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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喝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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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許馭聽趙福生這樣一說,心中大定。

  趙福生將她從鬼宮里帶出,在她心中無所不能,此時有趙福生這句話承諾,許馭心下安穩。

  她伸手往趙福生遞了過去。

  小孩的眼睛灰白,喪失了焦距,這意味著她失去了視力。

  趙福生心中一沉。

  許馭的手里并沒有筆,她自己意識不到這一點,但趙福生仍做出了接筆的手勢。

  二人指尖相碰,許馭像放下了心中大石。

  而此時的另一端,紅鞋鬼腳印已經全面復蘇。

  這些年來死于沈藝殊送信法則的鬼倀全部現世。

  武清郡鬼域內的每一處密密麻麻的腳印上俱都站立著一個滿身是血的鬼影,厲鬼復蘇的剎那,它們受到了孟婆湯的引誘,略微一頓之后,緩緩往孟婆行去。

  時間緊迫,事不宜遲。

  趙福生再度請出黃泉戲班,鬼戲登臺,鑼聲嗩吶一響,厲鬼被吸引注意力。

  可下一瞬間,一股腐臭味出現。

  血紅鬼域中,不知何時飄來了漫天的紙錢,一窩蜂的往戲班飄去。

  鬼戲班情不自禁的‘動’了。

  班主柳春泉、數代百靈及戲班中的‘角’們鬼影一晃起身——趙福生的鬼神牌有片刻的失控。

  戲班子的鬼神們很快將這些散落的錢握在掌心。

  鬼戲班法則:收錢唱戲。

  當年劉化成與黃泉戲班老班主之間因這法則結下因果,最終成就孽緣;如今戲班子縱使變鬼,可法則不改。

  鬼戲班有了‘特殊的聽眾’,它們欠撒錢的‘人’一臺戲,此時只想唱給撒錢的‘人’聽。

  靡靡戲音之中,無數燈籠由遠及近迅速飄來。

  它們穿過紅鞋鬼影,及至面前時,化為一具具紙人,最終坐入了戲班子內。

  這些雙頰艷紅的鬼紙人一坐入戲班,立時將鬼戲班鎮壓,雙方彼此壓制,鬼戲班失去對紅鞋鬼影的牽制。

  那些紅鞋鬼倀僅停留了片刻,隨即繼續向前。

  蒯滿周眼睛泛紅,繼續做事。

  她意圖以黃泉引流,將鬼倀群引入其內。

  范必死兄弟帶著鬼母太歲,以血臍帶攔鬼;劉義真盡量攔路,武少春擺出鬼灶,以一碗碗炒米留‘人’。

  眾人的齊心協力有了一些效果。

  無數紅鞋鬼倀落入輪回,沾上因果,被鬼樹困住。

  正當眾人以為此舉見效,面露喜色之時——沈藝殊走過的地方再度現出紅鞋腳印。

  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輪血色的月亮,月光灑落下來,將鬼域蒙上一層血紗,血紗表面有黑字印浮現。

  這些字印如同斑駁的樹影,照在每一個人與鬼的身上。

  黑影透過皮膚開始腐蝕神魂。

  鬼咒所到之處,撕破生祠,打碎土地的領域。

  就連厲鬼的法則也受其影響。

  丁大同馭使的吊死鬼那條白色長綾上,被映照出一截鬼咒的黑影——僅眨眼之間,這黑咒咒殺鬼綾,將那一截大兇之物腐蝕。

  血字家書的威力竟然如此兇戾。

  月光無所不在。

  黑咒所到之處,鬼樹也被籠罩其中。

  兩法大法則相對抗。

  縱使鬼樹樹大根深且枝繁葉茂,可紅月的力量也不可小覷。

  月光過樹枝的縫隙照入鬼樹之內,照射出千百條如同光劍一般的紅影。

  無數鬼咒夾雜在紅影之中,交相輝映,折射至無數樹上懸掛的鬼倀尸體。

  鬼咒頃刻將這些鬼倀尸體絞碎。

  碎落的鬼倀尸體一落地,那懸掛的樹枝即刻枯萎。

  沈藝殊的力量竟然如此強悍,且月光所到處大范圍殺人。

  “先躲入鬼樹下。”

  血書咒殺力量驚人,趙福生喝了一聲。

  眾人知道好歹,立即躲入鬼樹之下。

  受樹蔭遮蔽,血月力量一滯。

  但孟婆坐在原處沒有動。

  “孟婆、孟婆。”

  陳多子一見此景,有些焦急。

  她沒加入萬安縣鎮魔司的時候,孟婆對她遭遇很憐憫,一直對她照顧有加,二人關系親密。

  此時見血光照在孟婆身上,鬼咒布滿孟婆周身,陳多子心中大急,一時間忘了自身危機,想要沖出鬼樹去救人。

  “別管我。”孟婆聲音嘶啞的應答了一聲。

  她還在熬湯。

  只是后面再掏出來的,并非藥材,而是她的懺悔。

  愛之深,則常覺得虧欠。

  “大人,對不住了。”

  孟婆突然道歉:

  “你對我有恩,如今天下厲鬼橫生,大人有志氣,欲拯救世間生靈,我本該盡力報恩,陪伴大人。”

  她說到這里,眼中突然涌出淚水,‘滴答’一聲落入鬼爐之內。

  鍋爐中的湯水受這一滴淚水沖擊,突然劇烈的沸騰。

  “可是我欠我的女兒。”

  “她被拐前年紀還小,是我沒教會她人心險惡,令她流浪在外,吃盡苦頭,落到上陽郡,最終隕命。”

  孟婆每說一個字,她身上的鬼咒更深。

  血色家書刻落在她身上,頃刻間將她傷得鮮血淋淋。

  “她人生危險時刻我沒護她,她與紹殷婚事我沒來得及參與,她那一封家書還沒有真正送到我的手上——”

  孟婆每說一句話,陳多子便眼眶酸澀。

  “不,這不關你的事——”

  萬安縣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她已經盡力了。

  當年事發之后,人人都想勸她釋懷,她那時一個年輕的女人,在這樣的世道獨自飄零,哪怕她不說中間吃了多少苦,可眾人誰又不知道呢?

  她活到現在,就是為了求一個真相,一個公道。

  如今真相大白,而公道亦在不遠處——孟婆相信,趙福生會處決紙人張,不會允許他繼續為禍人世。

  此人一死,孟婆便能放下心中大石。

  她對趙福生有信心。

  兩個心結一解,孟婆心生死意。

  她這些年備受折磨,心中憤恨、委屈不知與何人訴說,她都藏在心里。

  如今再見女兒厲鬼現形,再忍不住。

  活著對她來說是個折磨,此時她竟與當日臧氏舊祠中,死于二郎真神之手的張傳世心境一致。

  “不要勸我、不要勸我。”

  孟婆喃喃的道:

  “我只對不住大人,請大人幫我。”

  她說完,面前的鍋爐飛騰得越發厲害。

  鬼火燃起,逐漸燒干了鍋爐。

  她像是失了神智,念道:

  “母親在上,見字如唔——女兒流落徐州,幸蒙得人搭救——救人者原籍——其公子紹殷,年二十——”

  一滴滴鮮血從她胸口淌出,滴入鍋爐之內。

  此時成百上千,數不清的血紅鬼影踩著腳印上前,最終所有鬼影一一融合,形成一個身穿嫁衣的厲鬼身影。

  滿臉淌血的厲鬼走到孟婆的面前,它伸出手,遞出一封染血的書信。

  孟婆頓了頓,突然轉頭看向趙福生。

  二人的目光隔著鬼域相望,孟婆眼中帶著愧疚,帶著不舍,亦帶著幾分哀求。

  她無需多言語,那一刻眼神交匯的剎那,她就明白趙福生已經知道她的心意。

  活到她這把歲數,所謂堪破執念的時候,本身就是執念已達到此生極致。

  死亡對她來說并不畏懼,興許只有死去的時候,才能獲得真正的平靜。

  趙福生縱使嘴唇緊抿,也難以控制的輕輕顫抖。

  接下沈藝殊的家書,意味著孟婆會‘死’。

  死于法則之下,死于厲鬼之手。

  她眼中閃爍著淚珠,下一瞬間,她堅定的伸出了手。

  那封帶血的家書落入了她的掌心。

  頃刻之間,血書鬼咒密布她的周身。

  與此同時,孟婆鍋鼎之內的湯熬到極致。

  她臨死前的愧疚、不舍與對眾人之間的依戀與愛化為最后一味特殊的‘藥材’,熬成了舉世無雙的孟婆湯。

  這湯專為不同的‘人’、‘鬼’調制。

  當站在孟婆面前的鬼是沈藝殊時,那一鍋湯熬成糖丸,化為一枚特殊的‘藥糖’,被她捧在了手心。

  “孩子,藥糖——”

  她吃力的喊。

  孟婆的法則:世上無人能拒絕這‘一碗孟婆湯’,人不能拒絕,鬼也不能。

  沈藝殊也不例外。

  面色慘白的鬼新娘將藥糖接進手里,如同當年天真無邪的少女。

  藥糖吞入口中,它的執念隨即被打散。

  此時孟婆瀕臨厲鬼復蘇的力量是十分可怕的。

  滿鬼域的血腳印立時變得模糊不清,所有厲鬼依孟婆生前執念,被打入‘輪回’,沉入蒯滿周的黃泉之內,再順著黃泉排入六道之中,等待著‘來世’。

  鬼樹之上,突然懸掛出了無數全新的鬼倀,只是這些鬼倀無一例外,俱都穿上了一雙血紅的鞋子。

  它們或等著進入人間道、天神道亦或惡鬼道,等著下一次機會。

  鬼樹與孟婆之間建立了深厚的聯系。

  這因果無法斬斷,任誰也無法剝離。

  一個個紅鞋鬼倀領著孟婆的‘藥糖’,但最終似是嫌速度過慢,鬼群化為血霧,一一依附于那漆黑的鬼字咒中,吞噬孟婆的身體,吸食她的生機。

  她臨死前最后一句話:

  “大人,我將為大人找出紙人張——”

  話音一落,氣息消失殆盡。

  活人死,鬼復蘇。

  趙福生識海內封神榜提示:孟婆厲鬼復蘇。

  是否將孟婆生祠化為鬼神祠?

  趙福生這一刻心中的悲慟達到極致。

  可惜人之所以稱為人,之所以還活著,便是人的理智還在,行事并非完全隨心所欲。

  她幾乎是片刻之間,便意識到不能讓孟婆厲鬼失控。

  因此她毫不猶豫:是。

  封神榜閃出兇戾異常的血光,血榜閃動,地獄開啟。

  陰影覆蓋之處,血光重建與孟婆之間的生祠,及與鬼之間的聯系。

  封神榜提示:她生前曾是街邊一小販,死后化為守河鬼神,鎮守黃泉口。

  她一生命運多舛,早年喪女,終于漂泊無依,尋求真相!

  當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既是她執念解脫之時,也是她成就執念、成就自身法則之時。

  一碗孟婆湯,遺忘舊事前程。

  人生八苦,她全部嘗盡。

  她以一生之苦、一生之怨,臨終之時,愛意壓制怨恨,最終熬制成這一碗舉世無雙的孟婆湯,贈與她心中最特殊的人。

  宿主,孟婆的這碗孟婆湯,你要喝嗎?

  封神榜提示音落下的剎那,趙福生眼眶酸澀,她的面前鬼影一閃,孟婆帶著血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向她舉起了一碗孟婆湯。

  那鬼湯血紅,帶著濃濃煞氣。

  趙福生有時恨自己太過冷靜、太過理智——孟婆死去的剎那,她第一反應是約束厲鬼,不讓它禍害世人。

  因此她來不及傷心,來不及細細感受自己失去至親、至愛陪伴者的痛苦心情。

  可她有時又意氣用事至極。

  當收拾完了厲鬼失控之禍,她看到眼前這熟悉的面容,意識到一切已經物是人非之時,她這才感受到痛徹心扉的悲傷。

  孟婆的眼珠紅得泛黑,已不見在生時的溫柔與憐愛之意。

  種種回憶涌上心頭。

  她關切握著趙福生的手,殷聲問她‘冷不冷’、‘餓不餓’。

  在與她相處的每個清晨,喚醒趙福生的,時常有孟婆溫柔的聲音:大人,該起來啦。

  往事如煙,隨著人一死,許多回憶再不可重現于眼前。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痛苦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定格;活著的人卻要承載過去,背負著這些回憶繼續前行。

  趙福生此時就像是一艘載承了過往的沉重大船,在這孤寒的世道艱難逆風而行。

  厲鬼遞來的湯藥可以打破執念,令她墜入輪回,極有可能會危及她的生命。

  當孟婆在世時,她能拒絕這一碗湯,并警告她‘不要禍害自己人’。

  可當她厲鬼復蘇,第一反應是為自己端上這碗孟婆湯時,趙福生卻不想拒絕她的‘好意’。

  封神榜還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這一刻趙福生理解孟婆心境,孟婆明知女兒的書信懷揣著致命的煞氣,她仍接了;此時趙福生知道孟婆的湯對她有害,可她仍不想克制自己。

  她伸手將湯碗接下。

  “大人!”

  “大人。”

  “福生——”

  所有人驚呼。

  劉義真臉色嚴肅,想要勸止。

  趙福生卻道:

  “有些事情,總要做的。”

  她性格就是這樣。

  既是冷靜,又是沖動,集矛盾于一身。

  她含淚端起孟婆湯,一飲而盡。

  封神榜提示:一碗孟婆湯,遺忘前程舊事。

  宿主喝下這碗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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