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臺下,圖蘭與黎各幾乎同時瞳孔微縮。
一旁佐伊正皺著眉頭向恩黛確認:“她剛說什么?什么自由陣線?”
恩黛同樣不太確定,回憶了一會兒仍有點兒拿不準:“阿斯……阿斯什么……”
“阿斯基亞。”維克多利婭壓低了聲音,“是以前第三區一個被螯合病侵襲過的荒原。”
“簡是那里人嗎?”佐伊才一問出口,立刻自我否認了,“不對,我記得她是從什么修道院出來的。”
說到這里,佐伊和恩黛不約而同地看向黎各與圖蘭——這兩人過去和赫斯塔待在同一個預備役基地,想必應該清楚這個地名怎么回事,然而無論是圖蘭還是黎各,此刻都聚精會神地望著演講臺,仿佛對除此以外的一切都失去了關注。
赫斯塔的演講仍在繼續。
“前面我們談過了自由作為一份禮物的好處,接下來,我們來談談,為了維護這樣的自由,我們每一個人所要付出的代價。
“我的摯友、為守護宜居地的安寧最終獻出了生命的多娜中尉——莉茲·弗萊徹曾說,在這個世界上,正義不會從天而降,它需要人們用汗水、用血去為之鋪路。倘使我們之中,沒有人去獎賞好人,沒有人去懲罰壞人,我們所期待的秩序就永遠不會存在。
“正義,自由,平等,尊嚴……這世上每一個聽起來美好的詞都有各自的代價。想要得到它們,我們不能寄希望于好運、或是任何人的施舍,它需要你我每天拿出具體的行動,去同那些掠奪它們、踐踏它們的敵人斗爭。
“你需要付出時間,要把自己有限的精力留給公共事務。你要到場,聆聽,思索,學習——不僅僅是學會辨認和書寫自己的名字,或是用簡單的詞匯描述事實,你還要掌握基本的工作技能,學會甄別事實與猜測。
“你的名字將被公開,你的意見會被記錄,你承擔的責任和執行的結果會被公示,你要接受監督和問詢。這意味著,你將對自己說出的每一個觀負責,不能出爾反爾、或毫不在意地推翻既往表態。
“這一切都將成為新的紀律,但對一個真正為自由而戰的斗士而言,這根本不算什么。因為她們總是比普通人更加克制,她們有著更為嚴格的自我要求,甘愿去承擔更大的風險——為了更多人的福祉,她們總是毫不猶豫地放棄那些屬于個人的、有限的安樂,而她們的幸福——她們曾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將屬于成百上千的后來者。我們之中也注定有人要受到感召,追隨她們的背影,踏上同樣的道路。
“她們曾經的理想、信念,她們為之所付出的一切代價——包括死亡,都將成為后來者的旗幟。而每當我凝視這旗幟,我都會聽見一個聲音說……”
赫斯塔目光微垂,停頓片刻,又再次抬起頭。
“……她已經完成了屬于她的使命,付出了她的一切……接下來,輪到我了。
“無論我們要求什么:請愿、協商、提案、問責、復議、申訴、推選、罷免……誰享受這些權利,誰就承擔這些代價。
“誰愿意把時間、精力與責任放到公共事務中,誰就是我們陣線的一員。誰愿意接受監督并監督旁人,誰就在維護這份自由。
“就像過去AHgAs工作站一樣,阿斯基亞自由陣線將由水銀針和普通民眾共同組成。‘許多女人的農場’作為阿斯基亞自由陣線的第一個根據地與聯絡點,將在接下來的一周開放登記,推舉代表,起草章程,并于下周四進行公開表決。
“萊凜與司雷將作為臨時書記員負責相關登記,她們的聯絡方式已經公布在行宮外與農場入口的公告板上,在這場集會結束后,你們可以自行查看。”
說到這里,赫斯塔劃掉了提綱上的最后一行,她再次向臺下眾人。
“我的發言到此結束。大家還有什么問題嗎?”
臺下一片沉寂。
佐伊原本想問問“阿斯基亞”到底有什么來歷,然而還沒有舉手,她就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啜泣聲——她和恩黛都十分驚訝地看向聲音的來處,坐在最邊上的圖蘭正低著頭,她的上半張臉因此隱藏在寬檐的軍帽下,看不清表情。
佐伊又看向那些追隨赫斯塔而來的農場勞工們——她們所有人都一臉嚴肅的樣子,仿佛方才赫斯塔講的每一個字都與她們息息相關。
佐伊有些不解地呼出一口氣,頓時覺得沒什么必要現在發問,畢竟這個問題對她來說也不是很重要。
在一片沉寂中,斯黛拉突然從人群中站起身,并極為用力地鼓掌。由于她始終望著講臺,佐伊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緊接著,圖蘭也站了起來,她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佐伊瞬間看清了她臉上的淚痕——日光之下,圖蘭的眼神沉靜而熾熱,近乎莊嚴。
更多的人依次起身,個人的零星掌聲也立刻匯聚成熱烈的浪潮。佐伊也在浪潮中跟著起身,她看見不止一個人在擦拭眼淚——斯黛拉、西莫婭……甚至站在最后一排的那個年輕警官克拉爾也雙目潮濕。
佐伊再次靠近維克多利婭:“她成立這個自由陣線的事提前跟你說過嗎?”
“算吧。”維克多利婭也在鼓掌,“不過我也只是提前了一個小時知道。”
“這樣合規?”
“不合規也合規了。”維克多利婭看了佐伊一眼,低聲道,“你沒聽她說嗎,5號辦公室同意了,十二區聯合政府的內閣也給她開了綠燈,那這事兒基本就算成了。”
“我還是沒明白,單獨成立一個組織有什么用?”佐伊道,“不還是要專門花時間跟聯合政府那邊對接嗎,而且聽起來要做的事情變得更多了。”
維克多利婭沒有回答,只是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看向演講臺上的赫斯塔。
掌聲經久不息,人群中,伯衡慢慢放下了手,此刻他回想起與赫斯塔在格雷諾伯市區的那場談話,終于明白為什么赫斯塔話里話外暗示他不要屈居于人下。
……原來她也在做一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