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智有琢磨了一下謝若林的話,問道:“你的意思是,現在有很多人在替曾澈求情撈人?”
謝若林一聽這話,立馬來了精神,結巴都利索了不少。
“那當然了!
“哥,那可是一千兩黃金,誰不眼紅啊?
“換成六兩一根的大黃魚,那差不多都快兩百根了,往人腦袋上一甩都能直接把人砸死。
“我要有那本事,我也去救人,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啥都不愁了。”
洪智有略作沉思,岔開了這個話題:“婉秋還好嗎?”
謝若林臉上的興奮勁兒收斂了些,換上一副忠心耿耿的表情:
“按照您的吩咐,我閑著沒事就去圍著她打轉。
“再加上這津海市三教九流我也認識不少人,學校里倒也沒誰敢不開眼打她的主意。
“我看她心里挺惦記您的,上次北洋大學迎新會,她還專門登臺彈了您寫的曲子。”
說到這,他壓低了聲音。
“唯一不妙的是,惠子夫人似乎有想把她推出穆家的意思。
“當然了,她在穆家還沒站穩腳跟,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問題。”
洪智有點了點頭:“嗯,你這事辦的很漂亮。”
“這樣,你先送我去利順大酒店,我在那邊住習慣了。
“曾澈的事,你不要再去隨便打聽,水太深,你把握不住搞不好會被淹死。”
如果這是針對自己的圈套,謝若林作為自己公司的小弟貿然去打聽,指不定就被日本人秘密緝拿了,畢竟黑市里的人都沒底線,漢奸也很多。
謝若林立刻心領神會,感激道:“明白。”
剛剛他還在琢磨,萬一洪智有讓自己去打聽,砸鍋里了咋辦。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話。
洪哥是真心把自己當兄弟啊。
晚上。
穆連城回到別院時,已是月上中天。
一身素雅和服的惠子迎了上來,伸手接過他的公文包,柔聲問道:“怎么回來這么晚?”
穆連城脫下外套,身上帶著一股酒氣:“跟溫士珍和幾個日本軍官吃飯去了。”
他換上拖鞋,轉頭問了一句:“洪智有來了?”
惠子給他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嗯,我已經讓小謝去接了,安排在利順大酒店。”
穆連城笑了笑,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你沒去啊?那可是你的大老板。”
惠子垂下眼簾,聲音輕柔的像羽毛:“我現在只有一個大老板,那就是穆老板你呀。”
穆連城干笑了兩聲,臉埋在她馨香的頸窩,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陶醉:
“回想第一次見到夫人,你掩著胸口,真是把我饞瘋了。
“那時候我就在想,什么時候能有此等艷福。
“如今美人在懷,真是恍然若夢啊。”
惠子被他逗的咯咯直笑,身子軟的像一汪春水。
溫存片刻,穆連城松開她,神色變的嚴肅:
“夫人,我看你最好離這個洪智有遠些。
“我在酒席上,聽本間雅晴司令官提到洪智有時,態度很冷淡。
“洪智有在哈爾濱接連搞了不少事,日軍軍部已經有人對他十分不滿。
“他這次來津海,搞不好就是一條死路。”
惠子眼神閃動,纖細手指在他胸口畫著圈,輕聲問:“那你是想他死,還是不想他死呢?”
穆連城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笑說:“從生意的角度來看,我當然不希望這尊財神爺出什么意外。
“可要是從夫人的角度來說嘛……我倒是希望他死。”
惠子嬌嗔地拍了他一下:“你真討厭!還是信不過人家,嫌我跟他有過一段唄?”
穆連生嘿嘿笑著,手不老實起來:“非是信不過,實則是夫人你太美,姓洪的那小子又英俊瀟灑,非我這半老頭子能比啊。
“我怕夫人見到他,魂兒被勾走了。
“討厭,人家的魂早被你勾走了還差不多。”惠子嬌媚地白了他一眼,隨即正色道:“別開玩笑了,咱們說說,到底該怎么對待他?”
穆連城沉吟片刻,給出了八個字。
“待之如客,不遠不近。
“就是純粹的商業朋友關系,但絕不要走的太近,更不要摻和他任何事。”
惠子乖巧地點頭:“明白。”
利順大酒店。
洪智有站在窗邊,一支接一支的抽著香煙。
曾澈肯定是要救的。
戴笠的命令,不管能不能辦成,都得拿出態度去嘗試一下,否則后患無窮。
只是,從哈爾濱登上火車的那一刻起,他就敏銳感覺到,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一路上,總有那么幾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看似不經意,卻始終鎖定著自己所在的包廂。
顯然,有人提前知道了自己要來津海的消息。
戴笠那邊,十有八九是出了內鬼。
這么看來,如今的津海,極有可能已經支起了一張天羅地網,就等著自己一頭撞進去。
被動挨打,可不是他的風格。
洪智有略作沉思,掐滅了煙頭,轉身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后,他換上了一副熱絡的語氣。
“丁主任,我是智有啊,聽說您最近在津海出差,不知道能不能抽空見一面?
“好,明天晚上見。”
掛斷電話,洪智有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自己不方便出面,有人方便啊。
翌日。
津海特務機關長辦公室。
柴山兼四郎親自給坐在對面的本崗一雄斟了茶水,神情恭敬。
“特使先生,洪智有來津海了。”
本崗一雄端起茶杯,雙目陡然一凜:“哦?夠快啊。
“我們剛得到情報,戴笠給哈爾濱滿洲站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營救曾澈,這個洪智有后腳就來了。
“這也太湊巧了吧。”
他放下茶杯,意有所指地看著柴山兼四郎又道:
“有錢,有人脈,跟你柴山君也熟。
“換了我是戴笠,我也得派他來。”
柴山兼四郎眉頭微皺:“我了解這個人,我不覺得他是軍統。
“他給我的感覺,更像一個純粹的商人。
“當然,我們的確是朋友。”
本崗一雄冷笑起來:“像洪智有這樣的人,誰不想跟他做朋友?
“根據我們的消息,這個人很危險,他正在一點點地腐化關東軍,試圖掌控哈爾濱的經濟命脈,這對于帝國大計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柴山君,你不要忘了,你是帝國的軍人!
“不要讓所謂的友情和世俗利益,蒙蔽了你對真相的判斷能力,更不要忘了你對天皇陛下效忠的初心!”
柴山兼四郎道:“特使先生,我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反倒是有一事不明,針對洪智有到底是誰的意思?
“據我所知,洪智有背后站著的是親王。
“他所得的利益,不過就是哈爾濱的一個金礦和一點皮貨生意,這跟掌控整個滿洲國民生經濟的滿鐵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
“就算他是紅票、是軍統,也根本影響不了大局。
“不至于一次兩次地,專門派遣大員來針對他吧?
“他到底得罪了誰?
“還得專程派您來坐鎮指導啊。”
本崗一雄的臉色沉了下去:“柴山君,我有必要提醒你,你這種想法很危險。
“不該問的,就不要問。
“你只需要按照吩咐,執行命令就好。”
柴山兼四郎心中一凜,微哼一聲,不再言語。
辦公室里的氣氛瞬間變的凝重起來。
就在這時,一名警衛敲門走了進來,立正報告:“報告機關長,洪智有先生求見。”
柴山兼四郎愣了一下。
本崗一雄臉上則現出一抹殘忍的笑意:“怎么樣,我沒說錯吧?
“他果然來了,他一定是奔著曾澈來的!”
柴山兼四郎略作沉思,對警衛吩咐道:“你先引洪先生去招待室,我稍后便來。”
待警衛一走,本崗一雄站起身,撣了撣軍裝上的褶皺。
“柴山君,上邊有命令。
“一旦確認洪智有涉嫌營救曾澈,可以立即緝拿,并采取必要的刑訊手段!”
柴山兼四郎沉聲應道:“這簡直就是胡扯。
“你知道這幾天來我這為曾澈求情的人有多少嗎?溫士珍、還有軍部的楠木參謀等等,難道他們都是軍統嗎?”
本崗一雄笑了笑,“不要有情緒,我說過,戴笠指派的是東北過來的人,洪智有不就是嗎?
“看來柴山君與洪智有關系真的非同一般啊。”
“你!”柴山兼四郎氣的一甩手,剛要起身本崗一雄也站了起來:“正好,我也想見見這位哈爾濱的操盤手,不如一起吧。”
柴山兼四郎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這是對方信不過自己,要親自監視。
他雖是津海特務機關長,但本崗一雄是陸軍部派遣的特使,官大一級壓死人,他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至少明面上不敢得罪。
“當然可以。”柴山兼四郎擠出一個笑容。
招待室內。
洪智有看到柴山兼四郎進來,立刻放下茶杯,起身打招呼:“柴山君,咱們又見面了。”
柴山兼四郎臉上掛著笑容:“是啊,不過也不算太久。
“你老弟不在哈爾濱好好發財,怎么有空跑到津海來了?”
洪智有知道他這話里有話,暗示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他微微一笑,從容應對:“惠子夫人和穆老板大婚,我這個當老板的怎么也得過來參加婚禮,順便拜訪一下機關長您啊。”
說著,他的目光落在本崗一雄身上。
“這位是?”
柴山兼四郎連忙介紹:“哦,這位是本崗一雄先生,我在東京的好友,剛到津海,打算在這邊做點買賣。”
“洪先生,久仰大名,今日總算得見。”本崗一雄伸出手,臉上帶著審視的笑容。
洪智有與他握了握手,客氣了一番。
他心里卻瞬間明鏡似的。
柴山介紹時刻意說“也是剛到津海”,這潛臺詞太明顯了,分明是告訴自己這家伙是追著自己來的。
看來自己沒猜錯,戴老板身邊有內鬼,小鬼子早就支好了網等著自己來鉆。
本崗一雄似乎很健談,拉著洪智有東拉西扯,從哈爾濱的經濟聊到津海的風土人情,言語間卻處處是陷阱,不斷試探。
洪智有滴水不漏,對答如流。
三人正聊著,一個警衛突然快步走了進來,在柴山兼四郎耳邊低語了幾句。
柴山兼四郎臉色微變,沉聲問道:“招了嗎?”
警衛搖了搖頭:“嘴很硬,還是不招。”
柴山兼四郎與警衛的對話聲音雖低,但在安靜的招待室內,洪智有和本崗一雄都聽得清清楚楚。
本崗一雄故作姿態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沖柴山兼四郎道:“柴山君,你還有要務在身,我就不在此逗留了。”
柴山兼四郎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煩躁:“沒什么,就是抓了個軍統分子,嘴硬的很,死活不肯招。”
他嘆了口氣,像是說給洪智有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上邊的意思很明確,最多三日,再不招就要除了他。”
洪智有知道柴山在搭戲,不由朗聲笑了起來:“你們說的是市面上懸賞千兩黃金買命的曾澈吧?”
柴山兼四郎故作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錯,就是他。
“這個人是軍統津海站站長,一直很令我們頭疼,這回好不容易抓到他,本以為是撿到寶了,沒想到是條不開口的死魚。”
他搖了搖頭,滿臉的惋惜。
“哎,上邊一直在給壓力,再審不出來結果,就只能秘密處決了。”
本崗一雄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在洪智有臉上,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意:“洪先生消息靈通啊。莫非,你也是為了那千兩黃金而來?”
洪智有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緩緩吐在本崗一雄的方向。
他冷笑道:“本崗君未免太小看我了吧,區區一千兩黃金,洪某還沒放在眼里。”
說完,他將煙蒂在煙灰缸里摁滅,干脆利落地站起身。
“你們聊著,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邁步朝門口走去,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洪智有一走,本崗一雄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郁:“有點意思,看來是我打草驚蛇了?”
柴山兼四郎冷冷地看著他,語氣里滿是不屑:“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嗎?
“也許這只是一個巧合罷了。
“洪智有來津海,跟曾澈沒有半點關系。”
本崗一雄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柴山君,我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兩片相同的樹葉。巧合,只是無能者的借口罷了。”
他走到窗邊,看著洪智有上車離去的背影,眼神陰鷙。
“我相信,洪智有聽到曾澈只有三天的時間,他一定會出手的。”
柴山兼四郎道:“希望如你所想吧。”
惠子和穆連城的婚禮定在九月七號,還有兩三天的時間。
洪智有沒有去找她的意思。
下午,他換了一身行頭,經過一番簡單的化妝,來到了淮山路的懸濟藥店。
藥店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中藥味。
戴著圓框眼鏡,身材微胖的秋掌柜正坐在柜臺后,低頭撥弄著算盤,珠子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洪智有走了進來,壓了壓頭上的帽子,聲音沙啞:“老板,來二兩朱砂。”
秋掌柜撥弄算盤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鏡片后的眼中精芒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商人的市儈模樣,歉意地說道:“對不住啊客官,本店新進的朱砂都賣完了,倒是有些老陳貨,年份足,藥效更好。客官要不要進里邊看看?”
洪智有點了點頭,跟著他穿過藥堂,來到了后院。
秋掌柜引著他進了最里邊的庫房,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確認無人后,才迅速關上門。
“您是洪股長吧?”秋掌柜的語氣變得恭敬起來,“老武跟我提過你。”
洪智有開門見山:“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就是過來替老武要個鼻炎方子。”
“好說,好說。”秋掌柜臉上露出笑意,“他在那邊還好嗎?”
洪智有將周乙畏寒懼冷、身體虛弱、鼻炎反復的癥狀詳細說了一遍。
秋掌柜聽得仔細,一邊聽一邊點頭,隨即麻利的開了方子。
他將方子遞給洪智有,神色凝重地壓低了聲音:“洪股長,眼下的形勢很不妙。
“軍統的人被端,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我們得到絕密消息,丁默邨正和溫士珍、日本人秘密商談勸降蔣委座,搞什么聯合反票,想以此來減緩正面戰場的壓力。
“據說蔣同意了接觸,國府那邊派出的代表是張群。
“一旦他們談成了,形勢對我們將會是災難性的。”
洪智有語氣平靜:“你想多了,美國人不會同意的,老蔣也沒那個膽子拍板。”
秋掌柜點了點頭,嘆然:“希望如此吧。
“對了,北平那邊派往哈爾濱的三個大學生,你們查出來了嗎?”
洪智有道:“查出來了,就在眼皮子底下擱著呢。”
秋掌柜嘆了口氣:“哎,劉教授在學生陣地和北平工委有很強的影響力,只是這招數,著實不高明。”
他話鋒一轉,提到了正事。
“對了,曾澈被捕了。
“之前津海有同志一直在爭取他,曾站長本人志在抗日,是有機會爭取過來的。
“我知道您神通廣大,能不能想辦法營救他?”
洪智有沉吟片刻:“我盡量吧,但不能保證。現在日本人盯我很緊,甚至這可能就是專門針對我的圈套。”
秋掌柜點頭道:“好吧,那洪先生務必小心為上。”
洪智有點了點頭,將帽檐壓得更低了些,快步走了出去。
晚上。
花園豪宅內燈火通明。
洪智有來到門前,對門口的警衛道:“洪智有拜謁丁先生。”
片刻之后,一身便服、紅光滿面的丁默邨親自迎了出來,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智有,好久不見,上滬一別,已逾近一年啊!”
洪智有與他握了握手:“丁主任愈發神采飛揚,看來最近是喜事不少啊。”
丁默邨引著他往里走,邊走邊道:“是啊,德國已經開始閃擊波蘭,進攻蘇聯是遲早的事。
“日軍乘勢正猛攻長沙,日本內閣也已經同意汪先生明年組建新政府。
“形勢對我等,一片大好啊!”
待進了金碧輝煌的大廳,丁默邨親自給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接著說道:“照這個架勢,最多再有一年,老蔣就該滾蛋了。
“到時候天下就該是汪先生的了。”
洪智有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笑意略顯譏諷:“丁主任恐怕是苦中作樂吧。”
丁默邨臉上的笑容一僵,眉頭揚了起來:“什么意思?”
洪智有抿了一口酒,不緊不慢地開口:“諾門坎戰役,日軍大敗。
“這次大規模軍團硬實力比拼,日軍大大落了下風,同時也是他們在亞洲戰場的首次大敗、慘敗。
“他們的不敗神話被打破了。
“現在國軍和紅票士氣大振,日本人想占領全境,哪有那么容易?”
他放下酒杯,目光直視丁默邨。
“更糟糕的是,丁主任這次來津海,是來談判的吧?”
丁默邨雙眸陡然一凜,身體微微前傾:“你怎么知道的?”
洪智有靠在沙發上,姿態放松:“你忘了?我跟土肥原機關長是師兄弟,知道這些,并不難。”
丁默邨臉上的警惕松弛下來,干笑道:“那倒是,你老弟神通廣大,我早有耳聞。實不相瞞,這次我的確是來談判的。
“老蔣派了張群作秘使,在英國人牽線下,有意和日軍合作。
“日本人答應不對國軍開火,雙方一致剿殺紅票。這對于日、蔣兩方來說,都是好消息。”
洪智有冷笑出聲:“好消息?
“這話,只怕你自己都不信吧?
“如果我沒猜錯,你和汪先生、周佛海他們,最近怕是連覺都睡不著了。
“一旦老蔣降了,還有汪先生什么事?
“這世道,身份、面子都是從槍桿子里打出來的。
“汪先生現在只有一張嘴。
“而老蔣雖然屢戰屢敗,幾乎淪為喪家之犬,但只要他手上有軍權,有美國人支持,他就有上桌分蛋糕的資格。
“到時候,反倒是你我這種處在尷尬地位的人。進,人家瞧不上,還得往你臉上唾幾口。
“退?分分鐘被清算。
“一句話,你要是真促成了這事,回去周佛海、李士群他們第一個就會處理你。
“到時候76號就該戴笠、鄭介民來坐了,還輪得到你們嗎?”
這番話像尖刀一般精準地剖開了丁默邨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他臉上血色褪去,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長嘆道:“洪先生看得透徹啊。只是我眼下身不由己,上下不得,極是為難。”
洪智有道:“很簡單。你可以通過一些小細節,去羞辱張群他們。
“比如用餐、接待各方面,都盡可能地粗糙。在禮節、談判的流程上,顯得輕蔑一些。
“張群和蔣委座最好顏面。
“一旦記者把這些細節傳出去,老蔣必然大怒,再有美國人從中推波助瀾,這事多半也就黃了。
“哪怕日本人事后問起來,你也是代表日方羞辱老蔣,那屬于外交上的威懾手段,只能說他蔣某人沒誠意,日本人也怪不到你的頭上。”
丁默邨雙眼頓時亮了起來,一拍大腿,笑道:“你老弟還真是個明白人!
“實不相瞞,我還真就怕老蔣和日本人走到一塊兒了。”
他話鋒一轉,又流露出一絲憂慮:“但話說回來,我又擔心老蔣有朝一日東山再起……”
洪智有接話道:“是啊,所以像你和汪先生他們,都得給自己留條后路。畢竟,都是手足同胞嘛。”
丁默邨連忙點頭,像是找到了知音:“對,對!同胞,總不能得罪死了。
“留一點通話的空間,聯絡還是要有的。”
洪智有見時機成熟,便將話題引向了正軌:“現在市面上,有人出千兩黃金營救曾澈。
“戴笠也在軍統局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要救他。
“丁主任何不略施神威,出面去跟日本人談談呢?一千兩黃金,畢竟不是個小數目。”
丁默邨立刻警覺起來,審視著他:“你老弟又不是軍統的人,怎么還趟起了這趟渾水?”
洪智有面不改色道:“昨晚有人找到我,愿意出兩千兩金子買曾澈的命。
“我知道自己在關內人微言輕,沒這個實力,所以只能來找丁主任你了。
“你人脈廣泛,又是汪先生的特使。
“我請你出面談成這事,大家都能落點金子,何樂而不為呢?”
丁默邨瞇起了眼睛:“老弟打的好算盤。”
洪智有擺了擺手:“丁主任言重了。
“我只是想給大家找條后路。
“假如真有光復的那一天,以你和戴老板的私人關系,再加上今日之功,大王旗一轉向,那分分鐘就能變成抗日英雄啊。
“就你老哥的資歷,少說也能撈個少將軍銜吧。”
他深知丁默邨好財、好色,貪生怕死的本性。
果然,丁默邨心動了。
他沉吟片刻,道:“曾澈乃我中華同胞,出面跟日本人談談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你老弟動動嘴皮子,就拿一千兩金子,這買賣也太好做了吧。”
他開始叫苦,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老兄我就是個苦命人啊,平時還要配合你們接各種電話、電報,啥都是我丁某人的貨,我老母現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給你們‘買東西’。
“哎,真是跑斷了腿,操碎了心啊。”
洪智有立刻會意,從公文包里掏出十幾根金條擺在了桌上:“丁主任勞苦功高,智有豈是那不懂事的人。這是一百兩黃金的辛苦費,您先拿著喝茶。
“若是事成之后,我再給您一千六百兩。
“我呢,干落個三百兩辛苦錢,您看如何?”
丁默邨看著桌上的金條,臉上笑容瞬間燦爛起來。
他拿起酒杯,向洪智有高高舉起。
“來,老弟,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