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像是被自己的問題徹底激怒,爆發出痛苦而狂躁的咆哮,鼻息中噴出滾燙的渾濁氣浪。
下一瞬,它攥著那顆頭顱的手猛地五指收緊,可怕的力量瞬間爆發。
“嘭!”
一聲悶響,頭顱如同一個熟透的西瓜般轟然炸裂,紅白相間的渾濁之物四濺飛射,有的甚至濺到了怪物的面具和袍子上。
張璃釉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和強烈的恐懼,偷偷感知著怪物的氣息。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身體里蘊藏著一種混亂卻無比強大的力量,尤其是那洶涌澎湃、幾乎要溢出的氣血,在她敏銳的感知中,就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充滿了的危險。
就在她感知的瞬間,怪物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倏地看向張璃釉藏身的拐角。
張璃釉連忙收回腦袋,[龜息訣]運轉到極致,自身的存在感降低到最低,宛如和墻體融為了一體。
怪物疑惑地瞪著那個方向,鼻翼聳動,在空氣中嗅著什么。
但它只聞到濃重的血腥,面具下的眼眸中的疑惑持續了幾秒,最終還是緩緩移開,再次被巨大的痛苦和迷茫吞噬。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為什么我有一顆腦袋不見了……誰?是誰拿走了我的腦袋?!”
它又開始喃喃自語,聲音時而瘋狂,時而委屈,像迷路的孩子,在寂靜的巷道深處回蕩,破碎而扭曲。
聲音仿佛不是從喉嚨里發出,而是從一堆破碎的內臟中擠壓出來的,帶著血沫和痰音的嘶啞,令人毛骨悚然。
張璃釉在拐角外聽得心驚肉跳,渾身發冷。
而且,莫名的,她總覺得眼前這恐怖而怪誕的一幕,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記憶的閘門猛地被沖開,想起來了!
是在下水道里,跟馮雨槐激斗的那個變態科學家,對方當時就是用殘忍的手段,把好幾個類人怪物拼成了一個……多頭多手多腳的人蛛。
眼前的這個怪物,給她的感覺極其相似,同樣是那種胡亂拼湊起來的瘋狂造物。
混亂、痛苦、充滿了對生命形態極致的褻瀆感。
區別在于下水道里的大蜘蛛是被別人拼湊,眼前的怪物是在自己拼湊自己。
“這個怪物,是在找它丟失的那顆腦袋?這……這又是哪個瘋子制造出來的怪物?”
張璃釉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忽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怪物身上早已破爛不堪黑袍上,以及那張漆黑無光的面具上。
盡管袍子襤褸,面具污損,都沒有商標,但看起來就有點像是傳說中的…….
張璃釉的心頭猛地掀起驚濤駭浪,一個難以置信的名字猛地撞入她的腦海——守夜人?!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守夜人是專門殺怪物的人,守夜人怎么可能變成怪物呢?
然后,她就聽到里面又傳來怪物的吼聲:
“我是誰?我是誰?啊啊啊——怪物!怪物都該死!我要殺怪物,殺死所有的怪物……啊啊啊——,一個不留!”
張璃釉腦子有點宕機,原來不是自己瘋了,而是里面的怪物瘋了。
下一瞬,怪物的咆哮聲陡然拔高,歇斯底里的語無倫次:
“殺怪物,殺殺殺殺殺殺,怪物在哪里,殺怪物!”
張璃釉:“.…..”
她真的想提醒一下對方,怪物不就在這兒嗎,但她不敢吱聲。
最主要,她的答案不一定正確。
代入人類的審美,對方是怪物,可是以己度怪,代入怪物的審美,也許…..人類才是怪物吧。
緊接著,一陣骨骼與硬物摩擦的密集聲響傳來。
然后就見怪物五條腿和四只手同時用力,整個畸形龐大的身體竟然異常敏捷地高高躍起,像一只臃腫的人形蜘蛛,飛快地踩著巷子兩側的高墻,向上攀爬。
磚石碎屑簌簌落下,怪物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了屋頂之上。
張璃釉緊貼著墻壁,一動不敢動,又屏息等待了漫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怪物的聲音和氣息徹底消失在她的感知范圍內,才長長吐出口氣。
雙腿軟得像是煮爛的面條,幾乎無法支撐身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涼地黏在皮膚上,再緊貼著冰涼濕冷的墻壁,帶來一陣陣寒顫。
她再次謹慎地感知四周,確認拐角里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這才從拐角后挪了出來,走了進去。
現場一片慘不忍睹。
破碎的肢體、飛濺的內臟、凝固的暗紅色血液……繪制出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張璃釉臉色蒼白,胃里翻江倒海,但她強行壓制著不適,目光快速而仔細地掃過現場。
她的視線很快被尸體旁邊的一個不太起眼的東西吸引。
是一本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線裝書冊,封面似乎是用某種特殊的皮革或致密織物制成,大部分已經被暗紅色的血液浸透,但似乎材質特殊,并未完全軟爛變形。
“是這具尸體的,還是從那個怪物身上不小心掉落下來的?”
張璃釉也猜不出來,只是快步走過去,彎腰撿起書冊。
入手微沉,她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擦去封面上的血污和黏液。
幾個蒼勁有力的燙金字體,映入她的眼簾——《九陽赤功》。
四個大字,如同四團跳動的火焰,瞬間灼燒著她的視線。
張璃釉眼睛猛地一亮,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秘籍的內頁紙張似乎經過某種特殊的藥水處理,雖然不可避免地沾了血,呈現出暗褐色的斑點,但上面的字跡和圖譜卻依然清晰可見,墨色沉凝,線條分明。
書里面并未明確標注出這門功法的具體等級,但張璃釉只是草草翻看了幾頁,就被其中所闡述的深奧繁復至極的運功路線,以及唯我獨尊的武學總綱深深震撼了。
這武功……太高深,太霸道了!
比她之前在大學里能接觸到的所有功法,都要高深、精妙、強大不知道多少倍,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
以張璃釉有限的武學見識和眼力,她只能模糊地感覺到這門功法極其厲害,威力絕對非同小可,但具體厲害到什么程度,屬于哪個級別,她就完全評估不出來了。
她自然更不可能知道,這是守夜人組織內部選修的三門神功之一。
她以前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聽說過守夜人的名號不假,但又怎么可能知道守夜人具體修煉什么武功。
不過,她此刻心頭卻是隱隱猜出了剛才那個怪物可能的身份。
“練還是不練?”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閃現了一瞬,答案就已經無比清晰。
這根本不是一個需要猶豫和思索的問題。
她迅速將秘籍合攏,也顧不上封面是否還殘留著黏膩的血污,毫不猶豫地將其塞進懷中衣襟最內側,貼身藏好。
冰涼的冊子貼著她的肌膚,卻仿佛蘊藏著滾燙的能量,讓她感到渾身都燥熱起來。
然后,她再次全力運轉起[龜息訣],將自身的氣息、心跳、甚至存在感都竭力降至最低,如同來時一樣,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沿著原路退出,重新匯入外面街道上熙攘喧鬧的人流之中。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張璃釉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翻騰的情緒,加快腳步,向著羅輯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屋子,羅輯又不在家了,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此刻也根本無暇在意,徑直走進自己暫住的小房間,反手緊緊鎖上門,甚至還拖過旁邊一張椅子輕輕抵在門后。
做完這一切,她才走到床邊坐下,強迫自己做了幾次深呼吸,試圖讓激蕩的心情平復下來。
然后掏出《九陽赤功》開始研究起來。
“九陽在天,其道赤明。至陽至剛,熔金煉鐵……納純陽之氣,焚筋鍛骨,燃血沸海,一往無前……”
開篇總綱的文字蒼勁而霸道,字里行間透出一股焚盡萬物的灼熱意志,瞬間攫住了張璃釉全部的心神。
她逐字逐句地研讀著,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急促。
根據秘籍所述,《九陽赤功》練成之后,氣血自生近乎無窮無盡,普通拳腳也能使出絕大攻擊力,防御力無可匹敵,更是療傷圣典,百毒不侵,專門克破所有寒性和陰毒武功。
總而言之,這門武功強大的超乎張璃釉的想象,幾乎涵蓋了攻擊、防御、續航、療傷、解毒等所有方面,堪稱完美。
然而,越是強大的功法,修煉的門檻和危險自然也越大。
秘籍中多次提及,若非心志堅如磐石、一往無前者,妄自修煉,極易被至陽至剛的磅礴氣血反噬自身。
輕則經脈灼傷,武功盡廢;重則引動內火,焚身而亡,化作一堆焦炭。
每一句警告都觸目驚心,足以讓絕大多數人望而卻步。
但張璃釉的眼神卻愈發堅定,她沒有任何遲疑,當即依照秘籍第一層的法門,盤膝坐好,五心向天,嘗試引導自身氣血,按照書中的路線開始運轉。
第一次嘗試,果然無比艱難。
這并非她天賦不足(相反,她的根骨悟性均屬上乘),而完全是《九陽赤功》本身極端特性所致。
即便在守夜人內部,選擇這門功法的人也最為稀少。
就是因為它太難、太慢、太危險。
它不像《葵花道典》般能速成詭變,也不似《九陰圣經》有諸多配套招式可由外而內循序漸進。
《九陽赤功》講究的便是厚積薄發,從最根本的氣血內在練起,入門極難,進展緩慢,無有捷徑,全憑水磨工夫和苦修毅力,對修煉者的心性和耐性都是極致考驗。
張璃釉不知這些內部關竅,只覺氣血剛按照新路線行至手臂處的某處關鍵穴位時。
仿佛冰水滴入滾油,一股極其尖銳灼熱的刺痛感猛地從經脈深處炸開!
“呃啊!”
張璃釉猝不及防,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額頭瞬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整條手臂都像是被烙鐵狠狠燙傷般,傳來火辣辣的劇痛。
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隨著她咬牙繼續按照行功路線往下運轉氣血,痛楚呈幾何級數瘋狂加劇,仿佛整條手臂都被強行塞進了沸騰的滾油里反復煎炸。
其實,正常的修煉到此地步,就該立刻停下了,然后輔以外用的珍貴清涼藥膏涂抹降溫,讓受損灼傷的經脈得到充分的適應和休養時間,待其完全恢復、甚至變得更強韌后,才能嘗試進行下一次的沖擊。
正常人是不可能一直被油炸火燒的,這也是《九陽赤功》修煉極慢的緣故。
但張璃釉完全不懂這些,她身邊沒有老師,沒有護法,更沒有珍貴的輔助藥材。
她腦海中只死死烙印著秘籍總綱里那“一往無前”四個大字。
這四個字正契合她現在的處境。
于是,她非但不停,反而將心一橫,更加拼命地地催動加速,再加速狂暴起來的氣血運轉速度。
她以為這就是突破關隘的必要代價,唯有堅持到底、強行沖關才能成功。
轟!!!
她全身的皮膚開始變得通紅,像煮熟了的蝦子,散發著驚人的高熱,房間內的溫度都似乎升高了。
皮膚下,細微的血管凸顯出來,呈現出仿佛熔巖流動般的赤紅色。
轟!!!
下一刻,她體內的氣血如同被點燃引線的炸藥桶,轟然引爆。
磅礴而狂暴的至陽熱氣在她全身每一條經脈中瘋狂肆虐、焚燒,劇烈灼痛感瞬間席卷了她全身,毛孔中都猛烈蒸騰出白色的灼熱氣浪,房間內彌漫開一股皮肉燒焦般的淡淡異味。
然而,即便意識已經被焚燒的有點模糊,張璃釉死命地地繼續推動著功法運轉,沒有絲毫放棄的念頭。
眼看著下一刻,就要經脈盡斷,甚至引動內火,焚身而亡,成就秘籍中描述的典型案例。
嗡——
藏在她掌心血肉深處的鏡子碎片,突然輕輕一震,一股冰涼、陰森的氣息從鏡片中滲出,悄無聲息地融入她狂暴的經脈之中。
這股氣息極其詭異,它與至陽至剛的九陽氣血屬性截然相反,卻并非簡單的水火相克。
它所過之處,原本暴烈肆虐的氣血,竟像是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力量強行撫平馴服,迅速變得溫順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