,大王昔日本欲退兵,是我等阻止大王退兵之舉,非要克下臨潢府城池,此為國為民為社稷,為子孫萬代之大功也,沒做錯!今日,更不會讓大王一人去!”
姚平仲話語鏗鏘!
劉可世也在說:“我家世代軍將,這一次,總不能弄個戴罪之身,淪落蒙羞,總得想點辦法才是,大王,打吧!”
蘇武眼神看來,劉可世還有話語:“大王不念其他,就念京東之家眷,一妻二妾,京東兄弟都說,三人好得不能再好,也說大王如今兒女雙全,大王若是身陷囹圄生死不知,教她們如何是好?”
“是啊!”
“大王,此言在理!求個富貴前程,何也?封妻蔭子罷了,王妃如何?王子如何啊!”
“嫂嫂們還等著哥哥回去呢!”
蘇武起身站定,左右掃視,面色陰晴不定,眉頭緊皺,左右再掃,問:“打?”
“打!”
“打打打,明日就打,我去先登!”劉正彥激動非常。
也聽一個耶覩刮的少年跟著呼喊一語:“打。”
這少年扎和木,說不來幾句漢話,今日倒是把“打”字學會了,他甚至都沒搞懂發生了什么,便只知道燕王肯定是受欺辱了,只管也喊打打打。
他麾下,名義上如今也有兩萬多騎,草原諸部聯軍,如今讓他先帶著,只是他并不能真的調動來去。
大王看得群情激憤,落了坐,一語去:“只能這么辦了,就聽你們的吧,都散了吧……”
眾人心下一喜,卻也并不真喜,一閃而逝的喜悅,喜悅之后,更多還是擔憂。
打是一定的,只是這件事的未來,到底如何解決?
到底要往哪里發展?什么時候是個盡頭?
“散了去吧,各自準備,就照魯將軍之言,明日上午造梯,下午列陣!”吳用擺著手。
眾人點頭,各自散去。
大帳之內,只有蘇武與吳用。
蘇武一語:“吳虞侯此番前后內外,辛苦了!”
自也是今日之事,也是吳用昨日前后去安排了好幾番,求個萬無一失,今日果真沒出什么問題。
吳用只管躬身:“都是小事!不敢居功!”
“唉……”蘇武自己也在嘆息,心也累,演來演去,雖然沒有什么成本,但著實心累,一語說:“王黼不可殺,當留!”
“大王明示!”吳用依舊躬著身形。
“帶著他入京去,群情激奮,自要有去處,要有話語,便是帶著他入京去自證自辯,要讓天下人知,要讓天子也知,此輩,奸佞挑唆,誤國誤民誤社稷!”
蘇武慢慢說著,又道:“要他活著去,要讓他在京中開口說話,且看他是指認天子,還是愿為天子一死!”
“啊?”吳用當場就驚,心中翻江倒海,再看蘇武,眼神里一時竟有幾分懼怕。
這手段,著實驚為天人,今日王黼下令,放箭!
那就是王黼下令,射殺城下分辯自辯的蘇武,有目共睹之事,見證者數不勝數。
蘇武一人而來,何等忠義?軍漢相勸,他也不悔,只待蘇武還在與軍漢分辯,王黼就忍不住要射殺諸多功勛與蘇武,何也 人心何在?
這事到京中去,豈能不有個清白明朗?
別的不求,求個公道,不為過吧?
天下人心共鑒,士大夫們更要來品論,論個清清楚楚!
且看天子如何以對,論來論去,且看天子是瘋狂怨懟,還是忍氣吞聲。
瘋狂怨懟,再好不過,那就忍無可忍、無可奈何,軍漢裹挾蘇武,干了!
甚至軍漢也不裹挾蘇武,自己就干了。
蘇武可以還并不知道……
若是忍氣吞聲,自也有應對忍氣吞聲的辦法,也要干!
事到如今,往后再也不會有這種機會了,一定要一錘定音!
也是吳用,頭前還沒想到這一步,只想著先把眼前之事弄了再說,反正兵多將廣,錢糧不缺,來日事定可成!
此時蘇武點撥一下,他才把思路補全,這已然算得多少步去了。
吳用立馬就問:“那下官立馬去與眾多軍將傳令,要活著的王黼!”
蘇武抬手:“不必,你只需告訴先登之軍,入城之后先尋王黼,拿住王黼送到我面前來發落就是,旁人不必告知。”
“哦……遵命!”吳用不解,但也不問。
蘇武卻直言相告:“到時候,在眾多軍將與河東官員面前留他性命,不殺,自是眾人激憤,便是借口要帶他去東京自辯,如此大軍激憤直下東京!”
“大王……”
吳用奉承夸贊的話語還沒說,蘇武已然抬手:“退去吧……”
吳用躬身退去,帳內蘇武,便閉上了雙眼,往榻上斜躺,著實是累,比打仗沖陣還累。、
第二日大早,王黼就上了城墻去看。
也問軍將梅展:“昨日那逆賊營盤里可有什么亂事?”
梅展實事求是答道:“不曾有什么亂,有條不紊!”
“嗯?”王黼也還期待一件事,就是蘇武軍中生亂,此時此刻蘇武軍中,應該是風言風語甚囂塵上,朝廷只蘇武一人之罪,旁人不咎。
人心這種事,當是如此,應該軍心在亂才是……
這些少智弱智的軍漢,與那些底層的賤民,哪個不是首鼠兩端之輩?懂得什么大道理?都是有好處就往前搶,有壞處就趕緊躲……
見多了!
都是這般!
王黼一語:“許是還能吃飽幾天,不急,要不得幾天,吃不飽了,自就要亂,亂起來的時候,你定要立馬知會本相!”
“遵命!”梅展點著頭。
“城防如何?”王黼問著。
梅展隨口一語:“皆是萬無一失!”
領導檢查工作,那還能答什么?
“嗯,都說良將難覓,帥才難得,此番若是事成有功,你就是良將!”王黼自也要給好處,官場上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梅展倒也聽懂了,王相公自就是帥才?只管拱手:“多謝相公!”
“你倒是忠義!”王黼夸贊一語。
“相公慧眼!”梅展答著。
“你昔日從何而起啊?”王黼又問。
梅展皺眉,也是尷尬,落草為賊,招安而起,不好答,只道:“富戶出身,自小多喜習練武藝,朝廷慧眼,舉拔良才,如此而起!”
梅展自也有一番痛苦過往,被官吏仗勢欺人,強搶生意,構陷入獄,妻子也亡,如此逃到福建武夷山落草,之所以招安了,也是因為賊勢鬧大了,案件重新查了一番,冤屈昭雪。
“好,好得緊,富戶好,比泥腿子有見識!”王黼點著頭。
“謝相公!”梅展心中在嘆,口中在謝。
“嗯,你心中有數就好,此番好好辦差,少不得你的好處!”王黼心滿意足,轉頭去。
忽然,梅展往外看了看,心中一緊,一語說來:“相公,怕是不妙!”
王黼轉頭回來,就問:“什么不妙?”
“相公快看,城外之軍在派人往北邊山中去!”梅展抬手遙遙去指。
“嗯?這是……怎么了?”王黼豈能懂得這個?
“這是伐木啊!”梅展答著。
“那……”
梅展不等了,心中急切非常:“相公,如此大批人手往山里處去伐高木,定是要造器械,要攻城了!”
“什么?攻城?”王黼此時才懂得,也是一驚,隨即又道:“無妨,總是狗急跳墻,這高墻豈能好爬?且讓他們吃吃苦頭就是,如此,便也死心了去,便該跪求容恕了!”
“相公……”梅展失禮抬頭,盯著王黼看了看。
“怎么?”王黼轉頭來問。
梅展立馬低頭,也搖搖頭:“無甚,相公說得在理!”
“嗯,如此堅城,居高臨下,自是好打,功勛送到你手上來,到時候自當與天子稟報你之功勛!”王黼又是袖籠兩轉,轉身去也。
“多謝相公!”
“真列陣要打了,再來稟報!本相上城樓親自督戰,且看這些走投無路的逆賊如何一敗涂地!”王黼著實不急不怕。
這城防他可是巡了又巡,那是認真非常,諸般城防都挺好,軍漢自是也多,數萬之軍,都是朝廷禁軍之精銳,且大同城內,軍械無數,諸般利器應有盡有,將士用命,還能守不住一座城池?
再說,蘇武之兵,歷經苦戰連連,來去幾千里,早已疲憊不堪,且此時定也是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