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公法教,內有諸多山頭。
譬如:山法教、梅山法教、元皇法教、黑山法教等等,皆是端公法教之中林立的各座山頭。
每座山頭尊奉的祖師都有不同,但‘三圣’總是坐在神壇最頂上的位置。
所謂三圣,即是萬天川主二郎真君、九地土主清明河潼帝君、大慈藥王神功妙濟真君,可以簡稱為川主、土主、藥王。
不論在哪一個山頭,三圣祖師都是立于壇頭。
三圣祖師以下,就是各個法教山頭的開山祖師仙公了。
你爺爺與我,都是黑山法教的端公,黑山法教的開山祖師仙公,便是‘鑾魁圣君’。
野林子里,楊瑞撿來一根木棍,在地上劃拉出一個圓圈,他一邊清掃著圓圈里的枯枝敗葉,一邊與周昌講說些端公法教的常識:“端公法教多是家傳形式,除非像我這樣一輩子孤寡,后繼無人的,便可以另外招收弟子,把‘壇號’傳下去。
所以今天雖是我領你入了門,但我不能是你的師父。
我家壇號只有一個,雖然石蛋子看起來不太聰明,不怎么中用,但這個壇號以后總是得傳給他,讓他有份能耐傍身的。
你繼承的壇號,還是你爺爺自家的。
你爺爺先把壇號傳給了你父親,如今你父親雖死,但壇號還在,你是繼承你父親的壇號,以后和石蛋子排資論輩,就還是得叫他一聲師叔。
說到這里,楊瑞頓了頓,向周昌問道:“你爺爺給你的那枚‘雷霆都司鐵印’,你沒給整丟了吧“沒有,一直都在我身上戴著。
周昌說著話,解下了腰上那一枚手指長的羊角鐵印,遞給了楊瑞。
“這枚鐵印就是你家壇號存續的證明。
有朝一日,鐵印遺失,你又未有及時上表各位祖師仙公,那壇號便就此被抹去,你家這一支便算是斷了根了。
楊瑞看著手里的羊角鐵印,指著側面刻著的幾個極其細小的字,接著與周昌道,“你看見沒有,這里有‘威善濟’幾個字。
‘威善濟’就是你家的壇號。
有了壇號,我才好向祖師仙公上黃表,你才能立起神壇,真正成為端公。
你成了端公之后,才有資格學習各類科門,設饗宴,請動神靈入駐你的神壇。
“好。
周昌點了點頭。
“那咱們這就開始吧!楊瑞丟掉手中木棍,拍了拍掌心里的泥土,便撐著膝蓋站起身來,他左右尋摸著,找來幾塊石頭,在方才木棍畫下的那個圓圈里,將三塊石頭呈‘品’字形壘了起來。
他指了指那壘起來的石頭,對周昌說道:“這是神壇!爾后,他又從褡褳袋子里抽出幾張黃紙,在上面寫了三圣祖師、鑾魁圣君的尊號,在黃紙邊沿沾了唾沫,卷起草棍,便用這四道簡陋的小旗,插在神壇之上。
“祖師上位!楊瑞將小旗子插上神壇之后,圍著神壇左看右看一陣兒,眼珠子骨碌碌亂轉著,隨后就又取出一道符紙來,其上寫‘百無禁忌’四個字,也卷成小旗子,插在神壇上:“有姜太公坐鎮,這回上黃表,傳壇號,應該就萬無一失了。
傳聞姜子牙掌握‘封神榜’,大封諸神。
他自身雖不曾位列封神榜,但眾神到底要賣他一個面子。
因而在開土動工、安宅搬遷,乃至是端公行法等諸要事之時,都會提請‘姜太公’的名號,以此令諸神多行方便,少作阻礙。
這所謂‘百無禁忌之神’,實不過是人們的一種美好愿望罷了。
但在今下這個世道,有此般愿望的人多了,‘愿望’也未必不會以另一種方式成真。
設好神壇之后,楊瑞便在一張黃紙上勾畫出復雜的圖案,這副圖案之中,有許多隱晦密語,只要是懂得人來閱讀,幾乎是一眼即能看懂其中蘊藏的諸多信息情報。
“這個是符頭,三個頓號代指三圣。
其下是祖師仙公鑾魁圣君的名號。
再往下是請表弟子也就是我的名字,往下有你家壇號、你的名姓、生辰八字之類一你的生辰八字是甚么楊瑞耐心地為周昌解釋過那張鬼畫符上,各個圖案究竟都對應了甚么,轉而又問了周昌的生辰八字。
周昌——道出。
卻未想到,他道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后,
楊瑞的臉色倏地嚴肅下來,斥周昌道:“以后遑論是誰詢問你的生辰八字,切莫要隨便作答!頂頭三尺有鬼神,除非你身在家宅之中,身邊也有鬼神護持,否則你的生辰八字便會被鬼神聽了去,說不定會用此來壓勝、咒詛于你!“不是你問我,所以我才作答的嗎周昌一頭霧水地道,“那現下我在外面把生辰八字說出了口,會不會被甚么鬼神拿去做壞事“倒也無妨。
三圣祖師、開山仙公都在這里,我也在旁邊看著你。
那些鬼神也不敢造次。
楊瑞又笑嘻嘻的了。
他將周昌的生辰八字轉化成一個個秘密符號,勾畫在了那張鬼畫符最底下。
最后,楊瑞生起香燭,奉上清香,領著周昌一同跪在那座簡陋的神壇前,他口中跟著念念有詞起來:“弟子楊瑞,今天受人之托,為同門后代傳壇號。
其壇號作‘威善濟’,有鐵印為證。
其姓名為‘周昌’,生辰八字為……
楊瑞如此念禱一番過后,便將那張黃表在蠟燭上點燃,于神壇前燒成了灰燼。
如此,上了黃表以后,他站起身,指了指法壇上的那枚鐵印,同身后的周昌說道:“把印拿回去罷。
“儀軌這就完成了我已經是一位端公了周昌還有些疑惑。
畢竟這般儀軌,看起來既沒有一絲神秘莫測之處,也不見有半分靈異現象降示。
他對這番儀軌的效用,還有點將信將疑。
“已經成了。
楊瑞肯定地道,“你現在就是一個還沒甚么本事在手上,甚么都不會的野端公了,為防萬一,沒學會幾道護身的科門之前,出去先別透露你端公的身份。
現在端公山頭太多,彼此火并的現象也很常見。
再加上巫術本來也不分家,各自都是互通的,所以東北的出馬仙兒、中原的師婆神漢、南方的問米婆、北邊的看事兒先生之類的,也都和咱們端公混在一塊。
所謂‘同行是冤家’,他們見你是個嫩端公,沒甚么本事在手上,保不齊會生出什么 邪念,并了你的壇號,吞了你的家門。
有壇號,才能設壇作法,才能和鬼神攀親,你和一山法教開山仙公、歷代俗神之間的淵源,全憑這個壇號體現。
要是你的壇號被并了,別人就能靠這個和歷代祖師仙公去攀親戚了!可別小瞧這個,這是很大的便利!“我都記得了。
周昌認真答應。
他站起身來,走到那三塊石頭前,伸手去拿石頭上擺著的那只羊角鐵印。
楊瑞看著周昌的動作,原本淡淡的神色,此時也有些緊張。
周昌一接觸到那枚鐵印,頓時覺得沉甸甸的、冰冷刺骨,他竟拿不起來!這時候!一陣風動,壇上代表三圣祖師的旗子,與那道百無禁忌的旗子一同動了起來,鐵印上傳來的刺骨冰冷氣息頓時為之一消,原本沉甸甸的感覺也不復存在!周昌這才將那枚印紐拿在手心里。
印紐好似又變得平平無奇了。
但周昌目視那道法壇,法壇之上,三圣祖師與百無禁忌的黃紙旗隨風搖動,唯有‘鑾魁圣君’那道旗幟,任憑冷風吹卷,卻是一動不動!“祖師這是對我有意見啊……看著那面一動不動的紙旗子,聯想及那枚印紐上方才傳來的觸感,周昌心頭恍然。
他倒也清楚這位黑山法教祖師‘鑾魁圣君',為何會對自己有意見。
大抵是因為破地獄的時候,他在陰間算是得罪了對方。
不過,它有意見又能如何“有意見,今下我也是你的弟子了……周昌沖著那道一動不動的旗子咧嘴笑了笑。
“呼!那面代表‘鑾魁圣君’的旗子頓被風卷動,連草棍一齊被拔出了法壇,剎那就被風卷到不知何處去了!周昌見狀,眨了眨眼。
他回過頭來,滿臉茫然地看著楊瑞:“開山仙公被風吹跑了,這……是不是不是好兆頭 “哪里的話楊瑞神色淡定,看了一眼紙旗子消失的方向,道:“開山仙公收了好弟子,這是高興地直接就跳起來飛走了,是大大好的兆頭,怎么會不是好兆頭他轉回目光來,神色又嚴肅了幾分,看著周昌:“要做端公,就要始終抱定‘不信鬼神’的想法。
所謂‘不信鬼神’,指的是始終對鬼神給出的預示、降下的征兆保持一分懷疑之心,凡事你做主導,鬼神是你用來干活的工具!要是你信了鬼神,那就難免和你爺爺一樣,變成鬼神的奴婢,難得自由了!這些話,你要牢牢地記下!鬼神的預兆是怎么回事,全憑你自己一張嘴說了算。
你是鬼神的話事人。
鬼神不是你的主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