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覺得最近終于是轉運了。
自從那個姓許的來了占城,大家的運氣就很不好。
很多以前可以肆無忌憚去做的事情,現在都不能干了。
一開始大家還會暗中謀劃一些事情,比如把他調走,或者是……讓他直接消失。
可是這廝的水準升的太快了。
大家還沒有商議好究竟怎么處理,他就已經四流了!
這里是南交趾,不是北都,四流的水準,真的可以雄霸一方!
而這種霉運在前幾天到了頂點,家里養了幾十年的邪祟,被這家伙給殺了!
但隨后可能是觸底反彈,一切事情就都變得順利起來。
先是北都錦繡書社的施先生,忽然駕臨占城。
施先生乃是三流!
是錦繡書社北都本社、南都南社、和正州四十二分社,所有年輕學子的“三師兄”。
城中的大姓們,一同在運河碼頭迎接。
城內幾乎所有的文修,都擠在碼頭上,想要見一見這位“三師兄”。
水準高的,還能有位置;水準低的,根本就靠不上前去。
盛況空前!
施先生果然名不虛傳,溫文爾雅、天生親和,卻又不失高人風范。
他住在了林家提供的一處園林,林家上下頓感面上有光。
雖然大家還沒有弄清楚,他來占城究竟是什么目的,但這城內至少有一位水準更高的人,能夠壓住許源了。
而后便是暗中的事情,今日家中一個侄子來報,已經尋到了一頭邪祟,正在接觸中。
也不是所有的邪祟都適合奉養。
以林家的實力,最好是選擇一頭七流水準,然后慢慢培養,將其升到六流。
在這一過程中,逐步對其施加一些束縛,方便控制。
而且邪祟的類型也需要慎重選擇。
一些沒有靈智的器物類邪祟首先就要排除。
根本沒法溝通。
最好就是選那種大多數時候,會被困于一地,行動不那么方便的。
比如他們之前的扭曲古樹。
只不過現在城內有了許源,怕是不會給他們幾十年的時間,慢慢將七流培養成六流。
所以林家這次選擇的目標,就直指六流。
五流……是不敢的,完全沒有辦法控制。
侄子林耀祖,便是家中專門負責一些灰暗產業的人。
“大伯,昨日我們在下邊的鐵關鎮,找到了一頭合適的。
它藏在鎮子外的一口枯井中,本體乃是一團血油,六流水準,侄兒已經跟它初步接觸,喂了它四個力工,它很是滿意。”
林耀祖在運河碼頭上,招了四個力工,給了不錯的酬勞,讓他們一起去鐵關鎮“搬貨”。
對于那四個無辜的力工,林老爺子根本沒放在心上。
提都不提,只問道:“這東西理智如何?”
“還算不錯,”林耀祖說道:“侄兒同它溝通,它也說最近占城祛穢司太過霸道,它已經很久不敢出去獵食了。”
林老爺子點點頭:“你先去在后院挖一口井,想辦法做些布置,保證能夠困住它。”
“大伯放心,都交給我了。”
這些大姓世家,都有些特殊的關系,和專做這類事情的文修、匠修保持聯絡。
林耀祖很快就聯絡上了一位匠修,花了重金,從羅城請來,主持在扭曲古樹原本那座院子中,挖了一口深井。
匠修拍著胸口保證:“我的這些布置,絕對可以保證那東西,在五流之前,乖乖聽話。”
做好了這些準備,林耀祖又去請示林老爺子,得了許可,林耀祖這才動身趕往鐵關鎮,將那只血油邪祟接回來。
接回來這天,家中也要做好準備。
包括林老爺子在內,家中那些重要人物,以及水準不高的成員,全都各找借口,要么是出門訪友,要么是外地有生意要處理,全都離家而去。
好在是一切順利,這邪祟在林府后院順利的安了家。
許源已經從白狐那里得到了消息:“城內那些豢養邪祟的大姓,有七家請了新的邪祟回來。”
“另外幾家按兵不動,也不知是否改過自新了。”
許源點了點頭:“再等一等。”
又過了幾天,又有一家暗中請回了一頭邪祟。
其余的似乎是真的不想再做這事了。
白狐專門又來了一趟,帶來了黑狐兄長的忠告:“大人,您真決定要這么做了嗎?
占城是您的轄區,城內邪祟連吃了八個大姓,就算您最后將這八頭邪祟全部誅殺,也難以將功補過,必被朝廷責罰。”
許源只是冷冷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在旁人看來,許大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占城掌律,未來前途一片大好。
若是因為這事情被朝廷責罰,降了職、甚至是削去了官身,那很有可能就是一步慢、步步慢!
會嚴重影響他未來在衙門里所能達到的高度。
可許源自己清楚,首先自己太年輕了,短期內不大可能再升職。
其次,自己乃是“河工巷罪民”出身,在南交趾、麻老大人手下,還不算引人注目。
若是再往上升,怕是就會牽扯出當年的舊事。
必會有人壓自己一下,讓自己上不去。
所以,反正是升不上去,何不率性而為一把,除了這些不當人的禍害?
鐘師兄和白先生都搬出了知府衙門。
知府大人已死,白先生作為幕僚,當然就不能繼續住在衙門里。
鐘師兄自然是跟隨三師兄住進了林家的園林。
白先生則是自慚形穢,很想跟三師兄親近,可又覺得人家必定是瞧不上自己。
卻不料三師兄竟然主動邀請:“白師弟若是沒有合適的落腳之處,不如也先住進來?”
白先生激動不已,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過后私下里跟鐘師兄說道:“三師兄行事,果然令人如沐春風!”
而三師兄來了占城,也不說做什么,幾天來便是帶著兩人,在城內四處游玩,體會風土人情。
若是有人邀請,也不擺架子,欣然赴約。
只有鐘師兄明白,三師兄這是在等、等城內發生什么事情,要親眼看看許源如何處置。
不管是自己說的,還是白先生稟報的,三師兄聽后都記在了心里。
但他一定會以他自己的所見所聞為準。
今日城內的一群文修,推舉了三位代表出來,請三師兄往“觀竹雅舍”品茶,說是有事情請教。
這一群文修,水準最高的也不過是個六流,大都是八流、九流。
品茶的時候,他們竟然異想天開,想要在占城中,也成立一個書社!
白先生跟著一起,聽了他們的想法差點笑出聲。
那三位提出這個想法后,也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向三師兄。
可三師兄卻是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對他們大加鼓勵,連夸他們此舉教化交趾、澤被后世,并且表示愿意全力支持,書社成立之日,自己一定到場恭賀。
那三名文修感激涕零。
從觀竹雅舍回來,到了門前的時候,正有幾輛馬車駛進了隔壁的沈家。
沈家也是城中大姓,之前為三師兄接風洗塵的盛宴,就有他們一席。
住在這里之后,沈家對他們也多有照顧。
三師兄忽然腳下一頓,朝最中間的馬車望了一眼。
鐘師兄問道:“怎么了?”
三師兄不著痕跡的移開了目光,好像只是隨意的抬頭環視了一下。
“無事。”三師兄溫和一笑,仍舊是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持著折扇,衣袂在清風中飄動,施施然的走進了園林大門。
忽忽又過了兩日。
那些文修有了三師兄的鼓勵,做事效率極高,竟然是已經把章程都定下來了。
書社以城外著名的古跡“古爐臺”命名,定為“古爐書社”。
成立大會定在五日后。
成員目前有三十七人。
帶著這些章程,來跟三師兄請教的,仍舊是上次那三人。
而三師兄還是十分熱心的,幫他們將各種關節理順,指出了許多他們因為經驗不足而生出的錯誤。
討論了一整天。
鐘師兄和白先生是真的興致缺缺,但三師兄和那三位,是真的越說越興奮。
最后三師兄大手一揮:“今晚我做東,咱們去知味樓接著聊!”
“不可,必須有我們做東。”三人忙搶道。
三師兄把手一推:“今晚是師兄我,為古爐書社的賀喜,你們若還認我這個師兄,就不要推辭了。”
三人只得從了,于是一行人前往知味樓,又是觥籌交錯、相談甚歡不提。
許源通知濁間:“今夜發動。”
之前幾天,許源跟濁間細致的溝通數次。
將這八家中罪大惡極之人一一點出。
并且嚴令:“罪不至死之人,不得誤傷!”
暗中豢養邪祟的人家,說一句惡貫滿盈也不為過。
家中幾乎沒有無辜之人,只看罪孽輕重。
你要說你什么都沒做,可你吃穿用度遠超尋常人,這些錢都是你家作孽得來。
這便是你的業障。
濁間里,幾個大邪祟便都行動起來。
它們本就有分工,每個對付兩家。
林家那血油邪祟,便是“黑油”的部下。
入夜之后,林家屋檐下、長廊邊,一盞盞長燈籠被掛起來。
屋內更不必多說。
尋常人家夜晚點一盞油燈尚覺得奢侈,他們卻能夠將整個林府照的亮亮堂堂。
林老爺子有五個兒子,雖然都住在林府中,但分了一個個院子。
有的在宴請朋友,有的請了班子來聽戲,有的習練武功。
根本沒有人會去注意,后院中那深井裂開了。
那匠修的布置,困住六流邪祟綽綽有余,卻不知道那血油乃是五流!
它得了命令,壓低了自己的水準,混進了林家。
這一發動,深井便向外裂開了八道深深的裂痕!
血油從裂痕中漫溢出來,飛速的滾過了地面,撲向了前院。
林老爺子正摟著第十七房小妾,一只老手壞笑的在衣襟下面捏揉著,另外一只手拿起酒杯,要跟十四歲的小妾共飲一杯美酒。
嘿嘿嘿的淫笑聲在屋中回蕩。
可忽然間,整個房屋落入了一片血光之中!
林老爺子大驚失色:“邪祟!”
“這東西是怎么進來的……”
他來不及多想,把懷中的小妾猛地朝血光推去。
邪祟都是愛血食的,吃了小妾總能拖延一點時間。
可小妾落入血光中,便被血光凝固。
四周卻有一層層的血油涌了上來!
直圍向林老爺子!
林老爺子認出來了,怒吼道:“是你!你怎么……”
血油發出一陣“汩汩”聲,已經淹沒了林老爺子的雙腳!
“五流……”林老爺子心中一陣絕望:“養虎為患、引狼入室啊!”
他拼命抵擋,身上一張張字帖飛出。
落入了血光中,剛一展開,就被一道血焰焚成了灰燼!
林老爺子一咬牙,將珍藏的一張字帖丟出!
這字帖卻不是他寫的,而是出自一位四流文修之手。
這一類保命的手段,他以前有許多。
但這些年養尊處優,早已經不需要他親自出手,因而身上也只攜帶了這一張。
字帖展開來,上面是一個筆鋒凌厲的“破”字。
血光中又有血焰燃起,可這次卻燒不動這字帖。
不但燒不動,字帖上的這個“破”字,飛出來拆散成了筆畫。
每一道筆畫都好似神兵利器,鏘鏘啷啷的朝四下里殺去。
一筆就將血焰撲滅了。
幾筆就殺得血油狼狽不堪!
林老爺子松了口氣,拔腿向外逃去,卻發現那血油竟還纏著自己的雙腳。
林老爺子破口大罵:“不知死活的詭東西!”
接著便要操控字帖,將腳下這一團血油斬滅。
卻忽然,屋中又升起了一團“血焰”。
這血焰和方才的有些不同,呼的一下就將破字帖點燃了!
“啊?!”
林老爺子大吃一驚,鼻子一嗅驚怒道:“不對,這是腹中火!”
“什么人?!”他怒吼一聲:“我林家得罪過閣下?”
沒有人回應,那火熊熊燃燒,頃刻間字帖就化作了一片灰燼。
正在大發神威破字筆畫,便也跟著湮滅了……
血油狂喜,一擁而上!
林老爺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讠……”
血油飛快的涌上來淹住了他的口鼻,沒有讓他將那個名字說出來。
林老爺子奮力掙扎,血油卻是越來越多,很快就將他裹成了一只巨大的血繭。
林老爺子怒目圓睜,心中怒罵不已。
原來,他殺了那些邪祟,不是為了讓我們安心,而是為了穩住我們!
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圖什么呢?
借邪祟之手殺了我們,他也要被朝廷治一個失職之罪!
他懊惱自己錯看了那位許大人,落下了今日的殺身之禍。
可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那位許大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們林家沒有得罪過他呀?
其實以他自私的性情,便是許源親口告訴他原因,他也不會信的。
就為了那些不值一提的草民?
許大人你同老夫說笑呢?!
血油先滲進了他的皮膚,他便感覺到全身的皮,好像被火燒炭烤,然后揭去!
痛苦不堪。
而后血油滲進了他的肉里,林老爺子痛不欲生,想要跟許大人求饒,只要放了我,林家的萬貫家財都可以給你!
但他說不出話來,便只能默默承受著這種痛苦,并且在無助和絕望中,等待著死亡的慢慢降臨!
忽然,一個聲音順著血油傳進了他的耳中:“痛苦嗎?
那些被你們林家,用邪祟害死的人,每一個臨死之前都如此時一般!”
林老爺子努力張嘴想要求饒,血油卻是涌了進來,他還是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慢慢的,血油滲進了他的腦子,好像把一鍋滾燙的熱油,直接灌進腦子里。
林老爺子兩眼一黑,意識徹底湮滅了。
林家有十五口,一夜之間葬于邪祟之口!
不只是林家,這一夜,沈家、張家、齊家……占城內八個大姓,都造了詭難!
到了后半夜的時候,城內已經亂了起來。
畢竟是邪祟,吃了血食便會更加瘋狂,很難自控,又想去吃其他人。
許源天一黑就悄悄出來了。
先是暗中策應。
這一批邪祟都是五流,那些大姓世家底蘊深厚,尤其是他們的家主,必然有些保命的手段。
許源暗中出手,一一破去。
而后便是防著這些邪祟,凡有異動,當場誅殺!
有許大人親自出手,這騷亂僅僅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城內就安靜了下來。
整體來說影響不大。
這些邪祟都在高門大姓的家宅之中,這些人住的地方,本身就和普通人有著一定的距離。
八頭邪祟,只有兩個忍住了沒有傷及旁人。
許源也就將它倆放回了濁間。
三師兄從“知味樓”回來,便早早熄燈睡了。
鐘師兄和白先生都沒有發現,三師兄其實拎了一壺酒,坐在屋脊上,冷冷的看著隔壁的沈家。
他一身白衣,按說在黑夜中十分顯眼。
可偏就沒有人注意到他。
前幾日他便覺察到,沈家的馬車里藏了東西。
他沒有聲張。
高門大姓豢養邪祟,便是在南北兩都也是常有的。
甚至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是……,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就是對的嗎?”
那天之后,沈家再提供任何的照顧,三師兄便都冷淡的拒絕了。
想不到啊,今夜竟然還有這樣一場好戲看!
是真的“看戲”。
沈家接回來的這頭邪祟,乃是一只破破爛爛的琵琶。
里面藏著一只冤死的花旦鬼魂。
這邪祟一發動,整個沈家便籠罩在一片咿咿呀呀的戲曲聲中。
三師兄在北都中,曾聽過四大京班的戲。
而沈家這詭旦唱起來,水平竟然是絲毫不弱于四大京班的當家花旦!
三師兄竟然不知不覺沉醉其中,瞇著眼,一邊喝著酒,一邊用手在膝頭輕輕的打著拍子。
正聽得入迷呢,忽然又發現了什么,他猛睜雙眼朝沈家宅院深處看去。
片刻后,在驚愕中他忽然笑了。
笑的十分開心。
便如同那三個文修,聽說了自己愿意全力支持他們籌辦占城書社,覓到了知音一般。
他也覺得,自己在占城中遇到了一位“知音”。
“妙啊……”三師兄贊了一聲。
稱贊的是那詭旦的唱功。
也是那位知音。
隔天一早,傅景瑜就被許大人從南城巡值房給叫到了署衙里。
“喏。”許大人丟過來紙筆:“昨夜的文書,交給你了。”
傅景瑜有些無語的看著許大人。
昨夜那么大的事情,八戶大姓家里鬧了詭異。
每一樁案子的文書都十分復雜。
你不寫你讓我來寫?
宋蘆在一邊撅著小嘴,為自己的情郎抱不平,道:“大人,你該招幾個書吏了。”
原本衙門里的那些書吏,許源有些信不過。
許源敷衍道:“這次之后就招。”
傅景瑜心中一嘆,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在桌子邊坐下拿起筆,默默的開始書寫。
古板的傅大公子,有時候真就是個受氣包。
把差事丟給了傅景瑜,許源背著手,溜溜達達的就準備走了。
到了門口卻又忽然回頭,再叮囑了一句:“要在卷宗里寫清楚,這些邪祟,可都是那些大姓自己暗中運進來,養在家中的。
他們被邪祟反噬,其實怪不到本大人。”
雖然知道一個“失職”的罪名逃不掉,可許大人也要為自己辯解一番。
“知道了。”傅景瑜有氣無力的回答了一聲。
許源就出去了。
今日心情極佳,命格“日拱一卒”這段時間一直在默默地發揮作用。
也不知是真的“積跬步以至千里”了,還是昨夜“大開殺戒”念頭通達了,今日許源感覺自己的修為有了長進。
“商法”只差一點,就能邁入四流。
丹修也有了進步,往三流靠近了些。
“化龍法”也是一樣。
“化龍法”對許源來說,可能是最艱難的。
因為沒有后續的修煉方法了。
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升三流。
但有了“日拱一卒”,就有了三流的希望!
許源哼著曲兒,回了自己的院子,門房老秦跑來報告:“大人,外面有位施先生求見。”
“施先生?”許源聽著耳生,不記得自己認識哪個姓施的。
老秦又道:“他自稱是錦繡書社的三師兄。”
許源眉頭一皺。
上次吳先生來“告密”后,許源就暗中命人查了查白先生。
白先生正是出身錦繡書院。
“他可說了所為何事?”
“說是來送請帖的。”
許源又是皺眉,想了想道:“請進來吧。”
老秦出去后片刻,就領進來一位三十出頭的儒雅男子。
面白如玉,丹鳳眼、懸膽鼻,三縷長髯,眉飛入鬢。
身姿矯健,腳步沉穩。
一身月白儒衫,就仿佛天生就該穿在此人身上。
腰間懸著一塊潤白玉佩,和主人更是相得益彰。
他見到許源,抖了抖衣袖,拱手一拜:“錦繡書院,施秋聲,見過許掌律。”
許源瞧他儀表不凡,也說道:“先生客氣了,快請坐。
小八,上茶。”
三師兄便和許源互請相讓了一下,而后一起坐下。
許源發現這位施秋聲,一直認真的端詳自己,眼中盡是欣賞和親近之意。
這更讓許源摸不著頭腦:“不知先生此來……”
三師兄微微一笑,從衣袖中取出一張請帖,道:“三日之后,在城外古爐臺,本地的一些學子準備成立古爐書社。
施某對大人慕名已久,便搶了這送帖的差事。”
說著,便雙手將請帖遞了上來:“大人若能撥冗而至,吾等無比榮幸!”
許源接過帖子,更疑惑了:文修的事情,你來找我一個丹修出席?
而且許源打開了帖子,后面附有所有“古爐書社”成員的姓名。
許源掃了一眼,一個也不認識。
白先生沒有加入,他已經準備離開占城了。
“大人先不必急著拒絕。”三師兄的微笑總是讓人如沐春風:“還有時間,大人請再考慮考慮。說不定這一次,就能遇到一兩位知己呢?”
三師兄說完,便起身再次抱拳:“使命已達,大人公務繁忙,在下便不打擾了。”
“好吧。”許源命郎小八送客。
人走了,卻見紀霜秋在門外探頭探腦,許源呵斥了一聲:“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紀霜秋嘿一聲跳進來:“大人,您真不知道他是誰?”
“你知道?”許源反問。
“知道啊,錦繡書社的三師兄,最近在城里聲名赫赫……”
古爐書社沒打算請許大人到場。
他們知道自己沒那個分量,請得動許大人。
但三師兄不但提出要請許大人,而且自告奮勇親自去送帖子。
大家更是激動又感恩。
三師兄當真古道熱腸!
不是他的事情,他不但鼎力支持,而且處處為我們著想,簡直比我們自己還用心!
三師兄從祛穢司署衙出來,沒去找書社那些人,也沒回林家園林。
而是徑直去了知味樓。
卻又不進去,繞著知味樓轉了一圈。
這是一家東城知名的酒樓。
別人請他來吃過幾次飯,他也在這里請人吃過一次。
掌勺的大師傅手藝精湛,口味讓人難忘。
可三師兄知道,酒樓的菜好吃,并不是大師傅的本事。
而是酒樓中養了一只“魅”。
這東西能于暗中撥弄人的各種感受 有的“魅”可以讓人看什么都覺得好漂亮。
有的能讓人便是被刀子割在身上,也會舒爽的呻吟一聲“痛快”。
有的則會讓人站在茅坑旁,也會連連吸氣覺得好香。
知味樓的這一只,能讓人不管吃什么,都覺得好吃。
所謂“知味”其實是不知味了。
三師兄是最后一次來的時候,才覺察到的。
這跟高門大姓豢養邪祟性質類似。
三師兄繞著酒樓轉了一圈,就看到了那只“魅”正趴在三樓的窗戶上,懶洋洋的將一條長長的舌頭垂下來。
從三樓一直垂到了地面上。
他想除了這邪祟,可又猶豫,除了這東西,知味樓必定破產關門。
這樓里上上下下,有二三十人要靠著此地生活。
除了這邪祟,也就砸了他們的飯碗。
“不知我那知己會怎么處置?”
三師兄自己為難,就想把許源拉過來,看看他有沒有高明的主意。
三師兄轉身回了林家園林。
“白師弟,愚兄有一事相求。”
白先生受寵若驚:“三師兄盡管吩咐,千萬莫說那個求字。”
許源很奇怪,白先生還找自己做什么?
而且還鄭重其事的在知味樓設宴?
不過吳先生告密這家伙監視自己,白天又有同出錦繡書社的施秋聲來給自己送請帖。
許大人決定去會一會他。
到了約定的時間,許源走進知味樓最頂層的包廂,包廂內有兩人在等候,白先生和施秋聲。
許源眉頭一皺,施秋聲卻已經上前來,親自為許源拉開椅子:“許大人快請入座,實是在下心中有個難題,想要向大人請教。”
許源勉強坐下,卻冷著臉不說話。
白先生察言觀色,起身退出去:“我去催一催菜。”
施秋聲悄無聲息的來到了一扇窗后,輕輕推開一條縫,對許源招手:“大人請過來看一眼。”
許源遲疑下,還是走了過去。
這窗戶朝著知味樓后院。
有一只邪祟正盤在水井旁,用長長的舌頭攪動著井水。
許源身上立刻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好哇,這城中居然還有人膽敢豢養邪祟!”
三師兄便道:“大人,在下也曾想除了這東西。
可是沒了這東西,酒樓倒閉,你看看下面那些迎客的、跑堂的、打雜的、唱曲兒的……怕是都會活不下去。”
三師兄滿懷期待的看著許大人。
希望知音能給想出一個好辦法。
當然不能是動用祛穢司掌律的關系,給這些人重新安排一個活計的辦法。
那會讓他大大降低對許源的評價,踢出“知己”的行列。
得讓這些人自食其力。
許源盯著下面的那只魅,不能將他放跑了。
口中隨意問出一個問題:“你怎知這些人都不知情?”
三師兄一愣。
這個問題……的確沒想過。
他有著悲天憫人的情懷,看到那些辛苦討生活的,就下意識的認為都是好人。
許源仍舊是隨口說道:“可憐人未必就是好人。若是他們知情,那就一并抓入大牢去,以后便衣食無憂,不會活不下去!”
三師兄愕然張了張嘴,發出了幾聲“啊、啊”。
一時間有些跟不上“知己”的思路。
偏偏又覺得,這倒也的確算是“衣食無憂”……吧?
好在三師兄本身意志極其堅定,思路沒有完全被許源帶著走。
“那若是他們不知情呢?”
許源看了他一眼:“令古爐書社買下此地,改為書社場館。
這些人都能留用,包括后廚的那些人。
書社的人總要吃飯,這里的廚子便是本事不足以撐起一家酒樓,作為書社的食堂掌勺也足夠了。”
“嘶——”三師兄倒吸一口涼氣。
這法子可行啊!
古爐書社一群文修有錢,正需要這樣一處場館。
而且知味樓的地段極佳。
許源隨意就將兩件原本無關的事情結合了起來,給出了解決辦法。
“我怎么就想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