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智有知道,戴笠這種人,睚眥必報,輕易得罪不起。
老吳要不是被山城那邊逼得沒辦法了,絕不會這么火急火燎地把自己推出去。
他看著吳敬中,張開手說:
“出任務可以,經費呢?”
“經費?”
吳敬中冷哼一聲:
“我聽山城的朋友說,戴老板前不久在一次宴會上,可是指名道姓啊。
“說咱們有些人,在東北撈得盆滿缽滿,已經樂不思蜀,忘了黨國大業了。”
吳敬中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著洪智有。
“你覺的他說的是誰?
“戴老板沒派人來找你要錢就不錯了,你還敢找他要經費?
“我看你小子是真飄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洪智有就知道又是白嫖。
他無奈的擺了擺手。
“行吧,我去。”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
“老師,那我這一去,山高路遠的,有沒有什么東西想讓我捎給師娘和蕊蕊的?”
吳敬中眼神里瞬間閃過一絲警惕。
“沒有。”
他的語氣干脆利落,不帶半點猶豫。
“現在這個當口讓她們母女倆東奔西走的,太危險了。”
洪智有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也是。”
“到了津海,機靈點。
“一旦發現曾澈有要撂的跡象,立刻給我打電話。”吳敬中道。
洪智有咧嘴一笑:“知道了,你好跑路嘛。”
他轉身準備離開。
剛邁出一步,胳膊就被吳敬中一把拽住。
力道很大。
洪智有回頭:“還有事?”
吳敬中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記住,安全第一。”
洪智有笑容收斂,點了點頭:“謝謝。”
吳敬中卻沒松手,反而又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我聽說,你跟那個女土匪有孩子了?”
洪智有頭皮一麻,還是硬著頭皮承認了。
“是,是有了。”
吳敬中重重地甩開他的手,眼神冷的像冰:“滾吧。”
洪智有聳了聳肩,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消失在院門口的背影,吳敬中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化作一聲輕嘆。
前些時日,妻子從山城打來電話。
電話里,秋菊很是憂慮說蕊蕊自從津海回來,就跟丟了魂一樣,魂不守舍的。
再聯想到蕊蕊在津海時,曾在晚上跟洪智有單獨出去過幾小時,很晚才回家的狗血事。
吳敬中不得不懷疑。
洪智有這小子,為了把自己徹底綁上戰車,是不是對蕊蕊做了些什么。
畢竟,這小子長得人模狗樣,那張嘴忽悠女人是把好手。
怎么說呢。
單論洪智有搞錢的本事,和在這亂世里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生存能力,吳敬中倒也不是非得棒打鴛鴦。
只是,這小子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心大蘿卜。
前腳剛借日本人的手,把自己枕邊的情人佳慧子送上黃泉路,眼睛都不眨一下。
后腳又把山上的女土匪搞大了肚子。
這種行事風格,著實讓骨子里十分傳統的吳敬中難以接受。
他再次嘆了口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走一步,看一步吧。
佳木斯。
一棟雅致的日式小洋樓內。
特務科科長朱毅,一早就備好了酒菜,將家眷、仆人通通打發了出去。
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他一人,靜靜等待著貴客的到來。
正午時分,陽光正好。
兩名身材不高,穿著考究西裝的男人,準時出現在門口。
“老朱,好久不見,這一別已是數年啊。”
左邊那個年近五旬,留著一撮仁丹胡的中年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東北話道。
朱毅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容,迎了上去。
“是啊,宮川君。
“咱們相識之時,尚在奉天,那時張大帥可還在呢。
“后來坂垣征四郎參謀長一聲令下,東三省易主。
“這一眨眼,都好些年頭了,歲月不饒人,你我都老嘍。”
他引著中年人往里走。
“宮川君,快請坐。”
他又看了眼中年人身邊那個沉默不語的年輕人,客氣地問了一句。
“這位是?”
宮川義夫笑著介紹:
“這位是桃村二郎。
“他是馬文棟廳長的親弟弟,這次隨我從東京而來,是準備去哈爾濱接收其兄長的遺產的。”
朱毅心中暗自冷笑。
哈爾濱?
有洪智有那條地頭蛇在,只怕這會兒馬文棟的家產早就被人分食干凈了,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面上,他卻不動聲色地與桃村二郎見禮,隨后請二人入座喝茶。
一番無關痛癢的寒暄過后,宮川義夫給桃村二郎遞了個眼神。
桃村二郎很識趣地站起身,沖兩人一鞠躬,哈著腰先行告退了。
客廳里只剩下宮川和朱毅兩人。
宮川義夫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不再繞圈子。
“實不相瞞,老朱,我這次是奉陸軍部的命令,前來哈爾濱就任警務總廳廳長一職。”
朱毅眼神一凝。
宮川義夫放下茶杯,聲音沉了下去。
“堂堂濱江省首府,接連兩任廳長橫死,甚至波及到了滿鐵的利益,陸軍部對此十分震怒。
“因此,上邊有明確指示,必須強化對哈爾濱的監控。”
他看著朱毅,意有所指。
“尤其是針對某些人。
“他們很擔心,哈爾濱再這么鬧下去,就要改姓了。”
朱毅干笑一聲:“是啊。
“現在的哈爾濱,就是鐵板一塊。憲兵司令部、警察廳、保安局,哪哪都姓洪。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錢呢?
“這世道,又有誰不愛錢呢。”
宮川義夫點了點頭:“是啊,這,也正是我這次不先去哈爾濱,反而繞道來佳木斯找你的原因。”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
“我知道你老朱的手段。
“更知道,你是這世上為數不多,不會被財色所誘惑的人。
“你唯一的愛好,就是升官。”
朱毅撫摸著胡須,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這么多年了,宮川君還記得我這點小嗜好啊。”
宮川義夫也笑了。
“當官好啊。”
“你要錢,我不一定能給你。但你要當官,那就簡單了。”
他盯著朱毅的眼睛,拋出了一個巨大的誘餌。
“我決定了,調你到濱江省出任警務總廳副廳長,專門管轄HEB市警察廳與市保安局。
“老朱,如果我沒記錯,你跟警察廳的高彬一直是競爭對手吧。
“當初他做了哈爾濱特務科長,而你呢唄打發到了佳木斯,想來心有不甘吧。
“高彬現在還在特務科長的位置上苦熬,等著白啟明退休好遞補上去。
“而你,有我相助,可直接一躍成為他的頂頭上司。
“這不是很好嗎?”
朱毅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中迸發出炙熱的光芒:
“宮川君,此話……當真?”
宮川義夫篤定地點頭:“我們日本人,最重承諾。
“只要你愿意,此番便與我同去哈爾濱。
“我上任之日,就是你上任之時。”
巨大的狂喜過后,朱毅很快冷靜了下來:
“宮川君莫要誆我。
“我現在只是一等警正,這個警銜級別做警務總廳副廳長,不符合規矩。
“我跟高彬都是一等警正銜。
“要做總廳或者市警察廳的副廳長,級別最次也得三等警監銜。
“這可是差著一個大級別呢。”
宮川義夫胸有成竹地笑了。
“我知道。”
“但是,想要立功升銜還不簡單嗎?”
“你甚至不用去哈爾濱,就在這佳木斯,我都能讓你把這功勞立了。”
朱毅精神一振:“哦?
“還請宮川君教我。”
宮川義夫伸出兩根手指:
“眼下,有兩樁天大利是擺在面前。
“第一樁,軍統津海站站長曾澈被捕。
“根據我們在軍統內部安插的眼線傳回的情報,戴笠已經向哈爾濱方向發送了密電,命令滿洲站站長不惜一切代價,營救曾澈。”
朱毅有些好奇:“平津之事,為何要讓滿洲國的軍統人員去營救?”
宮川義夫解釋道:
“原因很簡單。
“這個人要么跟平津的特務機關非常熟悉,要么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針對這個消息,我以陸軍部特使的身份,已經秘密聯絡了津海特務機關長柴山兼四郎閣下,共同制定了一個計劃。
“但凡有滿洲國方面的人士,主動、積極地去探尋或者營救曾澈,那么此人極大概率就是軍統潛伏的特務。
“抓住之后,直接上手段,嚴刑訊問。
“我們的目標是,不惜一切代價將戴笠安插在滿洲國的所有老鼠,一網打盡!”
他看向朱毅,眼中閃著興奮的光。
“到時候,整個審訊工作,我都交給你來全權負責。
“老朱,你想想,這是何等驚天的大功?
“你還怕拿不到一個區區三等警監銜嗎?”
朱毅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倒確實是樁美差。
“那第二件呢?”
宮川義夫壓低了聲音:“第二件事,就跟哈爾濱有關了。
“我聽說,周乙的夫人最近正在佳木斯醫院生孩子。
“馬文棟死前,曾給他弟弟桃村二郎秘密寄送過一些資料,其中就包括他調查洪智有、周乙的一些發現,以及對澀谷三郎之死的懷疑。
“經過我和陸軍部一些同事的分析,周乙、洪智有,的確有重大通票嫌疑。
“現在,周乙的妻子和孩子就在你的地盤上。”
他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你看,能不能想點手段,把周乙這條大魚給挖出來?”
宮川義夫頓了頓,補充道。
“洪智有在哈爾濱勢大根深,我們暫時不與他正面交鋒。
“但我們可以從他的朋友、他的親人下手。
“比如,周乙。
“而且,我相信,以高彬君的性格,他會很樂意參與到這件事里來的。
“說來咱們仨也是老朋友了。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再聯手干一票大的?”
朱毅臉上笑容愈發燦爛,他端起茶杯向宮川義夫一敬。
“倒是個不錯的計劃。
“好。
“朱某不才,愿為宮川廳長效犬馬之勞。”
宮川義夫擺了擺手,笑得一團和氣。
“哎,不能這么說。
“我們是互相幫助,互相提攜嘛。”
津海,穆府。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花香與茶香。
穆婉秋正跟著惠子夫人學插花,她靈巧的手指捏著一枝新剪的白玫瑰,眉眼彎彎,含著笑意:
“夫人,洪先生真的會來參加您和叔叔的婚禮嗎?”
惠子穿著一身素雅旗袍,氣質溫婉,她小心地修剪著花枝,動作輕柔。
“也許吧,請帖我已經讓管家發出去了。”
婉秋將白玫瑰插進青瓷花瓶,歪著頭,俏皮地說:“他肯定會來。”
惠子目光落在她身上,“為什么這么肯定?”
“我猜的,是預感。”
婉秋臉頰浮現一抹淺淺的紅暈。
惠子放下手中的花剪,不禁失笑。
“你就這么盼著他來啊?”
婉秋吐了吐舌頭,聲音里帶著一絲少女的嬌憨:“有點兒。
“他上次走的時候說要給我寫幾個新譜子,結果連個招呼都沒打就沒影了。
“這次他要是來了,我可得找他要補償。”
惠子看著她不施粉黛卻清麗動人的臉龐,眼神里掠過一絲復雜情緒,但很快便被溫柔笑意掩蓋。
“你呀,還是先好好學習吧。”
婉秋乖巧地點了點頭:“嗯。”
正說著,龐管家邁步走了進來,微微躬身。
“夫人,謝先生來了。”
惠子輕聲吩咐,“讓他進來吧。”
很快,一身白色西裝的謝若林出現在門口,手里還捧著一大束百合。
他一進門,先是沖惠子點頭問好,旋即沖著婉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結結巴巴地開口:
“婉……婉秋小姐,恭喜……恭喜你啊,被北洋大學錄取了。
“以后咱,咱們就是校友,我就是你的學長了。”
“謝謝學長。”
婉秋接過鮮花,順手就遞給了旁邊的龐管家。
惠子看著這一幕,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柔聲對婉秋說:
“婉秋,你先回房,我跟謝先生單獨談點事。”
婉秋很溫順地應了一聲。
“好的,夫人。”
在她心里,這位即將成為自己嬸嬸的惠子夫人,溫柔、大方,對自己和叔叔都很好,她早已在心里接納了她。
看著婉秋離開的背影,謝若林臉上笑容也收斂了些。
惠子沒有在客廳停留,而是示意他跟上,兩人一前一后,步入了綠意盎然的后花園。
初秋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動著花園里的花草。
惠子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
“小謝,老板要來了。
“公司賬上的事,你知道該怎么回答吧?”
謝若林立刻擠出諂媚的干笑,腰也微微彎了下去:
“您……您放心,我知道端的是……是誰的飯碗。
“洪先生遠在關外,鞭長莫及。
“而您,才是直接決定我榮華富貴的人,我自然得向著您。”
他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嶄新的賬本,雙手奉上。
“這是新做好的賬本,您過目。”
惠子接了過來,纖細的手指一頁一頁地仔細翻看著。
賬目做的天衣無縫。
她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你很聰明。
“能把這些賬目平分到每一處細微的地方,做得非常干凈。
“老穆也經常在我面前夸你,說你是難得的人才。”
謝若林笑容更燦爛了,帶著幾分得意:“那是當然,這都是您……您栽培的好。
“人工費稍微漲一漲,價格表壓一壓,這……這錢不就擠出來了嗎?”
惠子合上賬本,遞還給他:“你好好干,回頭我再給你漲點工資。”
她話鋒一轉,目光又落回了謝若林身上,帶著一絲別樣的意味:
“對了,我看你對婉秋挺殷勤。
“她現在上大學了,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
“你可以試著追追她嘛。”
惠子總覺得,婉秋對洪智有的心思不對勁。
而且這丫頭的身段、臉蛋,也是一天比一天出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嬌花,越來越引人注目。
萬一哪天真跟洪智有對上了眼,很多事情對自己和穆連城都會變的不利。
自從到了津海,她很快就憑借著洪智有和哥哥的關系,成了津海上流社會炙手可熱的交際花。
而穆婉秋這根線,更是讓她輕而易舉地摸清了穆連城恐怖的家底。
兩人一拍即合,迅速定下了婚約。
穆連城已入中年,體力遠不如洪智有那般生猛,但那種揮金如土、對自己言聽計從所帶來的安穩與掌控感,卻是前所未有的。
她享受這種感覺。
既然要做穆連城的女人,那買賣上的事情,自然要多往自家撥一撥。
收買謝若林這個管賬先生,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萬幸,這個結巴小子很上道,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人。
要能促成他和婉秋,那么就更穩妥了。
聽到惠子的話,謝若林笑容一僵,隨即又換上了一副無奈表情:
“我……我倒是在追啊,可……可惜人家瞧不上我。
“誰……誰讓咱窮呢。”
惠子被他逗笑了,風情萬種的白了他一眼:
“你還窮?
“洪先生當初可沒少給你錢,再加上公司發的薪水和我私下給你的分紅,你現在掙的可比市政廳那些科室主任還多。”
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帶著一絲誘惑:
“要不……我幫幫你?
“比如……”
惠子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眨了眨,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謝若林后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他連忙擺手,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別……別介,夫人,還是算了吧。
“我……我享受的是追求的感覺,要是用了什么齷齪手段得到婉秋,那……那就沒意思了。”
他飛快地轉動著腦子,找了一個絕佳的理由。
“再說了,穆老板對婉秋小姐視若親生,寶貝的很。
“這事要是讓他知道了,對您……對您也不好,會壞了您在穆老板心里賢惠、溫柔的形象。
“您說對嗎?”
惠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臉上笑容重新變的燦爛起來:
“行吧,算你小子會說話。
“今晚,你替我去火車站接一下洪先生吧。
“我畢竟快要成穆夫人了,我跟洪先生在哈爾濱那點事,有心人想打聽并不難。
“這時候我去見他,穆老板知道了怕是要不高興。”
謝若林心領神會,干笑著點頭:
“明白,新歡勝舊人嘛。”
惠子的眼神冷了一下:“管好你的嘴。
“去吧。”
謝若林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花園。
走出穆府氣派的大門,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手一抹額頭,滿是冷汗。
這女人,好狠毒的心腸。
竟然想對婉秋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自己剛才那番話,算是點了她一下。
看她現在的樣子,為了維持在穆連城面前的“賢惠叔母”形象,應該暫時還不敢對婉秋做的太過分。
但以后就不好說了。
夜色漸深,津海火車站外。
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靜靜地停在路邊。
當洪智有帶著肖國華和彭虎從出站口出來時,謝若林立刻推開車門迎了上去。
“洪總。”
他殷勤地招呼了一聲。
彭虎和肖國華對視一眼,默契檢查了一下車輛,確定沒問題后,直接上了后車。
洪智有則坐上了副駕駛。
他瞥了一眼謝若林。
這家伙如今紅光滿面,臉頰也圓潤了不少,一身行頭價值不菲,看起來在津海的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洪智有笑道:
“車不錯。”
謝若林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嘿嘿笑著:“嗨,穆連城的。
“惠子夫人忙著布置婚禮現場,實在抽不開身,就只能讓我這個跑腿的代勞了。”
洪智有點了點頭,神色平靜:“挺好。
“我這次來津海,主要也是為了見你。
“怎樣,我當初的預言,沒錯吧?”
洪智有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謝若林的心湖。
他臉上露出一個心悅誠服的笑容,單手從旁邊公文包里,掏出了另一個賬本,遞了過去。
“洪總,您……您真是料事如神。
“您回哈爾濱沒多久,惠子夫人就跟穆連城搞到一塊去了。
“他倆現在合伙做假賬,吃回扣。
“惠子夫人給您定的那個利潤點看似沒降,可實際上,他們以出貨緊張為由頭,把外邊的價格都炒瘋了。
“這么跟您說吧,他們倆實際賺的利潤,至少是這賬本上數字的兩倍。”
洪智有沒有打開賬本,隨手又放回了公文包里。
他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那被吞掉的巨額利潤根本不存在。
“由得他們去掙。
“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摸清穆連城的家底,他都投資了些什么,最近又收購了哪些珍貴的古董字畫。
“平時想辦法,多從他嘴里套一套這方面的信息。
“至于他們想怎么拉你下水,你就陪著他們玩就是了,別讓他們起了疑心。”
謝若林瞬間明白了:“明白了,洪總。”
洪智有笑了笑:
“叫哥吧。”
他說著,從包里取出幾沓厚厚的鈔票,遞給了謝若林:
“對了,這個給你。
“我來的時候,專門在哈爾濱給你兌換的日元。”
鈔票的厚度和嶄新觸感讓謝若林心頭一跳,他連忙要把錢推回去。
“別……別介啊,哥。
“我現在已經是人上人了,天天坑的都是您的錢,我晚上睡覺,良心都……都痛。
“哪還好意思再要您的錢。”
洪智有按住他的手,不讓他退回:“就憑你剛才給我看賬本,你就值這些錢。”
他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津海夜景,緩緩開口。
“津海是個好地方,遍地是黃金。
“你現在也不是一般人了,找女人,記得找干凈點的。
“還有大煙那玩意兒,碰不得。”
謝若林心中一暖,重重地點了點頭,把錢收好。
“您放心,哥。
“我惜命得很。”
“曾澈的事,黑市情報有什么消息。”洪智有問道。
“知道,軍統津海站站長,日本特務機關難得破獲的大案。
“據說柴山兼四郎對他動了酷刑,人都快打的不行了,拉到北平醫院打營養針養著命。
“這家伙是個漢子,打死不招。
“日本人現在還一門心思想從他身上撈點干貨。
“我看是難了。”
謝若林說到這,低聲說:
“聽說已經接回津海了,估摸著是要有動作,洪先生,我勸你別趟渾水。
“你知道黑市上開出營救曾澈到什么價了嗎?”
“什么價?”洪智有問。
“一千兩黃……黃金啊。”謝若林道。
“哦?黑市還能接這種活?”洪智有道。
“當然,這世道你有錢,什么事做不到?
“曾澈家族有錢,沖這風頭,起碼還能再長一千二百兩往上。
“但這可是戴笠的親信啊,你想想那是錢能解決的嗎?
“暗中接任務的人多了。
“現在津海但凡有點手段的,都想試試,你是不知道水屯監獄現在是重兵把守,日本人看樣子是不打算放人了。
“哥,我勸你這買賣別碰,指不定得掉腦袋。
“鬼子那是翻臉不認人的。”
謝若林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