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官城外三百里地,巨爪裂空,驚天一擊,聲勢駭然。
盡管很快退去,但錦官城內,不少強者感受到那股令人心驚肉跳的波動,感應到有不世強者出手,紛紛驚疑。
很快,這方地界上空,一道人影出現。
一身玄袍的赫連山,虛空踏步而出,看著方圓數十里陸沉,煙塵滾滾,歲月鐫刻的皺紋微微跳動,眼睛里閃爍著惱火。
又是那路老怪物在作妖?
想著,其從袖口中拿出一根手指粗細的金色香火,手指在上一搓,點燃香,香上有白煙裊裊升起,化作祥云模樣,赫連山鼻子一吸,那煙氣盡數鉆入鼻中,同時整根香火迅速燃燒完。
下一秒,赫連山口中一吐,一股云氣如瀑,從其口中吐出,席卷四周虛空,天上地下,如同飛云流瀑。
而隨著這些煙氣漫卷開來,這方地界發生變化,滾滾黃色煙塵如同回風返火,迅速往地下鉆去,破碎的山體,爆碎的林木,倒飛而回,迅速恢復如初,整片沉下去的陸地,拔地而起。
同時,一只恐怖的金色利爪出現在虛空,倒退而回,蒼穹上出現一條黑色裂縫,以及一雙轉動的巨大金瞳。
接著,黑色裂縫快速消失,那虛空彌漫的白色煙氣又迅速倒縮而回,好似被空間裂縫吞噬了一般。
而隨著煙氣散去,一切都恢復原樣,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
不過是虛空回溯的一種手段罷了!
赫連山的身影重新出現,此時眉眼緊鎖。
金色爪子,妖魔之身,又有濃郁不滅的佛門氣息,跨越空間打出裂天一擊。
須彌山?哪位護法?
他突然想起前日夜,陳淵找上他來,一時胸口一口氣好像喘不下來。
他咋感覺自己就像個工具人?
什么都不知道,還要忙著擦屁股,蒙在股里。
赫連山突然覺著,這位陳大人辭官還鄉,絕不是負氣!
算了,不管如何,先與這位通個氣吧。
赫連山念罷,虛空行走幾步,就此整個身子沒入其中,在虛空中消失。
沒過多久,遠在數千里外的陳淵,就通過公孫羊得到了消息。
那地界,正是自己舍棄那根金羽的地方!
打出那一擊的,是那頭金翅鵬王沒跑了!
他目光看著身前懸浮,綻放著氤氳神光的佛骨舍利,暗自冷笑。
看來那金翅鵬王嘴上說的不甚在意,實際上,自己一旦催動這舍利,對方就能有所感應,準備來個突然襲擊,收回此物。
所幸自己根本不相信對方,那支金羽被他藏在一處。
“這東西沒催動之前,對方應該感應不到,不然不可能安安穩穩藏在我壺天空間這么久”
“催動之后,對方能感應,但可能是距離受限,或者是天機蒙蔽,感應不到具體位置,所以對方假意給了我一根羽毛。”
“這東西是好,但用時也得謹慎些了。”
“不過,我猜這位金翅鵬王應該暫時下不了須彌山,不然以對方的修為,不會多此一舉。”
“我雖不懼,卻也有所牽掛,日后行事得謹慎些。”
陳淵就此事分析了一通,目光落在舍利之上。
方才催動舍利,利用其中真意沖刷陽神,沖刷了幾次,修為進度一點一點上漲。
親測有效。
他猜測,這舍利能如此有效,是因為從立身到神到,涉及到元神層次的變化,而舍利中蘊含的強大佛性,能加速這種蛻變。
不過這東西過猶不及,每次沖擊心神,都會消耗一部分心神,不然傷了本源,反而不美了。
正好被公孫羊的消息打斷,今日就先這樣了。
想著,雙手十指連彈,朝著佛骨舍利打出流光,進行封禁,幾重禁制之后,袖口一抬,將其吸入進去。
接著,陳淵長身而起,出了山洞。
一日過去。
次日,錦官城西城外七百里地界,一片綿延起伏的丘陵之間,有兵馬駐扎。
丘陵之間,一片山谷中,一座座大營如蟄伏的猛獸,嵌在兩道山梁夾峙的谷地間。大營排列,帳前空地上,兵馬巡邏,校場日常演兵訓練,大營背靠的鷹嘴崖如刀削斧劈,崖頂四處,可見哨兵的身影,天上四處,時常可見盤旋的雄鷹。
這里是一處臨時駐扎的兵馬大營,里面駐扎策應西方前線的兵馬,其中根據兵馬的盔甲制式可以發現,這策應大營里的兵馬,屬于幾個不同的地方,蜀地府兵,北涼來的,關內來的,都是屬于臨時抽調過來的。
這些兵馬,可以在西面前線出事時,進行快速支援,同時,他們自身也是一道防線,與其他兵馬拱衛錦官城。
像這樣的防線,在錦官城西,南兩邊,每隔數百里上一道,加起來足有七八道,就是用來面對錦官城目前的局勢,拱衛后方。
也算是嚴防死守了!
時間來到黃昏時分,當暮色剛漫過鷹嘴崖頂,一聲鷹嘯響起,一道黑影在懸崖上空盤旋三匝,尖嘯如裂帛,斷斷續續叫了三聲。
懸崖上的崗哨目光掃過時,發現就是一只蒼鷹,三尺大小,便沒有在意,接著那蒼鷹盤旋而下,黑影的翅膀掃過大營帳頂,掠過一隊正舉著火把巡邏的甲士,最后來到大營西邊一處帳篷。
門口,有兩個青甲甲士看守,一人見狀,立馬抬手,蒼鷹恰在此時斂翅,精準落在這位甲士戴鐵護腕的左臂上。
利爪觸甲的瞬間,這只蒼鷹的鷹首頓住,瞳仁里映出的營火突然黯淡了下來,下一秒,那身油亮的羽翼竟迅速變得干枯,蒼白,如鉤子一般的喙化作朱砂鉤勒的彎鉤。
甲士屈指輕彈鷹背,整只蒼鷹迅速褪色,變成紙張的質地,唯有尾羽還留著墨色飛羽紋。
不過呼吸間,這只威猛禽鳥已縮成巴掌大的剪紙,鳥嘴中滾落出一個鵪鶉蛋大小的蠟丸。
青甲甲士見到這蠟丸,捏在手里,隨后手上起了火焰,將手上的剪紙包裹,那紙張在火焰中迅速燃燒成灰燼,風一吹,就散了。
做完這些,這位青甲快步轉身,朝著簾帳內一拱手,通稟道:
“稟指揮使,有一封密信!”
簾帳內,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進來1”
那青甲甲士得令,便帶了蠟丸掀開簾帳,走了進去。
營帳內,獨懸一盞青銅燭臺,六根牛油燭芯正燒得噼啪作響,帳頂的鐵鉤晃蕩著,將帳壁上的輿圖投出忽長忽短的影子。
營帳內,被稱呼“指揮使”的將軍披一件水藍色盔甲坐在案前,甲葉上的暗紋在搖曳的燭火下明滅,案幾左側碼著三卷竹簡,右側鎮著枚銅虎符。
其指間的狼毫放下,懸在素箋上,筆尖墨滴將墜未墜時,帳簾掀起,驚得燭火猛地矮了半截。
那青甲單膝跪地時,甲胄與地面碰撞的脆響讓燭影抖動。
而此時,那案幾后的將軍抬起頭來,燭火映照出這位將軍的面目。
此人眉骨高突,兩道眉毛末尖下垂,透著幾分陰鷙,雙眼狹長,瞳仁是深不見底的墨色,面色帶著常年不見日光的冷白,顴骨處卻泛著一絲病態的紅潤。
此人赫然是幾日前,出現在云頂山第十山,面見北涼鎮魔大將霍震的那位!
其身份是北涼撫司副指揮使陸江,明面上的修為是天關道果境!
而實際上 “大人!”
青甲甲士雙手捧著那蠟丸,高高舉起,往前送。
陸江抬手輕輕一招,將那蠟丸攝入手中,眼中精光一閃,
“你們下去吧,門外不需要人守著。”
“是!”青甲甲士起身,后退幾步,隨后依令離開了營帳。
等人出去,陸江朝著手指間的那顆琥珀色蠟丸吹了口氣,轉眼間,那蠟丸上起了火星,火星子隨著那口氣飛散,那層蠟殼也隨之消失殆盡,露出了里面的一個紙團。
其正要展開之時,營帳內響起一陣銀鈴笑聲。
“看這架勢,是王府那邊來了信。”
隨著這笑聲起,燭火猛地一縮,便見這位陸指揮使隨燭火搖曳的黑色影子中,突然走出了一位絕代美人。
先露出繡著纏枝蓮的紅色裙角,再是半截酥胸,鮫綃抹胸上的金線在暗處發亮,倒比燭火更刺眼些。一張魅惑至極的臉浮現,眉是遠山黛,卻在尾梢勾起個彎,眼角點著枚朱砂痣,一笑百媚生,魅惑至極。
此女從影子中走出,裊裊娉婷,一雙藕臂搭在陸指揮使的肩膀,整個身子趴在對方的背上,在其耳邊嬌笑著,
“這密信,小女子也想瞧瞧呢。”
這聲音魅惑至極,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但隨著此女的出現,帳里的燭影忽然全倒向此女,在她身后織成巨大的黑影,隱約能看見里面藏著無數細手。
而那位陸指揮使感覺到身后的柔軟觸感,眼睛在短暫的恍惚后,很快被陰冷占據,并隱藏著一絲厭惡。
就算以自己的修為和定力,竟然還是被短暫迷惑了一瞬,要是被這女子的皮相給騙了,那就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他可是清楚這女子的來歷。
“圣女莫要玩火,陸某容忍閣下留在軍營里,已經是極限,這么不打招呼就出現,生怕他人瞧不見不成。”陸江冷哼一聲,隱含怒意。
什么圣女,其實就是一位魔女!
而女子聞言,呵呵嬌笑一聲,柔弱無骨的身子彈開,
“將軍還真是不解風情!”
說到后面,聲色變了,變得慵懶起來,“小女子這不也是沒辦法,那第九山的兵馬還在外搜山,巴不得把我們圣教在蜀地的門人趕盡殺絕,而那位霍大將軍,收了小女子的見面禮,卻數天了一點信也沒有,我也只能跟隨將軍了。”
說到這,這位西域圣女眉眼瞇著,走到案幾側邊,斜身側臉,
“這位霍大將軍好像也不如將軍你說的有野心嘛。“
陸江將紙團捏了捏,對這位西女圣女冷嘲道:“也不知圣女閣下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覺得對付一位武圣這么容易,你找死,可別拉上我。”
卻見西域圣女聽了譏諷,不怒反笑,
“小女子可沒那么蠢,讓這位霍將軍正面對付,我只要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對付他手底下的人!”
“若是他手底下的人出了事,這位陳武圣總該是不痛快的,只要能讓這位不痛快,小女子就高興,呵呵。”
這笑聲刺耳,帶著一點點扭曲。
聽得陸江面色有些發沉,自己當初就不該答應這位魔女的條件,讓對方附了自己身去請求霍大將施以援手,畢竟王府和圣教有不小的淵源,這魔女一開始對他說的是,去求見霍大將想辦法將那些圣教門人從第九山兵馬的封鎖中轉移出來,結果事后,聽到這位西域魔女要竟然不自量力地對第九山展開報復,心中驚怒,立馬發信回王府尋求請示。
這事,這西域魔女也知道。
想到這,他決定看看王府來的回信寫了什么。
目光一斜,看了旁邊笑意盈盈的魔女,陸江手上一搓,將紙團打開,目光快速掃過紙上的內容。
很快,他面色微微一變。
西域魔女瞧了他這模樣,臉上嬉笑的表情反而收斂起了幾分,眸光轉動,掃過對方手上那張紙條,
“將軍這是怎么了?”
陸江手上一搓,紙條起了火,連灰燼都沒留下,其目光側過來,看著魔女,一縷強橫的武藏氣機流轉出來,一字一句沉聲道:
“閣下運氣好!”
“王府讓本使配合你。“
西域圣女聽言,那嫵媚的眸子立馬光芒大放,酥胸抖動,咯咯笑了起來,“看來,北涼王和小女子一樣,有共同的敵人。”
卻只見陸江冷笑一聲,“別給自己臉上貼金。”
隨后臉色晦暗,“不過是一位大人物感興趣罷了!”
“一位大人物?不是你們王爺的授意?”西域圣女笑聲停了下來,這回輪到她驚疑不定。
陸江見她如此,哼笑了兩聲,“閣下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這不是你該打聽的。”
就在兩人營帳內交談時,他們卻不知道,七百多里外的錦官城云頂山。
一面懸空而起的銅鏡前,大乾國師枯皺的眼簾抬起,眼睛猛然張開,渾濁的眼睛閃過一道駭人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