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檀香裊裊,室內生香。
案幾旁,阿泥樓尊者眉眼低垂,雙手合掌,宛若靜默,只是禪房中宛若燭照,有光明亮。
而對面,陳淵眉心生光,心中受樂受法門,梵音唱響。
不立文字,只做心傳。
一炷香后,阿泥樓尊者眉眼抬起,雙手緩緩放下,看向陳淵,“好了,法門已傳。”
“若因此起禍事,與本尊無關。”
“閣下掂量些,若那佛骨舍利利害,貿然催動,有害無利,反而惹下麻煩。”
阿泥樓異瞳之下,倒是認真,此刻看起來佛性大于魔性,有幾分慈悲相。
陳淵點了點頭,扶了扶手。
“此番多謝尊者解難!”
“有些事不方便告知太多。”
“不用謝本尊,本尊只是看在羅天君的面子上,跟閣下沒什么關系,若是沒事,可以離開了。”阿泥樓聲音嘶啞,帶著淡漠。
對于陳淵的身份,這位先天根本上排斥,不愿交集過多,毫不避諱自己的喜惡。
陳淵不惱,反而呵呵一笑,
“此事陳某自不會多言,也不會讓尊者白白幫忙。”
說著,他抬手朝旁一拂袖,一道流光落在禪房中,光芒一閃,一位亭亭玉立,身姿曼妙,身籠輕紗的少女出現。
這位少女一出現,滿室生香,那是一種讓人心情愉悅的香味,壓的禪房里的檀香都不出挑了。
只是少女此時眉眼間充滿了驚懼,身子微微抖動,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但在陳淵眼里,這少女的外表具有十足的欺騙性,其本體下身作鳥,上身作人,翅生雙肩,肉身赤色,不過一頭孽障罷了。
而對面,本不想與陳淵過多交際,準備抬斷的阿泥樓尊者,手上一頓,那雙異瞳盯著“少女”,鼻尖動了動,眼中的異色微微變幻。
陳淵余光瞥見這位尊者的表情,會心一笑,
“尊者覺得這少女如何?”
“傳聞乾達婆善于彈奏各種奇妙的雅樂,它們不食酒肉,棲身于花叢之中,飛翔于天空之上,只尋香氣作為滋養,渾身散發著奇異香氣,為諸佛菩薩羅漢供寶、禮贊。”
說完,他又轉向“少女”,面帶冷意,
“為尊者奏上一曲,如果能討得尊者喜歡,你便能活,如果不行,你就沒有活命的價值了。”
少女聽言,嚇得身子一顫,連聲應“是!”
很快,乾達婆少女手中現出一支簫笛,手緩緩抬起,笛簫放在點絳唇邊,輕輕吹了起來。
隨著一個音節從簫聲中傳出,禪房中云霞自生,接著,陳淵二人如升云霧,緊隨著,云霞中,有花瓣紛飛,一陣悠揚奇妙,能令人安寧喜樂的天音緩緩流轉,如清泉流響,伴隨著醉人的花香彌漫而出。
其間,宛若婆娑妙境,天女飛空,琵琶遮面,令人如墜祥和福生之地。
一盞茶時,一曲終了,云霞散去,余音繞梁,“少女”滿含期盼。
“尊者覺得如何?”陳淵問。
“妙界天音,諸佛禮贊,這須彌山的護法樂神倒能壓制本尊的魔性,不錯。”
“那便是這孽障的福分。”陳淵笑了笑,對少女道,
“日后你便服伺尊者左右。”
“少女”看見那血袈羅漢,感覺那似魔似佛的邪異氣息,瞳孔一顫,雙手合十,甚是乖巧,
“愿追隨尊者,護持平安喜樂。”
阿泥樓尊者見此,眼中異瞳看著陳淵閃了閃,呼了聲佛號,“阿彌陀佛,閣下這好意看來不得不領了。”
“應該的。”
三頭畜生,在陳淵手中各有各的“歸宿”,算是廢物利用了,而且看樣子,阿泥樓尊者似乎真看中了乾達婆少女的用處。
念頭一過,陳淵拂袖一擺,隨后從蒲團上就此起身,朝著阿泥樓尊者扶了扶手,
“今日多有叨擾,陳某這就告辭,改日若有機會,再來拜訪。”
說著,收袖轉身,只是剛走兩步,想起什么來,頓下,聲音拖長,
“尊者府上來的客人,可得小心了。”
說完,陳淵幾步走出了禪房,那門也隨著緩緩關上,在其背后,傳來一聲悠長的佛號。
“阿彌陀佛!”
日頭西斜,已近黃昏,鎮南府南城外數十里一座峭壁之上,陳淵與白衣君王羅成現出身影。
“去了一個時辰,你想要問的看來已經有了答案?”白衣君王問。
“還得前輩面子,尊者給陳某解了惑。”陳淵點頭,“不過,那兩個人出現在阿泥樓尊者府上,令陳某有些在意。”
陳淵說的是九燭。
白衣君王漆黑的眸子閃了閃,“是有點奇怪,躲著不見,不過本王也不好多問些什么。”
“七君王之間,互不干涉,互相也有爭斗,畢竟待在那暗無天日的鬼地方這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沒有一個人是善茬。”
“你說那個什么圣地,都是一群瘋子,為了修為不擇手段,也不必把我們這些人看得有多好。”
“我們這些人為了飛升,也可能什么都做的出來。”
白衣君王的聲音變得幽幽,眸子變得深邃,要知道,十萬大山天上那么大一個窟窿,就是他們捅出來的。
這話讓陳淵心神一凜,這位羅前輩是在暗示自己什么?那位尊者已經入魔,和成圣地的人有什么計劃?
還是在提醒自己,他們這些人和前世是不同的?
陳淵心中念頭閃過,臉色平靜如常,只是道:
“羅前輩不必與陳某說這些。”
“前輩若是一個人寂寞久了,便可去白帝城青山縣來尋我,陳某會備上好酒好菜。”
白衣君王黑瞳動了動,淡淡說了聲,“也許吧!”
“既然事已辦成,各回各家,走了。”
說著,這位君王化作一道虹光,往南而去,遁速奇快。
陳淵目送對方離開,隨后轉身,看著鎮南府方向,目光跨越數十里距離,看著那座霧氣籠罩的鬼城,深深看了一眼。
一位不死君王和成圣地的瘋子攪和在一起,想做什么?
思索了一會,陳淵抬頭看了看天色。
腳下一起,扶搖而上,往西北方向沖入云中。
與此同時,鎮南府霧氣朦朧的南城城墻上,兩個人影出現其上。
正是帶著赤鬼面具的九燭,以及黑袍老者,兩人身上籠罩著一層乳白色光罩,隱匿了氣機。
兩雙眸子隱沒霧氣中,看著兩道流光一南一北離開。
“那人走了!”黑袍老者似乎松了口氣,隨后語氣一提,“此人怎么突然跑到這來了,難道是上次你施法,對方循著追來?”
“老鬼,動下你的腦子,都過去這么久了,這應是巧合。”九燭想起之前發生的事,面具下的臉色有些難看,語氣陰沉。
“我想也是,不然被對方盯上,實在麻煩,此人一進來直接就找到了你,手下毫不留情,顯然動了殺意。”老鬼語氣沙啞,覺得棘手,同時毫不留情地揭開九燭的傷疤,剛才九燭顯然在那位將軍的大槍之下吃了虧的。
“閉嘴。”九燭斜眼,動了怒。
黑袍老者知道說錯了話,語氣干澀地笑了笑,如同破風箱一般,隨后臉色認真起來,
“先別生氣了,咱們得想想,還能不能留在這,那姓陳的身邊的那位,你也瞧見了,似乎也是一位不死君王,他們互相認識,而且,方才那尊者與姓陳的不知單獨聊了什么,聊了這么久,你說他們會不會?”
黑袍老者說到這,突然頓住,眼神有些耐人尋味。
九燭那副赤色鬼臉猙獰,“應該不會,這位尊者一開始并不想見他們,而且我們有對方想要的東西,并且已經讓對方有了變化。”
“再說,你敢賭,那姓陳的會不會在外面堵我們?”
“跟這家伙打交道,得留十二分精神,此人陰險狡詐,翻臉無情。”
這話剛說完,隱蔽氣機的二人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佛號。
“二位施主暫且安心待在此地,那位陳將軍并未走遠!“
這話一出,黑袍老者小眼睛睜的溜圓。
而九燭面具下的臉終于繃不住了,罵了一聲。
“艸”
就這樣,隨著時間過去,太陽落山,夜色降臨,隨后日月輪轉,眼看天色要亮時,鎮南府外北邊上空,幾縷云氣匯聚,陳淵從其中跳了出來,目光灼灼眺望天色將亮時,霧氣滿城的鎮南府從喧囂慢慢變得安靜。
監視了一整夜,沒有收獲。
那個帶面具的家伙,一直沒有露面,天目沒有感應到,看來起了警惕。
再繼續蹲守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而且眼下,還有不少事處理,他自不可能一直在這堵對方,只能等幾日閑下來再看了。
想著,他身子砰地化作一團云氣,融入云端。
這回,真走了。
次日,青山縣,安靜祥和。
甲子巷隔壁的一條巷子,一戶新搬進來的人家在置辦著家什,來來往往的伙計進進出出,都是些高級貨,吸引了不少鄰里張望,竊竊私語,一個婦人幫忙張羅著,而這家的新主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縣東邊兩百里,一座山谷溪澗,一個頭發如牛角,酒糟鼻的老頭,坐在山澗下面的溪石上,一個大黃葫蘆懸于其頭頂,嗡嗡鳴顫,葫蘆口一吸,將山澗落下的瀑布如吸云氣一般,盡數源源不斷吸入葫蘆中。而這老頭嘻嘻哈哈,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如一個頑童;
縣南邊二十里地,一座山峰上,有人結廬而居,日頭懸在峰尖時,草廬正浸在金箔似的陽光里,竹扉敞著半扇,里面有一位身穿銀衣的身影正在伏案,屋后老松的影子下,一位身穿紅衣,身后背劍的女子,正在盤膝打坐,虬枝間一只飛鶴忽然振翅,翅尖掃過流云,灑下的細羽被陽光照得透亮,像撒了把碎金。
而在縣西邊,百里地界,一個山洞里,響起古怪的音節。
“達雅塔嗡牟尼牟尼摩訶牟尼耶娑訶”
這聲音極為艱澀,據說傳自西天《大佛頂廣聚陀羅尼經卷第四》,被視為極為殊勝的咒語。
初時,咒音清越,仿若古寺檐角銅鈴,在微風中輕顫,于靜謐佛堂里悠悠傳開。隨著咒語聲聲,山洞中起了回音,咒音愈發沉厚,似深山古鐘,聲聲撞擊著空間,引起震蕩。
此時,山洞里。
陳淵如上次一般,天目赫然睜開,琉璃神光打在一截白玉指骨之上。
正是那佛骨舍利。
此刻,被破除封印后再無異變的舍利子似有所感,上面開始閃爍氤氳霞光,一漲一縮,好似在與咒音共鳴。
隨著念咒聲逐漸沉厚,指骨舍利光芒愈發熾烈,刺目之光幾欲讓人不能直視。
終于,當霞光鼎盛,陳淵天目一震,畫面流轉,之前的古剎寶山再次顯現。
婆娑幻界中,諸佛龍象,低垂眉眼,隨著一根蒼天巨指,從天落下!
場景重現。
修行進度0.1
阿泥樓的法門看來有效,佛骨舍利被他這一不懂佛法之人強行催動。
此時,到了下午,遠在八百里外,錦官城北城外,三百里地界,一處荒山,一聲嘹亮嘯鳴突然響起。
緊隨著,一道金光乍然沖天而起,轟隆隆炸開一座百來丈的矮山。
金光中,一根金色羽毛如同神羽出世,金羽沖著天穹一劃。
一條長達數里的黑色裂縫就這么出現。
緊隨著,黑色裂縫中,一股恐怖氣息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從其中傾瀉而出,蒼穹轟隆隆震動。
下一秒,黑色裂縫猛然撕開,一只巨大無比,遮天蔽日的金色爪子從黑色裂縫中探出,直接朝著下面的荒山抓去。
“轟”
一爪下去,震耳欲聾,群山如摧枯拉朽爆碎,滾滾煙塵如同巨浪一般掀起,轟隆隆間,方圓數十里大地直接往下一沉,那恐怖之威,堪稱驚世駭俗。
而金色巨爪一擊后,縮回黑色裂縫,接著,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球從黑色裂縫后現了出來,并且上下滾動,似乎瞅著下面,甚為駭人。
半晌后,這碩大如同大日一般的眼珠子似乎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目標,冰冷的目光隨著空間裂縫消失在蒼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