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火臨身,辛繼月雙眼升騰出兩縷紫色的霧氣,凝聚出一張扭曲的人臉,那粗獷的聲音又一次發出:
“我這是在給你機會,如果有我在,你去無心島還有可能活命。”
李追遠不語,只是默默加大業火。
“我在無心島等你,等著看你的凄慘下場。”
聽到這句話,李追遠忽然開口道:“你還是先想想自己在無心島上的處境吧。”
人臉一怔,雖然稍縱即逝,但李追遠還是從它身上捕捉到了這一抹驚懼。
果然,這家伙并不是無心島的主人。
它的定位,更像是一個幫主人在外頭“打理產業”的管家,任務就是收集業力。
它想加入自己的團隊,一方面是想著跟著自己走江分潤功德,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想著脫離無心島。
島上的一個管家,就有這般實力,可以擁有三個這種級別的手下,那無心島裘莊主人,又到底得有多可怕?
那張臉再也承受不住業火的炙烤,崩散開去,連帶著這些紫霧,也消失不見。
李追遠收回手,站起身。
吳欽海與辛繼月都已成為冰冷的尸體,他們倆在被那位降臨控制前,都在努力展示著自己,想要加入自己的團隊。
尤其是吳欽海,他其實是有著不錯的資質,頭腦也很靈活。
但他們早就主動上交過自己的賣身契,根本就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下方,老婆婆喉嚨里發出一聲厲嘯,將長槍從船老大胸膛里拔出。
不過,她并未向這高處沖來,而是轉頭奔去另一個方向,那是供銷社所在的位置。
李追遠知道,她這是要去銷毀禮包。
如果辛繼月沒死,老婆婆應該會“頭腦發熱”,發了瘋般地主動攻過來,一邊表現得很強勢一邊暴露出各種破綻,總之,她會被“有驚無險”地殺死。
然后,燈塔老人在殺了林書友后,也會被自己等人成功完成復仇。
最后,就是搜刮戰利品的時刻。
而這戰利品只適合乩童,自然就落到了新加入成員辛繼月身上。
現在,戲已演崩,原本預留給“自己”的禮包,當然不愿意留給別人。
只是,李追遠雖然留在原地,但潤生在一鏟子砸爛吳欽海腦袋后,就已經和陰萌一起向下轉移了。
相較而言,反而是那位受“被發現”的影響,情緒出現波動,導致對老婆婆新命令的下達,出現了滯后。
潤生和陰萌都在奔跑,潤生速度更快,跑在前面。
潤生張開右臂,陰萌抽出驅魔鞭向前甩出,將鞭子一段綁在潤生手臂上。
下一刻,潤生奮力拉扯鞭子,于奔跑過程中將陰萌投擲了出去。
這種操作,二人以前可沒演練過,因為這很容易受傷。
事實是,被投擲出去的陰萌在半空中,意識的確出現了片刻恍惚。
但好在,小遠哥的聲音提醒在其心中響起。
她幾乎是在半麻木狀態下,取出一串毒罐子丟向右側,毒罐子在前方對撞后炸開,化作一灘彩色的毒瀑。
恰好,攔住了老婆婆的去路。
也正是因為這及時一阻,讓潤生得以追上了她,縱身一躍跳上屋頂后,舉著黃河鏟就對她拍了過去。
老婆婆槍身一橫,擋開了黃河鏟,其本人則是連續后退,身形顫抖。
這不是她的真實實力,但并不是演的。
那位生怕這三個會給自己“新團隊”造成過大損傷,提前讓老婆婆和船老大來了一起內訌。
不僅船老大死了,老婆婆本人的傷勢,也沒能得到太好的恢復。
而且,老婆婆腹部還有血跡滲出,應該是特意上的另一層保險,事后可以解釋成她偷襲船老大時被船老大臨死反擊。
水都放到這種程度了,潤生要是還不能形成壓制,就真成笑話了。
連續攻擊下,老婆婆的狀況越來越差,長槍的格擋也越來越勉強。
她想要逃,但每次她剛有所意動,毒罐子就會提前出現炸開,將其壓迫回戰場區域。
而且不同于第一次要用一串毒罐,在潤生與其接戰后,陰萌再進行阻攔時只需要用一個,做個簡單阻滯就好了,但凡老婆婆敢硬著頭皮沖,就會將后背留給潤生。
明明是和以前一樣的戰斗模式,可這次打起來卻更顯游刃有余,甚至讓人體驗到一種享受。
陰萌根據交手情況,不停在外圍游弋改變自己戰術位置。
過去的她,不是說沒這種自覺,而是壓根就不知道該往哪里跑,最后要么是小遠哥提前口頭安排要么是自己眼瞅著敵人要逃,不惜一切沖過去拿著毒罐子去和對方自爆。
“原來,小遠哥以前看我們打架,覺得我們這么蠢。”
“專注點。”
陰萌悚然一驚,這種開小差老師能在心底給你敲黑板的感覺,實在是太驚悚了。
潤生根據小遠在心底發出的指示,只是壓制老婆婆,沒強行冒險企圖結束戰斗。
這讓老婆婆和她背后的那位,很是不甘與憤怒,要么脫離戰場去毀掉禮包,要么在這里拼死啃下對方一塊肉,可現在,這兩項都無法達成。
而且因為前戲做得太好,在持續戰斗下,老婆婆身上的傷勢正變得越來越重,腹部的鮮血不斷流出,背部還未完全清理干凈的毒素繼續潰膿,她的氣息也在變得越來越微弱。
李追遠也在此刻出手。
潤生將老婆婆又一次逼退后,一只巨眼恰好在老婆婆腳下浮現而出,將老婆婆雙腳束縛。
潤生氣門當即大開,如猛虎般前沖。
老婆婆發出一聲厲嘯,雙眸中的紫色燃起,像是金屬化作液態,自兩側眼眶流淌而出,覆蓋身體,這是要歇斯底里地拼命了。
然而,潤生馬上氣門關閉,雷聲大雨點小般地又極速后退。
老婆婆雙目一瞪,她想要去追上潤生,但腳下的巨眼卻在一個接著一個地快速浮現,不停阻滯著她的身形,讓她如同陷入泥沼。
這是甄少安最擅長的巨眼束縛陣法,優點在于施陣快,而且你也不用糾結于它的持續時間短這一問題,因為這可以靠次數來彌補。
老婆婆眼里的紫色流干了,最后的秘法將其榨干,卻沒能收獲任何成果。
最后,“噗通”一聲,雙膝朝前,跪在了地上。
眼眶空蕩蕩的她,臉上出現了松弛下來的笑容。
顯然,那位也清楚,她沒用了,就解除了對她的控制,讓她自我情緒得以回歸表現出來。
“解脫了……終于解脫了……”
她腦海中開始回顧起自己的一生,在自己還年輕時,她就遇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答應她,會賜予她迥然于他人的力量,讓她可以變得與常人不同,然后……
“啪!”
老婆婆的回憶畫面剛起了個頭,就戛然而止,因為她的腦袋被潤生用黃河鏟削了下來。
戰斗廝殺是搏命活計,哪可能給你機會盡情回憶緬懷。
“呼……”
潤生舒了口氣,將滴淌著鮮血的鏟子立在身側。
這不是累的,他更像是覺得剛熱好身,果然,不用動自己的腦子,就是舒服。
李追遠將紅線從他們身上抽出,這次算是第一次實戰檢驗,效果確實很好。
只是,李追遠剛往前走兩步,就感到大腦一陣眩暈,他不得不捂著額頭,蹲了下來。
潤生見狀趕忙跑了過來問道:“小遠,你累到了?”
陰萌也打開了一罐健力寶遞了過來:“小遠哥,快喝。”
李追遠搖搖頭,他不是累到了。
而是他發現自己意識里,出現了潤生和陰萌視角下的各種畫面以及他們的情緒。
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情況,可現在,卻真的發生了。
難道,是自己現在是心魔的原因?
李追遠閉上眼,強行將腦子里的雜念給壓了下去,等再睜眼時,眼眸里恢復清明。
“小遠?”
“我沒事,不用擔心。”李追遠接過陰萌手里的健力寶,喝了一口,“禮包藏匿地點不會復雜,應該很容易就被找到。
潤生哥、萌萌,你們現在分頭行動,去供銷社、燈塔、那艘漁船進行查找,著重點在地板或者墻壁的夾層,可以藏擺神像供桌的地方。”
“明白。”
“明白。”
李追遠擺擺手,示意他們快去,他則打算回去看一下營地。
營地那里的爆炸只有一聲,意味著譚文彬那里已經成功。
走著走著,李追遠忽然停下腳步。
海風吹拂在臉上,帶來咸腥的涼爽。
少年的眼眸,從平靜變成冰冷再變回平靜。
受雜念的影響,自己的本體開始“蠢蠢欲動”了。
這并非說明自己新治療方案錯了,反而恰恰證明新治療方案是真實有效。
自己以前之所以不受這些東西影響,是因為他的病情將這部分給抹去了。
不過,如果這樣的話,那自己的魏正道黑皮書秘術和剛推演出來的紅線,就不再完美適合自己了,用多了,等雜念積攢到一定程度,說不定自己也得去桃林下挖個坑當鄰居。
少年喝了口飲料,然后將瓶子舉到前方,將余下的一點飲料全部倒在了地上,像是在敬酒。
“別得意太早,你當我就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么?”
李追遠拿出無字書,翻到第一頁,牢籠里,《邪書》的白骨粉末堆成一個墳包,一截白骨手臂插在上面,比劃著一根食指。
別的不說,《邪書》在逆境中的樂觀堅強心態,確實值得肯定。
這貨每天都被榨干一次,卻又堅持倔強地表現出它的行為藝術。
嗯,只是伸出食指,表現的是堅強不屈,它也沒膽子豎起中指。
少年的指尖在書頁上摩挲,心道:
誰說心魔反噬本體,只能反噬一次?
等這一浪結束,自己回去后,完全可以在阿璃的幫助下,再來一次心魔反噬。
哪怕本體已經被自己關在了籠子里,自己也可以把“他”先放出來,走個形式。
到時候,每一浪中利用秘術所積攢的雜念,先進行仔細挑選、認真斟酌,有些倒是可以留下,當作模版慢慢品味學習,用不上的和冗余的,就一股腦地全丟給本體去消化。
這樣,既能不影響自己病情恢復,也不用擔心秘術副作用。
在“學術語境”里,我稱自己為心魔,稱你一聲本體。
但在外頭,你不過是我眼里的一個垃圾桶。
畫面中,《邪書》的那根不屈食指緩緩收起,因為它感知到了一股,讓它更為恐懼的心悸。
陣旗,已經被譚文彬插在了帳篷內的地上,外頭當即傳來震耳的轟鳴,天塌沒塌不知道,但這地,好像真陷了。
打開拉鏈,譚文彬走了出來。
在他身前三十米處,有一個圓坑,坑內滿是燒焦的痕跡,在中心處,站著一個渾身是血的老人。
老人下半身像是被陷在了地下,跟個蘿卜似的。
但再仔細一看,才發現老人的下半身已經不見了,被徹底壓碎,只剩下上半身像尊半身像一般立在那里。
正常情況下,這個陣法是不可能引發出這么強效果的,但誰叫有內奸傳遞錯誤情報,讓老者在感知到陣法啟動后,依舊自信滿滿地站在了“生門”處,然后慘遭集火。
他但凡當時躲一下,或者挪出個一米甚至半米,都不會這般凄慘。
老人雙眼流淌出紫色的鮮血,樣子看起來極為猙獰。
饒是如此,譚文彬依舊沒敢下坑去靠近。
他站在邊緣位置,擼起袖子,露出綁在那里的手弩。
舉弩,瞄準,發射。
“嗖!”
符箭射中老人,受其身上紫色血液激發,“啪”的一聲炸開。
譚文彬取出第二根符箭,重新上弦,再瞄準。
“嗖。”
“啪!”
“嗖!”
“啪!”
燈塔老人張開嘴,那位已經確定他已無力回天,就解除了對其操控。
“求你……給我……給我個痛快吧……”
“可以,有沒有痛快費?”
“我閨女肚子里……神像……”
“你太不是東西了,把自己閨女煉成了香爐鼎?”
“她已經死了……我不想讓她離開我……”
“可是,變成死倒會很痛苦的。”
相當于死后不得超生,一直遭受著可怕煎熬。
小黃鶯能變得正常點還能當起育兒嫂,那是因為有桃林下那位幫其遮蔽承擔。
“給我個……痛快……求你了……”
“好說。”
譚文彬繼續上弦,瞄準。
“嗖!”
“啪!”
“嗖!”
“啪!”
最后一聲脆響下,老人身體徹底裂開,化作一灘碎肉。
譚文彬又對著碎肉射了一箭,見破煞符箭不再起反應后,就又在下一根箭上綁上了一小罐陰萌調制的化尸水。
伴隨著箭矢射中,罐子破裂,化尸水溢出,尸體開始融化。
譚文彬這才放心下來,將弩箭收起。
容不得他不謹慎,這里只有他一個人能站著,身后還躺著一個昏迷中的林書友。
做完這些后,譚文彬坐下來,準備給自己燒點熱乎的吃。
這陣子他一直裝病人,一直被喂水和一點流食,肚子早就餓了,他現在迫切想給自己來一包炸面餅配脫水蔬菜煮一鍋后再放些辣子。
只是,看著面前的兩口鍋,譚文彬犯了難,他分不清楚哪口鍋是潤生煮飯用的哪口是陰萌用過的。
“不是,你們需要把鍋洗得這么干凈么?”
沒辦法,譚文彬只能去林書友的背包里找點東西吃。
然后,他翻到了一罐虎鞭酒。
無論什么年紀的男人,都不會主動在口頭上承認需要用到這個東西的,只會嘴硬地認為自己至死是少年。
但譚文彬現在還真需要這個,無它,任誰被兩只怨嬰對著哈氣了這么久,都會迫切地想搞點壯陽的東西暖和一下身子。
打開罐子,一股濃郁的酒香溢出。
譚文彬有倆干兒子在,不用擔心喝酒誤事,“咕嘟咕嘟”直接猛灌,速度比小遠喝健力寶還快。
喝完后,譚文彬打了個酒嗝兒。
緊接著,耳畔邊也都傳來兩聲。
倆孩子有些暈乎乎的,互相指著對方,傻呵呵地笑著。
這酒氣,就跟供品一樣,都被他倆吸干了,留給譚文彬的就是泡發出來的無酒精精華。
但光喝水不頂飽,譚文彬將那根虎鞭從罐子里掏出來,咬了一口。
“嘎吱嘎吱……”
別說,味道還真不賴。
就是有些粘牙,且彈性十足,不太好嚼爛。
剛啃了半截,譚文彬就瞧見小遠哥的身影。
“小遠哥!”
李追遠掃了一眼坑,果然,彬彬哥做事還是細心的,毀尸滅跡都安排上了。
“小遠哥,你要不要嘗嘗,還挺不錯的,能當口香糖嚼好久。”
李追遠搖頭:“這是阿友特意給你從福建帶回來的。”
譚文彬:“福建老虎很多么?”
李追遠:“歷史上,曾一度虎多為患。”
后來就少了,現如今福建不少官廟和大戶人家,都以祖上收藏的虎皮為榮,這幾乎成了某種標配,節慶活動時還會把虎皮抬出來游一游。
李追遠在旁邊坐下,拿起鍋,生火,煮起了飯。
“對了,小遠哥,燈塔那老頭說,他供奉的神像在他變成死倒的閨女肚子里。”
“潤生哥他們應該能找到的,死倒逃不出潤生哥的鼻子。”
“嗯,也當是幫他那閨女解脫了。”譚文彬頓了頓,“小遠哥,你分清哪個是萌萌用過的鍋么?”
“她的鍋這里有個標記,我讓她刻的。”
“哦,那就好。”譚文彬揉了揉自己臉頰,這虎鞭嚼得好累,“其實,我挺理解這幫家伙的,自登島以來,和他們接觸了很多,都是為了追求力量而被迷了心智的人,在他們身上,我好像能看見自己和阿友的影子。”
李追遠:“追求力量本身并沒有錯,前提是,能掌握好力量的主動權。你和阿友,跟他們,是不同的。
你是用父愛感化了那倆怨嬰,他們倆能感受到,所以不會對你不利。
至于童子……現在比誰都更寶貝阿友。”
飯煮好了,李追遠給自己盛了一碗,余下的都被譚文彬連鍋端起,拿起勺吃了。
這邊剛吃好,那邊潤生和陰萌就回來了,二人不僅提了三尊黑漆漆的小神像,還連帶著供桌、香爐、碗碟等都一并帶了回來。
潤生說,船上有個大磨盤一樣的東西,不太好卸,要不然他也會一并搬回來。
譚文彬忍不住低頭笑了一聲,這倆公婆還真是絕配,生怕遺漏了就把東西一股腦都打包回來了。
李追遠的手指在三尊小神像仔細摸過,雖然不曉得這供奉的到底是誰,但神像內確實封存著對于陰神而言,極為重要的東西,可以稱得上是大補之物。
原本是那位給自己“提升實力”準備的,這下就得全便宜林書友了。
這也算是給林書友的一種補償了,畢竟在這里,受傷最重的是他,從團隊利益角度出發,阿友這次確實是被自己當作釣魚的餌。
提著三尊神像,走進帳篷。
林書友躺在那兒,睡得安詳。
李追遠將三尊神像,擺在林書友身側,右手掌心攤開,血霧凝聚至大拇指處,再對著一尊神像按壓下去。
“咔嚓!”
神像碎裂,濃稠的青色液體當即就要揮發散去。
李追遠掌心一收,以自己的血霧將其包裹,再接引到林書友身上。
剎那間,青色的液體直接沒入林書友體內。
林書友身體當即一繃,雙眸睜開,化作豎瞳,這豎瞳雙線,幾乎就要刺破眼眶。
“這是……”
白鶴童子扭頭看向少年,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
童子是知道,少年對自己一貫是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但祂依舊無法避免自己的“沉淪”,沒辦法,這甜棗實在是給得太多了,使得那一巴掌回味起來都帶著點輕柔。
沒人能拒絕這樣的領導,神也不行!
這是那位的積攢,那位留著給自己鋪路進入團隊走江的,現在,都給阿友和童子做了嫁衣。
李追遠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白鶴童子。
這一舉動很放肆,但童子臉上沒有絲毫慍色。
李追遠:“允你開一只眼。”
童子面帶祥和無辜的微笑,祂不舍得,所以堂堂陰神大人裝起了耳背。
這東西,是自己急需,有多少祂就能吸收多少,給自己乩童,十分至多只能吸收三分,這還是建立在自己這個乩童會那套養生拳法基礎上,簡直就是浪費。
少年:“嗯?”
童子馬上將一只眼閉起!
然后曉得自己做得不對,閉起的眼睛再度睜開,只是這只眼里,不是豎瞳。
李追遠當然知道這個東西給阿友吸收“不劃算”,可有些事,不能只算小賬。
少年將余下兩尊神像也打開,如先前那般將那青色的液體拘到林書友身上。
等全部吸收后,童子發出了一聲長吟,豎瞳消失,祂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林書友則繼續睜著眼,目光清澈。
但很快,他的身體就開始了劇烈抽搐。
一道道不同顏色的紋路,出現在了林書友的臉上、脖子上、手臂上。
這感覺,像是游神前,被徹底上妝開臉。
終于,林書友徹底蘇醒,坐起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臂、胸前。
李追遠:“要鏡子么?”
“小遠哥,我有。”林書友從背包里取出一面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和脖子,再伸手摸了摸,“小遠哥,這不是油彩顏料?”
譚文彬一直在帳篷口看著里頭的動靜,見阿友醒來了,不禁調侃道:
“這不也挺好,以后演出游神時,可以省下多少化妝費。”
李追遠:“等你把這些力量慢慢吸收后,身上的色彩就會退去了。”
“小遠哥,謝謝……”
譚文彬走上前,拍了拍林書友的胳膊:“阿友,咱跳過這一步吧,會有些尷尬。”
林書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隨即準備站起身,然而,只是這一挺,他本人從坐姿立起后不改沖勢,又朝前砸了下去,好在雙手及時撐地,來了一記俯臥撐。
譚文彬:“這是做啥?”
李追遠:“力量增幅過多,有些不適應。”
譚文彬:“唉,我嘴欠了。”
林書友雙手再一用力,這次力道又有點大,干脆來了個后空翻,才站穩。
“小遠哥,我感覺我現在,好強!”
明明沒有起乩,卻仿佛有種過去的自己起乩時的感覺。
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正在走江途中,要是在李大爺家里,他肯定會拉著潤生去田里練練,試試自己不起乩時,能讓潤生開幾個氣門。
“好了,都收拾收拾,我們要準備去無心島了。”
無字書翻開到第二頁,猴子的姿勢已經變了,不再蜷縮,而是朝向一個方向。
如果林書友繼續昏迷的話,那真得考慮再等兩天,或者干脆把阿友先留在這里養傷,因為按照過往走江經驗,你勤快點快一點,往往能趕上些優勢,會發出“幸好早到一步”的感慨。
現在的林書友,則不用再休息了。
眾人收拾好東西,來到碼頭。
中途經過那座燈塔時,潤生說都沒等他去尋找,那頭女性死倒就主動奔出來,像是主動尋死一般,把自己肚子朝著自己鏟子撞。
要不然,按照以往他喜歡拿鏟子拍頭的習慣,可能還真發現不了肚子里藏著的神像。
船老大的那艘船停在那里,船上除了那口磨盤外,都是漁具和生活用品,沒什么特殊的。
島上那三個人,雖然都獲得了力量,但都過得像個囚徒一樣,被困鎖在這里,無法掙脫。
李追遠檢查了一下磨盤,發現它除了指針作用外,內部還有特殊構造,起到呼應效果,像是現在國內還并不常見的感應門。
有兩個“指南針”在手,方向上應該不會出問題。
油箱是滿的,潤生發動了船,與譚文彬輪替駕駛。
起初,李追遠找了把椅子坐在船頭打著燈看書。
后來,天陰了,浪起了,就只能回到船艙里。
海水一遍又一遍地在甲板上沖刷,船身也跟著不斷搖晃。
這不是正常的氣候變化,風水氣象之道有一個基礎用途,那就是觀測天氣,這段期間,這片海域應該以晴朗為主。
可眼瞅著,這天氣越來越有往極端化發展的趨勢。
應該是在特定的時間里,自己坐船,來到了特定的區域。
而且,無論是船上磨盤還是無字書第二頁,它們的指向雖然依舊一致,卻開始出現頻繁的變化,原本走的是直線,現在則是曲曲折折,如同鉆入了設計好的迷宮。
一陣極為激烈的驚濤駭浪后,天像是忽然間就亮了,只是陽光被隔絕在烏云之外,像是將這穹頂,染成了灰蒙蒙泛著光澤的咸鴨蛋。
空靈感十足的同時,浪花也漸漸平息,放眼望去,有種整個世界都只剩下自己這艘船的孤寂。
潤生放緩了船速,按照“指針”指示,應該是到地方了才對。
譚文彬站在甲板上,點了根煙,四下眺望,卻沒見到任何一座島。
李追遠掐算著四周風水氣象,發現這里單獨成局,像是一塊被特殊挖取出來的區域。
第一次接觸這種場景,還是在那個車匪路霸村;而上一次,則是在玉龍雪山的秘境。
潤生將船熄火了,因為磨盤已經開始轉圈了,沒辦法再進行領航。
李追遠無字書里的那只猴子,則再次蜷縮了起來。
應該,就在這兒了才對。
就在這時,李追遠眼角余光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東西,少年扭頭朝著右側看去,有一片鱗光正在朝著這艘船的位置浮動。
其余人也都發現了這一幕,都站在了甲板一側,仔細觀察。
不是海浪,天上的烏云也沒發生變化,所以,這是下面有東西。
可到底是什么東西,能有這般巨大。
鱗光不斷逼近,這艘漁船在它面前,袖珍如小孩的玩具。
等到它來到船下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這分明是一頭長條形的巨獸,在下方游動,這鱗光實則是其鱗片的反光。
許是過于震撼,沒人敢在這時說話,巨獸還在船底穿過,它只需稍稍發力,就能將這艘船頂起。
先前的驚濤駭浪大家其實并不怎么怕,這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就算船被浪打翻了,他們手里有塊木板也能有信心漂回岸去,像潤生這種的,更是能在海里給大家抓魚吃。
可要是腳下有這么一頭巨大兇物,就沒人敢說自己還能活著離開了。
譚文彬張開雙臂,明明船身很穩定,可他依舊像是在艱難保持著平衡,指間夾著的煙燃到燙手也不敢丟下去。
潤生也是一臉凝重,個人的力量,在這種不可思議的體積面前,顯得是那般渺小。
大家伙心里都在猜測:這東西,會不會是傳說中的……
就在這時,大家發現小遠哥蹲下身子,手里拿著一把黃河鏟,向下戳去。
大家伙先是一驚,然后馬上擔心起小遠哥的安全。
但伴隨著鏟子在下面不斷擺動,什么都沒發生,明明在肉眼里,那鏟子都已經刺入那巨大東西的體內了,可依舊沒有受到任何阻滯。
李追遠:“假的。”
林書友:“假……的?”
譚文彬馬上丟掉手中煙頭:“嘶。”
潤生拿出自己的大鏟子,陰萌抽出驅魔鞭,也學著少年的模樣,在下面劃拉起來。
確實是假的,只有海面下的光影,卻并無實質,但真的是太過逼真了。
譚文彬重新點起一根煙,很是遺憾道:“唉,我還真以為看見一條龍了呢。”
潤生:“譚公好龍?”
林書友好奇地問道:“所以這到底是什么,海市蜃樓么?”
李追遠:“應該是一種風水氣象的演化。”
船下的巨物穿游了過去,在其尾端,不僅出現了明顯的收束,甚至還瞧見了尾巴。
林書友:“太像了。”
陰萌:“它走了。”
鱗光離去。
林書友:“它又回來了。”
它再次折返,速度更快了。
不過,有了先前的主動驗證,知道它不是真實的后,大家心里就沒那么慌了。
這一次,巨大的鱗光穿過船底后,就漸漸消失了,于海面上不再可見。
陰萌:“所以,那座島,到底在哪里?”
“無心島……”少年一邊在心里念叨著島名,一邊抬頭看向空中,上方的烏云,在此刻像是又集體壓低了一些。
李追遠當即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喊道:“所有人,抓緊身邊可以固定住自己的東西!”
話音剛落,一只巨大的兇口,自海面之下向上快速沖出,而這艘漁船,就處于這兇口的正中央。
它在不斷上浮,它在不斷變大,這種即將被一口吞沒的感覺,就算知道這是假的,依舊讓人感到頭皮發麻,內心無比震撼。
但想象中的吞噬和沖撞并未發生,兇口來得迅猛,消失得也快速。
林書友:“快看,周圍的海面開始升高了!”
譚文彬:“是我們在下降!”
一個巨大的海上漩渦出現,而這艘漁船,恰好就處于漩渦正中心。
強大的吸力,正將漁船不斷地向下拉扯,船身倒是沒像陀螺一般旋轉,可這忽然出現的失重感依舊很容易將人給甩出去。
李追遠:“陰萌!”
陰萌將皮鞭甩出,依次捆住所有人的腰,潤生和林書友作為兩個固定點,二人用力抓住船身。
也不曉得具體下降了多久,反正四周的海面已經幾乎高到了天上去,自己現在就像是身處于一口巨大的水井之中。
忽然間,漁船沒入海面,海水沖刷而來。
但這只是一瞬,所有人剛剛都被淋透了身體,一切就都恢復了安靜。
船沒有發動,卻開始了正常行駛,這塊區域,或者說,是整個這一圈,海面都是傾斜向下的。
抬頭,看向天空,無邊無垠的蔚藍色光影,呈現出一種極不真實感。
李追遠看向下方,發現下方水面上,立著一尊巨大高聳的佛像,佛像大半身子都在水面以下,佛頭斷裂不知所蹤,但這艘船再繼續向下滑行,就會撞擊到那佛手上。
“發動船,避開!”
潤生和譚文彬也發現了下方的情況,情況倒不是太危急,畢竟眼瞅著快到底了,但大家還是希望能保留下這艘船,畢竟想舒服地回去還得靠它。
發動機響起,潤生調整船舵,成功避開了那只佛手。
現在,站在船上往下看,能依稀在黑黢黢的一片中,看見些許建筑物的影子。
雖然只是邊邊角角,但李追遠依舊腦補出了一些廟宇形象。
這下面,是廟?
不是無心島的裘莊么?
潤生:“小遠,前面有峽谷!”
傾斜而下的海水,灌入了下方的峽谷地縫內,而建筑群,則被這一圈地縫所包裹,形成了一個海面之下的獨立區域。
林書友:“那邊有岸!”
李追遠:“開去那邊!”
潤生快速轉舵,調整船的方向,最后成功地于那處區域靠岸。
說是靠岸,但實際上應該算是擱淺,下方都是沙石。
不過這點問題不大,以潤生的力氣,完全可以把船再拉回水里。
眾人收拾好東西,下了船。
往上走了一段距離,才發現這處地方之所以會形成岸,是因為這里有一座跨過峽谷地縫的大橋。
橋身是黑色,散發著古樸氣息,并未因其工程量龐大而省去精雕細琢,哪怕在這里不知承受多久的歲月侵蝕,依舊可以看見豐富的紋路細節。
行走在橋上,地縫內的風向上涌,吹不動人的衣衫,卻能讓人寒得打顫。
橋下有孔洞,氣流穿過時,發出“嗚嗚嗚”的輕細聲響,像是有無數人站在橋上哽咽。
譚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肩膀,這倆孩子似乎很喜歡這里的環境,開始變得興奮起來。
行至橋中央,左右兩側各自矗立著一尊石碑,分別以血色字體書寫著: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眾生度盡,方正菩提。”
在看見這兩尊石碑后,林書友忽然面露痛苦之色,他的眼睛不停鼓脹,整個人一個踉蹌后跪伏在地。
譚文彬趕忙上前摟住他問道:“阿友,你怎么了?”
林書友喉嚨里發出急促的聲音:“祂在這里,祂在這里!”
“誰在這里?”
“地藏王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