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釋迦摩尼數千年來還是首次失態,哪怕巨手已經消失在歸墟深處,依舊放出無數觸須探尋。
三圣更是驚疑不定,不禁想起以前一次次的經歷。
但凡楊合遇到幾乎必死的局面,后續的事態...
北境風雪如刀,割過荒原上的每一寸土地。那座破廟早已被積雪掩埋了半邊屋檐,唯有門前一盞孤燈仍在寒風中搖曳,仿佛不肯熄滅的執念。
少女立于燈下,手中“焚緣”橫置膝上,劍身幽光流轉,似有無數因果絲線在其中纏繞、燃燒、化為灰燼。她望著遠方雪幕深處,眸子清澈得不像凡人所有那是被命運強行扭轉后留下的烙印,是生者不該擁有的洞悉。
她不叫名字,也不記得自己曾叫什么。只知每夜入夢,總有一口枯井浮現在意識盡頭,井底躺著一個穿紅裙的小女孩,脖頸青紫,雙眼緊閉。而井口站著一位黑袍男子,背對她,手持九劍,身影模糊卻沉重如山。
鈴聲輕響。
斷鈴掛在腰間,無風自動。這不是尋常法器,而是某種契約的具象以命換命,以魂補魂。每當她救一人,便有人老去、衰亡,或瘋癲失心。這是詭道的平衡,也是她無法逃脫的宿命。
但她甘愿。
因為她知道,在這世間,總要有人站在規則之外,替那些連哭聲都被抹去的人發聲。
忽然,雪停了。
天地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連風都凝固。空中浮現出一道裂痕,如同瓷器上的冰紋,緩緩蔓延。從那縫隙里,滲出一絲不屬于此界的氣息腐朽與新生交織,死亡與孕育同存。
少女霍然起身,焚緣劍尖點地,朱砂符紙隨風飛旋,在空中結成一道血色陣圖。
“來了。”她低語。
裂痕擴大,一只腳踏出。
那人赤足,膚色蒼白如紙,衣袍似由星辰殘屑織就,行走時腳下不沾雪,每一步都在虛空留下淡淡的血印。他的臉隱藏在兜帽之下,唯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左眼漆黑如淵,右眼卻是金色豎瞳,宛如神明俯視螻蟻。
“你是誰?”少女厲聲問。
“我是被遺忘的第七判官。”他開口,聲音像是千萬人同時低語,“我掌‘逆命簿’,錄一切不該活之人名。”
少女冷笑:“那你該知道,我不在冊上。”
“正因不在冊上,我才來找你。”第七判官緩緩抬頭,“你的存在本身是個錯誤。生死輪回容不下你這種‘偽生者’。地府已下令,三日之內,必召你歸陰司受審。”
“審我?”少女揚眉,“誰給他們的權柄?”
“天道。”他說。
“天道?”少女忽然笑了,笑聲清越如鈴,“那天道可曾審過那個高官之子?他用百童煉蠱,屠盡云陽城,為何至今逍遙?為何反倒是我這個死而復生之人,要接受審判?”
第七判官沉默片刻,道:“因為你打破了閉環。你本該死,卻活著;你從未出生,卻有了命格。你是悖論之子,是秩序的瘡疤。”
“那又如何?”少女握緊焚緣,“只要我還站著,就沒人能把我拖回黃泉!”
話音未落,她猛然揮劍!
一道赤焰自劍鋒噴涌而出,撕裂長空,直取對方咽喉。第七判官不動,僅抬手一指,那火焰竟在半途凍結,化作一片片猩紅冰晶,簌簌墜落。
“你不明白。”他輕嘆,“我不是來殺你的。我是來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看什么?”
“真正的‘命輪閉環’核心。”
少女怔住。
“你知道為何無名能讓你重生?”第七判官低聲說,“因為他動用了‘偽命之源’,那是遠古時代一位墮仙留下的禁忌術法殘渣。但你以為那只是口井?不……它是活的。”
“什么意思?”
“它是一顆心臟。”他緩緩掀開衣袍,露出胸口那里沒有血肉,只有一團跳動的灰霧,形狀竟與云陽枯井中的符文完全一致。“它是命輪的心臟,維系著六道運轉。而你,是它排斥的異物。”
少女呼吸一滯。
“所以你要么自我了斷,要么……”他頓了頓,“成為新的容器。”
“不可能!”她怒喝,“我寧可魂飛魄散!”
“你不必答應。”第七判官合上衣袍,“我只是告訴你真相。至于選擇,從來都是你的。”
說完,他轉身欲走。
“等等!”少女喊住他,“無名……他還活著嗎?”
第七判官背影微頓。
“他在消散。”他說,“每一次逆命,都在侵蝕他的存在。他已經不再是人,也不是鬼,更不是神。他是‘無名’,是行走于世界夾縫中的漏洞。終有一天,連他自己都會忘記自己是誰。”
少女低頭,看著手中的焚緣劍,劍面上映出她的臉稚嫩與滄桑并存,像是經歷了百年輪回。
“如果我說……我想見他最后一面呢?”
“那你必須先死一次。”第七判官回頭,金瞳閃爍,“只有真正死去的人,才能進入‘命隙’,看見他現在的模樣。”
少女咬牙,忽然抽出焚緣,反手刺入心口!
鮮血濺灑雪地,瞬間蒸騰成霧。她跪倒在地,氣息斷絕。
第七判官靜靜看著,沒有阻攔。
片刻后,她的魂魄離體,通體透明,卻被一道黑線纏繞脖頸那是“偽命之源”留下的印記,象征她不屬于任何一道。
“走吧。”他說,“我帶你去見他。”
命隙,非三界,非五行,乃時間褶皺中最隱秘的一角。
這里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晝夜晨昏。空間如破碎鏡面般拼接,漂浮著無數殘像:一座焚毀的城池、一口刻滿符文的井、一個女子燒掉木牌的身影、一場無人知曉的決斗……
而在中央,懸坐著一人。
黑袍垂落,九劍環繞,唯獨“無名”劍裂痕更深,幾乎將斷。他的身體半透明,仿佛隨時會融入虛空。臉上無悲無喜,唯有一雙黑白雙瞳,倒映著萬千世界的崩塌與重建。
他是陳玄風,也是無名。
但他越來越接近虛無。
“她來了。”他忽然開口,不回頭。
第七判官點頭:“她在外面。”
“讓她進來。”
一道光門開啟,少女魂魄踏入。
她看見他,淚水無聲滑落。
“為什么?”她問,“為什么要讓我活?明知道我會痛苦,會背負代價,會成為眾矢之的……”
“因為世界需要一個例外。”無名輕聲道,“當所有人都相信‘命不可改’時,必須有人站出來說:不,我能活。”
“可你現在……快要消失了。”
“這是我選擇的路。”他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她的額頭,“你不是我造就的奇跡,你是我證明‘奇跡存在’的證據。我不求你繼承我的道,只愿你繼續走下去哪怕只是為了告訴某個人:你本不該死,但你可以活。”
少女顫抖著點頭。
“那么,回去吧。”他說,“帶著焚緣,去點燃更多不該熄滅的燈火。”
她還想說什么,卻被第七判官拉回光門。
剎那間,意識回歸肉體。
她猛地睜眼,大口喘息,胸前傷口已然愈合,只余一道紅線。
廟外,風雪再起。
她站起身,將焚緣收入鞘中,背上行囊,推門而出。
遠方,一座被妖霧籠罩的村莊若隱若現。
她知道,那里有人等著她去救。
與此同時,東海孤島。
阿梨坐在海邊,手中摩挲著那枚倒寫“命”字的銅錢。她已不再記得陳玄風的模樣,甚至連“等待”這個詞的意義都變得模糊。但她仍習慣性地來到這片沙灘,仿佛冥冥中有誰在呼喚她。
忽然,海面翻涌。
一道巨大的陰影從深海升起,形如巨龜,背負石碑,碑上刻滿古老文字,皆為逆寫的“命”字。碑頂站著一名老道士,白發披肩,手持拂塵,目光穿透萬里波濤,直落她身。
“找到了。”老道喃喃,“承載‘逆命印記’之人。”
他一揮拂塵,巨龜破浪而來。
阿梨驚退幾步,卻被一股無形之力定住。
“莫怕。”老道落地,聲音溫和卻不容抗拒,“你體內有‘命種’,乃是當年火燒木牌時,無名以最后一點真靈封入你魂魄之中的東西。它不會讓你想起他,但它會讓你在關鍵時刻,做出違背命運的選擇。”
“什么選擇?”
“當天下即將陷入永夜之時,你會遇見一個沒有名字的男人。”老道說,“那時,你要做的不是相認,不是挽留,而是親手殺了他。”
阿梨渾身劇震:“為什么?!”
“因為他若不死,詭道將吞噬整個世界。”老道沉聲道,“他是悖論之始,也必須是悖論之終。唯有真正的‘無名’死去,新的秩序才有誕生的可能。”
“可他是……”她哽咽,卻說不出完整的話。
“你不必理解。”老道嘆息,“你只需記住:那一劍,必須由你來刺。”
說完,他轉身登龜,消失于海霧之中。
阿梨癱坐在地,手中銅錢滾落沙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聽從,也不知道那一日何時到來。
她只知道,心底某個角落,始終有個聲音在低語:
“別忘了我。”
昆侖裂谷,詭道之淵。
無名獨自佇立,九劍只剩八柄完整,“無名”劍裂縫已延至劍柄,隨時可能碎裂。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每一次逆轉命運,都在加速自身的湮滅。他曾讓死人復生,讓錯亂的因果重排,讓天罰失效,讓判官失憶……這些都不是沒有代價的。
代價就是他。
他是唯一的祭品。
“下一個悖論……”他仰望虛空中那道看不見的命輪,“我要讓死去的天道,重新睜開眼睛。”
他抬起手,指向頭頂蒼穹。
那里,原本高懸萬古的“天心玉璽”正在緩緩黯淡那是天道意志的象征,如今竟出現裂痕。
因為人間已有太多冤魂不得超生,太多善者橫死,太多惡人享壽。天道失信于民,信力衰竭,已近油盡燈枯。
而他要做的,不是弒神,而是復活。
“天道已死千年。”他低語,“所謂神仙,不過是尸體罷了。我要喚醒它,讓它親眼看看,它曾許諾的‘公正’,如今成了何等模樣。”
他伸手,召回“溺道”。
劍身浮現萬千亡魂面孔,皆是這些年因他逆命而短暫復蘇的存在。他們不說話,只是靜靜注視著他,眼中含著感激與哀傷。
“你們準備好了嗎?”他問。
眾魂齊鳴,如潮響應。
他笑了。
下一瞬,九劍齊出,貫入自身!
劍鋒穿透胸膛,卻沒有血流,只有九道光柱沖天而起,貫穿天地,在大氣層外交織成一座巨大法陣正是上古典籍中記載的“喚天儀”!
傳說唯有集齊“九劫命器”,方可啟動此陣,召喚沉睡的天道真靈歸來。
風雷驟起,星河倒轉。
整片詭道之淵開始崩塌,空間層層剝落,顯露出其后隱藏的真相那是一具橫亙宇宙的巨大尸骸,頭顱戴冠,四肢僵直,雙目緊閉,正是早已隕落的初代天道!
它的胸口插著一把劍,正是“無名”。
原來,所謂的“無名劍”,并非他所鑄,而是從天道心口拔出的兇器。而他之所以能斬斷命運,正是因為這把劍本就是“否定存在”的終極權柄。
“醒來吧。”他跪在尸骸前,雙手捧劍,將其緩緩推回天道心口,“不是為了維持舊律,而是為了見證新世。”
劍入心口剎那,天地死寂。
一聲心跳,響徹寰宇。
諸天震動,萬界共鳴。
那雙緊閉千年的神目,竟微微顫動了一下。
而在人間,所有修行者同時感應到一股浩瀚意志正在蘇醒。佛門金身流淚,道門法相龜裂,魔域血池沸騰,妖族祖地古樹開花。
北境小鎮,少女猛然抬頭,只見夜空中一顆星辰炸裂,化作血雨灑落大地。
她腰間的斷鈴瘋狂作響。
“開始了。”她喃喃。
東海之上,阿梨仰望蒼穹,忽然淚流滿面,盡管她不知為何悲傷。
西域佛塔,斗笠和尚的最后一塊骨頭化作風塵,唯余青銅鈴鐺靜靜躺在沙地,鈴舌自動輕擊 那一聲,既是送別,也是迎接。
而在誰也無法察覺的維度,第九把劍“無名”,終于徹底碎裂。
碎片飄散,融入虛空,仿佛從未存在過。
風止,雷歇,天地重歸寂靜。
唯有那一聲心跳,仍在持續。
咚、咚、咚……
像是某種古老約定的重啟。
也像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人,用盡一生,為這個世界搏來的 第二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