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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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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愁看著趙倜,眼波流轉,莞爾道:“小女聞得公子作羅敷辭、青青歌兩詩,雅贍精致,情韻兼得,不勝心折景仰,是以想邀請公子一聚,談詩論文,請教詞曲文章之事。”

  趙倜眨了眨眼:“這個……”

  莫愁笑...

  夜色如墨,終南山深處萬籟俱寂。唯有山風穿林而過,發出低沉嗚咽,似在訴說千年未解之秘。蕭南踏月而行,足尖輕點樹梢石脊,身形如影隨形,不驚落葉一片。他手中緊握那枚鳳凰玉佩,寒光微閃,仿佛與天際北斗遙相呼應。

  這一路,他已不止一次問自己:為何要卷入這場帝王權謀、龍脈之爭?他是契丹遺孤,本該避世江湖,青冥劍下斬盡恩怨便罷。可每當閉目,腦海中便浮現三年前少室山那一幕佛塔崩塌,經書焚盡,一位白衣女子立于烈焰之中,手中捧著一卷金絲古冊,聲音清冷卻堅定:“龍非鎮物,乃眾生共氣;馭龍者不在封印,而在順其道。”

  那是慕容婉兒最后一次現身天下。

  自那以后,她便消失無蹤,傳聞隱居太湖煙雨樓臺,不再問世事。可蕭南知道,她并未真正放下。正如他自己也無法真正置身事外。

  “若龍脈真能救國,為何歷代王朝依舊興亡更替?”他在心中默問,“若血祭可安天下,那這天下,還值得救嗎?”

  風忽然止息。

  前方溪畔,一道白影靜靜佇立,披著薄紗斗篷,面容掩于月下輕霧中。她手中持一支竹笛,橫于唇邊,卻沒有吹響。

  “你來了。”她的聲音像春水初融,卻不帶一絲溫度。

  蕭南停步,抱拳:“十年不見,慕容姑娘依舊守著那份執念。”

  “是你先背棄了約定。”慕容婉兒緩緩轉過身,露出一雙清澈如琉璃的眼眸,“你說要尋出一條不靠殺戮的治世之路,可如今趙氏欲開九龍井,以千童性命為祭,你不阻止,反倒親自前來尋我求法?”

  蕭南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龍脈圖殘卷與承天符印碎片,置于石上:“我不是來求法,是來請人。段清漪已將信物獻予趙禎,三日后,祭祀將啟。若無人干預,九百九十九名童男將被送往大理,投入九龍井底,化作灰燼。”

  “所以你想讓我交出《龍馭訣》原本?”她冷笑,“你以為那本書是什么神跡?它只是記錄了一種可能一種以‘心脈’代‘地脈’、以‘仁政’養‘龍氣’的方法。可這種方法,需要君王真心為民,百年積德,方能見效。而今大敵壓境,十日破城,你要我拿什么去換時間?”

  “那就用我的命。”蕭南抬頭,目光如劍,“我愿為引,以青冥劍氣貫通天地,助你布陣施術。只要你肯出手,哪怕只能拖延一日,也為百姓爭取逃亡之機。”

  慕容婉兒凝視著他,良久才輕嘆:“你知道當年段智興為何失敗?不是因為他用了囚徒替代童男,而是因為他的心不夠誠。他嘴上說為民犧牲,實則貪戀權位,想借龍脈之力永掌大理江山。龍感知人心,豈容欺瞞?”

  “趙禎呢?”她又問。

  “他昨夜寫下密詔,準備動用童男名錄。”蕭南坦然道,“但他也將另一道詔書鎖入金匣,注明‘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開啟’。他還說……愿親自跳入井中代替持印人。”

  “哦?”慕容婉兒微微動容,“一個十七歲的皇帝,竟有此覺悟?”

  “但他終究還是選擇了登記童男。”蕭南語氣沉重,“手段一旦啟動,人性便易墮入深淵。今日可用罪囚,明日便可征農家之子,后日甚至強擄街巷幼童。歷史總是如此循環。”

  慕容婉兒低頭撫笛,指尖輕輕劃過孔眼,似在回憶某段旋律。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鷹唳。

  兩人同時警覺抬頭,只見天邊一道黑影掠過,竟是一只鐵羽飛鳶這是朝廷秘衛傳遞緊急軍情所用的機械鳥!它盤旋一圈,墜落在不遠處的枯枝上,尾部綁著一封銅管密信。

  蕭南疾步取來,打開一看,臉色驟變。

  “太原失守。”他低聲說道,“女真前鋒已渡黃河,先鋒完顏宗望率五萬鐵騎直撲汴京,預計七日內抵達城下。沿途州縣望風而降,河北諸路幾近瓦解。”

  “七日……”慕容婉兒喃喃,“比預計快了整整三天。”

  “這意味著趙禎必須提前舉行儀式。”蕭南握緊劍柄,“他不會再等蕭南入京,也不會再猶豫是否啟用童男祭典。現在對他而言,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正義。”

  “那你還要阻止他嗎?”她望著他。

  “更要阻止。”蕭南眼中燃起寒焰,“越是危急時刻,越不能讓無辜者成為祭品。否則,就算保住汴京,也早已失去了大宋的靈魂。”

  慕容婉兒終于點頭:“好。我隨你走一趟。”

  “你不惜違背十年誓言?”

  “因為我看到了希望。”她將竹笛收入袖中,“趙禎雖下令搜尋童男,卻仍留一線慈悲;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仍來尋我;段清漪千里奔赴皇城,不是為了掌控龍脈,而是為了完成祖父遺愿他們都不是純粹的惡人。而這,正是《龍馭訣》能夠生效的前提。”

  她抬起手,輕輕摘下頸間一枚玉環,拋向空中。剎那間,玉環化作一道流光,炸裂成無數細碎光點,如螢火四散而去。

  “我在江南布下了十二座‘歸元陣眼’,每座皆連通地氣。只要我們能在九龍井開啟前趕到大理,在井口布下逆陣,便可引導龍氣上沖而非下沉,避免吞噬生靈。但前提是……必須有人深入井底,親手逆轉封印樞紐。”

  “我去。”蕭南毫不猶豫。

  “你會死。”她直視他。

  “我知道。”他微笑,“可若我不去,死的就是九百多個孩子,還有整個大宋的良心。”

  兩人對視片刻,終是相視一笑。

  翌日凌晨,暴雨傾盆。

  汴京城內燈火通明,六部官員徹夜議事,城墻之上民夫奔走不停,兵器鎧甲堆滿箭樓。兵部尚書親自督工,下令拆除城外所有民居,以免敵軍借屋掩體。百姓扶老攜幼撤離北門,哭聲震天。

  趙禎立于宣德樓上,身披玄甲,腰懸御劍,目光穿透雨幕,望向北方。

  “陛下,勤王令已發往川蜀、荊湖、兩浙。”一名大臣跪奏,“但各地兵馬集結需時,最快也要半月才能抵達。”

  “半月?”趙禎冷笑,“那時朕的頭顱已在女真可汗的酒桌上當杯具了。”

  他又看向身旁太監:“終南山那邊可有消息?”

  “回陛下,蕭南途中遭遇埋伏,坐騎墜崖,生死不明……”

  話未說完,趙禎猛然轉身,一掌拍碎欄桿!

  “誰敢動他?!”

  “據說是西夏細作聯合江湖叛逆所為,意圖阻斷陛下外援……”

  趙禎咬牙切齒,雙目赤紅。他知道,朝中已有不少人暗通外敵,不愿看到他喚醒龍脈、重振皇權。這些人寧愿大宋滅亡,也不愿失去手中的權柄。

  “傳旨!”他怒喝,“即刻啟動祭祀準備!命欽天監擇吉時,七日后正午開井!調集大理沿途驛站全力護送童男名錄至京,由禁軍押送南下!”

  群臣震驚,面面相覷。

  “陛下!此舉恐傷天和,惹動地災啊!”

  “朕寧負天下,不負社稷!”趙禎厲聲喝道,“祖宗基業在此一舉,誰再阻撓,視同通敵,立斬不赦!”

  眾人噤若寒蟬,只得領命退下。

  唯有那位老宦官顫巍巍上前,低聲勸道:“陛下,金匣尚未開啟,尚有一線回旋余地……”

  趙禎望著手中玉璧,青光隱隱跳動,仿佛感應到遠方龍脈的躁動。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昨夜夢中那個小女孩扎著雙髻,手里拿著糖葫蘆,站在街頭笑著叫“陛下萬歲”。可下一瞬,她就被戰火吞噬,尸骨無存。

  “如果救國必須踩著孩子的尸體前行……”他喃喃,“那我寧愿不做這個皇帝。”

  但他睜開眼,仍是決然下令:“開啟金匣。”

  太監含淚取出鑰匙,打開層層封印。里面赫然是第二道密詔“若童男名錄送達,立即焚毀,改以戰俘與死囚替代,并昭告天下,朕愿親赴九龍井,為持印之人。”

  趙禎提筆,在密詔末尾添上一行字:“凡參與祭祀之官吏,若有強行征召民間幼童者,無論職位高低,一律凌遲處死,誅連三族。”

  然后,他將詔書交給兵部侍郎:“即刻傳令下去,違者格殺勿論。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一戰,是我趙禎一人承擔,不是整個大宋的孩子陪葬。”

  那人接過詔書,熱淚盈眶,叩首而去。

  與此同時,南方官道上,一輛馬車在暴雨中疾馳。

  車內,段清漪盤膝而坐,手中捏著一枚青銅羅盤,指針劇烈晃動,指向西南。

  “不對勁……”她低語,“祖父臨終前說,九龍井只有在‘真命之主’靠近時才會共鳴。可如今還未到大理,羅盤已開始震動,說明有人正在強行激活封印樞紐。”

  旁邊一名灰衣仆從沉聲道:“小姐,會不會是宮里提前動手了?”

  “不可能。”她搖頭,“沒有完整的龍脈圖與符印合一,根本無法定位主井位置。除非……有人竊取了我們帶來的副本。”

  話音剛落,窗外忽有破空之聲!

  數支烏黑短箭射穿車壁,帶著腥臭氣味。仆從慘叫倒地,脖頸處迅速泛起黑斑。

  段清漪反應極快,翻滾避讓,同時抽出腰間軟劍格擋。只見十余名黑衣人自雨中躍下,手持奇形兵刃,動作僵硬詭異,竟似不受痛感控制!

  “尸奴?!”她瞳孔收縮,“大理段氏禁術,怎會出現在中原?”

  為首一人披著斗篷,臉上覆著青銅面具,聲音沙啞:“段家丫頭,交出龍脈圖真本,饒你不死。”

  “你們是誰?”段清漪怒喝。

  “我們是‘歸墟閣’的人。”那人冷笑,“奉命清除一切阻礙龍脈復蘇的障礙。你段氏妄圖借助趙氏重掌天下,可惜……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

  說罷,揮手示意進攻。

  段清漪且戰且退,眼看就要不支,忽然一道青虹自天而降!

  劍光如瀑,瞬間斬斷三名尸奴頭顱,黑血噴灑長空。緊接著,一個青衫身影落下,背對她而立,手中長劍斜指地面,劍穗飄揚。

  “多年不見,你們這群躲在陰溝里的老鼠,還是這么喜歡玩弄死人。”蕭南冷冷開口。

  “蕭南?!”黑衣首領震驚,“你不是墜崖了嗎?!”

  “你們忘了。”他緩緩轉身,嘴角帶血,眼神卻愈發鋒利,“青冥劍主,九死一生,亦不回頭。”

  慕容婉兒從馬車頂輕盈躍下,手中竹笛輕點地面,一圈無形波紋擴散開來。那些尸奴頓時動作遲緩,眼中綠火熄滅。

  “傀儡術最怕音律擾魂。”她淡淡道,“尤其是《破煞引》第一疊。”

  段清漪怔怔看著二人,一時不知該喜該憂。

  “你們……真的來了?”

  “不只是為了你。”蕭南收劍入鞘,“是為了不讓任何人,把九百個孩子的命,當作棋子。”

  風雨更大了。

  而在遙遠的大理山谷深處,一座古老石碑悄然裂開,上面刻著八個血字:

  “龍醒之時,王者歸來。”

  與此同時,汴京皇宮乾清宮內,趙禎獨自點燃一炷香,插在先帝靈位前。

  他脫下龍袍,換上一身素白衣裳,腰間只掛那塊殘缺玉璧。

  “父皇,兒臣決定了。”他輕聲道,“我不做靠屠殺登天的帝王,也不做棄民而逃的懦夫。我要做那個……替所有人承擔后果的人。”

  燭火搖曳,映照著他年輕的側臉,堅毅如鐵。

  他知道,七日后,當他踏入九龍井底的那一刻,或許再也無法歸來。

  但只要大宋還在,百姓尚存,他的名字,就會藏在風里,藏在雨中,藏在每一個孩子平安入睡的夜晚。

  而這,就夠了。

  終南山的風,吹過了千山萬水。

  太湖的霧,籠罩著一段塵封往事。

  而命運的齒輪,正在緩緩轉動,邁向那場決定九州興亡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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