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菩薩?
譚文彬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前方深處,所以,童子現在的表現,是因為跳槽后又遇到昔日老領導了?
隨即,譚文彬低頭看向下方,如果地藏王菩薩在這里,那自己現在腳踩的這座橋,豈不就是傳說中的奈何橋?
李追遠走到林書友身前,無名指彎曲,指節在林書友額頭連敲三下。
林書友眼里的驚慌漸漸退去,轉為迷茫。
李追遠:“林書友,分清楚,你到底是誰。”
聞言,林書友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一只手抓著胸口,另一只手撐地,咬著牙,緩緩站了起來。
此時,阿友臉上雖仍掛滿冷汗,但整個人的精氣神正在快速回歸。
“小遠哥,謝謝……”
“你可以依賴祂的力量,但你并不是祂的附屬,要不然,我的團隊里只需要一個官將首,而不是一個林書友。”
“明白!”
伴隨著林書友與白鶴童子越來越親密,二者之間,自然也就越能感同身受。
剛剛,就是林書友受童子情緒的影響,身體出現了失控。
“繼續前進吧。”
江水已經將自己推來了,就算前面真有地藏王菩薩坐鎮,那自己也不得不入地獄了。
橋行至尾端,倒是沒見到譚文彬心心念念的“孟婆”,連盛湯的碗都沒見一只。
但橋尾直入一座廟宇,這是一座巍峨的建筑,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頭蟄伏的兇獸,張開嘴,將橋納入。
李追遠回憶起先前在船上由高處向下望的畫面,這下面有一片建筑群,自己眼前的這座廟宇,應該是這建筑群的入口,也就是“大門”。
老式民居喜歡在門口擺石獅子一類的東西用以鎮宅,廟宇則更講究這個,通常入廟后就能立刻看見鎮廟神像。
當五人臨近時,似有陰風自下方峽谷吹拂而上,沒入廟內,一團團幽冥鬼火憑空出現,開始沿著廟宇的房梁、墻壁不斷游動。
可以看出來,這里很多地方都有損壞痕跡,像是被人無差別打砸過,但下手不算太狠。
上方,掛著一座匾額,匾額中間有碎裂,當鬼火游動過去時,能看清楚上方的字:
“地藏庵。”
林書友再次揉捏起自己的眼睛,白鶴童子那邊不斷傳出不適感。
好在,現在的他,可以把這種情緒對自己的影響給壓制下去了。
鬼火游弋至兩側,照出兩邊凹空,設石欄,欄內陳列著一尊尊石像,左右各四尊。
每尊神像體形年齡不一,有男有女。
譚文彬拿出手電筒仔細照了照,疑惑道:“他們有種相似的感覺……”
李追遠:“石像上的漆料應該早已脫落,如果顏色還在的話,應該能更容易看出來,這些石像‘表演者’不一,但都扮演的是同一個人。”
譚文彬:“就和阿友的開臉一樣?”
李追遠:“嗯。”
乩童形象不一,但開臉化妝效果還是奔著同一位陰神大人去的。
譚文彬:“小遠哥,這里每尊石像下面都有座石碑,姚文昌……”
每尊石像上都有一座石碑,有些石碑上的字很模糊,只能看個大概,有些很清晰,可以通讀。
左右四尊石像,全部姓姚,應該是一姓內的家族傳承。
石碑開頭統一格式,都是姚家某某,拜守門真君,于人間行走。
然后就記載著諸人生前的各種功績,比如鎮壓了多少邪祟,滅殺了多少妖魔,大部分都是籠統概括,小部分會單獨列出來描述一下具體事件。
林書友開口道:“我小時候跟隨爺爺去過一座山里不對外開放的老官將首廟,那座廟會在歷代乩童死后為其立像,擺列在那位大人身側,死后為其繼續護法,享受榮光。”
“那大人,應該是在最里面了?”譚文彬將手電筒挪向正中央位置,手電筒光線強度不低,但光源打進去后,像是被深處的黑暗吞噬。
譚文彬拍了拍自己的手電筒,又對著自己臉照了一下,等再將它朝內照射時,恰好四周游弋的鬼火忽然間集體向中央深處聚集。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高的祭壇,祭壇左右兩側各有一座石墩。
除此之外,祭壇就是空的,但伴隨著鬼火上移,可以看見空中立有一尊威武的雕像,不同于外擺的那八尊,這座雕像明顯做工更為考究,細節更精密,栩栩如生。
因其立于空中,所有景設布置也都在空中。
一個人,背展黑色雙翅,翱于云端,目光炯炯,俯視下方蕓蕓眾生。
等其眼眸接觸到鬼火后,整座廟宇,剎那間通透明亮。
乍看,它這形象有點類似雷震子,不過它是一張人臉,自面容至脖子最后到胸膛雙臂,法紋密布,隱有神威。
譚文彬看了看雕像,又看了看林書友。
林書友因還未消化掉那部分力量,身上的紋路很是明顯,其格式,和上頭這座雕像,居然有七八成像。
譚文彬:“阿友,這是你家童子親戚,黑鶴童子?”
林書友張嘴想要反駁,卻不知如何說起,因為他也發現,雕像上的紋路和童子法身太相似了,每次開臉時,他也都是按照這種條理去畫的。
陰萌:“石碑上不是寫著么,叫守門真君。”
譚文彬:“那你不覺得,這守門真君聽起來,和守門童子很像么?看門童子,引路童子。”
陰萌不語了。
其實,大家伙都察覺到了,這廟里的陳設以及石碑上的文字記錄,真的很像是官將首廟。
那八座石像,就像是八個乩童。
李追遠開口問道:“阿友,你說的那個山里的老官將首廟,它的隨侍乩童石像,只是石像么?”
林書友不敢對小遠哥隱瞞,回答道:“會把尸骨處理后,封在里面,所以那種廟,并不對信眾開放,而是受我們入世的各家官將首廟宇供養,我們也會定期將廟內弟子送去那里進修。”
譚文彬:“就是你們官將首的進修班嘍?”
林書友:“嗯,差不多。”
譚文彬:“那這里的石像里,是不是也封存著尸體?”
“咔嚓,咔嚓,咔嚓……”
譚文彬:“我艸,開玩笑的,我不想知道!”
雕像上起初是出現一道道龜裂,然后開始脫落,但脫落的位置并不是斑禿,而是更為細膩的內在。
最先脫落完成的,是守門真君的頭部。
祂的眼眸開始轉動,精光溢出,緊接著,雙手位置漆料脫落,開始握拳,身體隨之一震。
“嘩啦啦……嘩啦啦……”
頃刻間,祂就徹底活了過來,“轟”的一聲落地。
背后黑色的翅膀搖曳,將周遭一切歲月賜予的塵土全部驅離。
怪不得這里處處有刮蹭和毀壞的痕跡,在漫長歷史中,它應該不止一次這般蘇醒,然后將身上附著的石塊掃出,撞擊在這座廟里。
李追遠著重觀察著對方的翅膀,他想分辨出來,這位到底是不是人。
誠然,能活這么久的存在,注定會演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但少年想知道的是其生前,到底是不是人。
翅膀擺動時,李追遠著重留意著對方身上其它肌肉和骨骼的變化。
如果是生而長翅,那翅膀和身體骨骼肌肉應該會更加協調,但在這位身上,李追遠沒看出這一點。
因此,這翅膀很可能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來通過某種手段進行的移植。
但即便如此,依舊讓人非常心驚了,因為這種改造,堪比潤生在自己身上鑿開十六道氣門。
這時,威嚴的聲音自其口中傳出,于這座廟宇內回蕩,最后更是擴散至外頭的橋上,在下方峽谷內回響。
“擅闖菩薩法場,爾等可知罪。”
祂的目光,開始在所有人身上逐一掃過。
在看到陰萌時,祂停頓了一下。
原本握拳的右手,在此刻緩緩松開,逐漸平坦。
看這架勢,很快會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很明顯,陰家人的祖傳蹭飯傳統,即將被觸發。
陰萌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因為她自己都有些習慣了。
不過,身為陰家人,每次都能受到這種“優待”,讓她受之有愧。
她真的很想伸出手指,指向自家小遠哥:這才是酆都大帝傳承者。
次次請自己這個團隊吊車尾上座,等于一次次把她這個不爭氣子孫擺在最高處,進行“鞭尸”。
小時候看自家族譜內附錄的先人游記,覺得先人們去哪里都能得到禮遇,奉為上座,還覺得很有趣,甚至有點沾沾自喜。
現在回頭看,人家不過是把陰家后人當作某種飯桌“吉祥物”。
“酆……”
話在喉嚨里還未說出,祂的目光就落在了林書友身上。
祂的眉頭深深皺起,似是帶著濃郁的不解。
“汝是……”
忽然間,守門真君的身體一滯,原本銳利的雙眸化作冷漠,聲音也變得陰沉:
“擅闖菩薩法場者,殺無赦!”
話落,雙翅一展,身形猛沖而下。
在這家伙的雕像開始脫落時,所有人就已經排好了陣勢,李追遠也已將紅線締結在每個人身上。
潤生氣門開啟,一記黃河鏟對著這家伙狠狠拍下。
“當!”
黃河鏟打在了對方翅膀上,這翅膀根本就不是血肉,堅硬得不像話,震得潤生虎口生疼。
不過,潤生反應很快,馬上下壓鏟柄,將對方攔在自己身前。
“砰!”
“潤生哥,不要死扛,把祂帶出去。其余人,避開!”
潤生身形向后滑行,原本躲在潤生身后的人快速避開,連李追遠也是在地上側翻了兩圈。
真的是很少見,能碰到連潤生都攔不住的人。
滑行還在繼續,潤生此時已經出了廟,來到橋上。
守門真君沖勢降低,雙翅展動,身形連續倒轉,帶出了三腳,踹向潤生。
第一腳,潤生以鏟子格擋,鏟子被踹開;第二腳,潤生以手臂格擋,手臂被踹開;第三腳,重重地踹在了潤生胸膛上,潤生身形離地倒飛出去,但在中途猛地下沉,落地的同時喉嚨里發出低吼,穩住身形。
全身氣門處開始有鮮血溢出,顯然剛剛那一腳,已經讓潤生受了內傷。
守門真君一邊看著潤生,一邊向后攤出手,掌心搖擺。
片刻后,什么都沒發生。
守門真君目露疑惑,回頭看去。
祂看見原先自己所立的祭壇上,站著一個少年,祭壇上的兩座石墩,一座已經被貼滿符紙,另一座則被少年以黑狗血符文封印。
兩座石墩在自己召喚下,微微搖晃,卻始終無法裂開。
李追遠看著遠處的守門真君,他不曉得對方為什么不在復蘇的第一時間就取出武器,而是得等先沖打一番后再招手。
可能,只有這樣,才符合祂的身份吧。
但人家既然給了自己這個機會,那自己肯定不能不領情。
你的武器,就繼續封在這兒,別拿了。
潤生再次舉著鏟子向祂發動攻擊,真君翅膀一掀,擋住了鏟子,再對潤生出拳。
“砰!”
潤生又一次被重力擊飛出去,但依舊穩穩落地,身上鮮血溢出更多。
守門真君身形一閃,出現在潤生上方,一腳狠狠踹下。
潤生舉起鏟子,“嗡”的一聲,身體承受重力,膝蓋向下彎曲,但下一刻他又狠狠挺起,守門真君身體落下,輕巧落地。
祂一直在壓著潤生打,憑借著絕對的速度與力量,對方只能被動防御承受。
可是,祂能感受到對方傷勢一次次加重,可氣息,居然還在不斷提升。
雙方再度碰撞到一起,這次,守門真君力道更重了,再次將潤生擊飛,可潤生仍是不倒,身上鮮血浸染了衣裳,但眸子里厲色,卻在不斷昂揚。
這是把體內的煞氣,也激發出來了。
有著紅線連接,李追遠能感受到潤生心底那蓬勃而起的信念,他很痛苦,但他又很暢快。
這也是李追遠沒讓其他人現在上去幫忙的原因,他察覺到了,潤生正在蓄勢,而且,隱隱間有了突破的征兆。
秦叔曾親傳秦氏觀蛟煉體法給潤生,秦叔是個好老師,但潤生可不是個好學生。
肉身開氣門,相當于小學生算術,別人是背口訣,潤生是一直數豆子,大額算數也能數,因為他豆子實在太多。
終于,數了這么久,潤生開始自我感悟出口訣了。
守門真君似乎也不想和潤生繼續耗著了,祂翅膀一扇,身形向廟里沖去,想要拿回自己的武器快速解決這里的罪人。
陰萌以驅魔鞭裹毒罐甩出,再順勢一抽。
毒霧落下。
守門真君翅膀一扇,兩側形成氣旋,將毒霧裹挾進去,其本人的速度幾乎沒受到什么阻滯。
但下一刻,祂的腳下就出現了一只巨眼,速度為之一頓。
李追遠右手掌心一甩,兩道破煞符飛出,分別沒入兩道氣旋。
“轟!”“轟!”
氣旋被炸開,毒霧再度噴涌而出。
守門真君將雙翅展開,把自己包裹。
陰萌的毒素腐蝕性,第一次失去效果,不僅沒有穿透這雙翅膀,更像是給祂雙翅打了一層蠟,泛起黑亮的光澤。
這雙翅膀,還真是有用,不過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李追遠發現了,祂雖然有翅膀,可防御可加速身形,卻無法支撐祂飛太高。
陰萌見狀,還想再繼續丟毒罐。
心底傳出聲音:“停!”
陰萌馬上收手。
雖然陰萌的毒素配比,有可能刮出奇效,但正常戰斗下,不可能把希望寄托于那未知的概率上。
既然已經證明過效果不佳,不如把毒先行省下,莫做浪費。
“彬彬哥,上。”
“阿友,嘗試起乩。”
守門真君避開毒霧后,翅膀張開,向祭壇而來。
譚文彬立于祭壇之下,雙手將兩桿陣旗刺入地面,肩膀上兩個干兒子開始用力鼓掌。
“咚!”
鬼打墻出現。
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設鬼打墻很冒險,萬一這家伙擁有像白鶴童子一樣的豎瞳,那這鬼打墻設了等于沒設。
但這也是李追遠故意而為之,他注意到了,守門真君在蘇醒后,有一瞬間的意識切換,起初,祂還想邀請陰萌上座來著。
先前守門真君的目光銳利,似有看透虛妄的能力,但沒道理你自己都被迷了心智的前提下,眼睛還能依舊通透。
果然,守門真君步伐停止,祂失去了方向感。
祂臉上浮現出憤怒,憤怒于自己為什么會被這種低級障眼法混淆了感知。
“嘿,居然真有效。”
譚文彬干脆跟著倆干兒子的節奏一起鼓掌,像是在這陰森森的廟宇里,玩起了親子游戲。
只可惜,這種父子溫馨并未持續太久。
守門真君張開嘴,喉嚨里發出嘶鳴,這厲嘯聲,讓譚文彬肩上的倆干兒子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這上頭掛著的是地藏庵的牌子,能落于這里的神像,對鬼祟天然就有著極強克制。
林書友還在嘗試起乩,過去他已經做到一瞪眼,童子就能降臨,但在過了那座橋后,這種默契似乎就消失了。
阿友很著急,不停地晃動手掌和跺腳,可就是無法成功。
潤生這時已經趕來,黃河鏟揮動。
守門真君雙翅自后方展開。
“砰!”
這一次,守門真君依舊用翅膀擋下了潤生的蓄力一擊,但祂的身形,卻也因此顫了一下。
這意味著身后的那個人,他受傷了,力氣,卻變得更大了。
真君無視了潤生,繼續上前,直撲祭壇。
“彬彬哥,退開。”
譚文彬沒做猶豫,閃身離開祭壇下方。
李追遠右手掌心浮現出一面泛著陶光的陣旗,打算以陣法擋下對方這一撲。
林書友那里出現了狀況,是李追遠已經計算進去的,他也并未把阿友列入這一輪的戰斗計劃中。
目前來看,這位守門真君雖然強大,但也在可控范圍內,自己這邊過程會狼狽些,但最終贏家還是自己。
不過,李追遠計算之外的變化,還是出現了。
好在,不屬于壞的一面。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林書友剛吃了大禮包,實在是無法接受自己關鍵時刻就啞火。
童子的顧慮和驚惶他能理解,卻無法接受。
只聽得林書友一聲怒吼:“祂要是真的,你就是假的!”
下一刻,豎瞳開啟,起乩成功!
以往林書友起乩后,說話做事的都是童子,但這次,林書友的語氣再次從起乩后的自己嘴里發出:
“祂要是死了,你就算是假的,那也是真的!”
白鶴童子手持三叉戟,直接出現在了祭壇下方,攔住了守門真君。
“惡神,只殺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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