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幾乎在同一時刻,伯衡感到了某種被挑戰的威脅,他望著演講臺上正享受著掌聲的赫斯塔,目光不經意間與之交匯。
四目相對的瞬間,伯衡立刻露出一副笑容,并再次舉起雙手,為赫斯塔鼓掌。
田壟上的車也在這時發動,掉頭朝行宮去了。
行宮內,呂其蓁坐在昨晚克拉爾與伯衡談話的溫室里,她木然地望著眼前綠植,整個人近乎仰臥地靠在椅子上。
司雷已經走了,臨別前她再三詢問呂其蓁需不需要回房躺一會兒,呂其蓁堅定地拒絕了,她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一個完全屬于她自己的空間,僅此而已。
回房當然也很好,但面陰的臥室只會讓她感到更加寂寞,哪里比得上此刻斜陽下的溫室?當她棲身于茂盛的植物中間,她分明感到某種生機如同不可見的涓流,慢慢沁入她的身體。
她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任由思維散逸,無數的念頭從她腦海中閃過,她一個也不抓取,因此她想著許多事,卻又什么事都沒有想。唯有在這樣的狀態中,呂其蓁才感到放松。
她的呼吸漸漸平緩,困意襲來,在半夢半醒之間,她忽然聽見有男人在附近說話,這讓她整個人突然打了個激靈,差點滾下躺椅。
但緊接著,就是一個年輕的女聲,她的聲音在顫抖,似乎在竭力讓自己不要哭泣。
“聽著,希我……我很感激……呃,很感激你的心意,”男人的聲音在這時突然用力,并壓低了聲線,“但我已經結婚了!你明白嗎?我已經結婚了,我不能——天哪,我求你了,別把事情搞得太復雜——”
“您為什么不肯正視您的心意?”那女孩再次開口,聲音里透著急切,“如果您真的愛您的妻子,為什么您從來沒有帶她出席過任何宴會——您不要否認!我早就在留心這件事了!您從來——沒有——帶您的妻子——出席過任何一次晚宴,不管是我們家的還是您和我爸爸共同的朋友那里。您的妻子就像一個幽靈,您把她擋在了您的社交生活之外,難道您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是什么緣故?”
“那是因為我——”
“那是因為您不愛她!”
呂其蓁完全清醒了,她一口氣憋在胸口,兩腮像魚一樣鼓起,眼睛瞬間睜大——她的那一點困意早就被這驚人的談話驅散了,竊聽的尷尬讓她五官擰緊,但緊接著,呂其蓁又瞬間恢復了面無表情的狀態,她腦袋一歪,假裝自己已經睡死過去。
——除了繼續待在原地,祈禱這兩個故事主角不要發現自己,這還能怎么辦啊!
“聽著,聽著……希娜!”
聽到這個名字,呂其蓁感到自己整個人都顫了一下,她倒抽一口涼氣,幾乎要發出一聲輕叫——所幸還是克制住了。
“我們之間絕不可能……不要鬧得這么難看,你放——放手!萬一被看見了——”
“老師,不……”
“你自己冷靜一下。”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去,呂其蓁很聽到一陣喪氣的抽泣聲,她悄無聲息的側過頭,睜開一只眼睛瞄向聲音的來處——
希娜正一個人跪在二樓臺階口的地毯上,掩面痛哭。
呂其蓁表情僵硬,迅速合上眼皮,仿佛無事發生。
媽呀,媽呀……呂其蓁在心底驚呼,她忽然覺得一陣頭痛——這是老天在懲罰她吧,懲罰她胡思亂想,腦子總被些無聊的洪流席卷,懲罰她沒有像克洛伊一樣勇敢地留在現場,一個人逃走了!
呂其蓁惴惴不安地留心著希娜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聽見希娜抽抽嗒嗒地下了樓,朝外頭的花園去了。呂其蓁幾乎立刻從躺椅上彈射了起來,快步朝樓梯口沖去。
還是司雷警官說得對,今天就該早點回房間休息,她就是文青病發作才會想待在外面。
然而,才沖過大廳,呂其蓁就感到一陣戰栗——余光里,她似乎看見希娜的身影。
轉過頭,果然,希娜不知什么緣故,又從門口折返回來了。
兩人望見彼此,一時都十分驚慌。
沉默。
“……我……我剛才在那邊,睡覺。”呂其蓁先一步反應過來,她指了指自己的腦門,“頭痛,我……”
希娜的眼眶還是濕潤的,她紅著眼睛,氣勢洶洶地朝著呂其蓁走了過來。呂其蓁接連后退,直到腳跟撞墻,整個人差點失去平衡,后背緊靠墻面。
呂其蓁低聲開口:“我什么都沒有聽到……”
“如果克洛伊知道了這件事,你就完了!”希娜說得咬牙切齒,“不準跟任何人提起!”
“好。”
呂其蓁全程凝視著希娜的眼睛,又目送她憤然轉身,重新上樓。
整片溫室和大廳又恢復了寧靜。
這一夜,呂其蓁連晚飯的胃口也沒有了,她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間,一覺醒來已經是夜里九點。臥房里一片寂靜,但外面的小客廳有燈光和人響。
起初呂其蓁以為是圖蘭回來了,然而她開門一看,才發現是克洛伊和加荷多蕾坐在外面聊天。
“你醒啦?”克洛伊回頭,“我們給你帶了點吃的上來,放小冰箱了,你現在餓嗎?”
呂其蓁望著克洛伊,忽然變得有些遲鈍,半晌才點頭:“嗯。”
克洛伊伸腿碰了碰加荷多蕾:“你去幫她拿出來熱一下。”
“憑什么我去啊,你去。”
呂其蓁走近幾步,這才發現這兩人在大桌上玩拼圖,一千片的大圖,已經被兩人拼出了完整的邊框,此刻誰也不愿意離開桌前。
“不用,我自己去。”呂其蓁低聲道,她獨自前往盥洗室沖了把臉,望著鏡中的自己發了會兒呆,而后才又些恍惚地從小冰箱里取出朋友們給她帶的晚餐。
呂其蓁端著盤子,安靜地坐在加荷多蕾對面低頭吃飯。不知為什么,圖蘭這個點了還沒有回來。
加荷多蕾與克洛伊你一言我一語地向呂其蓁復述了今天下午的集會,才聽了個開頭,呂其蓁便覺一陣心痛——
這樣的一場演講,她竟然,因為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緣故……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