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囑過周昌一番話后,楊瑞神色又有些頹喪:“算了,形勢比人強。
以后會發生什么事,如今又怎么能全預料得到便是你今時記下了這些叮囑,日后遇著些危險情況,少不了變通的時候,也是沒法。
不說這些了。
他目視周昌,又道:“端公有三寶,鐵印、師刀,與儺面。
鐵印代表你掌握有一道神壇,乃是正壇壇主的身份。
師刀則用以研判鬼神之事,可以鎮崇除兇,各家端公的師刀,往往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絕不可能轉手于外人。
你爺爺本來也是有師刀在手的。
可惜他那柄師刀,有跟沒有一樣,用之比普通菜刀鈍,更沒有鎮崇除兇的能耐,所以你得自己攢材料,以后找個好鐵匠,給你自己鑄一柄師刀了。
這師刀鍛造也不是個容易事,最下品以以屠戶殺豬的刀作材料,更好一些便用戰場橫死 兵將的甲胄與刀劍作材料,最上品,應當是詭類不敢近的各種鐵器作為材料,如此熔煉一爐,煉成的師刀最有效用。
至于最后這個儺面我也沒造過儺面,老一輩也沒傳下給我甚么儺面,我卻也不知道這煉造儺面的儀軌了。
今下的端公,也沒幾個知道怎么造儺面的。
因為煉造儺面,涉及到一門已經失傳的科門《神靈鏡》。
你只能看看日后遇不遇得到甚么家道中落、崽賣爺田的端公,或許能從他們手里買來幾張老儺面。
一張儺面,代表一道神明,效用非比尋常,我估計你縱然是遇到了賣儺面的端公,也不一定能出得起他們滿意的價錢。
周昌聽過楊瑞所言,轉而向楊瑞問道:“楊大爺,我家的師刀已經作廢不堪用了。
不知您家的師刀是甚么樣子的有沒有鎮崇除兇的效用讓我看一看……他話才說完,楊瑞便連連搖頭:“我家的師刀和你爺爺的師刀一樣,全沒 甚么大用!家傳下來的物件,這些不肖子孫胡亂運用一番,早就把刀上那一層銳氣消磨個干凈了!楊大爺這番話,卻是把自己也罵了進去。
畢竟他家傳下來的師刀,從前也是常常被他拿來應對種種兇險場面。
如此胡亂運用,又不怎么保養,師刀上養出的煞氣盡皆散去,自然淪為廢鐵。
他嘴里說著話,還是從褡a自家的師刀。
那柄師刀上,銹跡斑斑,還留有一些艷紅的血跡。
明明血跡早已干涸了不知多少歲月,卻仍舊保留著此般鮮艷的顏色。
可知此種鮮血,絕不可能是尋常生靈所有。
周昌接過師刀仔細驗看,最終確定,楊大爺這柄家傳師刀,確實沒了煞氣,已沒有它該有的作用,淪為象征意義更濃一些的擺設了。
當時爺爺將各項法器分給大家,用作防身。
周昌也看過那些法器,統統都沒了效用。
其實這般也可以理解,世道之中,災厄詭患實在太多,連活人都愈發地少了,哪怕是一個端公,只要不曾踏過詭仙道的門檻,便也只是一個比尋常人多出一些自保手段的普通人而已。
而不論是師刀、儺面,還是其他各種法器,都是他們自保的手段之一。
他們每遇到一次兇險,便消耗幾樁法器,在如此災禍頻仍的世道,最終又能遺留幾件好東西“楊大爺怎么不把師刀重煉一回這上面沾染著鬼神之血,重新鍛煉了,說不定它又有煞氣橫生了。
周昌把那柄師刀遞還給楊瑞,如是問道。
“缺材料啊。
楊瑞對此也頗遺憾,“把它重新熔煉了,肯定得再多添進去一些材料。
但它本已經成了形,哪怕是再熔煉去,它骨子里的‘性情’卻是不變的,你隨便添些和它‘性情’不對付的材料,最終也只是鑄出無用的累贅。
我摸不透這刀的脾性,也找不到契合它‘性情’的材料。
只能相信后人,看后人的本事了。
周昌聞言點了點頭。
若不是這么一問,他都還不知道,煉成的師刀還有‘性情’這么一說。
“其實鍛煉師刀也涉及許多科門。
咱們煉造的這種師刀,只是最簡單的那一種,不依甚么科門來造,據我所知,有些大端公就掌握著《晦地磨劍科》、《鬼口兇刀科》、《兇宅養刀科》這些磨刀鍛劍的科門。
要是你以后真尋著了絕好的材料,也不要胡亂鍛成師刀浪費了。
還是找機會看看能不能學到一二門此種科門,再來煉刀。
反正煉出來不好的刀,還不如不煉,帶著累贅不說,還無甚大用。
楊瑞又想到了一些事情,便再次對周昌叮囑了起來,他從褡里抽出一部書冊,遞給了周昌,“我和你爺爺所學的科門都是一樣的,共有《消煞化煞雜科》、《與詭結親科》、《請神科》這三個科門。
咱們將要用的‘剪刀尋煞科’,就是《消煞化煞雜科》之中的一道小術。
幾道科門都在書上了,你這幾天就好好地 把它們抄錄一份,留著以后自己慢慢學。
周昌依言翻了翻書冊,卻發現這冊子上都是鬼畫符一樣的文字,他根本就看不懂。
這時候,楊瑞又遞來一張紙,紙上就有了與各個鬼畫符對應的漢字:“你背下來這些‘神文靈字’以后,就把這張紙燒了。
不要外傳!“好。
周昌答應下來。
楊瑞看著他將書冊與紙張仔細收起來,忽然笑了笑:“你如今雖接了你爺爺的壇號,但其實和那些懵懵懂懂剛拜山頭的端公也差不多了,都是兩手空空,一窮二白。
不過這也無妨。
你肯下功夫,有能耐,就能從其他端公手下學到更多科門。
能定心,根性固,就能把鬼神之力引為己用。
有了壇號,你就有了根基,不怕的!勉勵周昌一番之后,楊瑞便摸出了一柄鐵剪刀,他朝遠處望風的石蛋子招了招手,叫石蛋子舀了一盆水端過來,放在自己腳邊。
“咱們這便去尋那團生漆的主人罷。
捏著剪刀,對周昌說道,“把葫蘆給我。
周昌依言,把那只纏滿鐵念絲的葫蘆遞了過去。
“天地之間,只有‘饗氣’這一種‘氣’。
但這一種‘氣’,又能分化萬千。
煞氣、晦氣、血氣等等,都是由饗氣分化而來。
各宗各教分化饗氣作諸氣,以某一種氣來修煉自身,比如那些趕尸匠,他們就借用尸身與饗念結合,發出‘尸煞’來煉法。
咱們端公脈沒有固定的修法,所以也沒有恒定的分化某一種氣來修行。
現在我用這剪刀,來尋出你身上與這葫蘆里的生漆彼此纏繞的那一縷‘煞氣’,循著這縷煞氣,就能找到生漆的主人了。
楊瑞拿著剪刀,與周昌言語一番,便圍著周昌走動起來,口中念念有詞。
周昌知道此時不能打攪他,便沒有吭聲。
任由他圍著自己轉過一圈后,又在那盆清水跟前站住了腳步。
“這就成了周昌問。
“成了。
楊瑞點了點頭,“這些小術,書上記得有,你以后慢慢翻著學罷。
我現下只給你說些重點所謂煞氣,實則是兇殺災晦之氣,有些人、事、物與你生出勾連,就是為你帶來災難的,于是就有相應的煞氣纏在你身上。
用這把剪刀之所以能尋出煞氣根源,則是因為人身有魂魄看顧,魂魄此時可以視之為神。
魂魄愈強固,自身神靈愈明。
也愈能照見煞氣。
把你自身比作一座家宅,當下便是你宅子里的看家神,望見了試圖來你家里搶劫行兇的那些賊盜!你看!楊瑞說完話,把剪刀在清水里涮了一遍。
于是,在幾個呼吸之間,那盆清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化作一盆墨汁!
漆黑的‘水面’上,也如鏡子一般,開始閃現種種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