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紙人張臉上露出冷笑。
作為當年曾闖入過十七層地獄的人,他自然認得出來太歲鬼母。
此時他心中生出殺意,接著手腕一抖,寬袖中不知何時滑出一張巴掌大的人皮剪紙,剪紙內亮起火光,慘叫聲從紙中發出,紙人剎時化為一盞怪異的人皮燈籠。
一張鬼影浮在了燈籠之上,面露怨毒。
鬼燈一點亮,戲班的聲音立時在鬼燈幅照范圍內被阻隔。
紙人張提燈往半空一送,鬼燈浮在他身前不久。
趙福生一見鬼戲班影響力減弱,立即將鬼神令一收。
紙人張受鬼燈庇護,鬼樹法則受到了影響,接著轉向趙福生。
地底陰影涌動。
正當眾人注意力轉向地面時,突然鬼樹上方不知何時懸掛了無數小燈籠。
這些小燈籠密密麻麻,粗略望去至少成千上萬盞之多,每盞燈籠內亮起火光。
“大人——”
孟婆等人愣了一下,被眼前的情景怔住。
趙福生眉頭一皺:
“將燈籠擋住。”
這燈籠無論是什么,憑空出現,肯定非好兆頭。
眾人應了一聲,孟婆正要出手,眾人耳畔突然聽到‘滴答’的聲響。
那聲音如同水珠落地。
就在這時,范必死道:
“大人,燈籠滴血了。”
不用他提醒,眾人已經看到燈籠內不知何時果然有一滴血滴在了上頭。
這一滴血迅速往四周暈染,頃刻將所有燈籠染紅。
燈籠一紅后,鬼域內被血光映照。
接著這燈籠表面竟然浮現出漆黑的符文。
孟婆一見符文字影,失聲喊:
“家書——”
她喊音一落,所有人便俱都反應過來這是何物。
這是屬于沈藝殊的法則。
鬼書一成形,便透過燈籠,烙印進所有人的眼中。
厲鬼符文一映入瞳孔內,隨即化為殺招。
所有人大腦一片空白,腦海里被一封淌血的鬼書占據了。
鬼域之中,鬼新娘復蘇,每一個人腳上不知何時穿了一雙血紅的繡鞋。
鞋碼大小一致,范氏兄弟、劉義真、武少春等人立時腳掌被勒得彎弓。
沈藝殊的厲鬼一現,恐怖的威壓瞬間彌散全場,在場的人無論是人、是鬼都俱被標記。
馭鬼者還好,借鬼的力量還能稍緩片刻。
帝京那些普通的令使則倒大霉了。
鎮守帝京生祠的土地二神也被穿上了‘紅鞋’,漆黑鬼咒頃刻間密布鬼神廟四周。
但土地二神受趙福生敕封,雖說受沈藝殊所懾,神廟力量受到了影響,可法則并沒有潰散。
紅鞋印‘走’入鬼廟之內,廟內所有人俱都穿上了紅鞋。
余靈珠馭鬼在身,勉強受控。
其他人穿上鞋的剎那,情不自禁的開始走動。
這些人神色僵硬,一出鬼廟庇護范圍,無數黑氣從他們體內透出,將其頃刻間絞殺殆盡。
血流了滿地,緩緩滲入地底。
鬼新娘游走于鬼域,所到之處腳印密布。
血光照耀的地方,地面突然浮現無數的腳印,這些腳印以極快的速度增加,一瞬功夫,擴散至整個鬼域,且還在不停的出現。
若照這樣趨勢下去,不出片刻,甚至還有重疊之征兆了。
“大人,這里的沈藝殊我看著像與標記的鬼倀不同。”
范必死道:
“興許是本體現世了。”
他說話時,不由扭頭看了孟婆一眼。
孟婆臉色十分難看,看向四周時現、時隱沒的鬼新娘,眉宇間的皺紋堆滿了愁苦。
這里如果是沈藝殊的本體,從其厲鬼煞氣,且與鬼樹重疊的鬼域看來,沈藝殊的力量至少不弱于當日上陽郡鬼禍中的臧雄武——也就是說野神級的厲鬼。
一旦踩入她的法則,眾人縱使有法則護身,恐怕也麻煩不小,更別提此時還有紙人張、鬼樹。
“沈藝殊的法則與孫紹殷輪回法則相關。”
武少春也說道:
“若是紅鞋印失控,恐怕會令孫紹殷輪回。”
眾人可能會陷入進跟金縣吳宅當時一樣的輪回之中。
孟婆此時說話:
“大人,讓我來將藝殊引住。”
“好。”
趙福生點頭。
事不宜遲,孟婆席地一蹲,她的面前出現一方鬼爐。
爐火冉冉升起,她嘴里念著:
“你生于大漢朝187年,出生時恰值冬月初六、辰時末。”
她一說話,那鬼域內原本頻頻浮現的腳印立時止住增加的速度。
漫無目的游走于鬼域的厲鬼在孟婆絮絮叨叨講話的時候,仿佛冥冥中受到了某種力量指引似的,有了方向。
孟婆低垂著頭,沒有往周圍轉望。
“你父名為沈道同,祖籍——”
“你母名為孟芫娘,生于——祖籍——”
孟婆每說一個字,一組血腳印便開始變得清晰可見。
血印之上,有個朦朧的血影開始出現。
孟婆道:
“你八字弱,算命說你活不過十八之數。”
“你于十六被歹人拐走,走前身上揣了藥糖,后流落徐州府、萬安縣,受孫府孫老爺搭救。”
火光之中,孟婆一面說話,一面從身體里掏出東西往鬼爐內丟:
“你與孫紹殷定親,死于上陽郡。”
“娘來遲了,沒有收到你的求救。”
她每說一個字,四周血氣開始變得濃郁。
接著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武清郡鬼域突然涌出紅霧,這紅霧遮天蓋地,壓蓋過了武清郡本身鬼禍的影響,甚至將正在燃燒的鬼樹都屏蔽了。
“大人,沈藝殊太兇了——”
丁大同一見血霧,心中生怵。
這世界之大,許多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原本坐鎮昌平郡,本以為此生遇到的鬼胎案已經是棘手危險至極,哪知一路從昌平郡入京途中,頻遇大鬼禍。
托趙福生之福,他躲過了上陽郡鬼案,卻沒料到最終因貪生怕死,竟會陷入武清郡中。
武清郡內無論哪一樁鬼禍都非同一般,紙人張現世后將本來就復雜的亂局攪得更加嚴重。
丁大同已經悔不當初。
但他此時卻不敢說走,事實上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的。
這兩句似是抱怨一般的話說完,丁大同便后悔了。
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很難保持鎮定,他此時說這些話無濟于事,但他的表現連比他后加入團隊的陳多子都不如。
萬安縣恐怕很難留他了。
丁大同意識到這一點,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趙福生確實沒功夫理他。
孟婆此時熬湯制藥,嘴里念著沈藝殊生平,說起她曾經天真可愛,少女時溫柔乖巧,提及她死得冤枉,透露出對她無盡的思念……
這些情感化為執念,將漫無目的在鬼域游走的厲鬼困住。
鬼域內的地面突然出現了無數血紅的身影。
大量血信使所化的鬼倀出現在鬼域中,受紅鞋案而死的人化為厲鬼,在此地現形。
每個厲鬼占據一個腳印。
厲鬼隊伍的最前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喜袍的鬼新娘影子。
那是一個年約十八的少女,膚色死灰,配上它滿身大紅喜袍,越發令人驚悚。
它穿了一身與它纖瘦身形并不相配的喜袍,那喜袍繡工精致,肩部綴滿流蘇,可見當年定制喜袍的人對這衣物是格外上心的。
可惜一側大部分流蘇已經被某種怪力拉扯斷,珠子不知散落到了何處。
厲鬼的面容像是凝結了一層寒霜,可透過青白如巖石一般的皮膚,依舊可以看得出來她生前五官秀美異常。
可惜一條猙獰無比的傷口貫穿了女鬼的面容。
這條傷痕將它面部皮膚完全撕裂,露出下方骨頭,仿佛有人用一把刀,將其腦袋砍為兩半。
紙人張提及孫紹殷過往時,雖說沒多提到沈藝殊,但從只言片語,卻不難猜出,此女外柔內剛——當年她的婚事遭小人敗壞,她被送入鎮魔司,一怒之下自毀面容。
臧雄山設立‘初夜權’的初衷最初是尋找女子完美人皮困住鬼母,沈藝殊面容一毀,自然失去作用。
她最后的死因成謎。
眾人看到厲鬼出現,心中俱都生出唏噓之感。
鬼物受到指引,往孟婆行去。
孟婆沒有回頭,她還在專心的熬湯。
趙福生隱隱感到了不安。
“不能讓孟婆引鬼。”
她說道:
“還是讓紙人張做這事兒最穩妥。”
說完,她喝道:
“先滅紙人張的鬼燈,將他拉入局中。”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手持乾坤筆的緣故,趙福生竟有種莫名的不詳預感,她的手指發癢,鬼筆蠢蠢欲動:受制于無量天尊。
趙福生心中越發不安。
她心生戾氣,手掌用力折住筆桿,欲將其強行折斷。
但她手掌一握的瞬間,卻猛地握了個空。
乾坤筆不知何時竟脫離了她的束縛,出現在不遠處的許馭之手。
許馭臉色慘白,無辜的看向趙福生:
“福生,我不是故意的——”
小孩不停的搖頭。
但同時,鬼筆趁此時機,奮筆疾書:
鬼群暴亂,有人以身飼萬鬼。
許馭一下驚住。
這是乾坤筆第二次預言,作為鬼筆目前的實際掌握者,她的預知感應比趙福生要強得多。
一種不詳的預感涌上她心頭,她看向四周鬼群,眼淚盈滿眼眶中:
“不要、不要——”
乾坤筆繼續寫:
此次武清郡之行,萬安縣有一個人要死——
“你給我閉嘴!”
許馭放聲尖叫:“我不要孟婆婆死。”
她話音一落,接著眼睛變得血紅。
鮮血頃刻間流涌出她眼眶:
“我要擦拭預言,我要逆咒改命。”
她話音一落,身體中涌出大股血霧,涌入乾坤筆之中。
小孩雙手握筆,開始在乾坤筆寫出的字中亂抹。
大股大股的血流將后面的字暈染開,‘死’字瞬間被抹亂。
‘此次武清郡之行,萬安縣有一個人要死’這一行字被許馭強行抹除。
但抹除了這一行字她付出的代價極大,她的身體像是受餓鬼吞噬,身體內的血肉化為紅墨,注入鬼筆之中。
小孩的胸腔所在處,一支破爛的黑筆化為她的脊柱,支撐住了她的身體。
她抹擦完一行字,再也提不起力量,反受鬼筆所控。
鬼筆繼續寫:
此次武清郡之行,萬安縣會有一人——
后面的字未寫出,筆桿已經被人握住。
鬼筆寫道:受制于福生無量天尊。
嘰哩咕嚕。
血液直流。
趙福生心中已經怒極,但她強忍情緒,將已經即將處于厲鬼復蘇邊沿的許馭半摟住:
“阿馭,回神!”
她喊話時,額心紅光一閃,一只鬼眼半睜,化為烙印,點進小孩額頭。
小孩的眉心被占中了一個殷紅如血的紅印,那紅印壓制了厲鬼力量,只是頃刻功夫,這鬼眼烙印便被鬼筆法則吞噬,最終僅化為一點血紅的印記,停在小孩額心中。
許馭的雙眼泛灰,眼珠已經失去了靈動。
可她的面容不再慘白僵硬,而是帶了悲慟。
她聽到趙福生聲音的那一瞬間,心慌失措的轉頭,四下看了幾下,她伸出雙臂不安的亂摸,直到碰到趙福生身體,她才‘哇’的一聲放聲大哭:“福生、福生,我剛剛——”
趙福生一見她這模樣,心中不由一沉。
許馭的眼睛好像受到了厲鬼力量影響,已經看不清楚了。
好在她性命無礙,至于事后如何尋醫問藥,醫治她的眼睛,也要等到離開武清郡的時候。
趙福生定了定神,拉住她雙手:
“阿馭,你不要急,我剛剛看到了。”
許馭不停的哭,聽她這樣一說,這才打著嗝點頭。
“我、我不要筆了,這是壞筆,它、它詛咒孟婆婆。”
孟婆對她很好,從在鬼域之中與她相遇,便待她處處親切,為她洗臉擦手,她加入萬安縣隊伍中后,孟婆在她與蒯滿周身上仿佛找到了像是當年照顧女兒一樣的樂趣,對她衣食住行不假他人之手。
此時孟婆受乾坤筆詛咒,縱使許馭明白這是屬于厲鬼行為,無法控制,但因為鬼筆屬于‘自身’馭使,她依舊心生罪惡。
趙福生聽聞她這話,心痛如絞。
“好,你先不要它。”
她強忍難受,順勢安撫小孩一句。
小孩此時雙眼已盲,看不到自身情況。
可她能看到小孩身體的變化,鬼筆幾乎與她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你把筆給我,我來鎮壓它。”
許馭聽聞這話,立即點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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